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叔,我会好好考虑的。”我回答道。 看我认真的表情,他满意的点点头,会心地笑了。“你快回去吧,家里应该担心着呢。” 五、小鸡变凤凰
回到住处,天已暗了下来,这个时辰,我“亲爱”的叔婶该是享食完毕了吧。我笑笑,看楼下多出的两辆豪华轿车也不在意。 推开玄关的门,正待换拖鞋,一个男低音恭敬地响起:“鹤少爷,您回来了。” 我抬头,微错愕,这唱的又是哪出戏? 房间唯一的沙发上并排坐了四个黑西装的陌生男子,一见我迅速起身,躬身敬礼,说话的是站在左首,貌似头目之人。 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居然一丝未动过,桌旁正襟危坐着这家三口,神色有些不自在。叶雪垂着头未看我一眼,叔叔和婶婶面若春风,和蔼可亲笑道:“小鹤,大家可等你一天了。快,先吃晚饭,你一定饿了吧。” 我盯了那桌席数秒,走过去坐下正要拿起筷子,刚才说话的黑衣人阻止了我:“鹤少爷,老爷正等着见您,请跟我们回去。至于晚餐——家里也已经备好宴席等着鹤少爷。” 我眯起眼睛对望那双温和却无形中透露出强硬的眸,不动声色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老爷姓赫连,是鹤少爷的外公。”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 “我们没见过面。”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小姐十六年前离家出走,当时鹤少爷还没有出生,老爷寻找多年,直到最近才获知小姐的下落——却是小姐不幸去世的消息。以前,老爷最疼小姐了。知道小姐有留下鹤少爷,悲痛之余,也微存安慰,当下便吩咐属下来接鹤少爷到他老人家身边。” “你叫什么?” “属下方荐。” 我拿起筷子,夹了根芦笋放进嘴里,懒懒道:“方荐,我饿了。”也不理眼前的男人和旁边小心陪笑着的夫妇俩,运筷如飞先填起肚子来。 明眼单瞧四个喽罗就是训练有素,我……叶鹤那外公定是非等闲之辈,可想而知,赫连府家大业大权势大,十六年怎会连个女儿也找不回?叶鹤他娘自然不会是翘家那么简单。这十六年,赫连老头怕是有意不去管女儿的消息。既然如此,怎么这个时候又决定来认我这外孙?而且,方荐说话的时候,有意避开谈及他家姑爷——也就是叶鹤他爹,说不准当年就是两小青年玩儿私奔。 我婶婶人虽不怎么厚道,厨艺倒是不赖。来这里以后,还是头次吃得这么尽欢,想到当游魂的那段日子,每天只能对着食物干流口水,初时还被这个世界吓一大跳。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还魂,加上游魂时的所见,以及叶鹤留下的记忆,既来之则安之。 打了个饱嗝,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油渍,便听方荐问我:“鹤少爷,吃饱了吗?” 我抬头,对上叶雪瞪着我的眼睛,愉快笑道:“饱了。” “鹤少爷,那我们可以走了吧?”方荐不卑不亢说道,剩下三个黑装男人虽然姿势未改,气势却有了变化,看来如我不愿跟他们去,势必用强的把我架走。 也罢,反正爷也吃饱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去跟那没见过面的外公“叙叙天伦”。 站起来说道:“叔、婶,这些天叶鹤承蒙照顾了。”以眼示意了方荐。 被训练得真好,一个眼神就会意过来,迅即从皮夹里抽出现钞,数也不数,整叠递给我叔。 “走吧!”我起身当首走了出去,不再理身后眉开眼笑渴望着巴结的夫妇俩。四个男人紧跟在我身后鱼贯出门。 “鹤少爷。”方荐带我坐进一辆轿车。其余三人合坐另一辆车。 车子飞速开着,我懒懒地靠在后座,从车窗欣赏这座城市的繁荣景象,高楼大厦,霓虹闪烁,纸醉金迷的奢华。 “方荐,我父母是怎么死的。”我漫不经心地开口。 车子一个打转,险些儿撞上前方的蓝色大众。方荐稳住方向盘,从前视镜中看我,研判的目光盯我一会儿,紧抿的唇微微松动:“鹤少爷,小姐和……姑爷,因为发生车祸。”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只要对我以后没有影响,我是没兴趣知道叶鹤父母的死因,这个身体所拥有的记忆中,他们不过死于偶然的车祸。 