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华不敢再听下去了。 他看了李秋实一眼,看着那小子天杀的似乎是很单纯的表情和幼稚的亢奋的眼神,虽说明知道这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克制住了揭穿那假纯背后的真煽情真多情和真色情……的冲动。 饭后,竞竞站起身,放下筷子,从盘子里捏了最后的一片儿糖拌西红柿放进嘴里,就准备离席。 “哎我说,不帮着收拾收拾啊……”王春华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 “谁做的谁收拾。”小丫头舔了舔指尖的白糖颗粒,朝李秋实一挤眼,“对吧李叔。” “啊……就是,师父您瞧您,人家竞竞累了一学期了,还不兴让人家早点儿歇着啊,再说吃饭也是个力气活儿您不知道嘛。”李秋实接话接的足够快。 王春华想说的是,吃饭是不是力气活儿放一边,一边吃饭还要一边应付自己的人精闺女和傻缺徒弟倒真是个力气活儿。 放了跑去自己屋里拥抱电脑的女儿一马,感叹着为人父和为人师父都他妈太不容易的王春华,叹了一声之后站起身,端着空盘子往厨房走去了。 李秋实立刻站起来跟在后头。 “哎哎哎——您甭管您甭管您甭管……”一连串儿的阻挠让王春华有点想抽他。 “你烫着舌头了还是上满弦了?” “不是说了谁做的谁收拾嘛。” “……”王春华现在不想帮他收拾了,他想先把这小子给收拾了再说,把手里的盘子托稳当了,他语重心长的开口,“三儿,我真不是心疼你,我是怕你刷不干净,回我还得重刷一遍……” “嘿——”李秋实夸张的表示不满,紧接着重重一点头,好像认命了一样的在帮着王春华收拾桌上的盘子的同时嘴里嘀嘀咕咕嘟嘟囔囔,“也对,重刷一遍多费水呢,洗涤灵也是个浪费呀,现如今洗涤灵也不便宜……物价蹭蹭涨,高的跟什么似的……” 王春华想笑,想给他一句“你想让物价低啊,我小时候倒是物价低呢,六七十年代,你想回去嘛?”,却最终还是在女儿拉开门露出脸来的时候收住了所有想表现出来的举动。 “爸,跟您说一声儿啊,我待会儿上我奶奶家去一趟。” “啊?嘛去啊。” “我三叔他们今儿个过去,上回瑶瑶不是管我要初二上学期的卷子嘛,我给她找了一套,这刚跟我发过短信,我待会儿拿过去。”王竞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哦……”王春华点了点头,“那干脆明天礼拜天咱们一块儿过去不就得了嘛。” “明天啊,明天您起得来嘛?”王竞云问得很自然。 “……那有什么起不来的……”王春华答得……也还算基本自然吧。 “我是想早去早回,我是放假了,您不是礼拜一还得上班嘛。” “那……等你回来天都黑了,不安全。” “不要紧的,我待会儿就走,今天就不回来了,您放心。”竞竞说完,转脸就回屋了,王春华看着关上的门,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吞咽什么格外辛辣刺激的东西。 什么叫放心啊,为什么事儿放心啊我,为了你不回来放心?那我是可以放心你的安全了,还是可以放心我的“安全”了? “师父,要不说您闺女就是懂事儿呢。”李秋实在旁边儿好像个局外人一样用怎么听怎么虚假的赞许口气说着更令人肝火上升的话。 于是,那天的情况就成了这个样子: 王春华没能拦住想去奶奶家给正在上初中的堂妹送试卷的王竞云。 李秋实没能帮上坚决不让自己碰盘子碗的师父的倒忙。 王竞云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就出家门上奶奶家去了。 王春华在收拾了家里该收拾的所有地方之后开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李秋实让他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师父……”一脸色相的家伙凑过来了,一双手也跟着开始不老实。 “你太会钻空子了。”倒是没有拒绝掉那个轻轻浅浅却甜甜腻腻的亲吻,王春华在亲吻间隙给了那小子一句恶评。 “嗯,该怎么说,我这叫……钻社会主义空子?” “……是惟恐天下不乱,大有乱中夺权,炸平庐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 “不至于吧,我还觉得我顶多就是扇扇阴风点点鬼火呢,我还没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呢……” “你还没跳出来?你这叫没跳出……” 李秋实跳出来了,于是王春华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来。又是一个深吻,抽掉了他肺叶里的多一半空气。 王春华有点儿一氧化碳中毒的感觉。 他其实也觉得事情很邪门儿,和李秋实混了半年多,而且这半年多当中还有将近三个月是用某种新婚燕尔一般的方式度过的,心态与否都暂且不提,王春华觉得自己这个岁数了,想让他再体验那种懵懂少年的洞房花烛的喜悦怕是可能性不大,但是那虽不敢说频繁,却也绝非稀少的激情体验的次数,却从另一个角度上颇精准的说明了某些问题。 “师父……”把王春华整个压倒在床心的时候,李秋实在某种特定时刻就显得特定的低沉柔和的嗓音飘进他耳朵里。 王春华打了个很热的冷战。 “别叫了……你一叫我‘师父’……”最后一个字说了多一半,就因为胸前那口不轻不重的啃咬差点儿变成了低吟,王春华平息了一下然后接着刚才的话,“……我就想,叫你‘八戒’……” 李秋实笑出声来了,带着无奈,也带着一点点不平。 “怎么着也该是‘悟空’吧,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八戒啊……”李家小三儿朝王春华咧嘴,然后指头报复一样的滑进王春华已经和自己有一拼的紧绷绷的内裤。 这之后,他越来越嘴不饶人的师父大人总算停止了口诛,因为光是忍住自己的气息不至于呻吟出来,就耗费了他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可已经成了被样馋了的猫一般的李秋实,早就不再满足于只听得见喘息声的亲昵行为了,于是,他开始在过程中犯坏,他会想尽办法听到王春华的声音,不管事中和事后会不会受到那“温柔”的体罚。 情事渐渐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是在李秋实赖在王春华家不走一个礼拜之后开始的,虽说王春华也皱着眉问他有没有考虑过一个三十八岁的男人体力从某些方面讲确实是不如愣头青的秃小子们的,可李秋实每次只是傻呵呵的一笑,然后搂着他蹭来蹭去,直到把他也蹭出了磷火,蹭出了那原始本能的灵光。 灵光突现之后,一切也就都成了顺其自然的东西,于是已经基本适应了情事的王春华除了顺从自身本能之外,还多了些他自己意识不到或者至少是意识不够清晰的举动贯穿着情事的始终。就比如半主动的索吻,就比如越来越动情的拥抱,就比如终于敢于在高潮之后不再躲避他直视的目光。 李秋实喜欢直视别人,这可能和他原本就直来直往的性格有关,但在这直来直往当中,还多多少少隐藏着一种狡猾,一种虽说涉世不深,却不易被察觉的狡猾。他喜欢在舔弄王春华股间的宝贝时偷偷抬起眼皮来观察被舔弄者的表情,喜欢在指头探索到那温热深处的敏感点时偷偷借亲吻来凑近观察被探索者的表情,喜欢在刚刚进入的时候在自己也陶醉其中的同时抽出精力来偷偷观察被进入者的表情。而说到进入,实际上不止如此,李秋实还喜欢在动作中,在高潮前,甚至是完事之后被催着赶紧拔出去时,偷偷观察自己抽出磨蹭了许久的命根子那短短的几秒钟里王春华类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努力想从中找到一丝依依不舍的成分来,而到某一天,他真的看到了这种成分的存在时,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感动般的情绪差点儿让他又硬起来。 总而言之,激情的过程王春华也许是在纯粹的激情之中度过的,可李秋实确实是一心二用了,一方面是专心于自己的享受,另一方面是关注王春华的享受,然后在发现到那种享受之后自己得到更大的享受。李秋实有一次曾经在喘息稍稍平定时腻在王春华身上,在理清了那绕口令一样的逻辑之后傻笑着说什么“师父,我真是神通广大嘿,你看我有特异功能……” 王春华没有深究那话里的意思,实际上他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健康文明思想卫生的含义,李秋实这小子肚子里有几根儿花花肠子,他这个做师父的早就摸清楚了。 情字当关就会死缠烂打,间歇性或是时发性的犯傻,偶尔过度善解人意,以及能脱口而出那些打死王春华他也不好意思说的缠绵情话…… 至于什么聪明,敏锐,多少有点儿潜在暴力之类的,那都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太明摆着了,根本不需赘述。 于是李秋实虽说足够年轻,却足够善于和不再年轻的王春华找到生活和情感上双方面的交集,这样的事情能在王春华身上发生,不能不说是个大个儿的奇迹。 至于王春华,他是懂得知足的,只是有时会控制不住小小的悲观一下,或者小小的瞎想一番…… “师父……您要是再走神儿,可就太伤我自尊了啊……”李秋实带着喘息的声音钻到耳朵里,然后在王春华还没来得及反驳之前就是猛的一个深入。 他也就什么反驳都说不出来了。 那回,两个饱暖思淫欲并且把淫欲充分实践了一遍的男人,一直折腾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算暂时休战。王春华懒得动弹,又不想让自告奋勇的李秋实帮他擦身体,强调了三遍“我就睡一会儿”之后,便蒙着被子见周公去了。 李小三儿看了他师父的睡脸半天,心满意足洗了个澡,然后围了浴巾,又用毛巾被把自己裹成半个阿拉伯人,就小心关好卧室门,边琢磨着冰箱里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粮草的东西,边往客厅溜达过去了。 李秋实怎么也没想到,他刚拉开冰箱门儿,房门就跟着打开了,门口站着的,是看见他时也一脸惊讶的王竞云。 “哟……李叔。”