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悄悄把一个本子递给我。原来小子是把作业拿回来给我抄。 我自是不客气。都已经顶着叶鹤的皮囊来学校了,便没有理由不替他交作业。 握着不习惯的圆珠笔写作业时,忽然想,既已来到了这陌生时空,既已死而复生,我何不做个十六岁的少年,不需杀戮,不需阴谋算计,结交几朋友,打架泡妞,好好挥霍这青春。想到此,我抬头给像小狗样趴在桌面看我写字的燕山一个微笑。 想不到把小子给电傻了晕乎了半天,愣愣地叫我“鹤……鹤哥……” 这天下来,燕山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就差厕所没进同个坑了。有好事者戏谑称他“叶鹤的忠犬”,流言很快传开,班上所有人都这么叫了。 很快我便知道燕山在学校是极有名的,而名人效应之下,我不得不成了名人。 燕山是这所学校学生会长的弟弟。青岚的学生会极有势力,几乎拥有了弹颏校长,驱逐本校学生的权利。作为学生会第一头目的会长,姓燕名然,人称燕少,传说是个完人(即完美之人),他“品学兼优”“英俊智慧”“正气凛然”“温文尔雅”“丰神俊秀”“风雅高洁”“风度天成”……修饰他的形容词足以出本千字书。 我想了半天,怎么也无法勾勒其形象,得出的唯一结论:这位哥们不是人。 想不到今日就有机会一睹这位大人的仙姿天容。由于一直YY其神仙风采,初见之下,平凡得直叫人失望。 这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个星期五,全校学生下午在广场集合举行了开学典礼。作为青岚第一人的会长大人,自然要在众子民面前发表演讲。 校长、副校长、书记、主任逐个轮下,在场学生有七成已经进入梦乡,才听最后一人说“下面将由本校学生会长——燕然同学做新学期致辞。” 上台的男生穿一身纯白制服——青岚高中不同年级学生制服颜色不同,高一为藏蓝,高二深蓝,高三则是白色。除了一年级新生,二、三年级平时并不要求穿校服——男生身材颀长,一头浅褐色碎发,脸庞干净而线条清晰,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睛,看起来斯文儒雅,相当可靠。然而姿容顶多算中上等,不及弟弟燕山俊朗帅气。 “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声音一出,全场肃静了下来,打鼾的声音也停止了,全场静的仿若可以听见风挟着低沉魅音拂过耳廓,幻见天巅雪原之上万年结出一朵红莲。 如今这红莲站在青岚高中开学典礼的主席台上,薄唇轻启轻合间,妙音天籁。 三、猫狗打架(上)
耳朵忽然吃痛,我回过头,见燕山伏在我背上,双手勾着我脖子,还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小子竟然还一脸无辜地对我说:“鹤哥,我怕你魂儿被我哥勾走呢。” 我拂开前额过长的刘海,粲然一笑。燕山呆了呆,随即苦笑道:“鹤哥,我错了。原来你比我哥还勾魂儿呢。” 我冷哼了哼,也不跟他作计较。 “鹤哥,我们溜了吧,上街玩去。”燕山见我没怎生气,开始鼓捣我翘学。 这会儿所有人都被燕少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我俩又是在班级最后面,要想开溜再容易不过了。我也觉得无聊,便点了点头。 燕山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跟在他后面走。 小子轻车熟路,引我来到校园北面,翻墙爬了出去。外面是条很热闹的街。 燕山拉我钻进了一家游戏厅。里面人声鼎沸。我好奇地张望四周,见很多人手舞足蹈,嘴里喊打喊杀,机器画面是激烈的打斗和射击。 “鹤哥,你想玩什么?”燕山走过来,将一大把铜币塞到我手中。 “你先去玩,我四处看看。” “好。我在这里,有事找我。”燕山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台空机说道。 我就在各游戏机前穿梭停留数秒,看他们怎么玩儿。这实在很容易,比起真刀真枪来,令我有些兴趣缺缺。这世界不若原先那里的江湖,比武斗剑跟个吃饭样平常。