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可惜只在外貌上相似,若是这脾气能再像我一点,也不至於被那裴晨小子,压得死死的……” 裴晨? 我一惊,头脑渐渐清晰起来。 我想我应该是醒了,可却睁不开眼,嘴倒是能动了,声音却出不来。这真是能急刹人的事情,刚刚他们谈到了裴晨,难道他是出了什麽事麽? “曦儿?”额头上那手的力道突然重了起来,然後就感觉有人抚上我的脸,“曦儿,你醒了是不是?”那声音很焦急,喊了我几次,又突然提高了声音:“韶华,去拿些水来。要温的。” 韶华? 对了,刚才谈话的两人里,有一个是韶华的声音……那另一个呢……和现在唤我的是同一人麽?是……母妃? 可他们为什麽要谈到裴晨? 这里是哪里?母妃是不能出宫的,那麽是我在宫里了?我怎麽会进宫来的?韶华是家臣,也是不许进宫的啊,他怎麽也在? 我……我不是应了婉儿的邀,去了…… 对了!是裴晨!应该是裴晨把我带进宫里来的,那他人呢?! 我猛地睁开眼,却像是花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虚脱了,冷汗不住地往外冒。视线模糊了一阵,然後我便看见了母妃的脸,眉头皱得紧紧的,正盯著我看。 动了动嘴唇,依旧没发出声音。 母妃转身从韶华手里接过一杯茶,重新转过来对著我,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好大声的报道:“皇上驾到。贵妃驾到。” 声音刺进耳朵,一阵头痛,却是真的清醒了。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眨两下,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已经冲到了眼前,速度太快,以至於最後他的头发滑过眼睫,愣是让我又难过了一阵。身形匆忙,他说话时却是很镇定的:“二哥,好点了吗?”说著伸手把我额前的发丝撩到耳边,又急急地转头去朝韶华道:“不是让你待二哥一醒来就来禀告我的麽?怎麽……” 话还没说完就被母妃截住了,“皇上,曦儿也是才刚醒,您就正好进来,我们也并没有抗旨不尊的意思。” 这话是说得有些重了,我见裴晨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快,拼命地朝她眨眼示意,奈何母妃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直直地盯著裴晨。僵持半晌,最後却是雪依出来做了调解:“太妃此语严重了,皇上也不过是担心王爷,过於急切了点,还望太妃莫要放在心上。” 这已经等於是在给母妃铺台阶了,毕竟裴晨是皇帝,要他道歉是不可能的。 我正这样想著,裴晨却已经站了起来,朝母妃道:“是裴晨失礼了,太妃见谅。”我想他这样一个举动一定是把所有人都吓住了,因为在他说完之後,原本就不甚轻松的气氛是愈加紧张了起来,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可怜我浑身乏力,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喉咙太干,所以还是发不出声音,於是只能装模做样地假咳几声,却是真撕扯到了喉口,疼地逼出泪来。 不过也总算是成功地把众人的精力都集中到了我身上,裴晨更是忙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拽了袖子给我抹眼角。雪依依旧是最体贴的一个,走过来扶我略微坐些起来,又唤了婢女去把熬著的参汤拿来。 “二哥……可好些了?”裴晨接过雪依递来的帕子给我擦汗,又问了一遍:“还有哪儿不舒服的麽?要不再唤太医来看看?” 我没有尝试再开口,只默默地摇头,心道母妃在这里,哪需要什麽太医啊? “你们都先退避一下。”安静了会,裴晨突然下了命令。 我不解,抬起头,惊讶地看他,他却只是朝我微微笑了笑,又转过去道:“朕有些事情要和王爷讲。” 雪依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这麽吩咐,刚待他说完便福了一礼告退。见她这样,韶华自然也不好多留,也跟著出了去。母妃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先过来抓了我的手,细细诊脉。裴晨让开了些,似乎是想腾出个地方来好让母妃坐下,母妃却并不理会,诊过脉後也不说些什麽,直接走了出去。 这期间裴晨一直都沈默著。 母妃出去後,雪依亲自端了参汤进来,朝裴晨道:“皇上,先让王爷喝下吧,也当是润润喉。”裴晨淡淡应了声,伸手接过,又转身来扶我。我本以为他应该是不会照顾人的,没想到他却是做得熟练至极,把参汤一勺一勺地喂我喝下,无论是速度还是角度都无可挑剔。本来就只一小碗,很快就喝完了,他捧著碗朝我道:“二哥,我手都在抖。”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什麽意思,却也懒得去问。人依旧感觉疲乏得很,已经连眼珠子都不愿动了,只呆呆地盯著他看。看著他随手把碗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然後整个人又往前移了点,把我的手抓过去握著。 明明是他说有话要对我说,现下却不开口,而我也不想去问,两人便这麽安静地面对著,气氛有些沈闷。良久,他才开口,依旧是那句话:“二哥可好些了?”