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缘早前活跃在大街小巷的涂鸦军团,前几天竟正大光明地跟市集的店铺要钱,不从的人很多都被活活打死,有的轻则破皮流血,重则半身不逐。 没有人知道事情内幕,应该说是无人问津,每个人都怕著得罪了谁,落得个不得好死。 水洼泛著涟漪,店铺的檐篷淌著水滴,流下来的又溅到水洼中,抚出漪沦,点点线线,圈圈弧弧,永不止息似的。 暗处的横街呼出了喊叫,水洼被大力践踏,激起了串串水花,只见声音从远至近,一个男人便从横街中扑了出来,他被刺中好几刀,已经没气力奔跑了。 他趴倒在一关闭的咖啡店前,喘大口气。 从横街走出来的两个青年,他们都拿著染血的长刀。 两人走到男人旁,打算给他致命一击,顷间,街灯都亮起来了,在他们不远处站了个人,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怎麽啦,原来是个残废。」其中一青年定睛一看,那人没了左腿。 「啧,是个残废就别吓人。」另外一人扬起刀子,指吓著他。 「不快滚就连你也砍了!」 此刻那人弯下了腰,执起腿边刚才男人用作还击的匕首。 「想干甚麽!」青年看著不对劲,打算先下手为强,挥著长刀就是一直刺。 那人有点狼狈避开了,就猛的用匕首往青年的肩上刺,青年吃痛的按著肩膀,下意识抓住那人的手,然後把他扯过来,举起右脚往他腰间袭去。 只见那人抓起挥过来的腿又是几下猛刺,青年失去重心,滚到一旁呼痛去。 见此,另一人也冲了上来,屈膝跳起就朝头部劈去,那人只是往他腰间一攮刺,上头的人就没了反应,长刀软绵绵的掉落,摔在地上捂著伤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远处亮著灯的酒吧传来了击掌声,从酒吧出来的人在灯光中闪耀著金发,弯起眸子。 「你很厉害嘛,还记得我吗?」 马修扬起头,看到了那头讨厌的金发,失焦的瞳孔缩了起来,举起刀就要往他眉心刺。 男人则不徐不疾的挑合了时间,抓住了他执刀的手腕,用力一掐,刀子便掉了下来。 「杀人的刀不是这样抓的。」男人凛冽的眼神扫了马修一遍,害得他不禁又颤栗起来──就像那一晚。 「你知道你的眼神在诉说著愤恨吗?」赫尔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愤怒的话就去毁灭、痛苦的话就去破坏、碍著你的人只要杀掉就好。」 「这样你就会变得幸福了……」赫尔顿的微笑像伊甸园的毒蛇般,引诱著马修朝禁忌之门出发。7 走道上泥泞湿滑,马修一个出神就摔倒了,他连滚带爬的没起得来,脚底又打滑去了,他赖在地上,看似不想起来。 这几星期发生的事太震撼了,他还没选择好,就有人先替他决定了,命运游戏的转换之快使他反应不来,只好在原地打滚,任人作弄。 他脸上黏著泥块,湿湿嗒嗒的不好受,他并不介意,本来他的脸就很丑。 暮霭弥漫,模模糊糊的一片,眼前出现了一只手,他以为是错觉没打算去抓。 「你还想趴在地上吗?」来人一把拉起他,然而马修却如在梦中,没使上力,那人也不嫌脏就扶起他肩膀向前走。 马修很累,这一晚他很想睡一觉,倚在那人肩头就呼呼大睡。 再次起来,天已经晚了,他应该把大白天都睡去了。 身上也乾乾净净,周边是自己熟悉的床铺被单,他回到家了。 他忽地有一阵莫名的恶心,扯开了被子,又换了另一套衣物,然後就冲出了房间。 苏瓦的身影在厨房忙碌著,马修一口气的冲了下来,途中几次险些仆倒。 「醒来了吗?」马修并没有搭话,穿过鞋子就要往外边跑。 「夜了,还要去哪,先吃晚饭吧。」苏瓦挽著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还抓著勺子。 马修粗暴的扯掉他的手,跑向门外。 「我要搬出去,去赫尔顿那处,学做真正的黑道,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半调子小偷。」