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不是……那个人?” “嗯。” “这么长时间了他还缠着你呢?” 晓辉点点头,脑袋耷拉着。 “诶,要不咱想点儿招儿治治他?” “什么招儿?” “做个弹弓打他们家玻璃!” 孟昭扬本想逗逗他让他开心点儿,可这么经典的台词说出来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晓辉,忘了那事儿吧……” “忘不了。” “你总不能在那事儿的阴影底下过一辈子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我知道,我也没拿它当个什么事儿。我跟你说过,我就是有点儿郁闷。” “那你闷闷不乐的是为嘛?” “你……们。” 孟昭扬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跟你说说我的事儿吧,我也不想闷着了。”晓辉蜷进沙发里,开始娓娓道来。 晓辉讲的内容跟那个男人在电话里说的大致上没什么区别,只是更生动、更具体,具体到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不肯让那个男人进入他。 他说他很温柔,说每次做到一半自己都继续不下去,说他从不勉强他,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说等等等等。 孟昭扬听着晓辉毫不隐讳地说着他跟别人的性事,心里别扭得要死。占有欲么?似乎也不是,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想不出来,越使劲想越是想不出来。 “你在听么?” “哦,听着呢。”孟昭扬回过神,点烟。 “说良心话,他对我确实挺好。” “你等会儿!你今儿的态度怎么跟那天咬牙切齿那劲儿差那么远呢?你说的是一个人么?” “是,是一个人。那阵子因为那事儿我特恨他,可能语气误导你了。” “误导?合着你们根本没什么事儿就我一个人瞎操心呢是吧?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不是想骗你、想装可怜,那时候我的情绪确实是那样儿,对不起。” “算了算了,没事儿。”孟昭扬抽了口烟,“接着说。” “现在想想,那件事儿也许只是个导火索。” “怎么说?” 晓辉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想你,我想跟你和好,那次去你家附近堵你就是为了这个。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真的,他对我越好我就越紧张,越想你。” 这段表白听得孟昭扬头皮发麻后背发凉,脑子里一下蹦出两个小人儿一通对踹,一个是晓辉,一个是沈一。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没有能力接受别人了……” “那时候?”孟昭扬抓到了这个词,“那你现在……” “记得我给你写的那些纸条么?” 孟昭扬点点头。 “被你拒绝之后我一直特难受,有一天在家喝多了,他正好来找我,就……”晓辉盯着烟盒,犹犹豫豫地拿起来抽出一根点上。 一口烟吸进肺里,晓辉剧烈地咳嗽起来。孟昭扬知道这个时候他该给他倒杯水,或者拍拍他的背,可他的身体却好像定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咳咳……嗯……那阵子,咳,我疯了似的想见你,可就是找不到。时间一长那股劲儿好像过去了,到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了。现在也是,我不知道我想干嘛,不知道……” 原来他只是迷惑,原来他并没想怎么样,原来,矛盾了半天紧张了半天全都是扯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所有的事儿都跟我想的不一样呢?想保护他,想替他出气,想帮他远离那个自以为是的人,可实际上,自以为是的人是我…… 孟昭扬把烟扔在地上,闭上眼靠进了沙发里。 对,自以为是。晓辉一个外地人,要想人间蒸发并不是件难事儿,可他没有动作,就任凭那个男人时不时地纠缠他,这说明了什么?他跟自己接触这么长时间了却一次出圈儿的事儿都没办过,这又说明了什么?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可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么? 想到这,孟昭扬做了一个决定。 “你为什么不换电话号码?” “啊?为什么要换号码?” “他不是总缠着你么,换了电话他就找不着你了。” “这个……我没想过,可能是觉得麻烦吧,换了号码还要通知别人。”晓辉摇摇头,跟着眼睛一亮,“对了,他认识我住的地方,换了号码他一样能找着我。” “那房子不是店里给租的么?换地儿不就完了?再说你已经辞职一个多月了,干嘛还跟那住着?” “我……没想过……” 孟昭扬扯了扯嘴角,又点上一根烟。“你说,跟我比他差在哪?” “差?他比你强多了!他照顾我,宠着我,一到周末就带我出去玩儿,墩了无数排队找他剪头的人。”晓辉碾灭了烟,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这半年我才知道那个城市还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漂了这三年多真都白呆了。” “诶,你在我家住的那天那个人给你打电话了,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我手机叫唤就给接了。” “啊?