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索三爷有记忆以来，他就永远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记得在贝勒府的日子里，因为索三爷和莫小岚同为不招人待见的天涯沦落人，所以两个人经常混在一起。可索三爷从来没把他当成过男孩儿，他不仅长得妩媚动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象要断气了一样。二奶奶看他的时候永远是一副无比厌弃的表情。府里的下人也经常欺负他，每次他哭着去找瑞宁，瑞宁都会去替他出气。虽然贝勒爷不喜欢瑞宁，但他毕竟是主子，训斥下人到话，他们也只能忍着。每次出完气，莫小岚都会在脸上还挂着眼泪的时候露出一个让小小的瑞宁心痒痒的微笑。
索三爷记得在他跟额娘离开贝勒府之前曾对莫小岚说过“等我长大了，你就跟我吧，不要再跟我阿玛在一起了。”
索三爷重新给莫小岚掖了掖被子，走了出来。他冲自己房间的方向叫了一声：“小四平！”小四平跑过来。
“你今晚在这儿看着吧。莫老板有什么事儿的话叫我。”雷五爷回到泰和楼，跟大伙儿说大哥有事，今晚不再过来了。有别人在跟前，孟清明没好意思细问。等饭局散了，大家往外走时，孟清明在后面把雷五爷拉住，“你们大当家的出什么事了吗？”
雷五爷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就是过不来了。”说完雷五爷赶紧跑了。 回到家，孟清明辗转反侧，一夜没睡。他一直在担心：是不是索三爷和胡振东的人打起来了？他受伤了？还是把别人打伤或者死了？……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孟清明就往索三爷住的地方去了。头一天在等索三爷的时候，孟清明特意问了舒六爷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以前的一个王爷府，现在被军阀占了，索三爷来就给索三爷和他的人马做了临时住所。 到了大门口，孟清明就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走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门口儿，接着莫小岚从大门走出来，他看见孟清明，上下打量了孟清明一下就上车了。
孟清明愣在那儿，想了一下，就转身带着满眼的血丝去了学校。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整整三天，孟清明没有任何索三爷的消息。这期间他还跟着琴儿和林婉芬又去吉祥听了一次莫小岚的戏。
散场的时候琴儿说：“他长得可真美啊，不知道男装打扮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要是能亲眼见见就好了。哎，哥，那天咱们吃饭的时候，莫老板不是找三爷帮他解围嘛，他们应该很熟吧？”
林婉芬回过头：“我有个主意，后天我过生日。父亲要给我开一个西式的生日聚会，到时会找一些社会名流。不如我让我爹把莫老板也请来。”
孟清明眼睛一亮：“那最好不过了，我也想认识认识他。” 林婉芬生日这天，除了她的同学和朋友，林翰生几乎把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找来了。这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给女儿过生日捧场，主要还是因为最近时局的变化太让人捉摸不定，林韩生想借这个机会再多认识一些新近进京的人，多通通人脉。 孟清明没有刻意地修饰什么，还是那身学生装。进了林府，一眼看见琴儿差点儿没认出来。林婉芬带琴儿去剪了辫子，弄了头发，又给她做了一身旗袍，原本总是有点儿土气的琴儿，立刻像换了个人，变得成熟稳重、妩媚动人了。林婉芬自己穿了一套简单的洋装，显得更加清新靓丽了。 孟清明和同学们坐在一起聊天，一边听他们说上海成立的共产主义小组的事一边拿眼睛扫视着林府。林府是西式的建筑，显然是近几年为了赶时髦新建的。这个聚会也是个西式的自助聚会。现在他看到的办聚会的大厅分两层，他们坐的是一楼西北角的沙发。整个大厅里是灯火辉煌，人流攒动，京城的各界名流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仿佛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联络感情的好机会。
在场的人什么打扮的都有：有穿西装的，有穿洋装的，有穿长衫的，有穿旗袍的，有穿军服的……忽然孟清明的视线扫到一个身影，他仔细确认了一下，对，就是索三爷，可他穿了一身军服。在场的到是有不少穿军服的，可索三爷看起来尤为显眼，他穿的是黄色的军装，戴着大沿儿军帽，腰上扎着皮带，穿着及膝的皮靴，还挎着一把枪。这一身打扮显得他更高、更英武了。他笔直地站在那儿，低着头在听林翰生说什么。突然他抬起眼睛，越过林翰生，朝孟清明这边看了一眼。
见索三爷和林翰生说完了话，孟清明站起来。两个人相互朝对方走去。
“你怎么穿了这身衣服？”
“我去天津解决些事情，我的人必须都穿这个。下午回北京的路上接到请柬，就直接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你这几天去天津了？”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走得急。”