下意识的招呼了一声,王竞云进屋,关好门,“您吓我一跳,大晚上的……” “你还吓我一跳呢。”李秋实很庆幸自己还裹着毛巾被,或者说更庆幸他刚才没让休战时间再错后半个钟头,“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这都……快九点了。” “哦,我同学说明天让我陪着逛街,从我奶奶家那边儿出发不好坐车……”竞竞说完,朝客厅里干净整洁连一条折皱都没有,显然就是没人睡过的沙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关着的卧室门,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终于把目光放在李秋实脸上,“……我爸睡了?” “啊,睡了……有事儿?” “没有没有,让他睡他的。”大姑娘把肩上的斜挎包挂在门后的挂钩上,然后边弯腰换鞋,边用怎么听怎么暗藏深意的语气说了句,“……我要找的是您,有句话想问问您,就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十七章【最终章】 客厅里,坐着一个十五岁的大姑娘,还有一个伪阿拉伯人。 沙发旁边的阅读灯开着,但是灯光昏暗。 李秋实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和王竞云坐在一起简直犹如把他从有暖气的房间直接扔进了龙庆峡的水底,他冷的都木了。 “李叔,您先告诉我,头一阵儿老在门后头放着的那骨节竹子是怎么回事儿?”王竞云开口了。 “啊……?”李秋实半天才反应过来,“哦,那是我原本说给我们家老太太做个玩意儿的,结果后来不是住院了嘛……” 他边说边往门的方向看,却发现那段竹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哦,做完了嘛后来?” “……没有吧……给扔哪儿去了我都忘了。” “……您等会儿。”沉默了片刻之后的竞竞从沙发里站起身,走到电视机柜旁边,弯腰拉开柜门,从里面挺深的位置摸出了那节李秋实已经给忘了个干干净净的竹筒,慢慢递过去。 李秋实接过,然后,他愣了。 顺着竹子表皮的纹理,增加了一些似有似无强强弱弱的线条,底部则是细小的椭圆形镌刻痕迹,轻轻转动竹筒,连贯的横向发展的是朦胧的远山,近处的山道上有个手持竹杖的行者,那虽说看不真着却不知怎么就是显得格外生动的眉眼,那一身轻盈的素罗袍,还有自然洒脱的动作,分明刻画了一个山间信步放歌的文人骚客。再转小半圈,几棵松树旁边,是两行流畅的行楷小字。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李秋实看到这儿,除了哎呦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我偶然发现的,一开始沙发底下,后来是阳台,昨天我找一张DVD,在这儿瞅见了。”王竞云指了指电视机柜,然后问,“您不知道?这是我爸做的。” “……不知道,真不知道……”李秋实摇头,他用拇指轻轻的极小心的拂过那些精细的雕刻线条,觉得如果不用心都快蹦出来了这句话形容,就真的无法表达他现在的想法。 “您是不知道他有这个手艺,还是不知道他一直自己偷偷做这个啊。” “都不知道,哎呦……真的都不知道。” “嗯,我也不知道。”对面传来一声轻笑,李秋实抬头,看见竞竞正重新坐在沙发上,“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他自己做着玩儿的呢,闹了半天是给您的,看来我又高估了我爸了,到最后……他还是给别人作嫁衣裳的……” 李秋实没找到回答的方式,他突然觉得谈话的气氛开始超出他的掌控能力了。 “挺好,您家老太太不是出院了吗,这个估计也快做完了,春节能当个挺不错的礼物送过去。”王竞云用眼神失意了一下被放在茶几上的竹筒,再次轻轻笑。 “啊……那什么……”李秋实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先转换话题,“竞竞,说起来,你春节想要点儿什么?” “哟,我要什么……您问这干嘛呀。” “不是,你想要什么,但凡我能弄到手的咱没二话啊。” “您这是想收买我从而达到某种个人目的嘛?” “这话说的……” “算了,我从去年就跟家里说了,以后过年不要压岁钱,也不要别的东西,一家子聚一块儿吃顿饭比什么都强。” “那……哦对了,你们是不是都更爱过那个,情人节呀?现在我感觉十五六岁的……” “我是中国人,过哪门子外国人的节,再说了,我上哪儿陪我过节的人啊?” “你……后来就一直没……” “没有,我够了。”王竞云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当初我爸没深究,我已经知足了,现在事儿虽说过去了,可我是真的不想再给自己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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