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好。只是我怕糖吃多了,引起蛀牙。” “其实瘾头这种事啊,怎么说戒就戒掉呢……” 摩斯码一般的你来我往,一边的正牌女友倒成了摆设彻底被排除在编外。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平凡的女大学生一个,如果连这点的嫉妒心都没有的话——也出世得太荒唐了。 学姐学弟相谈甚欢,甚至定好了下一次的约会。 李易峰并非没有私心的。眼下就有个堂皇的理由,移情别恋脚踩两船,总好过向前女友坦白说她输给一个男人来得体面。 是“前”女友了。李易峰心中已然如此认定。 “哎呀,像我们这样私相授受,我男朋友可说不定要看不过去了。”瑛子诚恳地说着玩笑话。 她说,她男朋友。 李易峰孩子气地妒忌了。简直恨不得当即通报公告乔任梁的归属权问题。 何止归属,甚至生杀大权,统统握在他一个人手中。 仿佛棋手。 “你的男朋友吗?他在我这儿养得挺好。”李易峰淡定地接招,再过。 Lily当然是认得乔任梁的。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过这一层罢了。 午休铃结束了这场奇诡的四角会面,李易峰冲她们摆摆手道了别,就准备走了。 “不如等到乔任梁腿伤好了,咱四个聚聚怎么样?” 其实Lily也没办法很好地诠释她自己的用心为何,或许是一种近似委曲求全的消极挽留。当着假想中情敌的面,去挽留一个在离她越来越远的男人。 傻女人。瑛子看着她,忽然就生出几分怜悯来了。 比起Lily,她至少懂得要去认清事实。这么多年了,认清的事实让她清醒,清醒让她冷静,也纠缠。 李易峰很想装作没听到,快快走开去,终究狠不下心来。他的责任感和自尊心不容许他这么敷衍了事。 女人有什么错呢,有愧的人明明是他。 “……好。” 当晚回到家,李易峰要了乔任梁很多次。 事后乔任梁的反应也只不过略微的皱眉而已,尽管已虚脱到只能全副倚仗李易峰替他包办所有的清洁工作。 乔任梁腿上石膏已经卸走,李易峰就将他安置在了身前,伸手环他腰身。 二人共浴,温润弥漫。 裸露的皮肤触擦着,李易峰施以浅吻,乔任梁靠着他无声地接受。 乔任梁膝盖和小腿上包过石膏的部分较之身上其他地方肤色要淡,看起来还是很明显的疤痕。李易峰调整姿势让他靠到浴缸壁上,他自己则半跪在乔任梁两腿之间,捧起他的小腿,悉心地啄吻起来。 面对眼前不假思索的深情厚意,乔任梁只有迷离了眼隔着雾气,看着他。 其实对这场爱情,他一点也不了解了。 以前他总以为李易峰是满不在乎的。甚至当多年后的那天他们在偌大的上海某个不起眼的小车站不期而遇时,李易峰完全没有表现出半点激动的心情。 那时乔任梁就认定了他根本就不在乎。 李易峰符合当代大学生的所有特征,帅气的,潮流的,叛逆的。重要的是,他一直是异性恋,他喜欢女人。 然后,一夜之间,李易峰就爱上了他。 如果这一切只不过出于赎罪,那么李易峰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事实却是李易峰对他的执着简直超乎他所想,那种狂风浪潮般的爱意,已经深到叫他一眼望不见底。 乔任梁越来越不懂李易峰。 他不知道当他看着李易峰的时候,眼中时常透出的迷惘神色纯粹得让李易峰心如刀割。 李易峰是棋手。最清醒的人其实是他。 没有敌手的局里,要怎么淡看乔任梁的生死? 猛地被抱紧的乔任梁,这一回也轻轻地环住了李易峰。 怀里的李易峰浅浅微笑了。 李易峰忽然哼起了歌。 “想回到过去,试着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 轻柔歌声,在浴室的四壁间悠荡。 乔任梁曾经听过这首歌。 “分散时间的注意,这次会抱得更紧。这样挽留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歌的名字是,回到过去。 [十八] 一场诡异的双人约会。四人对座。 李易峰的旁边坐的Lily,乔任梁在对面。 无论在其他的哪个人看来,都是两对情侣的浪漫相约。 表象和谐。 席间女人同女人说着话,吱吱喳喳,连嬉笑声都是尖细的。他们光听,闷不吭声。 “这春节可眼看着又快到了呀……”瑛子啜了一口手中拿铁,“期末大关也过了,学弟你们几时回家准备?票订了吗?” 只听她说起过年,李易峰立刻反射性地抬眼去看对座,正巧碰见乔任梁始终低垂的眼皮因着她的话突地一记抽跳。 “这不还没呢么。”李易峰留心到瑛子游弋在自己脸上身上的视线,那里头的欲言又止,戏谑迂回再三。 他躲了,不跟她过招。他犯不着。 Lily蹙了蹙眉。 乔任梁仍是垂着视线。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神色各异。 乔任梁关掉了哗啦响个不停的水龙头,一双手明明已被冷水冻得通红,却奇异地发着暖。 小时候他也常这么干,明明无法解释这一现象,只单纯欣赏这种绝处逢生一般的喜悦。 绝望里生出了希望的花朵来。 乔任梁抬起头看镜子。 “这没什么,都没什么。你不需要在乎。”他这样说,如同宣言。 