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愁绪纠缠不清,听到皇上又要来的消息,更是倒了胃口。一个人吃饭又没什么滋味,只浅尝了几道素菜,就吃不下了。丢下碗筷,踱到旁边的书房里胡乱翻书看看。《四书》《五经》《史记》《春秋》,也全部入眼不入心。 "主子,时候不早,该沐浴更衣了!"两名宫女捧着新衣来寻他。 是皇上要来"临幸"自己吗?我并未答应做他的男宠啊!有心拒绝,又怕给这几名宫女太监惹上杀身之祸,只好先洗了再说。 宫女跟他一起来到池边,向水中添了些香料花瓣,就要为他宽衣。 "你们把衣服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来!" 一名宫女还待说些什么,另一个用手肘撞了她一下,于是会意放下手中衣物,垂下层层帷幔,在外面静候。 先用脚试了下水,很温暖,看来要比直接用泉水或溪水洗澡舒服多了。 解开头发,拾阶入水,立刻觉得紧绷的肢体放松下来。 名贵香料的香气熏人欲醉,浮动的花瓣乱迷人眼,暖水的拥抱仿佛王怜生宽阔的胸膛......暂时忘记了烦恼,将头倚在池边的玉枕上,慢慢沉入梦乡。 "皇......"候在外面的宫女发现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便要施礼。 用手势制止,又打发她们下去。他在洗澡?回想当年,也是在这个地方与斯人共浴,不知唐凌初是否也有他那样的皮肤,那样的风情? 无声掀起半透明的帷幔,无声地走进去,视线中一幅绝美的图画铺陈开来。 唐凌初仰靠着的汉白玉池沿洁白无暇,与一头湿透的黑发相映成趣。玉的白冰冷透明,他皮肤的白却温润如凝脂。氤氲的水气在他眉头和睫毛上凝成晶莹的水珠,再慢慢变重,滑落......被水滋润过的他眉眼如画,嘴唇鲜艳欲滴,优美的颈子自然伸展。清澈见底的水中,四肢优雅放松,时而有花瓣漂过,令静止的画面不失生动。 心脏几乎停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沉睡着的唐凌初比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更加动人。 不想惊醒他,蹑手蹑脚在他头边慢慢坐下,欣赏他完美的侧面,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勾画他从额到下颌的曲线。 被遗忘了二十年的情愫慢慢苏醒,这样一个尤物在眼前,又不是大罗神仙,谁能按捺得住? 手不被大脑支配地慢慢探出,抚上清丽脸颊,指尖滑过温软的唇...... 是谁在抚摸自己?感觉很熟悉,怜生......是你吗? 突然被记忆惊醒,王怜生不在这里,这是未央宫!倏忽睁开眼,皇帝的脸近在咫尺,眼光温柔得似乎要滴下水来,自己却惊出一身寒粒。 躲开那只手从水中站起,想要逃得远远的,发现水还不及自己髋部,慌忙又蹲下。池水好清,完全不能遮蔽自己的身体,脸已经红得有些发烫了。 被他这一折腾,溅起好多水花,皇帝的脸和衣服被弄湿了不少。 竟然没有生气,宠爱地笑着看他惊慌失措的窘相。这身子娇嫩得很,似乎还未经人事,调教起来难免得费些功夫。不禁暗骂王怜生没出息,把这样的人养在身边那么久,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吵醒你了?洗得还舒服吗?"笑着问池中人。 "是......"怯怯地应着,眼光瞟向池边放着的衣服。 看穿他心思,抢上一步拎起衣袍,大红色,金线绣着龙凤图案。"这衣服是朕命人赶工做出来的。白色不适合你,太素气了,还是红色配你的皮肤刚好。来吧,穿上它试试!" "皇上,还是让凌初自己来吧!"仍是不敢出水。 努起嘴巴摇摇头,抖抖衣袍。 真的不喜欢这刺眼的红色,但总好过什么都不穿。用最快的动作登上池边,把手臂伸入宽袖中,再扯过衣襟将自己裹住。 正摸着衣服上搭扣,双脚忽然腾空,整个人被横抱了起来。 "凌初,你好轻啊!"用力吸了下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香!" 手推住那不停贴过来的胸膛:"皇上......您......不要这样!" "朕是天子,只要我想要的人就一定能得到!"有些恼怒。 "凌初是代东王来宫中做人质的,不是......"拒绝的话总是不好说出口,特别是当对方是皇上的时候。 "朕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人质,朕要让你永远住在这未央宫!" "皇上,不可以!皇上!"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那怀抱,只能重复着相同的话。 不停的挣扎激起更强的征服欲,牢牢抱住他,大步穿过帷幔,过中殿,进卧房。 不再叫喊,挣扎却未停,心头如缚千斤巨石,直坠入绝望的深渊...... 卧房好大,床榻也极宽,暖暖的枕衾,却是地狱般的冰冷。 将唐凌初丢在床上,未及系好的衣襟散开,白皙的身子暴露无遗。 迅速宽衣解带,呼吸渐渐变得粗重,目光贪婪地抚摸着床上半裸的人。 脸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下一刻,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忽然看见床边的几案上放着茶具,用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抓起一只茶盏往几上摔落...... 碎瓷飞溅,剩下的半只断口极其锋利。想也不想,对准自己颈底...... 已经脱至最后一件,却再也不能脱下去。 "皇上......凌初是人质......不可以......"