直到最后一刻,大家都紧张起来,会议厅里所有的人都摒住呼吸,罗中的身体已经绷得离开座位。 "竞标的结果是--荣氏集团中标!" 荣氏集团的座位区立刻响起热烈地鼓掌声。 我的心如一根尖刺刺入,一下锐痛,痛得我无法呼吸。 来不及第二下,罗中的脸色变得很奇怪,身体抽搐痉挛。 "药--" 罗中语不成声地指着口袋,骤然心脏病发的痛苦令他倒进我的怀里。 从他的口袋里找出治疗心脏病的小药片,喂进他的嘴里,看样子他有备而来。 会议厅里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成为失败后最可笑的跳梁小丑。 服下药片后不久,有白袍医生赶来救治,再不久后救护人员来到,抬走罗中,应该是酒店叫了救护车。 罗中的病,替我的难堪找来最大的台阶。 我该庆幸还是替罗中担心? 扶着担架离开的时候,我呼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这块给我挫败羞辱的地方。 使出了最卑鄙的手段,牺牲了和晓华的爱情,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失败。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我恨都恨得无力。 荣辉代表一切邪恶和黑暗,不是恨字可以用来形容。 开着车跟在救护车后来到医院,罗中很快被送进急救室,剩下我一个人在雪白空寂的医院走廊上扮演孤魂野鬼游荡。 从酒店出来,才体尝到什么叫真正的冷,离开得太急我忘记拿大衣。 肉身如此脆弱,只需要稍微降低一点点的温度,生命就变成上帝手中的蝼蚁。 我缩进最避风的墙角,用西装裹紧自己,冷冻的鼻涕流下来,让我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看起来却象街头流浪的乞丐。 有路过的年青女医生白了一我眼,想向前来问我在做什么。 没等她说话,我立刻说,"别靠近我,我有传染病。" 医生脸色一白,匆匆走了。 没有安静多久,她戴着口罩,带了一群戴口罩的白大褂过来,不停地向我指。 可能有人看出我只是冻僵了,向她摇头。 她怒气冲冲地和人家急论,终于有人走上来拉我的手臂。 我不雅地伸手抹干净清水鼻涕,来拉我的医生立刻缩回手。 另外有一个人来拉我另一只手,我被他拉住拖到走廊中间,女医生的面前。 "对不起,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是急救室里病人的亲属。" 无谓的纠缠该到结束的时候。 我的话让女医生的脸色比在外面冻了半天还要白,恨恨地瞪我一眼,跺脚转身就走。 剩下的一群白大褂不停地向我指指点点,不一会也全数散去。 我找了张冰冷的椅子坐下来,开始给罗晶打电话。 "罗晶,是我,陈家明。" "我们输了,你大伯现在心脏病发住进医院。" "我忘记拿衣服了,现在好冷。" "现才有个医生以为我是神经病,找人来抓我。" "我没事,只是有点冷。" 胡乱说了几句,没有给罗晶说话的机会,已经挂断电话。 现在这一刻,我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声音。 越体贴的安慰越提醒我的失败,败得如何之惨,败得如何之难堪。 又过了一会,罗中被护士推出来。 看样子急救非常有效,他睁着眼睛跟我握手招呼,说话清楚,说明他的平安。 他平安了,那我呢?我的伤谁帮我治?又去哪里治? 我又打电话到罗家,通知罗太太到医院来看他,医生说他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在安排好一切后,我苦涩地离开医院,踏上我的疗伤路。 开车经过公司楼下,我停下来,向上看看。 公司里的同事们已经按我的吩咐准备好香槟酒,和庆祝晚会。 我没有颜面上去面对他们,此刻的我,只想找个地方死了算了。 突然视线落在晓华的小食店门前。 门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大书:"此店转让,请打12345678联系" 我的眼前出现一位温和微笑的男子,在别人一声高呼"老板娘"声中,笑笑地向我走过来,温婉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们结业了。" 冰冷的泪划出来,车里很暖,我的泪却出奇的凉。 将车启动,在无人的大街上将车开到极速,如果因为路湿打滑就此失事死去是件幸事。 今天是我的不幸日,将车在市内开到一百八也不会死人。 到达晓华家楼下的时候,我不敢上去。 唯恐推开门,见到蓝色的皇宫里,两位王子正拿着香槟酒开心的庆祝,我的心如薄冰,经不起一室不能承受之热。 在车里坐了好久,从阴暗反白的天色一直坐到黑暗幕沉。 蓝色皇宫里没有见到灯火通明,没有传出庆祝的欢声笑语,没有人影,没有我期待又不想见到的气息。 从车里迟疑地走出来。 站在晓华门前,我被一室的寂静迷惑了。 晓华不是他兄长的帮凶吗? 为什么会如此冷清,他会良心发现地为我悲伤? 