“你可以派人来告诉我。”
“太着急，没想到。”
孟清明用细长的眼睛盯着索三爷，强忍着想要把杯里的酒泼到他脸上的冲动，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索三爷突然向孟清明身后招招手。孟清明转过头，莫小岚正风情万种地朝他们走过看来。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岚，这位是孟清明，孟公子，东北人，现在在北京上学。这位是……”
“大名鼎鼎的莫老板，谁会不认识。幸会。”孟清明伸出手来和莫小岚握手。
“孟公子，看起来好眼熟啊？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应该是在戏院里吧。舍妹可是莫老板的忠实戏迷啊。”
“哦，那多谢孟公子捧场了。”
莫小岚和孟清明一松开手，他就抓住了索三爷的胳膊，“来，瑞宁，我给你介绍几个吴大帅和孙督军的人。”说完莫小岚又说了句失陪了，就直接把索三爷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孟清明看见索三爷、莫小岚、林婉芬和琴儿在一处说话。索三爷朝他这边看了一眼，朝他走过来。
“刚才琴儿说她今晚不回去了，在林小姐这儿住。你想走的话去找老十，今天就他跟我来了。他会找车把你送到我那儿去的。”
“谁说我要去你那儿了？”
“那我去你那儿？”
“我可以自己在家住。”
“不行。”
琴儿过来了，“哥，莫老板答应教我唱戏了。”
“唱戏？你都这么大了，学什么唱戏？”
“他说我现在学是晚了点，但不求成名成家的话，唱着玩儿还是可以的。”
“人家那么大的角儿，哪有时间教你。”
琴儿挎住索三爷，“当然是看三爷的面子啦。走，三爷，你再去给我说说，让他好好教我。”
孟清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感觉现在情形真的是无比的混乱。 舞曲响起来了，林翰生和林婉芬跳了第一曲，接着大家陆陆续续地开始到大厅中央跳舞。孟清明坐在同去的同学中间，一边喝东西，一边用眼睛不自觉地追踪着索三爷，他跟在场的很多小姐太太都跳了舞，孟清明很纳闷儿，一个东北土匪头子，怎么会这种刚刚传入中国的新潮舞蹈？不过他穿了这身衣服，到是完全看不出他和土匪有什么关系。看起来挺拔、英俊，气势逼人，在场的男士里还真没有几个能比得了他。
正想着，林婉芬走了过来，“清明，你非要等到我来请你嘛？”
“我不太会跳。”
“这种新式舞没有多少人太会跳，很简单的，来吧。”孟清明还是被林婉芬拉了下去。 最后舞跳完了，晚会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孟清明跟林婉芬说了一声，让她照顾琴儿，自己就先走了。到了门口，索三爷的车已经在等。看见孟清明，一个穿军服的崽子就把车门拉开了。孟清明也没多问就上了车。没多一会儿，索三爷和金十爷也上车了。
路上孟清明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跟莫老板很熟吗？”
“很熟。”
“你不是刚到北京没多久吗？”
“我去东北之前就和他很熟了。”
“啊？那时你不还是小孩儿吗？”
“对，所以小岚就象我的……家人一样。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到了索三爷的住处，舒六爷迎了出来，“大哥，靳云鹏的人在等你，说有重要的事。”
索三爷看看身后的孟清明，“那你先带清明去我屋里吧。” 舒六爷把孟清明带进索三爷的房间后，刚要走，却被孟清明叫住了，“等一下，清明有事想问六爷。”
外一篇
本来是请了个假，但看见还有人不断点进来，索性就改个番外篇吧。
非常抱歉，作者因出版、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此章节，请阅读其它章节。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二少爷想问什么？”
孟清明皱着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也许我不该问，但有些事，如果不弄明白，我实在是……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舒六爷看着孟清明，想了一下，“安和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老板和你们大当家的有什么渊源？”
舒六爷坐下来，“你以前问过我大哥京城家里的情况。我当时不告诉，是因为觉得你没必要知道，知道了反到徒增烦恼。现在既然你问到小岚，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以前的事。”
索绰络氏的爵位是军封世袭的，大哥的额娘是多罗格格——郡王的女儿，姓爱新觉罗，名芷兰。兰格格嫁给贝勒爷是太后赐的婚。贝勒爷不喜欢这门婚事，因为早在赐婚之前贝勒爷就已经有了意中人——就是后来的二奶奶。但贝勒爷的阿玛不允许贝勒爷娶她做正室。所以兰格格虽然貌美如花，温柔贤良，但贝勒爷从不多看她一眼。
兰格格光绪十三年三月嫁进贝勒府，二奶奶同年九月过的门儿。兰格格光绪十五年才生了大哥，所以他在家里并不是老大。