他说什么?” 听见这句话,孟昭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来他没听见。不过不管他听没听见,区别已经不大了。 “他说他想让你回去。” “哦……” “晓辉,如果现在我说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选?” “你不是……有别人么……” “你别管这个,你就说你想不想。还有,如果我让你换电话、搬家、彻底离开以前的生活环境你愿不愿意?” “我……”晓辉低下头,没了答案。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对……我不知道……” “我问你这几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再好好琢磨琢磨吧,你是个聪明人,就是钻进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了。”孟昭扬摸了摸他的头发,“行了,快十二点了,回屋儿睡觉吧。” 晓辉点点头,站起身出了门。
第 34 章 马莜桥大坂5095m的海拔不是这一路上最高的,却有可能关系到生死。这么说不是因为路况不好,而是因为疾病——从大坂下来的路上斌子开始流鼻涕,嗓子疼,典型的感冒症状。 在沈一的坚持下几个人在马莜桥茶馆住了下来,没有过边检。 到了晚上斌子的情况越发严重了,鼻涕狂流不止,还伴有发热现象。一测体温,38度。 放下温度计,毛毛找出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给斌子喂了下去,然后扶他躺下,盖好被子。 沈一找老板要了个盆、打了水。回到屋里刚想开背包找毛巾毛毛就把盆抢了过去,然后粗鲁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拽出毛巾投湿了放到斌子额头上。 “我没事儿,你们别都在地上杵着了。” “你闭眼睡觉吧。”毛毛搬了个凳子坐在床铺边儿,手扶了扶毛巾。 “你们先盯着,我去问问老板哪儿有大夫。”张闲说完转身走了,剩沈一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 斌子的身体一向很好,而且上高原这么多天了身体已经有一定的适应性和抵抗力,按说感个冒问题不大,可他在发烧,而且还烧得那么高…… 沈一越想越害怕,胸口也有点儿发闷,干脆出了茶馆坐到路边抽烟,眉头紧锁。 在高原发烧温度会有假象,测出的体温通常要比实际的温度低一度,沈一不会不知道这个,也不会不知道一个成年人发烧烧到39度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可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引发高原病的几率有多大,也不知道万一发生了高原病有没有条件即时救治。情况不清,走向不明,担心也就不可避免。 三根烟抽完,张闲从茶馆里走出来坐到了沈一旁边。 “怎么样?” “39度2。” “啊?量出来39度?” “别闹别闹,加完了的。” 沈一长出了一口气,跟着又点上一根烟。 “行了别抽了,看你这一地烟头儿。”张闲抢过沈一手上的烟叼到自己嘴里。 “大夫怎么说?” “吃药,物理降温,等着。” 沈一点点头,眼睛看向夜空。星星,真美。 那根烟被张闲抽到烫手才扔,之后两个人回了茶馆。一进屋儿,迎接他们的是雕塑一般的毛毛,一动不动。 沈一走过去弯腰看看,斌子睡得挺熟。“他身体那么好,没事儿的。” 毛毛忽然噌的一下站来起来,眼睛瞪着沈一。“没事儿?你说没事儿?” “小点儿声儿,别人都睡觉了。”张闲拍拍毛毛的肩膀,“他不是那意思,他就是安慰安慰你,怕你着急。” 毛毛左右看了看,说了句“你跟我出来”就转身出了门。 沈一跟张闲对视了一眼,一起跟了出去。 “沈一,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 “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毛毛后退一步,对着沈一发疯似的吼着,“他得过肺水肿你知道么?他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么?他复发肺水肿的概率有多大你知道么?他根本不应该上三千米以上的高原你知道么?我劝了他多长时间你知道么?他为什么非得来你知道么?你知道么知道么知道么?” “他得过肺水肿?”沈一彻底被这一大段话问懵了,脑子瞬间短路,只抓住了这三个字。 “我问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来!” “我……不知道……” “因为你!” “我?” “要不是你非得走新藏他能来么?换个别人他能跟着么?前两年他都去的哪?泰山!丝绸之路!呼伦贝尔!有高海拔的地儿么?” “为什么……”沈一垂下眼,语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为什么?问你自己啊!你怎么勾搭他了你自己知道!” 张闲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一把拽住了毛毛的胳膊。“行了啊!” “不行!他命都不要了就为了陪他他还问为什么!