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情仇 又过了一日,康顺王和冷子寒再次来到了翠红楼。 他下定了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回去,他才不要管他什么自尊,什么骄傲,就是扛也要把他扛回去,如果他不从,他就把他打晕了拖回去。 如果再耗下去,他怕自己会遏制不住,也发起狂来。 他必须把他的事情解决了,然后,找到那个人。 他要他的爱,他也要他的仇。 他是康顺王,他要得到所有,恩怨情仇,是他的,他就都要。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踏进翠红楼,鲜艳的红就排山倒海地扑面而来,让他猝不及防。 "谁,谁要办喜事?" 他突然紧张起来,抓住老鸨吼着:"快说,谁要办喜事?杜青伶呢?" "这位公子!" 他突然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穿着红衣,头上束着金色的发带,那么光彩照人,他不知道,原来一直喜欢穿白衫的他,换上红妆,竟如此艳丽。如果原来的他是清新的白莲,那么现在他就是一枝绚烂的红莲,在满室的红海中,他妖冶得如灵神。 他多想张开双臂,对他说:"莲花,到我的怀中来!" 可是,那张绝美的容颜上挂满了冰凌,根根刺痛着他的神经,让他本要伸出的手臂,又被紧紧地束缚住。 他知道,他恨他,如同他恨着林雨楼。 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女人,一样红得耀眼,一样美丽绝伦的脸。 果然,他猜得没错。 "你们。。。你们。。。"他颤抖着,喉咙里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完整。 "没错,是我们!"他高傲地抬起头,挑着眼睛向他示威,他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揍他一拳,如果那张美丽的脸上,留下他的痕迹,会是怎样的动人? 冷子寒也忍不住问道:"青伶,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和谁成亲?" 青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道:"子寒,就是我身边的人,春桃,翠红楼的姑娘。我已经打算娶她为妻,我们拜过堂了。" 冷子寒急道:"青伶你疯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我当然知道!我喜欢她,和她在一起,我没有一点负担,不用时刻被提醒,我是一个戏子,也不用总是想起,残月如何惨死!" "青伶,你冷静一下,你成亲也应该和你二伯商量一下啊,他毕竟是你的长辈。" "子寒,二伯我自会和他解释,只是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不能悔改的了。" 康顺王突然狂笑起来: "没错,这件事不做数!你们没有拜过长辈,又如何算是成亲?" 青伶冷冷地看着他: "长辈我与桃儿自然会去拜,用不着公子操心。两位如果有心,就坐下来喝上一杯,如果不是,那么就此别过!" "青伶,你这样做,荀一他怎么办?他每天都在自责,还偷偷跑来看你,你成亲了,叫他怎么办?" 青伶惨然一笑: "子寒,你想要我怎么办?" 冷子寒一下梗住,再说不出话来,看看康顺王,惊觉他的双眼竟通红。 康顺王突然奔上楼去,把青伶连拉带扯地拽下了楼,春桃也惊慌地跟了下来。 "杜青伶!跟我回去!" "不!" "跟我回去!" "说了,不!" "你要怎样才肯离开这里?" "要怎样?。。。要到我能替她赎身为止,要到我想到该怎么面对你们为止。" 康顺王立刻盯着一旁的春桃,死死地盯着,那可怕的眼神,令她如万箭穿体,瑟瑟地抖着。 --原来,为了他,他可以无比温柔,为了他,他也可以如暴风骤雨! "要赎出她就可以了吗?好!" 康顺王扬起脖子大喊道:"老鸨--老鸨!" "来。。。来啦!" 老鸨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头也不敢抬。 --她真是老糊涂了,为了把青伶这棵摇钱树永远地留在翠红楼,竟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和春桃成亲,替她赚钱,替她赎身。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后果,招来一个凶神恶煞的主儿,把客人都吓跑了。 "老鸨,她,要多少钱?" "啥?" 老鸨抬起头,一双眯缝眼儿眨巴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如果替她赎身,要多少银子?"他拉起春桃的手腕问道。 --他要替她赎身吗?他真的要这么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却狂喜,他真的要把她救出火坑啊!可是,为什么? 他抓得好用力,好疼!被他握着,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她也不舍得放开。 老鸨这才明白过来,立刻来了精神,摆出一副债主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掰起了手指头: "这个,待我三娘算算,来了十二年,当初买的时候是五十两,这些年的吃喝拉撒,穿衣打扮,请师傅学艺。。。起码二百两是要的,不,还不止呢,如果以后被哪家大人看上了,开了苞,身价就更高了。。。" 正算计着,只听铛一声响,桌子上多出一块物什。 她定睛一看,一块如鹅卵般大小,晶莹剔透,通体碧绿的翡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在桌子一圈儿一圈儿地转着,最后慢慢地停下来。 漂亮的玉! 上等的翡翠! 她立刻两眼放光,恨不得马上抢在怀里。 "这块玉,几千两也值了,恐怕你这妓院也不及它的十分之一,替她赎身足够了吧!"康顺王把没了玉的顶帽戴回去,一边说道。 "够啦够啦!"她刚想把手伸过去,却被他一把按住了: "慢着!先把卖身契拿出来!" 