倒是比前两次都顺溜那麽点。 我有些气结,几乎要怀疑病著的是他了,怎麽说来说去就只会这一句了?我那个口齿伶俐的晨儿哪去了? 万般无奈,只得哑著嗓子开口:“醒了就没什麽了。” “恩……”把我的一只手拉到脸颊边,他轻轻地蹭著,嘴里喃喃道:“二哥……我跟你说件事儿……” “……” 见我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放下我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玩意来。 我立马便认了出来,正是我当年送给倚筇的小水晶元宝。 他……把这个拿出来……是要做什麽? 惊讶地看他,发现他同样也在看我,眼神刚一交会,他立刻低下头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倚筇他……薨了……”还未待我做出反应,他又急急地抬起头来,道:“我知道二哥你定要怪我的,可我真的不知情,他进了宫中我也没再去找过他,可……”许是见我脸色不佳,他猛地住了口,独独留个委屈的眼神给我。 如此,我便是不好再说什麽的了。 又是一室的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刺耳起来。我想我应该是在心痛的,为那个可爱却可怜的人儿,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责怪裴晨,其实扪心自问,倚筇在我心中的地位是绝不可能高过裴晨的,且不说其他的,裴晨毕竟还是我的兄弟,血浓於水,是明摆在那里的。可也并不代表……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时又何必要接他进宫呢?”我问。声音几乎连自己都要听不见了,或许我本来就没有想让裴晨听见,或许这本来就只是我一个人在叹息而已。 “……”他却是听见了的。 裴晨缄默著,眼神却依旧是带著委屈的。 我有些不忍,只能想办法扯开话题,“我想再见他一面。” 裴晨似乎是震了一下,继而苦笑道:“他早已下葬了……”又像是怕我听不明白,解释道:“倚筇在自己宫中吞金自杀,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了,雪依说他的尸体不能留著,不然让外人知道了他……他是个男的,怕会有人生事。我也觉得对不起他,便将他升了嫔,按著贵嫔的礼数下葬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麽,这些待遇,在後宫中也可以算是光彩的事了,可倚筇身为男子,却要…… 确实是该长叹一声的。而除了太息,我还能为他做些什麽呢? 按倚筇的身份,即使裴晨再怎麽越矩,也断断是不敢将他葬入皇陵的。而我身为亲王,自然不可能去一个庶民的坟前拜祭。如此这般,竟是再无缘相见了。 我不愿气氛再度僵持,便寻了话题:“我睡了几日?” 裴晨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麽问,怔了一下,才道:“半月多了。”又问:“二哥饿了吗?要不要准备些……”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累了,想再睡会。”盯著他手上的那个小元宝看了一会儿,犹豫之下,最终还是决定把他要过来,“晨儿……把这个给我,可好?”即使只是当作个纪念,也好的。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卑鄙的,我知道我每次唤他“晨儿”,他便没有不答应的事情。他还念著亲情,可我却利用他这一点,实在是该受良心谴责的。 果然,他点了点头,先帮我躺下,才把那元宝放在我枕头边,道:“我本来就是想来给二哥的,当初倚筇很宝贝这个,我把它抢了过来,倒真是做了错事了。” 他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又轻轻地掖好被角,袖口扫过头颈,我才发现他竟是穿著黄袍。 “刚下朝吗?” “恩……” 我突地想起了他在上朝前是从来不进早膳的,下了朝又里马过来,与我折腾到现在,怎麽也该饿了。 正想让他去进膳,却听得一阵敲门声,然後雪依走了进来。 “皇上,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雪依行了一礼,继而又道:“今天傍晚前是要结束这件事的,皇上您就赶快吧。” 裴晨点了点头,朝我道:“二哥,我还有些事,先去了。你再休息会。”站起来後又朝雪依吩咐:“一会儿二哥再醒,记得弄点粥,你亲自喂了。” 雪依轻笑了声,拿帕子掩了口,道:“是。” 我看不见裴晨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一只耳朵慢慢红了,然後见他垛了一下脚,冲了出去。 雪依前去关上了门,走过来坐在床边,朝我道:“王爷您再休息会,雪依陪著。” 我顿时有种亲切感,仿佛雪依依旧还是裴晨指给我的侍女那般。闭了眼,不一会儿便沈沈睡著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正巧雪依捧著个碗进来,对上我的眼,笑著道:“王爷可醒得正是时候。” 我以为她手里是药,自然苦了脸。待她端到面前才知那只是碗燕窝,便乖乖地由她喂了,权当是充饥也是不错的。 “王爷能起来麽?”把碗递给进来收拾的侍女,雪依拿了帕子给我擦嘴角,一边问道:“太妃说王爷已经睡得够久了,该起来活动活动。”