才推启洗手间木格的大门,扑面而来的一股力道,他还连什么都没等得及看清。 李易峰把乔任梁死命地抵在墙上吻。 狂热驿动的情潮经由振颤的舌尖准确无误传达到乔任梁那里,他通红的手指紧紧扣在了李易峰的肩背。彻骨的凉意透过毛线衣惹得李易峰一个激灵。 乔任梁脑中掠过恶作剧的念头,松开他的肩膀,转而把酷刑直接施加到李易峰暴露在空气中的后颈皮肤上。 正在他口中肆虐的李易峰的舌头跟着后颈猛地一颤,喉头发出一声代表痛苦的闷哼。 乔任梁心紧跟着一跳,那一声在他听来性感得要命。受到驱使般两只手先后钻进李易峰的毛衣里,在张弛有力的背肌上滑动,渴望更热情更亲密的触摸。 李易峰迷恋背部皮肤传来的凉意,愈加情热难却,好像那根本不是一双冰冷的手,反而是一簇跃动的火。 紧紧拥抱,胸骨都挤压得在发疼。却很满足,很暖。 唇齿绞缠间乔任梁喉头的叹息轻得微不足道。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他是爱他的。 重物坠地的声响破坏了这幽暗一角的情潮翻涌。 他们一齐看过去,嘴唇甚至还在冒着热气。 乔任梁眼神变了几变,犹豫再三,“瑛子。” 瑛子难以置信地撑大了本就画得足够大的双眼瞪着他们两个,一只手捂住嘴,仿佛不这么做就会控制不了惊叫失声一般。 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恐怕都会无法接受的吧。 乔任梁嘴唇几度开合,却吃不准究竟该从何说起。 李易峰好笑地看过这个再去看那一个。 “其实吧,你演技真挺好的,不去上戏可惜了。” 没等乔任梁醒过味来,瑛子只手掩映之下的笑容已泄了底。 “李易峰你真没劲,我吓吓我家乔任梁都不让,不好玩。” 乔任梁不说话。 “敬谢不敏。”李易峰淡淡回应,握着乔任梁的手紧了紧。 “真是,一点都没点对恩人该有的样子。我可还千方百计地在帮你给外面的小妹妹混淆视听呢,以怨报德啊以怨报德。” 乔任梁想起刚才桌上Lily微蹙的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瑛子一眼。 二人目光相撞,瑛子顿了一顿,叹口气,淡淡开口。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在你们之间从中作梗的人的话,那个人绝对会是我。”竟一扫之前调笑的语气,“这是我的私心。” 她这一席话出口,气氛立时变得严肃起来。 而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易峰和乔任梁都不知道。 “其实那晚我落了手机,走了一半回去过……也就碰巧看见了。” 李易峰微微眯起眼睛。 是那一晚,让李易峰无比恐慌又心动的那一个夜晚。他和失控的乔任梁贴身肉搏的凌乱痕迹,情迷之际的欲望印记,地板上放空的静脉注射器。第一次他在这个夜里失去他,第二次,他告诉他说他爱他。 而瑛子说碰巧看见,而看见的是哪一个部分,李易峰也不需确认了。 “我一直都知道乔任梁一直以来没放下的,是你,不是我。”乔任梁眼神随着她的话黯下去,“其实我真希望是我。” “乔任梁,我是爱你的,相信你明白。” 他点头,却几乎惭愧得要抬不起来。 乔任梁是明白,也仅止于明白而已。 十年间竟全是她在照顾他,关心他,而他却是没办法给她再多了。如果情感可以要求对等的回馈,他根本不至于爱到如此惨烈。 “乔任梁,你是对的,并不欠我。不过,今天开始,我是不会再管你的事情了。你的一切,就都与我无关了。” 这是那天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乔任梁直到最后也没说上话,连再见都没有说。 走在身边的李易峰也没有说话。其实他有很多的话,更多的话,偏却没有一句能与他分享。 他只能把乔任梁的手放在掌中不停暖着,不要冷掉。 李易峰是真的在害怕。 感觉到乔任梁有力度的回应。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或许不够软不够小巧,却已经承载了李易峰太多的感情在其中。 那天他们走出Cafe,人潮中他们十指紧紧相扣,未曾松开。 真是春节将近,这时的街头巷尾,年味已经很盛。 “今晚就开始收拾行李吧,你东西不少。” 乔任梁的声音由旁传来,李易峰转去看他,面上淡然微笑让他心脏都紧缩成一团。 李易峰对这个年有着太过惨痛的回忆,又怎么可能再次撇他独自一人? 旅行社外乔任梁困惑地看着李易峰手中的第三张车票。 李易峰扬起一个微笑,把它塞进乔任梁上衣的口袋。 “我们回家。” “回……什么?” “回家。”李易峰执起乔任梁在微微颤抖着的手指,悉心地包拢在掌心,“我们回家,过年。”