他……” “走走走,回去看着斌子去。”张闲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捂住他的嘴往茶馆里拖,可声音还是从指缝里泻了出来。 “沈一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 恶毒的话渐渐被夜风吹散了,可毛毛消失之前的表情却烙在了沈一的脑子里,那眼神、那泪光像巴掌一样抽着他的脸,让他无所适从。 斌子对于沈一来说是知己、是兄长,他付出的那些关爱和帮助对于一个独生子女来说无疑是珍贵的,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份从天而降的友情,也掏了自己的心去换、去回报,几年下来,两个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曾让很多人羡慕,也让一些人嫉妒。沈一以此为荣,以自己拥有这么个朋友为荣,可今天的事儿却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他的骄傲被淋湿了。 沈一懂得君子之交淡如水,再好的朋友也会对一些事情有所保留,可他没想到斌子保留的是这么大一件事儿,更想不到他会为了陪他这么个理由让自己涉险。 值得么?仅仅作为朋友,值得么?这么傻的事儿他怎么可能办得出来?沈一堆坐在地上,脑子里的声音不停地问着自己。 你怎么勾搭他了你自己知道!这句话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难道……不可能!斌子追了新新那么长时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沈一感觉自己的心跳混乱又急促,急需找个发泄口,于是慌乱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手机。 “嘟……嘟……” 快点儿接电话……快点儿接电话…… “嘟……嘟……” 快点儿接啊…… “嘟……嘟……嘟……嘟……嘟……” 为什么需要你的时候你偏偏不在呢……还是你不愿意理我了……你到底在哪啊…… 沈一放下手机抱住膝盖,把身体蜷成了一团。之后,一滴眼泪掉落在空气中,被夜风吹了个支离破碎。
第 35 章 如果没有电脑、没有人聊天黑夜是非常难熬的,可斌子的体温一直降不下来,谁都不可能安心睡觉。 沈一跟张闲还好点儿,轮班,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能趴桌子上歇会儿,可毛毛就坐在凳子上看着斌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张闲几次劝毛毛休息休息,他的回答都是摇头,然后继续看着,一会儿掖掖被子、投一下毛巾,一会儿趴在斌子胸口听听。 到了后半夜沈一他们俩的精神还算好,可毛毛挺不住了,靠在墙边儿手托着下巴打起了瞌睡。张闲本想把他抬床上去,可他一碰就醒,醒了就去听斌子的胸口,看看没事又继续瞌睡,反反复复。 沈一在一旁看着,忽然间明白了点儿什么。 时间滴答滴答的跑着,漫长的一夜这么过去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宿斌子睡得很安稳,不大咳嗽,也没有湿罗音。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汗,身上也凉丝丝的。一测体温,正常,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太阳快照到屁股的时候沈一到马路边儿抽烟,正好接到了孟昭扬的电话。那边儿一个劲儿道歉,说他昨天睡得早,手机放得远就没起来接。沈一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说“没事儿,没事儿”。 “遇见什么事儿了?没事儿的话你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斌子病了,我心情不好,想跟你说说话。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没事儿了?” “对,没事儿了。”沈一虚脱了似的靠着茶馆的围墙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你怎么了?很累?” 沈一刚要开口,忽然看见张闲跑出来冲他招手,一边儿喊着“醒了醒了!”。 “斌子醒了,我先回去看看,不跟你说了。”说完,沈一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沈一冲进屋的时候斌子正喝水,看见他进来头一句话就是“有惊无险又一关”,还一边儿咧着嘴乐,像是从没经历过危险一样。 看见他那样儿张闲直乐,毛毛也乐,只有沈一苦笑。 这场病没让他失去斌子,可以后呢? 原地休整一天之后斌子恢复了元气,转天一早儿就跃跃欲试地要往一公里外的边检站冲,三个人好说歹说费了半天唾沫才给他按住。斌子没办法,只好又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天。这一睡不要紧,到了晚上几个人都躺下了他倒折腾开了——白天觉睡得太多,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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