她连连应承,急急忙忙地奔到房间里,取来了春桃的卖身契,交到他手中,他冷眼看了看,才放开了手,她欢天喜地把玉握在手里,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是爱,一张老脸拧得比包子的褶儿还多,恨不得把这块玉吞到肚子里。 康顺王在青伶面前扬扬那张纸,眉毛一挑: "现在,我赎了她,她就是我的了,她跟着我为奴为婢,你要和她成亲,也要做我的奴仆。如果不想,就使出你当戏子的看家本领,唱戏也好,用你的身体偿还也罢。呵呵,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把她休了,亲口对她说,你不要她了,这件事就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说完,他抓她的手更用力了,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在红光的映衬下,青伶脸色白得吓人,他嘴唇剧烈的抖着,已经被咬出血来,两手紧紧攥着拳,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不放过我?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没惹他,他要来纠缠我,伤我,我没害过你额娘,却要承受你的怨恨,你害死了残月还不够吗?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你,你说呀!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呜" 他伏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康顺王看着地上那摊浮动的红色,方才被激起的斗志和报复的快感一下子全部退去。他悲戚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要他放过他。可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过他。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因为他是戏子,因为他像林雨楼,他就产生了报复的念头,那时,他就已经决定,决不会放过他!后来,他看到他和荀一在一起,又激起了他的争夺欲,再后来,他在放赈场上的表现让他再也无法把眼光从他的身上移开,他以为他的人与他的身份一样不足挂齿,可是那天为什么阳光下的他那么耀眼,那么动人心魄?他有些害怕了,他开始尝试着放过他,可是越想放过,就越是放不开,等到真正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彻底交出了自己,拼了命也放不开他了。 现在他瘫在地上,哭着求他放过他,他又怎么能够?在经历了丧母之痛后,麻痹了二十年的他的心,终于又有了痛楚。 原来,除了母亲,他还可以再为一个人悲伤。-- "为了这个女人吗?青伶,为了她,你宁可抛掉一切?你的戏,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对她。。。已经这么深了吗?" "公子。。。不,王爷,你放过我们,只要你肯,随便你要我唱多长时间,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这条命,你要了去,青伶不会皱一下眉头。只要你肯放过她!" "你只回答我,你,你真的喜欢她,她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青伶抬起头,看看康顺王眼里盛满的悲哀,又看看他手中如待宰羔羊般无助的春桃,缓缓点了点头: "是,我喜欢她,对于我,她很重要。" 然后,他看到他眼里越来越深的绝望,听到他阴沉可怕的声音: "杜青伶,你休想!本王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他挟起春桃,奔出了翠红楼。 他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发疯似的追了出去。 然后是冷子寒,也跟了出去。r 方才还吵闹异常的翠红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鸨把玉捂在胸口,呆呆地嗫嚅道:"他是王爷?是皇帝的亲戚?那这块玉,这块玉,也是皇宫之物了?啊。。。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我可不是偷来的,是他给我的,他是王爷,他会不会再派人讨回去啊,会不会派人抓我啊。。。。" 为了财,而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的,就是这样了。死生都寂寞,徒留恨事成空,重逢只能等到来生,情仇你与世的折磨。 悲欢都如梦,缘尽情已难追,谁将远去的人唤回,不让余恨留在人间? 忘也难忘的过往,不堪再想,缘已尽,灯已灭,独立在风中,不觉已黄昏! 问君能有几多愁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终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尘缘 他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跑着,她看着两旁快速倒退的扬州城的街景,心里想着,如果能跟他就这么一直跑下去,跑到地老天荒她也心甘情愿。 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她还穿着新娘妆,却不是和她的新郎在一起,另一个男人拉着她的手在街上横冲直撞,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这定是抢亲无疑啊。 他们一定被误认为是被棒打鸳鸯,小儿女耐不住相思,一道私奔了。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她看着他泛着红潮的脸孔和一起一伏的胸膛,心底一股热流涌了上来,直冲入脑中,她开始漫无边际地幻想起来--她和他本是相爱的一对儿,她却被父母逼婚嫁给他不喜欢的人,正要拜天地,他突然出现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喊着:"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一起逃吧!"