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闲本想说“是,你自个儿就够乱的了”,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这话要是说出来人心里肯定不痛快。 “我回去睡觉了,困了。” “诶,你胃还疼么?” “不疼了,再疼就吃药,没事儿。”沈一感激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回了帐篷。 躺好了闭上眼,沈一的脑子里是大片大片的星空,黑漆漆的,也是闪亮的。 那幅画面给了他一种平和的感觉,再配合脑子里“星空真美……呼吸……多么宁静……深呼吸……”等等语音指令,他就可以让自己渐渐进入梦乡而不需要辗转反侧。 自我催眠这招儿对沈一很有效,不光在入睡这个问题上,在调整情绪方面他也经常用这个办法让自己宽心。于是,当他感觉到自己没法控制住头脑不去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个办法又派上了用场。 人家忙……我太敏感了……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 这些话已经说不清是他的自我安慰还是替孟昭扬找的理由了,反正他是天天在心里这么念叨着,期待着像以前每次那样让自己忘掉不愉快,可这次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效果并不显著——他还是会琢磨,还是会猜测,在夜深人静时,在收到孟昭扬的短信时。即便是这样,沈一仍然不敢问什么。他怕自己会错意,怕把疑问说出来人家心里会别扭,同时也是想给自己留下点儿希望,哪怕是自欺欺人。 “嘀嘀嘀……”刚要迷糊,短信响了。 沈一够过手机点亮,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名字让他心跳。 “孟昭扬:你胃又不舒服了?怎么样了?” “吃了药没什么事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孟昭扬:那你自己多注意吧,尽量吃热乎的饭菜,别呛风。” “知道了。我已经躺下了,先睡觉了,晚安。” 放下手机闭上眼,沈一脑子里想着夜空念着“深呼吸”想让自己快点入睡,可刚才的短信总时不时地跳出来,在他心里一下一下地搅和着。 短信这玩意儿其实挺混蛋的,你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听不见对方的语气,同样一句话至少可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理解,多少拇指一族因此误会、吵架,可还是有很多人在用它,并且沉浸在猜来猜去的脑力游戏中乐此不疲。可对于沈一来说,猜测已然成了一种折磨。 多注意,别呛风,这话到底是关怀还是敷衍? 沈一叹了口气,失望的情绪又按捺不住地从心底钻了出来。 在感情里沈一惧怕失望,尤其在打开心之后、在希望不断生长的时候。如果彻底失望了,他只能再一次绝了自己的后路,甚至挖个坑把心埋了,等着孤独终老。那种结局,他不想要。经历过快乐的人,大概没有谁愿意那么做。 那就等吧,等着两个人都做出最后的决定。如果时间对得上,机会还是有的,不是么?
第 32 章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放在一个人身上就没法再顾其他人了。不管是源自友情、爱情还是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楚的感情,在身边的人总能比不在的得到更多的关注。 沈一不在,孟昭扬一个人烦闷,这些晓辉都知道,于是他适时地挤了进来,挤掉了本该属于沈一的时间和空间。 虽说相处中两个人之间气氛平静得没有一丝异样,可孟昭扬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不敢放松。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太清楚了,只要界线一模糊弄不好就要出事儿,所以他一直告诫自己一定、一定要跟晓辉保持好距离。然而,对方的想法好像跟他不太同步。 自打那天把话说开了晓辉就三天两头的找他,有时候约出来坐坐,有时候去他家里看看电影玩玩游戏,从来不注意两个人见面的次数是不是过于频繁,也从不刻意地避嫌。 这种态度让孟昭扬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又开始翻腾,可让他在这个时候把晓辉推开他也不忍心。愁人。 “怎么这么晚过来?”孟昭扬把晓辉让进门,跟着拉开鞋柜拿了双拖鞋。 “我吃完晚饭在街边溜达来着,看见卖电影盘的就买了几张,拿过来跟你一块儿看。” “怎么没先给我打个电话?我要不在家你不是扑空了么?” “你那么宅,不在家还能上哪?呵呵。”晓辉换了鞋走到客厅,开电视、开影碟机、放盘、落座,“对了,你刚干嘛呢?不打扰吧?” “没事儿没事儿。”孟昭扬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也坐进了沙发里,跟晓辉之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刺杀据点》,一部挺抓人的片子。孟昭扬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注意墙上的时钟跑了多少个圈,直到影片结束他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 “诶。” 晓辉哼哼了一声,跟着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身上。 “诶,醒醒。” 晓辉揉揉眼。“嗯……我睡着了……” “你……怎么着?要不今儿跟这睡?”孟昭扬说完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贱嘴。 “我回家……” “那醒醒盹儿吧。”孟昭扬轻轻欠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我去把盘拿出来。” “嗯……” 孟昭扬拿出盘装好,一回身,晓辉已经倒在了沙发上。