在这里,杀人是犯法的,而人类天性中的杀戮欲望,却令他们不得不找个渠道进行发泄,于是才有了这样的游戏厅。 眸光一转,忽然瞥见一抹熟识的身影。 “美女,我们老大想和你换台机子。”一男生先我一步靠近打游戏的少女,那顶黄发好不眼熟。狭眸微眯,视线往后移了移,果然看到两张相熟面孔,不由勾唇,无声一笑。好啊,小爷没空去找你们,你们倒乖乖送上门来了。 少女不理人。黄毛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喂,丫头听到没有,这台大爷要了!” 少女依然没有抬头,双眼紧盯着游戏画面,双手不停地摇着控杆,娇唇吐出一个字:“滚。” 黄毛脸上挂不住了,破口大骂:“臭婊子,别给脸不要了,老子他妈……”剩下的话给一个锅巴倒扣回嘴里。黄毛错愕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愤怒还来不及发作,显然未料到这娘们这么悍。 少女杏眼圆睁,一点不惧地迎向三男生。这动静挺大,游戏厅里的玩家们纷纷望了过来。 黄毛这下竟不知该如何办了,还手吧,他一爷们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女生,就准备被这里的人鄙夷唾弃吧,不还手吧,他众目睽睽下白挨这一巴掌,丢的不仅仅是自个儿脸,也拂了老大的面子。 那老大此刻脸儿阵青阵白,无疑很生气、非常生气,偏偏不得发作,场合不对,加上又是他们自己理亏。 斗鸡眼自作聪明地走上前,一脸横样地对少女道:“有种出来单挑!” 少女嘲讽地眨了眨眼睛:“我是女人,不带种的。” 顿时,游戏厅里一片哄笑。 三男生再没脸儿留下来,走前目光阴毒地瞪了瞪少女。 少女犹然不惧还对他们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继续投入游戏世界。 这少女我认得,正是今早上给我修自行车的翎子。他老爹大胡子说的没错,整一个野丫头儿。 “鹤哥,你认识她?”燕山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我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这丫头性烈,做事不留人三分面,迟早要吃大亏。” 燕山冷哼了哼,“那也是她活该,女生没女生儿样!” 我瞟了他一眼,“怎么,你们结过梁子?” “梁子可大了。”燕山脸上倒看不出丝毫厌恶来。 我随便走到一台空机旁,玩了一会儿,有输有赢,战绩一般。忽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见燕山神色有些紧张,“鹤哥,我有事出去一下……” 抬头扫一眼某处,原来机子前的少女不在了。我明白地淡淡一笑:“一起走吧。”三个怨毒的眼神岂会那么容易罢休?这会儿怕是守在外面正等着野丫头呢。 燕山递我个感激的眼神,便迫不及待向门口窜去。我不紧不慢地跟上。 然而来到外面时,却已看不到翎子的一点影子。燕山转过头,略有些不安地看我。 我迅即作出决定,“这会儿没走多远,你往这边,我往那边,记得多留意暗巷。” 我一说完燕山就没影儿了,剩下我站在原地,轻勾了勾唇,对着街上店儿可以充当镜子的玻璃墙邪恶一笑。“叶鹤啊叶鹤,你说怎么替你报仇好呢?” 既然已收下了这个身体,不替他做点儿什么似乎说不过去呢。 极轻易找到了我的猎物们。还真是巧呢,跟昨天同一条巷子。只不过今天没有下雪,连片积雪也不存,融融的太阳带点儿暖意,日历上说今天立春。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眯眼瞧见谁家的墙院内高树上稀疏长着新抽出嫩绿色的枝芽。心里默默感叹那个男孩终究没有活过这个冬天。然而我来了,眼下就是春天了。 “……我操你这凶娘们的,看老子今个不收了你……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 我有些同情地看着那位仁兄脸上六条血淋淋的抓痕,左三条,右三条,还挺对称儿,像被最凶的猫给抓留下的纪念品。 那只最凶的猫尽管是母的,但野性难驯,面对三只公狗也不逞让,就算寡不敌众被制也依然嚣张地挥舞着爪子。 眼看翎子双臂被黄毛和斗鸡眼抓着按在墙壁上,直到动弹不得时,老大才狞笑着慢慢凑近,劈手正反就是两锅贴,“老子今个非操了你不可!