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才是琴川提前参加毕业考，而襄祺又急著替他找指导老师的原因。
不过这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而言，似乎是过於沉重的负担。
但这是狼族的天性，他们的家族观念相当重，必要时会为了保卫家族团结奋战。
而琴川，终究会为了家族奉献自己的一切，这就是被神挑选上的人最终的宿命…
「到时候，我只怕你们师生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倾囊相授那一套了。」
襄祺恢复以往的诙谐笑容，拍拍澄明的肩膀。
「总而言之，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好好把握吧！」
「你要我把握什麽啊？…」
尽管被襄祺这样交代，澄明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究竟该以什麽样的心情，面对这个多出来的学生。
现在的他们，对於彼此的存在都感到厌恶，连多相处一分钟都会令人窒息吧！
不过，再怎麽不愿意，他们却是对方唯一的选择。
也只能撑过这硬被凑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从今以後，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牵扯。
或者说，今後的他们，只剩下月族和狼族之间，恒久不变的对立关系。
14
踏进学校的後山，偏离健行者常走的小径，往森林的深处走去，就会到达山壁旁有小溪湾流的天然洞穴。
据说许多提前通过毕业考的学生，都会在这隐密的地点接受特别教学。
只不过，抱著痛苦及懊恼心情勉强通过毕业考的自己，现在面对的算是哪门子的指导？
「…放开我…」
细长发丝如同扭曲的水流散落地面，四肢被藤蔓缠绕的纤长躯体不断扭动，然而，越是奋力挣扎，盘踞身上的藤蔓越是猖狂，从脚踝逐渐占据小腿，向上蜿蜒至大腿内侧。
「呜！…」
奇异的束缚与刺激让颀长双腿开始颤抖，却让拥有生命力的藤蔓缠得更紧，探进制服衬衫底下，环绕薄腰持续围上胸口，沿著纤细的颈项线条磨擦下颚及脸庞，藤蔓独特的香气顿时窜入鼻腔。
好甜的味道…
好想要…
鼓噪体内的血液快速流奔，呼吸变得急促。
想要…
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这股甜香滋味…
「嗯…呜…嗯嗯…」
因压抑而咬到泛红的唇瓣，溢出盪人心弦的低喘，长睫毛轻轻颤动著，半掩的双眼展露诱人的迷蒙气息，同时也迸射出愤怒的火光。
「这算什麽？…一直这样…绑著我…你是变态吗？」
断断续续的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琴川愤然地瞪视这个坐在一旁、号称担任他的指导老师的男人。
「瞪著我也没用。」
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澄明看似无聊地翘起长腿。
「如果不服气，就想办法解决。我不喜欢教导领悟力不高，不动脑只爱开口问的学生。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为什麽会让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仍维持平静的态度，澄明无意收回手中的满月藤，持续著就旁人看来如同体罚学生的行为。
「在那之前，你就乖乖体悟一下跌入陷阱无法挣脱的滋味。要不然，就当作习惯满月藤气味的练习吧！不是有句话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吗？」
「可恶！…」
琴川懊恼地低吼著，除了澄明的歪理之外，最令人火大的是，他很清楚一切都源於自己出手慢了一步。
结束一天的课程，就是接受特别指导的时间。
只是才刚到约定的地点，就看见这个浑蛋的杂草老师已经在等著他，还二话不说就释放满月藤朝他猛攻。
正当他企图从长裤口袋掏出惯用的小刀，一转眼就已经被同样的招式给牢牢束缚住。