他说出来的事实令苏瓦哑口无言,他不想发生的事实出现了。 「你……见到……」苏瓦乾哑的咽喉艰难的吐出了话语。 「我一点都不想跟著涅莉,她光摆著虚伪的笑,其实她没得法子才来跟我相认,她是为了自己将来生活无忧才逼著认我这残废!」他打断了苏瓦,双眼枯竭彷佛乾裂,激动地甩起双臂,把自己武装起来。 「你也把我当作手段,对我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你根本就很讨厌我,巴不得把我这包袱弃之不顾!」 「不是这样的!我……」苏瓦急忙解释,他并不打算逃避自己所犯的过错,也没有把他当作过负担…… 「我不要当任何人的工具,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碍著我的人都不应该生存在这世上!」马修愤愤的握紧拳头,指甲用力的刺进皮肉,他现在甚麽也不怕,他自己的人生要由他来掌控,哪怕满手鲜血! 苏瓦一脸错愕,他早应该想得到马修的反应会是如此剧烈,他应该在事情发生前好好处理这件事,却因为再三犹豫而错过了时机。 他欲言又止,他不知道用甚麽来说服马修,难道要说服他不要相信事实吗? 马修趁著苏瓦无言以对之际,闪身跑进四通八达的小道,苏瓦本打算追上去,但厨房里传出一阵焦气,他关掉瓦斯再出去的时候,人早就不知蹓到哪了。 他好讨厌,自己总是做错了决定,酿成弥天大祸,自己懦弱的根性已经根深蒂固,改不掉也阻止不了自己发抖。 他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腿间,双手堵住眼睛,却不能停止泪水从手指间漏出来,他唔唔呜呜的泣不成声。 大门打开著,木板摇摇晃晃的在讽刺他,这次让重要的东西跑了。 意大利罗马,无原罪圣母堂(俗称人骨教堂)。 男人站立在光洁的大理石面上,按著栏杆的绒毛绳子,食指跟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甩著,在他面前的是多梅尼基诺绘的《圣五伤方济各》。 他一个人伫在廊道上,并没有任何一个游人,两眼盯著那副美轮美奂的艺术品目不转睛。 他穿著整洁西装,挺胸收腹,半长白发也拨了起来,架著一副金边眼镜,皱纹横亘在他额上,却一点也不显得老态龙锺。 此时,穿著黑色西装的人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背後,走上前在男人耳边窃窃私语,然後退开。 「这座人骨教堂下层摆放的四千多副骸骨,他们都深信著基督再临时,自己的灵魂可以重新和肉体结合而复活。」男人目光停留在画上,浅笑起来。 「我也曾经对一件事深信不疑,甚至认定自己死後只要拥有过,就会无悔。」男人垂下眼帘,惋惜叹气。 「其实不然……」男人的眼神一下子暴戾起来,额角突起的血管在猛地跳动。 「活著就该争取,把一切都掠夺过来後,就没有人敢觊觎我心爱的东西了。」 「我要大干一票,把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彻底打垮!」男人窃笑,摘下眼镜,眼中的杀意在晃动,旋身信步走出教堂。 「是的,麦克斯威先生。」男人在两步之遥紧紧跟随著。 马修失踪了两天,苏瓦就一直留在家中,他期盼著某天马修会自己回来,即使无了期。 不过苏瓦想他除了等待之外,大概也干不出其他事情。 所以就一直乾坐著等,盯著门口,不敢动过分毫。 他经常睁大眼,望著走道,就算眼睛苦涩得很,他也努力把它们撑著,现在眼中已布满红丝,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瞎掉。 或许等待的时间特别难捱,苏瓦稍微活动一下肩膀的肌肉组织,就瞬间僵硬掉,难看的滚到地上,头上摔出大包。 「请问……」怯懦的童音从大门口传到耳中,苏瓦虽然等著两天肌肉都硬化,但不代表他的头脑也同样硬化起来,他听见不是马修的声音,就扭扭脖子,重新坐起来。 「你是温格安先生吧?