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没话儿?” “不是,我……” 晓辉垂下眼,手指摩挲着杯子。“我……挺想你的……” 听到这句话,孟昭扬瞬间血往头上壮,心里怦怦直跳。时机到了。“我跟你说过,我现在跟别人在一块儿了。” “我知道,我没想破坏你们。” “那你那纸条……” “当我没留过行么?” 孟昭扬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不明所以。 “我跟你明说吧。”晓辉深吸了一口气,“我收回那纸条上写的话,你不用怕我,也不用躲着我,我不要求跟你怎么着,我就是……需要个朋友。最近我过得很不好……” “怎么了?”听到那种语气,孟昭扬忽然觉得有点儿揪心。晓辉能照顾人,但那是在生活上,在他心里晓辉始终是个孩子,需要人疼、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简单说,就是我因为一些工作之外的原因炒了老板的鱿鱼。” “工作之外?你说的是以前那老板么?他不挺好的么?” “是,挺‘好’。”晓辉把那个“好”字说得很重,几乎有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到底怎么了?” “他趁我喝醉了……”晓辉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可话说到这,傻子都能明白发生什么了。 孟昭扬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拧成了麻花。 “诶,你那什么表情啊?” “我给你报仇。” “啊?别逗了你!”晓辉摆摆手,“你以为你是黑社会还是武林大侠啊?再说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的,呵呵。” “你别乐,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不至于的,我就是有点儿……郁闷。”说完,晓辉把目光停在了烟灰缸上。 “你……”孟昭扬看着那张脸,那张认真、无奈、甚至可以说有点儿惨淡的脸忽然间就冲动了,可就在“你回来吧”几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沈一,那个同样吸引着他、折磨着他的人。 两个人,两份感情,相似之处有很多,可区别也是巨大的。这区别不仅仅在于一份是旧爱一份是新欢,更在于相处模式和感觉。 晓辉依赖他,而沈一独立;晓辉脆弱,而沈一坚强;晓辉很粘人,而沈一有距离;晓辉的生活目标就是他,而沈一有自己的追求。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晓辉更需要他,更适合他。 旧情还在,新人也已挤占了他的心,面对这样一种不上不下的状况,该怎么取舍? 不对,为什么会想到取舍的问题?今天出来不是为了跟他摊牌的么?他不是也说他只是需要个朋友么?怎么会想到那去?孟昭扬揉揉额头,碾烟。 “我什么?” “你……怎么总那么让人心疼……” “心疼?呵呵,我不知道。诶你说,都是人,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为什么我总遇见倒霉事儿呢?” “总?” “以前离开你绝对是件傻事儿,最后难受、倒霉的是自己;现在又被人缠,你说倒霉不倒霉?” 孟昭扬拧了拧眉毛。“他还敢缠着你?” “嗯……算了,不说这个了。”晓辉把目光挪到桌上的烟盒上面,跟着抽出一根点上。 晓辉不会抽烟,偶尔抽也不往里吸,漱口而已。于是,随着他吞吐的动作,浓浓的烟雾渐渐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灰蒙蒙的屏障,几乎迷了人眼。 离开我,他后悔了。这是孟昭扬默默地看着晓辉浪费掉两根烟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分开以后这半年多他们两个人没再联系过,更没见过面,之后对方是怎么过的、怎么评价他们那两年的孟昭扬统统不知道,也从没猜测过,现在从晓辉嘴里得知他后悔了,比当初从那张嘴里听到“分手”两个字更让他震惊。 既然走得坚决干嘛还要后悔?既然后悔了为什么不回来?又为什么在需要朋友的时候找到我? 孟昭扬抬起头,透过烟雾看着晓辉,心里充斥着一种时过境迁的无奈。 现如今,老天把晓辉推到了他跟前,那么怎样才能把握好朋友和情人的界线,让自己即对得起沈一又不用被迫弃晓辉而不顾呢? 被迫。这个词在不经意间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被谁的迫?谁会来迫?沈一还是别的什么人? 无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那么这个词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很希望跟他保持接触?可接触的话,那些过去会不会让自己本就乱糟糟的心更加混乱? 过去,经历过,现在去了,没了,灰飞烟灭了,留在心里的感觉到底是遗憾还是解脱?今天,再重新面对的时候,究竟该用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第 30 章 虽然时至七月,可因为日温差大,夜晚还是有些凉。沈一披着外套坐在地上,看着死人沟两边星星点点的磷火连成一片,心里的感觉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担忧。 