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目光冷静决绝。 "你......"伸手想去夺那半片瓷。 毫不犹豫地割下,鲜血喷涌,眼睛里却看不见丝毫痛苦。 冲上前将瓷片抢下,丢得远远的,抱住他瘫软下来的身子,按住喷血的伤口。"快,来人!叫御医!"又惊又痛,落泪如雨,"你为什么?不要命了?" "皇上......凌初是人质......不可以......不可以......"皇帝的脸渐渐模糊,世界随之暗了下来。 "凌初!不要死!凌初!朕不碰你了!你不要死!"血还在不断涌出,染红雪白的胸膛。 哀号撼动未央宫,唐凌初却听不见...... 第廿三章 已是日上三竿,大殿的龙椅依然空空如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臣们个个面露焦虑,议论纷纷。 "太子殿下!"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班向王悯生施礼。"圣上昨日送东王出城,回宫后去了哪里?" "本宫一直与父皇同行,回宫后父皇去了御书房。" "下臣听说圣上命人清理未央宫,不知是真是假?" "本宫也有耳闻,但未央宫平时也会有人打扫,这是宫中人都知道的啊!" "此次非比寻常!有人说是未央宫来了新主!"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 王悯生也不禁变了脸色:"此事还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不可妄言!" 老臣不再言语,退回队列中。 大殿上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掂量刚才言及的那位未央宫新主事件的真假轻重,气氛越来越压抑。 一名内侍匆匆进殿,向值事的公公耳语了几句,于是文武百官得到了这样的答复:皇上龙体欠安,今日不上早朝! 王悯生随官员们出了大殿,疑窦丛生,昨天还好好的,今日为何就病了?不知父皇昨夜在哪里安寢?又发生了什么事?贴身太监跟过来,他一甩袍袖:"随本宫去趟永平宫!" 皇帝的目光定在唐凌初脸上已有半个时辰,昨夜令人心惊胆寒的一幕频频闪现。 小太监星夜奔去传唤御医,鞋子都跑丢了一只。待御医终于赶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又急又恼到想杀人了! 封好渗血不止的伤口,包扎完毕,换去染满鲜血的被褥以后,已是四更时分。皇帝痛悔难当,额上青筋暴跳,不肯离开唐凌初榻前。 "都已经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不醒?"暴怒起身喝问。 御医"扑通"跪倒,体抖如筛糠:"回......回皇上......公......公子积痾已久,大......大病初愈,身子本就虚......虚弱。虽未伤到......大血管,却流血......太......太多,恐怕要昏迷上几日......才......才会醒来。" "他醒来之前,你不准离开未央宫。若有半点差池,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 "别在朕面前碍眼,速去开些补血养身的药,亲自煎来!" "臣......遵命!" 心脏痛得像在流血,跌坐回椅上。侧首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拉过他无力冰冷的手贴于面上。"你不愿意可以说啊,朕......朕其实......不会强迫你的!"回想昨夜自己的举止,倒也无法让人相信自己不会霸王硬上弓。"你何必这么倔?很痛吧?好大的伤口!朕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对自己你竟然也下得去手!为什么?你嫌朕老了么?还是你心里只有怜生皇儿?唉!朕的确老了!再也经不得生离死别了!真的比伤了自己还要痛啊!" 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线里一会儿是床上唐凌初乱铺一枕的长发,苍白得令人心碎的脸。一会儿是二十年前就深深烙在记忆中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内侍提醒他该去上早朝了,他也听不见,痴痴呆呆地陷入美好回忆与痛苦现实的双重折磨之中。 "皇上,太子殿下前来问安!"太监传话进来。 "朕现在谁也不见!"扔出一句话。 "太子殿下说此事关乎未央宫新主,皇上您......" "他又怎么知道的?" "这个......奴才不知!" "叫他到御书房来见朕!" "是!" 轻轻将唐凌初的手放回被里,不放心地看看他的脸。又叮嘱宫女太监们不可以挪动他身体,以免伤口裂开。才披上外袍,从西门出了未央宫,去到御书房。 王悯生已经候在里面,见到皇帝连忙跪倒:"儿臣给父皇请安!" "平身!"在书案前坐下。 站起身形来到皇帝面前,看父亲脸色不佳,双眼红肿,料定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属实。"父皇,今日龙体可好?" "还好,你要与朕说什么?未央宫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儿臣只是知道未央宫来了新主子,是父皇要册封的新后吗?" "既然你已经知道未央宫来了新主,是不是朕的皇后自然也心中有数,何必多此一问?" "呃......"被戳穿的感觉真的十分尴尬。 "是不是早朝有人乱讲话了?" "是,是关大人。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父皇您又未上早朝,文武百官都在议论此事。" "这个老家伙!