一看人困得那样儿,他忽然有点儿不忍心了。“要不……你上屋儿睡去吧。” “不用了……我眯一会儿就走……” “开着空调呢你别再冻着,上屋儿躺床上睡去。” “你刚不说要洗澡么……让我眯一会儿……你洗完我就走……” 孟昭扬一看,干脆拿了条毛巾被盖在他身上然后进了卫生间。 说洗澡不如说冲凉,自来水一开,冲湿、打香皂、再冲一遍,哦了。 擦干了出来,时间才过去五分钟,可就在这五分钟里晓辉却有了极大的动作——从沙发转移到了屋里的床上,身上还裹着毛巾被。 孟昭扬进了屋凑到床边看看,晓辉的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这不能是装的吧?要是,事儿可大了……爬床啊…… 孟昭扬挠挠脑袋坐到电脑桌旁的转椅上,目光锁定了晓辉的眼睑。等着看吧,他要是真睡着了,用不了一会儿眼就得睁开。 时钟嘀嗒嘀嗒地响了二百七十三声,晓辉的眼睑撩开了。 真是小人之心了。孟昭扬笑笑,站起身刚要出去,忽然听见晓辉喊了他的名字,带着点鼻音。 孟昭扬走到床边蹲下,看着那人的脸,半睁的眼睛里闪闪的水光,忽然间就迷惑了。 很明显,晓辉心里仍然有他的位置,要不然不会明知他已经有了别人还往他身边凑,不会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虽然晓辉说过不想破坏他跟沈一,可人心何其复杂,各种各样的想法纠结在一起怎么能分得清?晓辉能么?能确定自己真的没有一丁点儿期待么? “嗯……”晓辉动了动,一滴泪从眼角滑下,落入了枕头。 不想,不想,可实际上你已经在这么做了,知道么?孟昭扬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出了卧室。 窝进沙发里点上烟,孟昭扬看看茶几上两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唏嘘不已。 两年,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彼此、关爱彼此,也让他们了解了彼此人性中的优缺点。孟昭扬心软,晓辉知道,而晓辉心重,孟昭扬也知道。如此熟悉的两个人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里,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无奈? 一根烟抽完,孟昭扬上壁橱里翻了一条毛巾被一个枕头,跟着躺在了沙发上。闭上眼,沈一的样子又恍恍惚惚地浮现在眼前。 今天晚上又没给他发短信,十一点半了,他肯定睡了吧…… 半个多月了,跟沈一之间的短信已经变得像上学时每周五晚上九点半那通亘古不变的老妈热线,程式化、模式化、没话找话。心思没在那,变成什么样儿都正常。 前几天去张闲家的时候,他老妈看着电视剧里的三角恋情感慨了一句话:旧人不一定比新人更适合他,但一定比新人更懂他。这话说到孟昭扬心坎里去了。 一个旧人一个新人,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他不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处在两难的境地,面对两个想法未知的人,怎么做都是错。 脑子琢磨着,意识逐渐消失,可就他在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了起来。 孟昭扬闭着眼睛,用巨大的意念控制着自己伸出胳膊、摸过手机、按接听键、贴到耳朵上。 “睡了么?”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 “我知道你不愿意理我,可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你回来吧,我一定好好对你,行么……” “嗯……行……” 那边的人楞了一下。“晓辉?” “嗯……啊?”孟昭扬一下子清醒了。坐起来一看,自己那拴着个皮链的手机好好地躺在茶几上,蓝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你……” “哦,我不是晓辉,他……他睡了。” “你是?” “我是他朋友。你有什么事儿?用不用帮你留个话?” “你姓孟吧?我知道你。”对方的语气很平稳,听不出情绪。 本来快睡着的时候被吵起来人就容易烦躁,再加上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自以为是,孟昭扬顿时心生反感。“你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挂了。” “等等,我想跟你说几句话。”男人没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认识晓辉比你早,喜欢他也比你早,没能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不敢说,最开始不敢说,你们在一起之后更不敢说。后来你们分开了,我觉得我得说了,如果不说不知道还要再等几个两年。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地关心他、照顾他,他也慢慢接受我了,可最近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之间有了点儿矛盾,他……” “你等会儿!”孟昭扬忽然反应过来点儿什么,“你就是他那混蛋老板?” “我是他老板,可我不是混蛋,我只是喜欢他,想跟他在一块儿。既然你们已经分开了,你能不能帮我……” 孟昭扬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混蛋?你自己干了什么你不知道是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我刚才说的事儿全是真的,我对他的感情也是真的,你可以去问他。” 孟昭扬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我问个毛啊我!你他妈干的那畜生事儿对他伤害有多大你知道么!” “我知道!