死人沟原名泉水沟,一个很美的名字,却并不是个很安逸的地方。这里气候多变,条件恶劣,历年在这里冻死、病死以及翻车死亡的人数不胜数。在这样一个地方露宿,任谁心里也不会安安稳稳的。 “啊!”左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沈一吓得一激灵。 “寻思什么呢?” 沈一胡噜胡噜胸口。“吓死我了……” “摸摸毛儿,吓不着。”张闲坐到沈一旁边,刚抬起手要在他脑袋上划拉几下就被人一把扒拉到一边儿,“看来你还是不怕,嘿嘿。” “快拉倒吧,都多大了还胡噜毛儿啊?” “得,你不让胡噜我去胡噜那毛毛去,哈哈哈!” 提到毛毛,沈一的眼神暗淡了一些。 这些天在路上的时候斌子陪着毛毛在后面走,闲暇之余毛毛跟张闲也是有说有笑的,处得很不错,这让沈一心里的迷惑又加深了一层。 不在乎,确实是不在乎,可被人排挤这种事儿搁谁谁都不好受,更何况还是因为那么个跟别人没什么关系的原因,要能一点儿都不入脑那就真成仙儿了。 “诶,你怎么又发呆啊?” “哦,走神儿了。” “对了,这地儿为嘛叫死人沟啊?” 沈一扭过头看着张闲一脸的求知欲,忽然就笑了。“你也不行啊!功课没怎么做吧?” “呃……这不是有你们呢么……” “真不知道该说你懒还是笨。”沈一无奈地摇了摇头,“传说西藏解放初期,一支三千多人的解放军部队到达这里之后宿营,第二天早晨发现活着的人只剩下几百,超过两千人都死于高原反应,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死于高原反应?咱到了这儿不没嘛事儿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说嘛,姑且听之就得了。” 张闲点点头,跟着问了一个他琢磨了好几天却始终没想出答案的问题——毛毛为什么对你这个态度? “不知道。” “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啊?我觉着他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跟谁都笑眯眯的,可怎么就对你那样呢?” “因为我是异类?大概吧,我不知道。”沈一点上一根烟,跟着沉默。 “算了,不说这个了。诶,问你个事儿。” “说。” “这几天赶上陡坡又路况不好的时候你身上有点儿紧,耍不开,速度也提不上来,你自个儿发现没有?” 沈一点点头。 “怎么了你?” “我有点儿……害怕。” 张闲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别问我为嘛,问也没用,我自个儿慢慢儿调整吧。” “你不是上回摔的吧?” 沈一默默地抽着烟,没回答。 “对了,一扯我都忘了我找你干嘛了。”张闲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那个,今儿昭扬给我打电话了。” “他真不嫌浪费钱。” “哪儿啊!他给我打电话就市话,我漫游呢!” “呵呵,你要没话费了他管充么?” “不管也不行,嘿嘿。”张闲清了清嗓子,“他问了我半天你怎么样,犯没犯胃病,还说他挺想你的。” “他干嘛不直接问我啊?” “怕你不说实话呗!你不知道,他问话的时候那劲头儿跟小媳妇似的,哈哈哈!” “什么事儿那么可乐?”斌子坐到沈一的另一边,笑眯眯地瞅着那俩人。 “说那谁呢。” “VV?” “噗……哈哈哈……我……我一听别人这么叫他就……哈哈……就忍不住乐……哈哈哈……” 沈一瞅瞅乐得东倒西歪的张闲,也笑了出来。 “诶。”斌子碰碰沈一的胳膊,“你们俩……” “挺好的。” “对对,他们俩挺好的,昭扬天天跟家以泪洗面等着他呢!哈哈哈……” “线儿你可真够损的,呵呵。”沈一扔掉烟头伸了个懒腰,一歪头,正看见毛毛孤单单地坐在帐篷旁边望天,浑身上下都透着落寞,“那个……挺晚了,睡觉吧,别闹腾了。” 斌子顺着沈一的视线看了看,跟着起身朝毛毛走了过去。 张闲喘了几口气,说了句“你也回吧,别叫孤魂野鬼逮走了”,然后也站起来回了帐篷。 孤魂野鬼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可以选择,没人会甘愿丢掉生命吧? 沈一扯了扯嘴角,又拿出一根烟点上。 死人沟,死人的白骨无数。在这样一个时间、地点,沈一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转到这次旅行上。 虽然关于名字的那个传说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可对于五千多米的海拔他还是有点儿担心。高原反应是很可怕的,严重时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不得不防。 上路已经十三天了,大家的体力跟精神状况都在下降,以现在的状态去走海拔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界山大坂,高原反应会强烈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这些天大家走得并不快,每个人都在尽力克服着已经出现或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高原反应,尤其是毛毛。沈一看得出来他心理上的压力很大,也试过安抚他,可人家除了无视还是无视,热脸贴冷屁股。不过要说起来,在某些方面毛毛还是有了些不同以往的表现。 几天前在三十里营房的时候沈一犯了胃病,大家不得原地休整了一天。