本以为生了个阿哥，贝勒爷会高兴，可造物弄人。偏偏大哥从长相到长大后的性格和贝勒爷都没有半点相似 。他长得酷似格格的外祖父。格格的外祖父是回部藩王，当年格格的娘嫁到中原也是政治联姻。据说老藩王在世的时候，也是专横霸道、说一不二，现在看来，真是应了东北那句老话儿：三辈不离姥家门儿。贝勒爷常说怎么看瑞宁也不象他的孩子。
结果兰格格不但没能母凭子贵，贝勒爷反倒因为她生了大哥更加冷落她了。所以大哥那个时候，小小年纪就变得性格孤僻、沉默寡言。
我和小岚是同时进的府。小岚是被贝勒爷从戏班选中做童伶的，我是兰奶奶回郡王府时选中给瑞宁做伴读的。格格和大哥虽然在贝勒府受冷落，但身份和地位还在，所以大哥五岁时格格就找京城有名的学士给他做老师。
小岚进府那天二奶奶就看他不顺眼，他成了贝勒爷的人之后，二奶奶就更把他看作眼中钉。”
听到这儿孟清明一愣，打断了舒六爷，“你说莫老板原来是三爷父亲的人？”
“对。记得有一天，他哭着从贝勒爷房里跑出来找到我和大哥说他没脸再做人了。要投井自尽，被我和大哥给拦住了。问他怎么回事，他死都不肯说，只是一直哭。当时我和大哥都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起，小岚晚上就经常住在贝勒爷房里。二奶奶还为此大吵大闹过几次。
后来有一次，大哥听见下人在背后说兰奶奶会因为瑞阿哥守一辈子活寡，他就拿着剑把那两个下人砍成重伤，贝勒爷为了这事儿差点没用家法把大哥打死。兰格格为了让他们父子俩消气，就带着大哥和我去下嫁到外省的姐姐家探亲了。等我们再回北京，正好碰上八国联军进城，贝勒府已经空无一人。格格又带着我们往城外逃，一路上，我们带的下人死的死、伤的伤，等我们到了山海关，身边只剩下一个下人，格格让他回京城去打探消息，如果找到贝勒府的人，就尽快派人来接我们，如果没找到就让他回自己的老家，另谋生路。我们在山海关等了四天，最后实在不行只好继续北上到了东北，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大哥也好，小岚也好，你也好，咱们都是身逢乱世之人，此生必多遭劫难，能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找到知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若能留在大哥身边，安和自当感激不尽。”
见舒六爷欲起身行礼，孟清明赶忙拦住他，“六爷言重了。青山寨对清明的好，清明都记得。”
“那好，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大哥那儿看看，不知道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孟清明坐在床边儿，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心中隐隐地痛。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孟家大院儿；想起了爹；想起祖母骂兰姨娘是来历不明身份低贱的女人；想起索三爷很少表露感情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一丝忧郁……不知道爹知不知道兰姨娘的这些事呢？
正想着，门被打开，索三爷进屋了。还是那身军服，帽子摘下来了，拿在手里。他走到水盆边儿，弯下腰洗脸。孟清明看着他，高大的身材、高高的眉弓和鼻梁、深陷的眼窝、瘦长而结实的下巴、近乎棕色的皮肤。一直让人感到奇怪的与其他人有着很大差异的面容，今天孟清明终于追溯到了它血缘的来处。
在索三爷直起身擦脸的时候，孟清明走到他后面，轻轻抱住了索三爷结实的身体，把头靠在了他宽阔的肩膀上。
“怎么了，清明？”
“没什么。”
索三爷转过身，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着孟清明。然后他一边啃着孟清明白嫩的脖子一边往床上挪。
“瑞宁。”
“什么？”
“咱们俩走吧。”
“走？去哪？回东北吗？我还有些事没办完，怎么也得到秋天。”
“不是回东北。”
索三爷停止了动作，抬起头，看着孟清明。
“咱们去国外吧？就咱们俩。”
“是去旅行吗？等我忙完看有没有时间吧。”
“是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那我青山寨的弟兄怎么办？”
“交给刘二掌柜的，或者……雷五爷，苗四爷……谁都可以啊。”
索三爷疑惑地看了孟清明一会儿，“我不可能丢下我的人不管。”
孟清明垂下眼帘，“我知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索三爷还是感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孟清明抬起头，把自己极具诱惑力的嘴唇盖到索三爷的嘴上。两人停止了对话，继续起肉体的交缠。索三爷在孟清明欲仙欲死的表情和声音的带领下，很快忘记了他刚才的话。
索三爷把孟清明翻过来掉过去地折腾了好几遍。孟清明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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