然而从方荐的反应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一小时后,车子在一座豪华大院停下来,立即有人过来为我拉开车门。入眼的是豪门府邸一派堂皇盛势,庭园浩荡、飞檐琉瓦、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鹤少爷,老爷正在南房等你呢。”旁边貌似总管的老者发话。 我以眼相询,他和蔼笑道:“我在府上服侍老爷将近有四十年了,你可以跟清任少爷们叫我林伯。” “林伯。”我从善如流。 他点点头,转身给我带路。方荐他们并没有跟着来。 赫连?清任?我不由想起早上那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还真是水冲了龙王庙。 寻思间,林伯已将我带进一间和室,对里面坐着的唯一老者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老爷,鹤少爷来了。” 老者放下茶杯抬头,一双犀利得足以望穿人心的深邃双眸直视我,眼里一闪激动,迅速阴沉下来,“你跟馨儿一点都不像。”馨儿,就是我娘吧。言下之意,我长得像我爹。无疑,这个外公初见我就生厌了。 我想了想,也找不到什么话说,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多错,索性闭紧嘴巴跟他对瞪。 尽管有着白发皱纹,他仍是个英俊的老头,经岁月的洗礼和权势的熏陶,浑身充满着沧桑和成熟的魅力,身体壮硕,肌肉也未松弛,丝毫不显苍老之态。 “倒是长了一副好眼睛。”他想不到我有胆盯着他看,与我对视了一会儿,说道。“这双眼,可是谁都不像,太清澈,却是任何影子也无法映入其中。不叫我一声‘外公’吗?” “外公。”我从善如流。 他点点头,“你既是我的外孙,我便不会亏待你,以后在赫连府好好待下去吧。小林,明天给他办转学手续,要是记得没错的话,他跟春儿和任儿同年吧,就转去他哥俩的学校。” 我打断他:“外公,我想继续留在青岚高中学习。” 他盯着我的眼睛,数秒后移开,低头抿茶,“随你。” 之后,他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有些什么擅长。我想到自己以前会的,音乐厨道武功医术,然而在这个世界,似乎都用不上,又想到下午时候大胡子那番话,便说最近跟人学修车。 外公对我这一说法倒是不表意见,只让林伯带我下去休息。 不得不感叹赫连府家大业大房子大,我们穿过廊台绕过小榭还渡过一条人工河,半天才到达我住的地方。 背手望着面前漂亮的洋房,心里面赞啊,咱这辈子总算可以纨绔一把。 “鹤少爷,以后若有需要,可直接来找我。”林伯说完客套话,拍拍屁股离去,剩下我独自打量这片完全属于我的空间。红木家具,水晶灯饰,真皮沙发,中央空调,五十寸墙挂液显电视,印象派油画,大理石双螺旋楼梯,真够奢华! 在卧室带的豪华浴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腰间系一条浴巾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忽然觉察到房间里多出一股陌生气息,转身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温和中带强势的气质,正是不久前刚见过面的方荐。 我没有对他的出现表示过多惊讶,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继续擦着头发。 “少爷,你该多穿件衣服的。”他微皱起眉。 “你什么时候变成管家婆了。”我吊儿郎当地斜睨他。 方荐站了起来,从衣橱中挑出一件亚麻衬衫给我,才用他那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节奏说道:“以后,就由我照顾少爷的衣食起居。” 我惊讶地停下手中动作,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收回掉地上的下巴,接过他手上的衬衫。“这么说,你是我的人了?我外公说的吗?” “不。是方荐选择了少爷。”