而在这个毫无人烟的深山里，他现在正处於孤立无援的状态。
「可恶…」
如果自己出手再快一点，如果自己再比对方早一步…
「看来，你早就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澄明淡淡地开口，琴川原本布满全身的藤蔓已部分撤回，只剩下四肢仍被困绑著。
「我之前就说过，就算只是眨眼之间，也可能让你落入无法挽回的困境。所以，你要牢牢记住这种不甘心的感觉，因为这将会成为让你变得更强的动力。懂了吗？」
琴川咬住下唇没有回答，但他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洗刷现在受到的污辱。
只要变得更强，只要等他爬上顶端…
「这样的眼神很好。」
澄明露出神情复杂的苦笑，伸手正在背包里摸索著。
「接下来就是…喏！给你的。」
「给我的？…」
琴川看清了抛在眼前的物品，似乎是一串藤制的圆环，不过再仔细端详，应该说像是四支串连在一起的戒指。
「这是…戒指？…」
「算是吧！你可以戴戴看。」
澄明撤回剩下的满月藤，手脚恢复自由的琴川，虽然很想猛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咽喉，还是被好奇心给制止了。
他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看著这串奇怪的戒指好半晌，才迟疑地套上拇指外的四只指头。
然而，藤制戒指一触碰到指根，随即像有生命般动了起来，贴伏著手指微微收紧，彷佛正在调整成适合的宽度。
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也能被称为「武器」，琴川怔怔地观察了一阵子，还是看不出个端倪。
反倒是澄明对於戒指的效果相当满意，嘴角漾起得意的微笑。
「这是满月藤做的，已经以特殊处理去除你『讨厌』的气味，以後你就用这个取代那些钝刀吧！」
「满月藤？…」
琴川登时如同大梦初醒，像碰到什麽恶心物品般褪下戒指，立刻扔回澄明手中。
「不要，我绝对不会使用月族的东西。」
「绝对…不会？…」
澄明原本兴致勃勃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是吗？那麽，朔月时没有服用满月藤也没关系吗？这你又怎麽说？」
「那是不同的情况！」
琴川咬紧了牙，他厌恶必须倚靠满月藤度过朔月的自己。
因为，如果不是为了满月藤，尹玥也不会…
「总之，除非必要，我不想使用满月藤或是属於月族的东西。」
15
「你还想继续用那个愚钝的武器吗？」
「如果要我使用满月藤，我宁愿使用原本就属於我自己的东西。」
「你到底了不了解自己的处境啊？」
澄明的脸上难得浮现愠意，以往平稳的嗓音微微上扬。
「虽然我答应指导你，但不代表我会提供满月藤给你。如果你想要，除非自己另寻途径，不然就是得使尽全力从我这里或其他的月族手中夺取。但前提是，你要有能力，还要有能够斩断满月藤的道具。」
琴川瞥向澄明手中的戒指，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麽力量斩断强韧的满月藤。
「所以，这个武器对你而言就是必要的，而且除了身为狼族的你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够使用。」
「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能够使用…」
戒指被半强迫地塞回琴川掌中，回想起戒指包贴伏指头时的触感，这是特别为自己打造的专属武器…
「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变强？」
面对澄明尖锐的质疑，琴川以坚毅而锐利的目光回应他，澄明也直直地回望他。
「要是你还想继续被五花大绑耍著玩，我就马上把这东西销毁。不想的话就好好收下！」
琴川忿忿地瞪视著澄明，他绝对不想再被这个杂草老师困绑羞辱，然而，一旦察觉到手中物品的来由，揪紧的心脏再也无法平复。
『抱歉，从今以後，我不打算再提供满月藤给任何人了。』
淡淡的苦笑，却说明了对方无可动摇的决定。
『如果你想要的话，就依照你被指示的任务，试著从我这里夺走吧！』