我应该带着刀来,如果见到荣辉兄弟两个其中一人,立刻送上我的礼物,让他们感受一下冰冷的痛楚是何种滋味。 开门开灯,晓华的家里和室外一样冷。 有一扇窗开着,北风将淡蓝色的窗帘拂起来,猎猎作响。 一屋子都是空寂,没有晓华,没有我想见到的东西。 什么也没少,我却有人去楼空的直觉。 所有的东西都触手如冰,我打开晓华的衣柜,里面有很多衣服,他平时穿的都在,我取出一件厚大衣裹在身上,用力吸取布料上的干燥气味,仿佛它可以代替晓华温暖我。 直到我把不大的二居室房搜遍,才回到客厅,拾起一进门就见到的信封袋。 一入眼就已经知道那是晓华留给我的心语,我却不想去看它,宁愿亲耳听晓华说。 仿佛太迟了。 信封象一块沉甸甸石头,躺在茶几上,亘古千年。 我捡起信封,收进口袋里,并没有拆开。 离开晓华家的时候,我帮他关好窗锁好门,可能他只是去了一会超级市场,马上就会回来。 罗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快到家。 "家明,听我说,开车回家,打开空调,帮自己烧一杯热水。" "嗯。" "打开电话,或者放几首轻松的歌来听。" "嗯。" "我会尽快回来,最快今天晚上会到。" "嗯。" "大伯那边我打过电话,应该没什么事了,你放心。" "嗯。" "公司里已经收到消息了,大家不算太失望。" "嗯。" "现在在开车吗?小心一点,速度放慢,车速不谁超过八十。" "嗯。" "回到家给我电话。" "嗯。" 我停好车,回到家。 打开空调,将温度调到三十二度,播放轻音乐,抱出黑黑,坐进沙发里。 没有忘记打一个电话给罗晶,说:"我到家了。"然后挂断电话。 烧水用了一点时间,等我捧着一杯热呼呼的开水的时候,黑黑跑开去咬我的沙发。
坐了很久,我停下来的大脑开始运转。 被击败的羞辱期似乎过去,我找回一些暖意,找回一些思绪,细细思量。 之所以会惨败,是因为晓华吗? 晓华的离去在静静地说明一件事实,无论是他伤害了我,还是我伤害了他,他都选择了离开我。 荣辉究竟使出什么手段,一点头绪也没有。 失去了资讯港订单,如山崩下一角,以后会发生什么?山崩地裂还是地震海啸? 罗氏将如何自处?荣氏将怎样赶尽杀绝? 握杯的手被烫,皮肤灸痛。 第 一零 章 结束 凌晨六点的时候,黑黑饿了,不停地咬我裤角。 六点三十一分,接到罗晶的电话。 "家明,我刚到,知道你没有睡着,是现在到你家还是呆会公司见? " "公司见。 " 挂断电线,收线。 音乐一开始就被设成循环播放,一直没有停止。 屋子里已经热到人出了一身水汗。 衬衫湿滴滴地沾在身上,毛衣变得厚重,头昏昏沉沉,全身烧得象一锅热水。 挂断罗晶的电话,我起身走向浴室,和昨天清晨做同样的事。 心情自然不同,云端和泥沼的置换,仅止一日之隔。 泡在滚烫的热水里,身上的皮肤全被泡成红通通的烧猪皮颜色。 紧促的神经在热水里终于得到彻底地松驰,我把头伸进莲蓬头下,泪和着热水一同在脸上滚流,分不出彼此,一样热烫。 一天来受的委屈、挫败、耻辱、羞愤、不安、怨结、伤害......化在浴室浓浓地水雾里,白茫茫地翻滚涌腾。 男儿有泪不轻弹。 躲进家里最深处的浴室,浸在深深地水中,被厚厚的水汽包裹,才任由一些晶莹的液体宣泄出来。 如负伤的困兽般悲嚎,震得浴室的墙陪我泪落如雨。 输了。 --两个字,男子汉刻骨铭心的两个字,象震耳欲聋的呐喊在耳边呼啸。 抛情弃爱,失了一切,仍然功亏一篑。 荣辉比我高明,纵使我算尽一切,也逃不出他如来神的手掌心。 麻木的心到这一刻方发现在淌血,低头看看,血肉早已模糊如浆,不堪辨识。 好在还有一方斗室,任我哭泣悲哀。 浓热的水雾如白纱般缭绕,热气蒸得人晕晕欲睡。 我想就此睡去,不复见明日朝阳。 可是--扑扑跳的良心不放过我。 罗氏职员当太阳升起,准时九点,全都会坐在自己的位置,等待罪人的来临。 与荣辉斗,罗晶劝过我千百次,让我放弃,我却盲目地坚持。 罗中可以病,罗晶可以远去法国,我却去哪都不行。
擦干净身体,挑一件厚毛衣穿上,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才不会临阵逃走。 出门的时候发现太阳很烈,阳光很热,固执地将满世界的冷气搅得温热浑浊。 天气很怪,当我昨天意气风发的时候,它冷得入心入肺;今天失意颓败的时候,它又将融融暖意带回人间。 阳光也落井下石,趁机肆意地嘲笑我。 九点钟到达公司,我端正衣领拉直领带,进入大厦准备让大家唾弃辱骂,扔石头和鸡蛋。 公司大门很重,我用力都没有推开。接待小姐帮忙开门,我才发现忘记刷卡。 所有同事的情绪都很低沉,黯然垂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不发一语。 没有人冲过来,没有人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每一个人的表情比我还沉重,似乎导致失败的是他们,而不是我。 我很不安,明明我罪大恶极,却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追究,良心地谴责让我想向他们怒吼: "你们快来责怪我、骂我、打我吧,是我不该和荣辉斗,如果不是我一错再错,公司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 罗中从办公室里出来,满脸的沉痛。 