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老爷让我亲自去迎少爷,是想让我自己决定是否愿意追随少爷。” “哦?”我有趣地笑睨他,这才发现他称呼我“少爷”而不是“鹤少爷”,是打算认我作主子么? “只是,这对少爷来说,可能未必是好事。”方荐依然认真地看着我说道,“老爷因此判断少爷的实力,完全拥有继承赫连家族的资格。” “这对于我来说是件坏事?”我打趣道。 方荐用平缓的语调继续说,“我不以为少爷是天真的人。赫连家族在黑白两道拥有相当势力,继承人候选的原先就有四位少爷,而最后真正继承家族的只有一人。” “所以……”我挑了挑眉。 “一旦老爷正式公布少爷为家族继任者之一,随之而来的将是许许多多的麻烦。”虽然方荐说的风轻云淡,然而从他紧皱的眉可以看出这个“麻烦”是非常麻烦的,至少令他。 “外公会坐视他的孙子们自相残杀吗?”我想象着麻烦的程度,悠悠开口。 方荐没有回答。不说话即代表默认。 想来也是,若非足够冷酷强大之人,如何能够创下赫连家族庞大家业?选出的继承人,若没有那份魄力果决,他又如何放心将基业交付出去? “方荐,我困了,你自己随便去挑间房睡。”末了,我打了个呵欠,翻身上床,合眼睡觉,也不管方荐走的时候有没带上门。我对这家子没兴趣,只想过几天安稳的有钱阔少爷生活。既然是由方荐揽麻烦上身的,就让丫自个儿解决去,无论挡刀挡剑还是挡子弹,保护好少爷我就行。 六、车祸
第二天一早醒来,犹带些迷糊地望着头顶水晶吊灯发呆,后知后觉地意会到我刚傍了个有钱外公,从此小鸡变凤凰,住豪华洋房,贴身有保镖随从,出入专车接送。 乐呵呵地爬起身,见床头放着一套崭新的藏青色制服,叠的整整齐齐。有钱人家就是拽啊,连学校制服也能一夜之间找专人定做好。 穿戴整齐后下楼,见方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餐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早点,我走过去不客气的开动,叫上方荐一块吃,他却淡淡说他已经吃过了。我大口吃着美味的鸡蛋羹,不忘腹诽:好个奴才,竟敢比你家主子先吃!嘴里却夸道:“方荐,你厨艺不错嘛。” 他把报纸翻到下一版,“我不会下厨,这是赵姨做的。” “赵姨是谁?”我咬着三明治问道。 “给少爷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的保姆。” 靠!昨个还听小子说要伺候少爷我衣食起居,原来他不过一监工! “少爷,我送您去上学吧。”见我吃完后,他收起报纸站了起来,取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当先走出门去,竟比我这个少爷还要来得怡然自在。 我摸了摸鼻子,兴味地看着他背影:有趣,真是有趣。虽然语气恭敬有礼,然而行动上却并不以我为尊,昨天先是吓唬老子,接下来便开始处处强硬地控制着我的步调。方荐,你效忠的人是我那些表兄弟当中的哪一个?你们当老子年少无知是枚可利用的棋子吗? “少爷。”他回过头来催促我。 我面上挂着纯良无害的笑容,不急不徐地踱步跟上。 正等着方荐去车库提车,一辆火红法拉利在我身旁停了下来,敞开的车窗响起少年清悦带着惊喜的声音:“小鹤鹤?” 赫连春笑比春花还要灿烂,妖娆夺人,“想不到在我家见到你。爷爷带回来的外孙就是你了?爷爷应该会让你转去我们学校,这么说,我们还是同学了。” 我摇摇头,露齿微笑,“不,我没有转校,还在青岚高中上学。” “咦?你敢拒绝爷爷?为什么?”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绿翡翠的眸。连旁边一直冷冷的习惯沉默的清任也挑高了眉。 正在这时,方荐车子开了出来。 赫连春不高兴地看一眼方荐,回头对我说:“小鹤鹤,一起走吧,我们送你。” 不待我拒绝,从认识装酷至今没说过话的清任长臂一伸勾过我的腰将我带进车内,门一关,法拉利扬长而去。 这种敞篷跑车只有两个座位,而我被挟在清任怀里丝毫不能挣动,索性享受起破风疾驰的快感来。 “小鹤鹤,你想不想学开车?”清任忽然凑到我耳边说道。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那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特有的沙柔低婉。 “想。”