你凶啊!你再凶老子也照样让你跟个婊子在老子底下求老子上你……” 我捱算着时间,也该小爷出场结束这出恶霸欺女,以英雄救美做个完美收场。虽然这出戏里的女主角压根儿就一河东狮母老虎,而非良家纤纤弱女,且本来还算得上清秀的脸蛋被排成一猪脸,破坏了戏的完美,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串戏的兴致。 “大胆恶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尔等眼里还有没王法!”我一脸正气凛然地走上前,眼神威迫,嘴里念着戏里的唱词,咬字铿锵,好不威仪。结果那三男一女都让我给镇住了。 强忍着大笑的冲动,我一板一眼地继续演下去,突然那斗鸡眼面色惨白,用手指指着我,大叫:“鬼啊!!!……” 靠!你小子竟敢砸你爷爷的戏,他妈不想活了! 那老大倒还剩有几分贼胆,喝止住两就要往地上跪去的小弟:“我日!大白天鬼也能出来混吗!他是人的时候咱既然能叫他死,他变鬼了咱就更不用怕!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是钟馗!鬼见了我不跟个孙悟空自己跳进如来手掌——他妈找死……” 看你间接帮老子得到这身体的份上,本来想给你个好死,现在看来不用了。我冷笑,身体由内向外释放杀气。 那老大突然停下叫骂,不断往后退去,退到墙角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满脸恐惧地望着我。 老子上辈子不是白活的,太监头子不是白当的,权势的游戏也不是白玩的,那么些人更不是白杀的。你小子倒以为爷爷换个肉壳就改吃素了? 四、猫狗打架(下)
“别……别杀他们!”翎子已经获得自由,勉强靠墙而站,身体直打着哆嗦,不停颤抖,面临强奸也未表露出的软弱,竟一脸害怕地看着我。 我邪气一笑,“乖女孩,那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别……别过来,再……再过来我……我杀了她!”老大怕到极点,反而豁出去般跳了起来,抓住旁边翎子,袖中一把短刃横在她颈上。 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露出笑容,笑却比刀锋冷。 “我真的会杀了她!”老大激动地叫道。人质显然吓傻了,呆呆的一动不动,乖得跟个小白兔似的。 “好,你动手吧。”我敛了表情,冷冷地瞅着他说道。“你杀了她我再杀了你,也省得我灭口。”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都惨白惨白的,倒是原本傻掉的小白兔像吃了辣椒,眼里噗嗤噗嗤冒出火来:“好你只大尾巴狼,没心没肺、无耻小人、恩将仇报、……姑奶奶再不给你修车了,回头非把两轮子拆下来当柴烧……” 听到她说要把自行车轮拿去烧柴,我忍俊不禁,偏偏面上还要装作酷得不行,温柔的调吐出威胁:“我让他们给你陪葬好不好?” “不好!”她怒冲冲说完,嘴巴一合咬住面前粗壮结实的臂,一声惨叫冲破云霄。 我有些替那位仁兄可怜,看来被咬得不轻,当然,重伤可是胯下那狠狠一踢,也不知小弟弟会不会就此废掉。 翎子“啐”出一嘴猪毛,跑到我跟前狠狠地瞪我:“有种你杀我看看!” “有没有种,你想亲身试试吗?”我用极其放浪下流的视线缓缓在她胸部和下腹流连。 “流氓!”她扬手就往我脸上招呼。 也不看老子愿不愿意挨?我冷冷一笑,身形一闪,错开了去。 她一怔,倒是没再出手。 我俯视地上三只丧家犬,笑道:“你们想找死,小爷还不想脏了手。”抬头看向翎子:“找根绳子,要长的,结实一点。” 她这次倒是乖乖点头,转身跑出了巷子。 我懒洋洋地斜靠着墙壁等,不担心她不回来。低头瞅了眼哼哼唧唧、又哭又嚷的三只,嫌吵一人一脚踢了踢哑穴。世界总算还我一片安宁了,抬头看向苍蓝云天。 一会儿,“鹤哥!” 我转过头,看见燕山和翎子一起回来了。燕山脸上泰然,只是目光投向地面时厌恶地蹙了蹙眉。看来翎子并没有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至少没有告我的状吧。 “你来的正好。”我微微一笑,既然小子自个儿想认我当大哥,那我没有理由不好好使唤。