所以我想弥补!我一直在求他回来!” “求你妈逼!别他妈作幺了!我告诉你!晓辉现在跟我在一块儿了!想让我帮你!没门儿!”话一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关机。 那人就他妈一混蛋!不对!说他混蛋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恶劣!都贬低了这个词!孟昭扬无声地骂了几句,之后倒在沙发上努力平复着心跳。 以爱的名义伤害别人就不叫伤害了么?严重的后果已经造成,弥补有什么用?况且晓辉已经选择了离开,他干嘛还要继续纠缠? 两分钟后心终于不再狂跳了,孟昭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挂电话之前最后那句话瞬间又跳出来撩拨了一下他的神经。 当时音量有多大?足不足以吵醒屋里的人?这问题让他后怕。 说晓辉跟他在一起了纯粹是气话,如果不巧被当事人听见了非得误会了不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孟昭扬揉着额头,感觉自己就像犯了错误被大人逮住的孩子,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
第 33 章 “妈您别忙活了,天天都那么一大桌子菜哪吃得了啊?” “你那么长时间没回来了,我还不得给你多补补?再说那不还有个客人呢么,不能怠慢了人家。” “他以前不来过嘛,算什么客人啊?”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儿,过门就是客知道么?行了,你快出去陪人家说话去吧,要不上外边溜达溜达,饭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好。” “那……行吧。”孟昭扬一看怎么说都不行了,干脆挠挠脑袋转身出了厨房。 孟昭扬本来打算放了假先在那边呆两天静静心再回家,可沈一不知道他有暑假他爸妈不可能不知道,具体的放假时间他们问了他也不可能不说,所以打进入七月份老两口儿就一天俩电话催着他,看那架势他要是等呆够了再回去肯定就进不了家门了,再加上几天前那通不靠谱的电话,孟昭扬一放假立马就回了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正是因为这样,晓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愤怒,没过几天就杀过来把人堵在了被窝里。 孟昭扬爸妈的家在一个离他工作的地方四百公里的城市里,是个独门小院,收拾得很干净,也有富余的房间足够接待三、四个人,可晓辉到的时候才凌晨五点多,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完门就回屋儿重新睡了,根本没意识到来人是谁。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孟昭扬一睁开眼就看见晓辉和衣躺在他身边,闭着眼,呼吸均匀。那一刻他被震了,实实在在地震了。 身边躺的人是谁?晓辉?还是沈一?又或者,他们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脑子混乱了,时空也错乱了,分不清人、分不清地点、甚至分不清感情,那感觉就像被噩梦魇住了,越想醒来越是无力动弹,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无法摆脱。 这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恐惧,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种感觉竟是晓辉带来的。 一个曾经深爱的人,让他恐惧。 暑假放了十多天,晓辉在他家住了一个多礼拜,两个人的朝夕相处越来越让他紧张。 他为什么要跑过来?是不是真听着了追过来要说法来了?从晓辉到的那天孟昭扬就开始琢磨这件事儿,可能想到的可能性统统是危险的,让他不愿意相信。 到了第五天头上孟昭扬终于忍不住问了,他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为什么过来?他本以为这么直白的问题问出来晓辉会别扭,甚至会觉得受伤,可实际上人家只是云淡风轻地给了一句答非所问的回话——要不是赶上暑运票不好买,我来得更早。 之后的几天里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单独相处的时候闲话也少得可怜,只能靠无聊的电视节目打发时间。 今天的情况也是一样,吃晚饭,收拾桌子,老两口睡下,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孟昭扬的屋儿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没话。 墙上的钟一圈一圈地跑,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晓辉的手机忽然响了。 晓辉看看屏幕一皱眉,跟着按了拒接。没一分钟电话又响,又拒接,再响,还拒接,两分钟之后手机又一次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只是铃声很短。晓辉捧着手机一边儿看一边儿皱眉,完了也没回复,就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 这种情况这几天发生了好多次了,每次孟昭扬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生怕一问就会把那天的事儿牵扯出来,可今天看晓辉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儿他实在忍不住了,再不劝劝他自己就得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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