对于这个突发状况斌子和张闲除了安慰的话什么都没说,这绝对是意料之中的,可毛毛也没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这让沈一有点儿意外。 毫无疑问,这趟出来毛毛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起码不主动找碴了,甚至在有理由指责他时选择了闭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沈一不清楚,也没心思去琢磨,他自己的事儿已经够他烦的了。 烦,罪魁祸首是孟昭扬无疑。 沈一犯胃病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对疼痛的感知之外还有对家里饭菜的想念,而且程度不浅。那天斌子对他说了一句话:放弃并不可悲,可悲的是你在路上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你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却没有人跟你分享。这句话把病痛的沈一击倒了,思念、委屈滚滚而来。 对,思念。沈一思念家里那个人,那个给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人,那个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吻他的人,那种挂念让他心慌。而委屈,源自对速度的障碍,由此产生的紧张就那么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藏都藏不住。 沮丧。许许多多的情绪汇总在一起,只得出这么个词,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沈一摇摇头扔了烟,再扭过脸看,帐篷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算了,睡觉吧。即便这几年里从没带着这么多的问题上过路,即便从没在路上这么心绪不宁过,即便这无心无力的十三天过得很失败,剩下的路,也还是要走完的。
第 31 章 失望,是这几天沈一心里一直盘旋不去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他心不在焉才这样,还是别人也有同感,反正他很失望,特别的失望。 死人沟里睡一觉,界山大坂撒泡尿,班公湖里洗个澡,这是走新藏必然要做的三件事。夜宿死人沟,心乱如麻;界山大坂用GPS一测量,海拔只有5430m;班公湖很美,可没法下去洗澡,怕感冒;进入阿里无人区后,有些路段有工人在修路,几乎没有特别的无人区的感觉。一切的一切全都让他失望,包括孟昭扬。 自打犯完胃病,沈一就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生活,与另一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孟昭扬的态度却忽然间淡了,就在他因为各种原因开始慢慢放弃抵抗的时候,淡了。 离开之后才知道他的重要,才知道他已经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所以思念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控制。可与此同时,失望也在不停地冲撞着大脑,冲撞着现实。 “路上情况怎么样”,“身体怎么样”,“想我么”,“我想你”。 短信的数量开始减少,内容开始千篇一律,没有了最开始的热情,没有了那些反常,也没有了让他为之着迷的温暖。 他要放弃了么?沈一不停地问自己。明知得不到答案却还是不停地问,明知问自己不如问他却还是张不开嘴。于是,在连续几天的压抑下沈一的情绪开始波动,对他的失望也开始渐渐滋生。 心情影响了精神状态,影响了内分泌,影响了身体,沈一又开始时不时的胃绞痛。姜片不管用,花生米不管用,只能吃药。好在药的效果还是比较明显的,顶住了,继续走。 白天骑车、休息、吃饭、再骑车,晚上沈一就坐在地上望天,一手夹着烟一手捏着手机,对每一个坐在他身边的人说“星星真美,真美”。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天之后,张闲忍不住偷偷给孟昭扬打了电话,跟他说叉子病了,叉子情绪低落了,你们俩还能不能行了,我们车队都没灵魂了。那边的回话很简略:被晓辉缠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了。只这一句话,张闲就默了,他连孟昭扬到底想干什么都懒得问了。 上次看人家那态度那么坚决,连电话号码都不要,他本以为他终于能干脆一次了,谁知道现在又弄成这么个局面,真乱。 挂了电话,张闲钻出帐篷走到沈一身边。 “星星……” “真美啊真美。我替你说。” 沈一笑了笑,仰起头。“怎么不坐?” “刚跟帐篷里坐半天了,伸伸腿儿。”张闲踢了踢腿,又扭扭腰,“诶,你看那俩人。” 沈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斌子跟毛毛面对面站着说话,俩人好像都有点儿激动。“他们俩这是干嘛呢?” “吵架?” “不能够吧?” “过去看看?” “算了,我甭给人添乱了。”
16/26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