“燕山,把他们衣服扒光,手脚绑在一起。” 燕山没多问,乖乖照做,动作麻利极了。 翎子一开始还捂着脸,只是好奇心终究胜过害羞。好奇宝宝一点点挪开手掌,最后瞪大眼睛把男生的裸体瞧了个遍儿,明明脸红得跟个苹果似的,眼睛却兴奋地冒出绿光。 燕山缚好结站起身,丢了她一白眼儿。 “鹤哥,接下来怎么做?” 我抬头看了看粗壮高耸的电线杆,笑道:“你们想不想放风筝?” “……” 风筝没有飘起来,最终只是高高地悬挂在电线杆上,垂落半空,随风一摇一晃。 “怎么下雨了?”燕山莫明其妙说了一句。我们三人同时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看头顶的“风筝”,翎子第一个尖叫起来。三人几乎同时大叫着跑了开去。 恶心啊!倒霉啊!!淋到尿了啊啊!!! …… 从浴室出来,三人相互看看,忍不住爆笑出来。 “燕山,几点了?” 燕山掏出手机看了看,“三点五十,快放学了。” “还记得早上坐我车后的女生?” 燕山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妞儿似乎挺靓,不过印象不深,我当时眼里可只有鹤哥你一人,那个速度,那么一飞冲天,那么从天而降,威风凛凛,简直就跟天神一样!”小子两眼发光,感叹:“法拉利也不及鹤哥你帅啊!!” 翎子挺不屑地撇撇嘴,“大白天犯花痴!” “那是你没看见。你要看见了没准儿一早缠上鹤哥了!”燕山也不计较,甚至还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如此。鹤哥要是给你缠上了多倒霉,一仙草要是给蛤蟆叼了多糟蹋。” “你你……”翎子气得跳脚。 我也才发现燕山原来这么毒舌,大大地吃了一惊,嘴巴好半天没合拢。 可惜这身体没内力,不然随随便便给他表演个轻功,保准电得小子从此乖乖给我做牛做马任劳任怨死而后已。 我裤袋里掏出钥匙,抛给他,“这是我的车钥匙,放学后你把车送去华陵高中给那女生,她叫叶雪。就说我有事,让她先回家。” “鹤哥,你马子?”燕山一愣,脸上挂着痞笑问。 我笑了笑,不回答他。回头对翎子道:“走,去你家,得开工还债了。” 一路上,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原来她跟燕山是同个初中的,打架认识。 “燕山以前在学校是出了名的打架王,你自个儿小心点。”翎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容不得我多想,已经走到了修车铺。敛起一身邪气,我迅速变成一纯良少年,礼貌道:“大叔。” “你来了,小兄弟。”大胡子看我一眼,点点头,又钻回到汽车底下。 翎子一早闪进房间看电视去了。没人告诉我该干什么。 我想了想,就先随意参观,将铺子里的工具和材料看过记下,一边猜测其用途。 一会儿,有生意送上门来。客人是个中年男子,说自行车链条太松,老掉链。 大胡子从车底钻出头,正要喊翎子出来照顾生意,见我已经拿工具在调整,也不说话就缩回了头。 活儿很简单,只是我不知道该收多少钱,便问大胡子。 “也就手艺活儿,不需要材料,就给两块钱好了。”大胡子对顾客说道。 之后顾客来过三两个,有自行车和三轮车的,故障都很简单,我基本搞定。 时间就这么过去,直到大胡子又从车下钻出头,喊翎子做晚饭。 我瞅瞅墙壁上的挂钟,四点半,刚好过去半小时,我于是向大胡子提出回家。 “小兄弟,以前没有修过车吧?看你很有天分,这行里头也有大学问,你有没兴趣跟我学?你也看到,翎子这丫头好玩,根本没心钻这行,当初让她念书吧,她说自个儿成绩差顶多只能考上职校,在学校学修车,还不如在店里跟我学。你回去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说实话,我挺喜欢你这孩子,也不收学费,就是想把自己这身技艺传个人,翎子是没指望了,当然,你还在上学,还年轻,以后大好前途,也不定干这行。你若是有兴趣,就每天放学后留这里一小时,不耽误学业。还有,早上修车的钱我看也算了,就两轮子而已。咱碰面,大叔看你顺眼,这就是缘分。”大胡子从小轿车底下爬出来,放下工具,走到我面前,真诚地看着我说了这番话。
2/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