然后,她快快乐乐地跟着他越过重重阻碍,把那些世俗目光远远抛在身后,自由自在地奔跑。他们跑啊跑啊,后面有许多人在追,他们不敢停也不愿意停,因为越过那片草原,再翻过那座山,天边有一条小河,河畔有一座小木屋就是他们温暖的家。她要给他洗衣烧饭,她要给他生好多好多孩子。想到这里,她咯咯地笑了出来,引得他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红红的,用手绞起红绫子。 康顺王仔细研究着面前的这个容貌丝毫不逊色于青伶的女孩,她很年轻,而且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两腮红红的,水灵得像个水蜜桃,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这么柔弱娇小的身体被他强迫着奔了几里地,她应该早受不住了吧。 可是一想到她竟然和那个人成婚,被那个人喜欢着,好不容易涌起的那点儿怜惜的情,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喜欢他吗?"他冷冷地问道,如果她说喜欢,他就永远把她留在身边,不让他看到她,或者。。。干脆杀了她吧,好绝了他的念想。要是她说不喜欢,他就给她些银两,让她离开他们远远的,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永远不能破坏他们。 被他冷不防一问,她呆了呆,然后笑了起来: "青伶吗?喜欢啊!"--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起了杀意--可是又听到她开心地说道:"喜欢青伶,喜欢他善良单纯还一根筋,我还从没看过像他那样对戏那么认真的人。他是真的爱戏,甚至是。。。着了魔,呃,公子你还不知道吧,他在翠红楼的那两日,半夜三更跑到戏台上唱戏,神态像梦游般,声音也变了调儿,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对了,就像鬼附身,可把我吓得够呛,第二天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很奇怪。。。他这样你不怕吗?为何你还愿意和他成亲?你真的喜欢他吗,这样的他你也愿意要吗?"得知青伶的癔症更频繁地发作了,他的两道浓眉连成一条深深的沟壑。 她看着一脸焦虑的他,意识到她只能在那条沟壑旁徘徊,却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她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好辛苦,不想再帮他隐瞒了。 "我喜欢青伶,只当弟弟一样地喜欢,从见到他第一面起,我就觉得我们认识,也许上辈子真是姐弟呢。至于我为何要和他成亲,其实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不过穿上礼服摆摆样子,没有拜天地没有拜高堂,更没有夫妻对拜,又怎能算是结为夫妇?" "假,假的?" "没错,假的。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爱,只有姐弟之情。倒是公子你,春桃看得出,你对青伶是真正的关心,你的眼里除了他看不到别人,你的心中除了他容不下别人,你那么在乎他,为什么只换来他的躲避和怨恨?" 康顺王嗫嚅着,脸色有些发白,他的面前突然浮现出柳残月那张溅满鲜血的脸和杜青伶仇恨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收紧,收紧。。。 "因为,因为我间接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人,所以他恨我。" "恨的力量真有那么大啊。。。不过,既然你爱他,你就应该能容忍他对你的恨,你也能化解他心中的恨。王爷,你是王爷,你能做到的对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深邃的双瞳,深不见底的两泓潭水,她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波澜,突然一阵怅然,不再说话了。 好半天,只听他冷冷地说道: "你走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相信地看他。 他从怀里摸出她的卖身契,递了过去: "你走吧,随便到哪里去,和他成亲也好,继续在翠红楼也罢,本王不想再看到你,你自由了。" 她愣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赶她走。她以为他替她赎身,她就是他的人了,做牛做马做人做鬼,她都只属于他,可是,他连报答他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要她离开,他连拿她做筹码胁迫青伶留在他身边都不屑,在他眼中,她就那么没有一点价值吗? "我不走。。。公子赎了我,我就是公子的了,公子到哪,春桃就到哪。" 康顺王皱皱眉,有些束手无策。从来都是他要女人,可还没有女人主动想要过他,因为他是王爷,又是个性格古怪的王爷,女人们都害怕他,远远躲着他,却从来不肯走近她,可是她却不同,她竟然心甘情愿地留下。 "你不怕我?"他不理解,这世上还有不怕老虎的羊羔。 "为何要怕?" "我是王爷,惹怒了我,就能要你的命。" "若是如此,春桃真的怕。。。可是春桃不会给王爷发怒的机会。" 她狡黠地盯着他,两排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地飞着,飞着飞着就落在他的眼里了。 "春桃,你。。。" 他刚要说什么,春桃突然竖起手指嘘了一下,飞快地把他拉到角落里,然后探着身子看着前方什么人。他不解地看过去,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异常。 "怎么?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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