那是最後一次，他从对方手中看见迸射出无限生命力的藤蔓。
『就算必须杀了我，也无所谓。』
也是他最後一次看见那令人心安的沉静微笑。但伴随著那抹微笑的，却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痛楚…
办不到，他无法再厚颜无耻地接受满月藤的恩惠。
「我说了，我不想就这样借助满月藤的力量。」
定定地望著脸色益发凝重的澄明，琴川清晰而坚定地述说自己心意已决。
「绝对不要！」
「你这只冥顽不灵的…」
盛怒之下差点迸出口的咒骂骤然收住，澄明的表情倏地转为戒备，视线凌厉的双眼凝视著来时的森林。
「是谁？给我滚出来！」
琴川顺著他的视线望去，跟著采取戒备姿态，心中不断懊恼於自己的敏锐度，还是和澄明差了一大截。
在两人的凝视之下，从茂密的树林中缓缓浮现年轻男孩的挺拔身影，挂起微笑的俊美脸庞，流露出放荡不羁的野性。
「别这麽不友善嘛！澄明老师。」
穿著同校制服的高大男孩，毫不畏惧地走向两人。
「如果琴川不想要你特别为他打造的武器，那就给我好了。」
「瑟海…」
看清来者之後，琴川闷闷地唤著他不想说出口的名字。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襄祺告诉我的啊！」
「是校长。他再怎麽浑蛋，在学校你还是要叫他校长。」
瑟海无所谓地耸耸肩，亲热地凑向身高相近的澄明身边。
「不管襄祺了。琴川，要不要就连这个指导老师，也让我一并接收啊？」
「你说什麽？」
琴川握紧了拳以免自己的声音过於激动，而澄明只是微微挑起单眉，不著痕迹地闪过瑟海企图环住肩膀的手，平时表情沉稳的脸庞变得冷峻。
虽然落空了，瑟海却丝毫不以为意，尽管双眼盯著琴川说话，仍不死心地继续靠近澄明。
「我休学了这麽久，好不容易才复学，没想到琉依那家伙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不肯乖乖把满月藤交给我，我只好想办法自行开发来源。」
「又是一个顽劣的问题学生。」
始终保持沉默的澄明终於开口，大大地叹口气之後，严峻地向瑟海提出警告。
「请你听清楚了，除非你有能力打倒我，不然我绝对不会提供满月藤给狼族。」
「别这样嘛！澄明老师。」
无视於澄明的严正警告，瑟海仍嘻皮笑脸地揽住他的肩。
「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很香耶！真让人受不了…」
语音未落，瑟海瞬间像只饥渴的狼，猛地舔了澄明的面颊一口，然而，在下一刻，琴川手中的薄刃已抵上瑟海眼前。
「离我的指导老师远一点！」
琴川向瑟海怒吼著，手中的薄刃更加逼近，直到瑟海表示清白地举起双手，逐渐远离澄明身边。
琴川望著仍一派从容的澄明，这个杂草老师，干嘛不反抗啊？
或许是感受不到瑟海除了恶作剧之外含有真正的敌意，只见澄明的手仍扶在腰际，并没有意愿动手反击。
但是，自己则是在看到那造次的手揽上澄明的肩头时，一股莫名的杀意已促使他准备发动攻击。
而他过於激动的反应，反而让瑟海露出趣味盎然的笑容。
「琴川，你吃醋了啊？」
「闭嘴！」
「好凶喔！你该不会连自己血浓於水的亲弟弟都想干掉吧？」
16
「谁跟你血浓於水？严格说来，我们只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琴川瞪著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的出生日期相差不到三个月，。
「别这样嘛！我跟你不同个妈生的，是花心老爸的错，我可是很敬爱你的喔！有这麽美的哥哥…」
瑟海轻浮地撩起琴川散落脸颊旁的发丝，终於忍无可忍的琴川，扬手朝他挥舞刀锋，被削断的发丝凌空飘落。
「不要碰我！」
「是是是…」
瑟海迅速侧身闪过，尽管脸颊被划出一道浅红伤痕，还是一脸笑嘻嘻。
琴川气得咬牙切齿，但也无意真的和瑟海拼个你死我活。
这个上半身缺乏道德观念、下半身毫无节操的浑蛋弟弟，以往自己总是能把他教训得鼻青脸肿，但不知何时开始，瑟海的身材越来越高大，若是认真抵抗起来，自己的恐吓似乎也不足为惧。
甚至连家族间流传的耳语，都倾向由同样身为狼主的瑟海接任狼王。