又道:“而且今儿个晚上还有宴,王爷怕是躲不过的。” 我点了点头,由著雪依把我扶起来,伺候著我穿衣。直到这时才仔细观察了这地方,却发现并不熟悉这格局,便问道:“这是哪?我不是在母妃的寝宫里麽?” 雪依愣了下,随後道:“王爷怎麽可能在太妃宫里呢?祖制便是不允的!。”她给我理著领口,继续道:“这儿是嘉榆宫。离太妃的寝宫最近,皇上怕宫里的太医对王爷的身体不熟悉,又念著太妃本就是医者,就把治理的事全托给太妃了。” “恩……”我应了声,抬起手方便她给我佩腰带,想了想,又问:“我睡了很久麽?母妃呢?怎麽到现在也不见?” 雪依的表情很明显地僵了一下,才道:“王爷上午醒了之後才睡了两个时辰而已,现在是申时。” 才两个时辰麽?我还以为我睡了很久…… 顿了一会,雪依继续答道:“今天是选秀的日子,母妃和皇上正面见今年的秀女。” 我这才想起自今年夏天起就筹划著的选秀,没想到睡了半月,竟还正好赶上了这一天。如此说来,雪依刚才说的晚上有宴,想必就是皇室的家宴吧,倒还果真是逃不了的。说起家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半月过去,他是好了没有,“裴暄呢?” “怡王爷已经好了,可李太医说得再观察一段时间,等确定了不会传染才行。”雪依站了起来,“所以今晚上是碰不到怡王爷的了。”说著往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著我,最後却叹了口气,道:“可有人对王爷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麽?”我理著袖口,脑中还在牵挂著裴暄,忽听得她问话,却又不说完整,便接了上去。 雪依继续叹,最後开口的时候却带著些玩笑的意味:“王爷若是生为红颜,必是个祸水。” 我怔住了,整理袖口的手也停了下来,脑中忽地浮现出一个许久未闻的声音。 那个人总喜欢捏著我的脸,然後把额头凑上来抵著我的,似笑非笑地说:“曦儿若是女儿家,我是一定要娶的。” 若是仔细算来,这竟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在,还没有那麽残酷的斗争和那麽悲伤的结局。短短十年,甚至还未到一轮,原来的那些兄弟,却是只剩四个了。而那个总是能把我气得咬牙的人,却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是否还有缘相见。 大哥……你还好麽…… “王爷?王爷!”隐约看见雪依垛了脚,上前来拽我的手,道:“王爷?怎麽突地走神了?” “我……”正想回答,心里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时候说了实话,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一般。我皱了眉,看著一脸担忧的雪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她,只道:“没什麽,只是感觉头有些晕。”说著抬起手扶住额,装出难受的样子。 或许是早已习惯,雪依全然没有怀疑,只是把我拖到椅前坐下,道:“王爷躺了那麽久,刚起来,难免会有些不适应。您先坐会,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下,回来给您梳头。” 我点了点头,道:“我没事……”眼角瞄到枕边的小物,我转头,喊住正要出去的雪依:“雪依,帮我做件事。”我念著当时雪依也是在场的,也知道倚筇的事,正是办这事的最佳人选,便指著那小物,道:“把这个小东西,埋去我府里。在後院随便找个地埋了,再在上面种棵树,日後看到了,也不至於把他忘得干净。” 雪依静了一会,然後走去床边拿了那小元宝,淡淡道:“王爷,雪依觉得,把这东西埋了,实在不算是个好法子。” 我愣了下,问:“怎麽了?” 雪依转过身来面对著我,长吸口气,似是做了什麽决定般,“王爷,雪依不明白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若是您愿意揣著明白当糊涂,雪依也不好说什麽。可雪依总得劝您一句,人心总是肉做的,若是被伤得狠了,就不知道那人会做出什麽了。到时候,怕是连後悔的余地都没有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隐约带著股不可忽视的魄力。 我越听越混乱,忙道:“雪依,你解释……” 话未完,她却插了上来,言辞中已恢复了原本的温柔,“王爷,这个物件且就交给雪依吧,雪依会办好的。” 我只得把没出口的话咽下肚,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你处理吧,以後我也不问这事了。” 雪依“唉”了声,笑著应了,给我盈盈一福,才转身离开。 独自坐在桌前,我想著方才雪依的话,虽是不能完全理解,但脑中已有些念头,朦胧著,却正渐渐清晰起来。 □□□自□由□自□在□□□ 虽说是家宴,排场却也是不小的。老远的就看见御花园被无数灯笼照地亮堂堂的,各色的绸缎也已经装饰上了,每隔几步便站著个宫女,妆容也是仔细修饰过的,几个眼尖的见到我便跪了下去,带动一片人,一个个头都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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