我诚实地点头。 “春,换位。”他简略说道。 车子还在疾驰当中,身体忽然跟着腾越,未看清他们两个的动作,方向盘已经落入抱着我的清任手中。 大马路上玩杂耍,他们还真有胆量!这刺激得我也跟着兴奋起来。 法拉利转入一条偏僻人少的车道,缓下速来,我按照清任说的握住转盘,试着一一控制各种仪器,逐渐踩下油门,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飚驰。 痛快!真他妈痛快!! 渐渐觉得不过瘾了,我打转方向盘,正打算切换到另一条热闹的车道。不幸发生了。 面前忽然冒出一辆银色大奔—— 只听一声巨响,来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胸口遭受压迫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意识滑入黑暗,尔后慢慢漂浮到空气中。 我清晰而无比冷静地俯视着不久前鲜活乱跳的三个少年变成血肉模糊躺在血泊中。最惨的莫过于自己,由于被清任抱在怀里因而为他挡去几乎所有伤害,丫最多只是被震晕了,车内的血百分之八十都是我的。赫连春半死不活,身上脸上都插满了玻璃,十有八九跟着挂了。不能不感谢这车的好性能,至少为大家保住了全尸。 另一边的银色奔驰内只躺着一名人事不省的少年,纯白的制服上染着瑰艳的红,清和净洁的脸有几分相熟,稍一回想,记起了是那位被青岚高中全校师生当神膜拜的燕少。 两辆高级车完全变形了。 不久,两群黑色轿车各挟着辆白色救护车分别从两个方向呼啸而至,将四个少年装上救护车同往一个方向飚驰而去。 十几辆车浩浩荡荡开进市立医院,几乎车子一停下,一群救护人员就奔过来抬往急救室。 我跟着他们飘进其中一间手术室,看许许多多穿蓝衣服的人忙忙碌碌,汗流浃背,面色凝重,在我的身体上切割缝补。最后,少年身上插满仪器被抬去最好的病房。 出了手术室,不意外看到我的外公,身旁分别站着一位青年和一位少年,相貌俊美,与赫连春两兄弟几分相似,看来他们就是我的那几位表兄弟了。 走廊另一端,燕山扶着一个垂泪的中年美妇,旁边还站着一名英俊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仪态威严,面上端几分阴沉,正与主治医生交谈着。 忽听“咔嚓”一声,外公手里的拐杖裂了开来,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纠结,布满风云沧桑的脸端的平静看不出喜怒来。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医生已然冒了一身冷汗,紧张得牙齿都在咯咯打战。 四名少年,一死一快死一伤一残。 死的人自然是我(灵魂都出窍乱飞了),快死的是赫连春,清任被我挡去了灾难,轻伤昏迷,燕少眼睛溅到碎片,瞎了。 我在四个病房间来回串房——赫连春伤重难治,靠着低温维持细胞最小代谢,仅拖延死期罢了。燕少的眼睛,凭这个世界的医学水平,治好不在话下,只需找双合适的眼珠换上。至于“我”,心脏挤压破裂,已经完全废弃了。 正想着,听到外面有人在争执着什么,我穿过医院病房的墙飘出去看热闹,见是分别以外公和燕山老爹为首的两帮人。 燕山老爹说这场车祸的肇事者是外公的两个孙子和一外孙,要外公在三人之中贡献出一双眼睛给他儿子,况且他们(我们)中有两个(我和赫连春)已经死定了,对外公来说并无损失。外公自然没有应允。谈判失败,双方成敌,至于没有当即拔枪,纯粹因为双方的孙子和儿子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忽然觉得医院的空气有些儿压抑,再呆下去,说不准连灵魂也要沾染上消毒药水的味道,厌恶的从窗口飘了出去,外面阳光灿烂,好大一片公园,绿意盎然,病人们有的晒太阳聊天,有的在亲友陪同下做着复健,有的在树下看书,几个穿着病服的小孩子在草地上奔跑追逐,撒下一串串欢快纯真的笑声。 穿过公园,看到一座庞大的砖红色古堡建筑物。屋顶的巨大十字架上钉立着一个男人,眉宇痛苦纠结,却以一种悲悯的姿态俯望众生。十字架背面刻着四个字:神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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