每当这种流言传入耳中，他对那个人的承诺，如刺一般梗在胸口隐隐作痛。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狼王，我一定会保护你，保护这个家族。』
可恶…令人难以忍受…
「哪！我说琴川，你对我还真是粗暴耶！但比起我这个弟弟…」
瑟海手中残留的发丝捧至鼻尖嗅闻，嘴角浮现戏谑的微笑。
「你竟然还在为了殷狩叔叔留这麽漂亮的长发，太过分了吧！他可是背叛我们了喔！」
梗在胸口的刺彷佛瞬间深入心脏，琴川握紧了拳强忍情绪的冲击，而始终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澄明，表情也为之一变。
琴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以若无其事的语调开口。
「这只是传言不是吗？」
「已经确定了啊！」
瑟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耸耸肩。
「我收到家里的消息了，已经确定正积极策划要推翻老爸的人，的确是殷狩叔叔，而且他很快就会开始行动了。」
琴川咬紧了下唇，脑海浮现的是光回忆都令人痛苦的身影。
『琴川，为什麽这麽没有自信呢？』
儿时记忆中，那划起柔和笑纹的眼角，以及温暖的臂膀。
『不管别人怎麽说，你要相信自己。在我眼中，你才是最有资格成为狼王的人。』
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也让他愿意相信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想要成为狼王？你的目标究竟是什麽？』
他的目标，就是有能力守护需要他、相信他的人。
『所以…琴川，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他没有忘记，留了多长的头发，就提醒他在实现承诺前浪费了多少时间。
『因为有一天…我会前来夺取你的狼王宝座。』
想起来了，有一天，那个同样拥有狼主身分的人，即将前来夺取他所相信的一切。
「我就是来跟你报告这件事情的，老爸说要我们赶快做好准备，随时都有可能召唤我们回去。不过，在那之前说不定殷狩叔叔就会先找到你了，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瑟海的口气稀松平常得令人火大，凑进琴川眼前的脸庞满是揶揄意味。
「怎样？还是你想加入殷狩叔叔的阵营，与老爸为敌？」
「你不要乱…」
「你们在我面前，大剌剌地讨论狼族的秘密没问题吗？」
琴川的反驳，被澄明冷冷地打断。
澄明转头望向瑟海，镜片下的双眸尽是身为老师的凛然。
「你叫瑟海是吗？校规不是要求学生要对自己的身分保密？」
琴川这才想起，瑟海一来就向澄明要满月藤，摆明了自己是狼主的身分，还仔细交代家族内斗的情况。
更没想到，就连自己对这个旁听的老师竟然没有任何戒心。对方还是讨厌狼族的月族…
虽然这个人同样拥有狼族的血统。
「有什麽关系？你是属於琴川的指导老师嘛！」
瑟海仍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想伸手揽住澄明的肩，但又被闪开。
「襄祺说可以相信你啊！」
「请称呼他校长。」
「都一样啦！而且说不定，将来你也能指导我，师生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关系，不是吗？」
澄明脸色微微一僵，琴川还来不及明白原因，远方传来饱含怒意的呼唤声。
「瑟海！」
「啧！罗嗦的家伙来了。」
难得看到瑟海皱起眉头，琴川转头一看，和自己同所学校的前两届毕业生，同时也是瑟海的满月藤提供者，正怒气冲天地逐步朝他们走来。
「是琉依学长，你真的该滚了。」
「真麻烦！又被他找到了…好啦！我就先不打扰你们的两人时光了。澄明老师，希望将来有机会接受你的指导喔！」
瑟海彷佛发射电力般向澄明抛了个魅力十足的微笑，琴川还来不及斥责他又企图戏弄自己的指导老师，瑟海已经快步往琉依的方向走去。
很快地，拉拉扯扯的两人消失在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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