这信是给你的……」那孩子看到苏瓦摔倒得怪模怪样,哭笑不得,撇下一封信就跑到後街中大笑去。 苏瓦捡起地上的信,封套上印著一朵向日葵。 「这是你的最後机会,把马修带来我身边,不然我会让你坐牢去,我给你七日时限。」 「只有……七天吗?」 米克诺斯西南边,卡托米利风车。 赫尔顿坐在风车底下,淡然的看著垂暮,灿烂金发尤其显眼,但醉翁之意不在酒,眼前绚丽的霞光被他当作了空气。 待在远处的一人看著不耐烦,鼓足干劲就冲上前。 「赫尔顿先生,这样做真的好吗?」赫尔顿听著没有回应,换了个躺卧的姿势闭目养神。 「他们势如破竹,我们却甚麽都不做吗?为甚麽您不回雅典重整旗鼓,现在雅典乱作一团,组织变得一盘散沙了!」眼见著他的首领把身子侧到一边去,简直不把他、把这当作甚麽一回事! 「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打败了!」男人心急如焚,又不知道眼前这男人在打甚麽如意算盘。 「多久?」 「诶?他们已经跟数个组织合并,有的已经到了雅典。照这情况下去,慢的话组织内部大半个月就会解体,如果快的话……一星期。」男人有些惊慌,原以为报个虚数会令他振作起来,怎料被他反问究竟多少,然而不知眼前这男人接下来会有甚麽反应…… 「哼,七天……」赫尔顿嘴里嚷著,过不了多久就睡去了。 8 苏瓦攥紧手中那张像是宣示了他命运的纸张,事实上他不在意自己的过去曝光,或是被抓去坐牢,从收到信的一刻,他记起了,他的生存意义。 他站在米克诺斯城,夜里特别璀璨的市街,现在已经暗淡无光。 他待在市里一间酒吧,他知道马修之前跟那个赫尔顿接触过,就在这酒吧附近发生争执,所以决定来这碰运气,纵使他一点都不知道那个叫赫尔顿的混帐东西长甚麽样子。 酒吧里不再播放“哈塞布甚米克”,少了热情的酒吧像是雄鹰不再展翅一样可惜。 苏瓦待在一个角落,环视著店中的客人,就是怎麽看他也看不出个端倪来。 客人中有醉酒的老头子、粗枝大叶的莽汉、悠閒的观光客、搔首弄姿的女人…… 在他有限的认知中,赫尔顿应该是个耍手段、心机,无耻狡猾之徒才对,难道他不在? 心里不禁一个失望,不过他并不打算离开,或许可以碰到那帮混混,他便可以跟著他们,揪出赫尔顿。 事与愿违,命运总是跟人刻意唱反调,苏瓦不但等不到赫尔顿,还因为喝太多咖啡而闹肚子。 当他解决了後,酒吧里的人已经走光,苏瓦只好打消念头,打道回府。 「老哥,拜托帮个忙!」 「那位褐发的大哥,麻烦帮个忙!」 苏瓦回头看到有人趴在吧台上,酒醉了醒不过来,老板一脸无奈,咕咕叽叽的说著真麻烦、很麻烦之类的有点怪异的希腊语。 苏瓦讨厌喝酒,也很讨厌醉酒的人了,他可以对所有人恭恭敬敬,就是除了酒鬼,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混这趟水,但酒吧里只剩下他一个,那老板又傻笑著叫他扶著那人一下,等他把店门关了就好云云。 迫不得已的捞著那人的胳肢窝,把他拖著出去店外。 呜哇、真重!说实在他不觉得自己不壮,但跟别人比较总是相形见拙。 「那个、你好了没?」苏瓦回头却没有发现老板的人影,这时他才如梦初醒:他被人欺骗了! 真是糟糕!他就知道希腊里永远只有希腊人可以相信,这下子他拖著一个大麻烦兼讨厌鬼,难不成要把他弄到自己的家来麽? 苏瓦发觉自己真是烂好人一个,明明他有比照顾醉酒鬼更重要的事做,可他现在只得照顾讨人厌的酒鬼可以做! 他把那人拖了回自己的家,路上不知摔了那人多少次,不过这总不可以怪他对酒鬼有偏见,都怪那人太重了,苏瓦忙著把那人搬到自己床上,以为大功告成之际,那人就不知好歹地吐了苏瓦一身,当然他自己也遭殃了。 苏瓦把自己洗了几遍出来发现自己的床上也有著呕吐物,而且那味道臭气熏天,充斥在苏瓦小小的家里,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所以苏瓦又不耐烦的扒下了他的衣服、床单拿去洗。 完成了一堆工作後,苏瓦才发现最臭的是那个人的口! 