早些年就居功自傲,不把朕放在眼里,现在更是无法无天,看来是想回家种地去了!" "可是父皇!众口铄金,集腋成裘啊!儿臣今日在朝堂之上听见那些话已经如坐针毡了,明天又不知会有怎样的波澜?" "你且回去,明早朕自会上朝与百官说清楚!"身心俱疲,不想再说下去。 "是,父皇,儿臣告退!" 退出御书房,并未走远,躲在角落里看皇帝再次去未央宫。连忙命贴身太监去那西门口,不多时领回了唐凌初身边的内侍小贵子。 "小贵子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所为何事,太子却是自己惹不起的。 "昨夜这未央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且细细道来!" "奴才并未亲眼所见全过程,倒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只是皇上吩咐过......" 心里骂着这些势利的狗奴才,还是向自己的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递上两大锭银子。 也不假意推拒,接过银子纳入怀中:"待奴才讲给您听......" 皇帝坐在床脚看两名宫女给唐凌初喂药,二人小心翼翼,满头大汗,却仍呛到了他。一咳嗽就牵动伤口,裹伤的白布上又渗出血来。 "笨手笨脚!滚一边去!"皇帝赶开两名宫女,上前亲力亲为。 一手扶起唐凌初,一手端过药碗,像喂哺婴儿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灌入他唇间。最后直累得腰背酸麻,手直打颤。 御医换药的时候,皇帝也在一边捏着汗。解开颈上白布,两寸左右长的伤口时不时涌出鲜血,看得他手脚发软。 这一夜,皇帝仍是不肯回自己寢宫,倦极了便伏在床边稍事休息。一大清早命太监把朝服送到未央宫,更衣上朝。 开始时还一切如常,听过边关战报,议过大臣奏章。一小段冷场以后,皇帝扫视群臣,最后把目光停在关大人身上。"关爱卿,昨日寡人身体微恙,不曾上朝,听说你颇为牵挂,可有此事?" 关大人出班施礼:"圣上龙体安康与否关系到国家命脉,为臣自当关注!" "很好!"站起身来,"朕前日才为未央宫选了新主,昨日便已传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不知又是从下面的哪一位口中传出的呢?" 关大人略一滞,其余官员也嗅出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鸦雀无声。 "回圣上,是老臣听到几名内侍谈论此事,昨日君王未早朝,便说与同僚,意在询问原由。" "是吗?"拖长尾音,提高音调。"你是想旧事重提,给朕冠上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罪名,携诸侯百官群起而攻之吧!" "圣上!"关大人撩袍跪下,情绪激动,"那未央宫里住的是什么人,满朝文武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二十年前,因为未央宫主险些酿下灭朝大祸,圣上不会忘记吧?二十年后,新主出现,圣上难道不是想弥补当初的遗憾?天朝如今内忧外患--平王爷镇守西关十几年不能回京,东王又南下镇压魔教。天下形式已是岌岌可危,圣上又岂能只为一己之快毁了天朝数百年基业啊!" "放肆!不要以为你是两朝老臣朕就不会杀你!"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纷纷跪倒求情。 "昏君!当初就不敢拥你为太子!"气得浑身发抖,"先皇啊!老臣有负重托,未能令皇上安心国事,终日只想与那男宠朝朝云雨,夜夜笙歌!天朝气数就要尽了!" "你......"须发倒竖,脸色铁青,"来人!将这不明真相、惑乱人心的老东西拖出午门,斩首示众!" "皇上,杀不得!"群臣哀声一片。 "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否则难以服众!那未央宫有新主不假,却并非朕的男宠!只是东王出征前留在宫里的人质。待他凯旋归来,便会出宫去!身为朝中重臣,不明究里,乱嚼舌根,诋毁君王,不杀你,天朝国威何在?谁再敢替他求情,一并处死!"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言。 "圣上所言当真?"关大人抬起皓首。 "君无戏言!"冷冷地看着他。 "好,老臣死得其所!但求皇上念在老臣一生为天朝效忠,不要为难老臣家人!" "好!传朕旨意,你的家眷仍可住在京城,享你俸禄!" "谢皇上!"叩首在地,摘下朝冠,丢下笏板。 等在一边的殿前武士上前一人架住一只胳膊,倒拖出殿。 闭上眼睛,仿佛用完全部力气。一边的公公会意唱道:"退朝!" 王悯生走出几步,回首看皇帝一脸沮丧,瞬间又老了几岁,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 第廿四章 为了守在唐凌初身边,皇帝下朝回来也不休息,甚至命人将奏章搬到未央宫,就在他床边批阅。 "陛下,主子醒了!"轮班的宫女发现唐凌初动了动,连忙禀告皇帝。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坐下,拉起他一只手:"凌初,凌初!听见朕了吗?" 两眼慢慢张开,意识仍未完全集中,世界只是一片光亮,却看不清东西,重又合上眼帘。如此反复几次,加上耳边不断传来的呼唤,终于看清面前人,忆起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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