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铭这回彻底傻了,他明白自己此刻已经变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他张嘴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索三爷没给他机会。索三爷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拔出舒六爷的刀,飞快地在他脖子上划了一下。上官铭大概是没想到死亡会来得这么快,他皱着眉,不甘的眼神还看着索三爷就倒在了地上。 索三爷让人放了把火,然后派人把莫小岚送了回去。大帅府前楼里,一个兵端着饭菜正要要给琴儿送过去,迎面碰上了胡振东,“这是给谁送饭呢?” “从外面抓来的。犯人。” 胡振东看了一眼送饭的人要去的方向,“什么犯人?怎么关在客房里?” “好像是索三爷的人。” “哦?三爷的人就是不一般啊,关也要关在客房里。东西给我,我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哪个房间?” 琴儿坐在客房的床上,开始她不敢动,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雨点儿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后来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忽然就看见了站在楼下的孟清明和金十爷,她赶紧打开窗户,刚喊了一声:“哥!”就听见门响了,她一转身,看见了端着饭菜走进屋的胡振东。 孟清明听见琴儿的声音,抬起头,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琴儿的背影,他赶紧大喊起来:“琴儿!琴儿!” 胡振东把饭菜放下,朝琴儿走过去,“这不是张小姐吗?” “胡……胡中尉。” “我来给你送饭了,快过来吃吧。” 琴儿朝楼下看了一眼,见孟清明他们看见了自己,就不那么害怕了,她想索三爷和孟清明很快就会来救自己了,想到这儿,还真是觉得有点饿。 琴儿走到桌子旁,坐下吃起东西来。胡振东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在门口看守的人去拿酒。 酒拿来了,胡振东倒了两杯,递给琴儿一杯。琴儿看看胡振东,“我不会喝酒。” “来吧,张小姐,陪胡某喝一杯。” 胡振东的酒杯已经递到琴儿嘴边了,“我真的不会喝。”琴儿站了起来。胡振东脸色一变,把酒杯狠狠放到桌上,里面的酒都洒了出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琴儿有些怕了,向后退了几步。胡振东朝琴儿走过去,一步步把琴儿逼到了墙角。他伸出手,在琴儿的脸上摸了一下,“好滑啊!” 啪!琴儿抬手一记耳光扇到胡振东的脸上。胡振东的脸被她扇得转到了一边儿,他咬着牙,慢慢地转过脸,突然一把抓住了琴儿的手腕。 “你他妈的敢打老子?” 琴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索三爷不会放过你的。” “哼!索三爷,索三爷完了!他做的好事大帅都知道了,等他来了,有他好受的!现在有人要杀他,他能不能活着过来还不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琴儿的眼泪已经快流下来了。 “我怎么知道?我是谁啊?这皇城根儿下的事儿,没有老子不知道的。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他索三爷到了京城就处处和我做对,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任他在东北再有本事,到了京城地界儿,也得守这儿的规矩!琴儿,你就从了我吧,跟着我才有好日子过。”说完他就去亲琴儿的脖子,琴儿一抬腿正好踢在胡振东要害上。胡振东疼得一下蹲了下去,琴儿趁机跑到窗边儿,她趴到窗台上朝下喊:“哥!哥!快来救我!……” 孟清明看见胡振东从后面一把将琴儿拖了回去,他开始疯了一样地往楼里冲,可门前的兵把门守得死死的。金十爷也急了,和崽子们都拔出了枪,他们一拿枪大帅府的人也都端起了枪。 胡振东扇了琴儿两个耳光,把她扔到床上。琴儿一边哭一边朝后退。胡振东已经解开了裤子上的皮带,琴儿抓起床边的台灯朝胡振东砸过去,胡振东一躲,没砸着。 楼下孟清明和金十爷正跟大帅府的人对峙着,琴儿忽然冲到了窗口,她冲着胡振东大喊:“你要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胡振东一边淫笑着一边朝琴儿走过去,“你跳啊!有本事你就跳啊。” 这时天上打了一个闪电,琴儿看看胡振东,又看看楼下的孟清明,喊了一声:“哥!”就一头从窗户栽了下来。 楼并不是特别高,但琴儿的头磕在了石头上,血瞬间就淌了一地。 孟清明冲过去,抱起琴儿。 “琴儿!琴儿!” 琴儿睁开眼睛,看见孟清明,微微笑了一下,就断气了。 “啊——!琴儿!琴儿!!”孟清明把琴儿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雨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这时索三爷到了,他们冲进院子,看见眼前的一幕都傻眼了。索三爷走到孟清明身边,“清明,怎么……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孟清明突然站起来,一拳打在索三爷的脸上,“你干什么去了?!