[十九] 等车的人非常多,找个立足之地都很难。 候车厅的塑胶椅子人满为患,闲余者寥寥无几。李易峰让Lily坐了,他和乔任梁把行李拢在腿边,靠着柱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隔着厚重的冬衣只不过是肩膀轻轻挨在一块,两个人脸上并没太多表情,也根本没有眼神交流什么的。 Lily知道她这嫉妒来得莫名其妙,可就是没来由觉得刺眼得要命。 突然那两人神情都变了一变,周遭人声嘈杂她听不到他们是在说些什么。 然后乔任梁把行李推给李易峰,李易峰皱着眉头跟出他几步,乔任梁转身说了句什么,显然起到了安抚的效应,李易峰接过了乔任梁的行李,又嘱咐过他,这才放他走了。 距离发车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乔任梁发觉他忘记了车票在另一件上衣口袋里,衣服没带上。于是他把行李交给李易峰,说他很快回来。 而半个钟后,李易峰焦躁地不断张望大门口,期待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 乔任梁究竟没有出现。 乔任梁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忘记车票。 背靠上身后冷硬的水泥墙,乔任梁略显疲惫地闭上眼。 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李易峰把车票轻轻塞进他口袋时的眼神。 他握着他冰得要命的手指,他说带他回家。他说得那么郑重其事,仿佛宣誓。 够了。一直以来乔任梁都不敢太过贪心,得失随缘,偶尔得到一点,受用很久。 李易峰可以对他好,但他不可以没有自知之明。 怎么,不远千里跟着李易峰回家,然后躲在他家人眼皮底下嗑药?让他全家都知道李易峰现在是跟什么样的人在鬼混? 相反的,李易峰越是在乎他,只会让他加倍得自惭形秽罢了。 他也知道李易峰绝不会接受他的这种情由,所以他留他一个无伤大雅的谎,不辞而别。 “李易峰,还有十分钟不到了。走不走?”Lily望着眼前六神无主的男人。 李易峰神情里有怒气有隐忧有失望,更多的是惊惶。 她不懂,那种如同坠入深渊一般的恐惧和绝望。 “……再等等。” 手机适时响起,是乔任梁打来,李易峰紧张万分地接起。 “别等我了,上车吧。” “你开玩笑的吗……?” “李易峰,你知道你的那个家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 “别任性,乔任梁。真的,我真的不能再……你快来,不管多晚,我等你。” “不,是我等你。我在这里,等你。” “乔任梁……” “别让我等太久了。” 最终上车的只有Lily一个。 并且她和李易峰都知道,这趟单程,已没有了再见的必要。 李易峰匆匆往回赶,这时候偏偏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作对似的,逆向的人潮拖沓的脚步横冲而出的汽车数也数不完的红灯,没有一样不让他心焦如焚。 李易峰脑中再没有别的念头了,他只是想快些到乔任梁的身边,以证实他没有再次悔恨失去的理由。 直到推开家门,却不见乔任梁踪影。 他一面拨着电话一面宽慰自己说,没事的,乔任梁只是顺道去了别的地方,一定是这样,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的。 电话没有人接,乔任梁也没有回来。 终于,机械女声发出对方关机的提示,这时天早已擦黑。 李易峰喉间迸出痛苦的低吼,噩梦重来的绝望笼罩了他,逃脱不开,犹如猎人刃尖下的困兽。 意识仍旧昏沉,不用睁眼乔任梁也知道,他被人绑票了。 身体猛地被坚硬的皮鞋踢上一脚,胸骨闷痛,他忍不住咳出了声。 “装什么死呢,你有多少能耐我还能不知道吗啊?”华子抓住乔任梁的头发,整个人提起来用劲往地上掼。 “你先前那股子狠劲呢?怎么全没了?跳起来还手呀!” 乔任梁眉头都没皱一皱,拒绝睁眼。 “行啊,你清高!我倒要看看你发作起来要不要爬着来求我!” 然而乔任梁并没如他所愿地哀求他。 即使在最难挨时,在他的鼻涕眼泪统统失禁淌个不停的时候,乔任梁始终死守着,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华子竟被那坚冰似的眼神慑得心惊。 “拿药来!快他妈给我拿药来!” 说不清原因,他就是忽然觉得怕了。 他怕乔任梁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戒,如果戒掉了,那么他就真的彻底和他们这个世界分道扬镳了。 这种事情,华子不允许它发生。他给了乔任梁那么多那么深刻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凭什么乔任梁可以不屑一顾到从来不正眼瞧他一眼!? 可就在他抬起乔任梁无力耷拉在一边的手臂,熟练地寻找那条青色的脉络之时,针尖还没抵上皮肤,乔任梁惊醒般突地睁开了眼睛,不知哪里生出的气力,一把将他推翻在地。 针筒啪嗒掉在地上,乔任梁充血的双眼狠瞪着,牙关紧紧地咬住,终于又痛苦地低呜着闭上眼去。 “乔任梁你!” 这时有个小弟拿着一个手机进来,阻止了他高扬起的手掌挥落的举动,那东西让华子的脸色变了好几变。 那是乔任梁的手机。所有的未接来电,显示的是同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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