走过来拍拍我的肩,低哑地说: "半个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 " 罗晶扶着罗中,我原以为她会向我说些什么,可是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垂下头看着脚尖,似乎黑色皮靴上会有挽救罗氏的良方。 没有多说什么,罗中和罗晶转身回办公室。 无言比疾声更为严厉。 我迈开艰难地步子,走向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的销售部桌面上还堆着香槟和已经枯萎的鲜花。 残破的鲜艳讽刺着我,我从桌面上迟缓地拿起那些东西,自虐地将讽刺揽自己的怀里,所有的一切该由我独自承受。 秘书小姐没有告诉我,我的办公室里有一位不速之客。 荣辉坐在我的高背皮椅上吞云吐雾。 本来想问他来这里干什么,想想算了。 将手里的东西堆放到桌上,我坐进沙发里,等待欣赏某些成功人士的得意嘴脸。 良久,他还在吸烟。 青烟从口里袅袅地飞出,在空中飞成一个个淡白色圆圈,越来越淡,直至无痕。 我不得不说: "如果你想用烟薰死我,成功的机率恐怕太小。 " 荣辉没有理睬我,不笑不怒,目光远眺窗外。 从他漠然的表情,我见不到意气风发的得意,见不到疯狂的嚣张,见不到想象中荣辉可能的嘴脸,他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压逼得我将要窒息。 窗外是都市的钢筋水泥森林,我远眺过千遍万遍,并不觉景物迷人。 透明的玻璃外有一轮红日,将金色光芒洒向大地,云没有散开,在阳光里洁白得压逼。 荣辉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阳光不能化解开僵持的冰冻。 "当当当。 "有人敲门。 "进来。 "我和荣辉同时说。 我的办公室里,荣辉比我更适意,更似一位威势强大的主人。 进来的人是罗晶,我以为她来打救我,不料却向荣辉走过去。 罗晶神色穆然,不然我以为她已向敌人投诚,成为荣辉掌中玩物。 "荣总,时间到了。 " 小心谨慎地轻声,罗晶只有对待家里的长辈才会如此严肃。 荣辉站起来,在我的文件上按熄烟头,一只古巴雪茄已吸完大半,满室都是浓烟。 白色的浓烟不比水汽,辣辣地烧着肺部,我坚忍着没有咳出来。 晓华和我都不吸烟,他喜欢薄荷,有阵淡淡的清香。 "咳咳。 " 罗晶受不了烟气,咳了几声,紧紧跟在荣辉身后向外走。 发生了什么? 我难道被烟薰坏了脑?罗晶怎么会温驯地跟在荣辉身后叫他荣总?怎么说罗氏也与荣氏是商场劲敌呀。 罗晶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轻轻地对我说: "快来,开董事会议。 " 罗氏开董事会议,荣辉参加? 我站在阳光里发冷,今天穿的毛衣不够厚。 原以为钢筋水泥铸就的万年基业,没想到只是竹搭木架的草帐茅蓬,呼啦啦一下子塌了,将我压在下面,伤得不清不楚。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荣辉之所以没有出现在荣华酒店,有九成是在纽约直接出击股市。 我发了一夜呆,荣辉已经拥有罗氏,也拥有了我。 我与罗氏皮肉不离,割开只有血。 从一大束枯花里挑了一朵还看得过去的玫瑰,摘下来别在胸前。 输人不能输气势。 荣辉以为我会来哀求他?死也不会。 去见他,去听他宣布对我的拥有权,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从数十层大厦跳下去,尸骨都不留给他。 最后一位进入会议室的人是我。 其实我来不来无关紧要,我手上只有罗氏当年为奖励我象征性地配给的百分之一股份,在整个罗氏配股中无足轻重,只比街上的小股民好一些。 可是荣辉苦心安排的整场戏,如果缺少主角,岂不是不好玩,我愿意奉陪。 大家都在等我,荣辉果然坐在主席位置。 罗中今天抱病仍来公司就是为了董事会吧。 没想到罗晶竟然坐在荣辉一侧,座位是由谁安排?不用想也知道是荣辉示意。 "好了,人终于到齐,请从今日起不是罗氏董事的各位自动离席。 " 立刻有半数以上的人站起来,低头丧气地离去,大多数是罗氏平时不出面,专吃股息花红的太爷太子太太们。 罗中也想站起来,身体离开座位三寸,长叹一口气又坐下了。 荣辉拿出一只雪茄点上,众人立刻欲掩鼻,却又把手拿回,谁肯在这时候得罪金主? "罗中,你不需要走,你不听话的儿子只趁病中卖掉你一半的股份,所以你手头上还有罗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仍算大股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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