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来?!你还来干什么?!干什么?!” 索三爷又往前走了一步,“清明,我……” 孟清明狠狠地推了索三爷一把,“你走开!!”孟清明弯下腰抱起琴儿,往外走去。索三爷刚要跟上去,突然跑出来一队兵,把索三爷和他的人团团围住,一个领头的说:“三爷,大帅在等您。” 索三爷看着雨中已经走出了大门的孟清明,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好一咬牙,转身进了楼。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索三爷在大帅府呆了一夜,把各种事情解释清楚了。第二天,索三爷带着自己的人安然回到了住处。他们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赵参谋就到了。 索三爷把他让到座位上,“赵参谋什么事这么急啊?” “大帅让我来的。他说有些话不好当面对你说。” 索三爷挑起一边嘴角,“你回去告诉大帅,既然都是误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请他放心,只要有我索三爷在一天,青山寨的人马就听他张大帅的调遣,长白山一带就是奉系的天下。但是……我现在想要一个人……” 不等索三爷说完,赵参谋一挥手,胡振东被押了进来。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了,嘴里还塞了东西。索三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声音阴冷地说:“老五,把他带回去,交给老九处置。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胡振东满眼惊恐地被带了下去。 又和赵参谋寒暄了几句,金十爷去把他送走了。这时一个崽子冲进屋。雷五爷一把拎过冲进来的人,“小海子?你不是应该在东北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五爷。”小海子冲雷五爷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忙忙对索三爷说:“大当家的,二掌柜的派我来找你,让你赶紧回去。” “怎么了?出事了吗?” “前些天龙虎坡的二掌柜——乌老虎,带人打上了青山寨,说是要为龙项天报仇。咱们的人和他们打了一天一夜,最后把乌老虎活捉了,龙虎坡的人也几乎被咱们全灭了。” 舒六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初果然不应该放了龙虎坡的人。怪不得黄鹏飞的事儿被查出来了。那咱们损失了多少人?” “大概有二百人。” 雷五爷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妈的!那有多少伤了的?” “一百多。” 索三爷看着小海子,“二掌柜的让你大老远地跑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儿吧?” “么爷受了重伤,可能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老么他怎么了?” “么爷后腰上中了一枪,舒郎中说打中了肾脏,不知道还救不救得过来。二掌柜的让我赶紧来北京找你,他说如果赶得及,大当家的还有可能见上么爷最后一面。”小海子说着低下了头。 索三爷从椅子上站起来,“老六,老十,立刻叫人收拾东西,今晚咱们所有的人都开始往回返。老五,你带人出去,天黑前务必把清明给我找回来。” “他要不肯跟我回来怎么办?” “就是绑,你也得把他给我绑回来。” 孟清明连夜把琴儿埋了,然后他在坟前跪到天亮。雨渐渐停了,最后他决定先到一个索三爷找不到他的地方,他实在是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再去面对索三爷,他躲到了一个叫曹梓年的同学家。 ∷∷∷z∷∷y∷∷z∷∷z∷∷∷ 孟清明一躲就是三天。三天里他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也睡不着觉。他一直在想:如果索三爷早点儿到,琴儿就不会死;如果琴儿没有看见他和索三爷在一起的一幕,琴儿就不会死;如果他没有带琴儿来北京,琴儿就不会死;如果猎户张当初没有救他,琴儿就不会死……孟清明从一开始埋怨索三爷,到最后开始怨恨自己。 三天之后孟清明从曹梓年家走出来,不知不觉来到了索三爷住过的王爷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儿来,也许只是想看一眼。远远地看见看门的崽子都换成了当兵的,孟清明心里咯噔一下:那天索三爷进了大帅府,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难道他出事了?这么想着,孟清明就到了吉祥,又听说莫小岚也好几天没来了,孟清明有点儿慌了,他又打听到莫小岚的住处,赶紧赶过去。 莫小岚正躺在床上养伤,见孟清明进来,他坐起来披上衣服下了地。孟清明过去扶他,“莫老板还是躺下休息吧。” “不碍事儿,已经不疼了。” 莫小岚坐到椅子上要倒茶,孟清明接过茶壶倒了两杯。 “孟公子来找我是问三爷的事吗?”孟清明点点头。 莫小岚喝了口茶,“他已经回青山寨了。他走的那天,曾派人四处找你。找不到你,他留了封信在我这儿,让我见到你的时候转交给你。在我的枕头下面,你自己去拿吧。” 孟清明走到床边,拿起枕头,收起信。突然他看见褥子下面露出的一段非常眼熟的链子,他掀开褥子的一角儿:是索三爷的达摩多罗铜像。他又把它盖好,然后把枕头放到原处。 