好吧!反正他也做了一大堆不相干的事了。 把他扔在沿室里,打开莲蓬头就往他身上喷,此时苏瓦才发现那人的头发是金的。 那也难怪,他刚才灯也没开就急著把他甩到床上,然後又顾著那堆呕吐物,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他都不愿意往酒鬼身上瞧。 不过苏瓦也没特别在意,他张开那人的口,就直接用水柱往里灌,他并没有想过要细心地帮他刷牙。 突然,那人猛的咳嗽起来,大概是喝到水吧,可苏瓦被那人的反应吓到,作贼心虚的把莲蓬头扔到一旁,那人的头砸在地,发出好大响声,苏瓦站了起来细细的观察那人,幸好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苏瓦吃吃笑的替他擦乾身子又把他弄到自己的床上去。 他这天晚上睡在客厅,因为他知道马修讨厌别人睡他的床,这种像是抢夺的行为。 翌日早上的晨光很刺眼,这打断了苏瓦的睡眠,他看看钟才七时多又想去睡了,前些时间请的假期都用光了,但这段时间他打工的咖啡店都不营业了──因为那些袭击行动。 他想了想还是上去看看那个酒鬼,要是能把他撵走,让他倒回自己的床上睡当然更好了。 苏瓦踩上楼梯,推开了门,眼见那人仍维持著那姿势睡得正香,他蓦地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这个人可能遇到甚麽伤心事才会喝酒,又或许像自己一样被别人热情的灌酒又不好意思推却。 苏瓦上前替他搁好被子,然後贴心的掖好被角──他夜里总是替马修这样做的,不过那小鬼头并不知道,苏瓦会心微笑著。 他转身打算继续回去睡觉,却被某个尖硬的物质抵住後颈,後头的人一把扣著他的脖子拉到自己身边去。 「你昨天对我真好啊。」那人在苏瓦耳边沈吟,苏瓦则是皱著脸,害他以为苏瓦屈服了。 「你头发味道挺好的嘛。」苏瓦并没有回答这个像是搭讪的男人,只是边皱眉,边推揉著他。 「怎麽不说话了?昨天不是很多脏话对著我说麽。」男人任由苏瓦推开他,退到一边透著大口气。 「呜、你,你口很臭啦!少靠近我!」苏瓦神经质的堵住鼻子朝他开口大叫,他实在不擅长对付有关酒的东西,即使是附著酒气的呕吐物。 男人神情闪过一丝阴霾,之後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般坏笑起来。 「对呢,你讨厌酒。」男人坏心的一边走近苏瓦。 「你不要过来。」苏瓦不明白为甚麽这个男人过了一天,气味还这麽强烈。 「真不好意思啊,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昨晚给我灌了水,睡到清晨我又吐了。」 呜、他竟然没有发觉被单又换了一块新的,这个人该不会故意留著臭气来吐他吧,真恶心! 「我跟你道歉啦,你的东西在下边,你可以走了。」苏瓦现在感觉到房子里充斥的味道,说起来真奇怪,要是平常的话,就算面对难闻的酒气,他也不会这麽失态才对。 「你不是要找我吗?怎麽现在又叫我走。」 「咦?」 「我就是赫尔顿啊。」 9 事情似乎往更加诡异的方向进发,苏瓦觉得不妥,他心目中的赫尔顿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那男人梳理整齐後还算人模人样,跟昨天的醉酒相差距太大了。 「喂,我饿了。」赫尔顿揪著衬衫领子在镜子前拨来弄去。 「为甚麽我得替你做早餐?」苏瓦觉得莫名其妙,他们应该是敌人……吧? 「你儿子在我那儿吧。」赫尔顿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苏瓦想想觉得也对,照理说他应该做些讨他喜欢的事,然後让他放过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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