孟清明坐回到椅子上,“莫老板的伤……” “哦,没关系,是上官铭打的,他想把我和瑞宁都杀了,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嗯……五爷跟我说琴儿的事了。”莫小岚突然咬住下唇,捏着茶杯的手指也因为在用力而变得更白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救我耽误了时间,琴儿就不会……”莫小岚的眼泪流下来。 孟清明低下头,“不要这么说。要怪也应该怪我。” “听说胡振东已经被交给瑞宁处置了,希望琴儿泉下有知,能得到些许的安慰。你把她埋在哪儿了?” “城外,往东北方向十里的树林里。” “等我的伤好了,我去看她。” 孟清明站起来,“那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莫小岚也站起来,“孟公子,这件事真的不能怪瑞宁。你……别怪他。你会回东北去找他吗?” “嗯……我也不知道,等我冷静一下再说吧。” 从莫小岚的住处走出来,孟清明回到了安定门的小院儿。 孟清明进到琴儿的房里,里面用的东西当初都搬到索三爷住的王爷府去了。可屋子里好像还可以闻到琴儿的青春的味道;好像还能听见她无拘无束的笑声;好像还能看见她忙来忙去象小鸟一样的身影…… 孟清明坐到床边,拿出索三爷给他的信,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它朝干戈风云起,莫忘月照青山时。孟清明慢慢俯身蹲到地上,痛苦令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起。孟清明很想哭,但他只觉得喘不上气,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孟清明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心绪宁静地住在安定门附近的院子里,他只好退了房子,暂时住进了曹梓年的家。曹梓年是孟清明在学校里关系比较不错的朋友之一,他从小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的生活和他上学的学费经常要靠他一个做小买卖的叔叔救济。 曹梓年以前就经常跟孟清明说好男儿志在四方,男子汉大丈夫,将来一定要有一番作为。孟清明住在他家的这段时间里,把自己的情况大概地跟他说了一些,当然,和索三爷的关系他并没有说。曹梓年听了之后便开始劝孟清明和自己去南方参加革命。孟清明觉得现在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只要不回东北,能离开北京,哪里都一样。他只想能摆脱和索三爷之间的爱恨纠缠,这短短的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孟清明的承受能力。孟清明想,也许现在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让往昔都成为前世。 孟清明走之前去找了一次林婉芬。两个人在茶楼坐了一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琴儿的事林婉芬早就听说了,又问了问孟清明详细的情况,又哭了一回。 孟清明说自己要离开北京了,林婉芬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清明,你变了,从你这次刚从东北回到北京时我就感觉到了,但具体是什么变了我说不清。” “是吗?人早晚都会变吧。” “我……就要嫁人了。” “那……祝贺你。” “你不问我要嫁给谁吗?” “是谁这么有福气啊?” “是父亲给我选的,叫赵翼,听说是张作霖身边的红人。” 孟清明点点头,便不再说话。林婉芬看着孟清明,他只是一味地低着头,喝茶。后来天快黑了,孟清明说送林婉芬回家。两个人走得很慢,但最后还是到了林府的大门口。 两个人相对站定,林婉芬抬起头看着孟清明,好像在等他说话。孟清明张了半天嘴,最后只说了句保重,就转身往回走。走了十几步,被林婉芬叫住,“清明!” 孟清明停下,回过身,林婉芬又走到他身边 “清明,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呢?” “此生恐怕不能了。” “你从来都不在乎我会嫁给谁,是吗?” “曾经在乎。” “那现在呢?”林婉芬抓住孟清明的胳膊,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睛里打转,“现在怎么了?清明,那个清心淡泊,无忧无虑的孟清明哪儿去了?” 孟清明避开林婉芬急切的目光,看着地上,“死了。从我爹和兰姨娘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死了。婉芬,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没什么。”孟清明用手把林婉芬一侧的头发,挂到她的耳朵后面。 “婉芬,你是个好女孩儿。” “那你当我是什么?” “知己。” 林婉芬的眼泪潸然而下,“好,清明。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都别忘了我。” “祝你幸福。”孟清明转身离去,林婉芬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冬去春来,孟清明跟曹梓年南下到了广州。 同年五月五日,孙中山在广州就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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