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走了，索三爷对孟清明说：“这个林小姐还挺多情的。”
孟清明瞪了索三爷一眼，“你别胡说八道了。她现在是赵夫人，两个孩子的娘了。”回到春风楼，绮香正在等索三爷。孟清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他敲开雷五爷的门，雷五爷把他让进屋。
“大哥怎么舍得让你来找我啊？”
“绮香姑娘在。”
“哦，那你可千万别误会啊。大哥和绮香……”
“我知道。三爷是想用绮香使美人计吧？”
“唉？你怎么知道？大哥交待过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包括你在内。”
本来孟清明对这件事情并不太感兴趣，听雷五爷这么一说，他反倒觉得好奇了，增兵漳河的路线这么机密的事都不怕他知道，怎么绮香的事却要对他保密。
孟清明很清楚雷五爷的性格，他笑了一下，“三爷早就全都告诉我了。你知道的还未必有我多呢。”
雷五爷听孟清明这么一说，果然急了，“不可能！你知道大哥要送绮香去哪儿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怕是五爷你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明天大哥就去把他送到吉林省交通总长那儿。”
孟清明不再说话，只是笑着看雷五爷。雷五爷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上你的当了！你在诈我。”孟清明还是笑。
“哎呦喂！二少爷，我求你了，可千万不能让大哥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件事啊！”
“好说，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再拿我开玩笑。”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不说。” 孟清明回到房里，绮香已经走了。睡觉的时候，索三爷对门清明说：“明天我要带绮香离开青山镇几天。回来之后，咱们就回青山寨。”
“你是要绮香帮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是，你怎么知道？”
“绮香说她的名字是你给改的，我就知道了。”
索三爷搓搓孟清明的脑袋，“还是你聪明啊。”
“绮香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她的身世很可怜。”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带她离开春风楼呢？”
“她呆在妓院会比较有利去做我让她做的事。”
“她肯为你做事是因为她怕你吧？”
“是她自己愿意的。”
“那是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可以选，我想她更愿意你救她离开火坑。”
“清明，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妓女？她们又有多少是自己愿意做妓女的？没有。我可以给绮香赎身，我甚至可以平了春风楼，但春风楼里的这些姑娘怎么办？象青山寨里那些娶不了老婆的爷们儿怎么办？我救不了所有苦命的女人。很多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不是每条路都可以回头再走的。对于绮香来说，现在生活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她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你不要再杞人忧天了，先想好自己的事吧。”
孟清明闭上眼睛，无言以对，是啊，自己的事……孟清明决定回青山寨之前再去一次德仁药铺。
注释
①云飞：赵翼的字。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第二天孟清明送走了索三爷、绮香、苗四爷和雷五爷之后就去了德仁药铺。
曹梓年已经走了。老板娘象往常一样坐在屋里喝茶，见孟清明来了，他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孟清明坐下，又给孟清明倒了杯茶。孟清明端起茶杯静静地喝。老板娘突然说：“索三爷和你有杀父之仇吧？”
孟清明的茶洒到手上，被烫了一下，他赶紧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然后他吃惊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按着杯盖儿，慢慢地喝着茶。喝了一口，他抬起眼睛盯着孟清明，“你们家现在只剩下你和你妹妹了，对吗？”
孟清明的鼻子上开始出汗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板娘，想知道自己的事情到底被他知道了多少。老板娘把茶杯放到桌上，继续说：“当年你爹被索三爷逼死之后，孟家就败落了。你曾经到青山寨去找索三爷报仇，但是你仇没报成，却留在了青山寨。至于为什么索三爷没有杀你，我们还没有查出来。但我知道你的妹妹当时被卖给一户人家做了童养媳，后来索三爷把她赎了出来，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这么多年了，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凤儿在哪儿吗？”
孟清明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当听见老板娘说出“凤儿”的时候，他感觉好像被雷击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只是希望她能从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她确实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但这种幸福生活能不能继续下去，可就取决于你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哼哼！”老板娘冷笑了两声，“很多事 ，只要你想知道，只要你去查，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只要发生了，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国军第二情报处的。至于我的名字、我的职位、我听命于谁，这都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我认为你现在还是多了解一些跟凤儿相关的事比较好。”
老板娘站起来，走到孟清明面前。
“凤儿现在叫郝怡凤，十四岁。七年前索三爷把她送到离这儿三百里外的九龙镇郝家。郝家是当地的大地主，跟青山寨素有往来。郝老爷有七个儿子，却没有女儿，所以自从收养了凤儿，全家都把她当宝贝一样地捧着。”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凤儿的后背上有一块象鸟在飞的胎记，这就是她叫凤儿的缘由。我说的没错吧？”
孟清明腾地一下站起来，他一把抓住老板娘的领子把他摁到椅子上，“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老板娘冷冷地看着孟清明，不慌不忙地说：“我要是你，现在就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孟清明咬着牙跟老板娘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松开手，无力地坐了回去。他考虑了一会儿，“明天张作霖要最后一次增兵漳河，他们会从辽宁走海路到山东，再由山东进入河南省。他们准备从后面进攻，与原有的奉系人马形成夹攻之势。”
老板娘笑了一下，“你早这样多好，何苦我还费那么大周折安排人到郝家去。”
“你们要是敢伤害凤儿……”
“放心，只要你以后按时给我准确的情报，我保证凤儿会一直安然无恙地过着她郝家大小姐的神仙日子。”
孟清明站起来，走到门口，老板娘在后面说了一句：“我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肯死心塌地帮着青山寨的人。” 回到春风楼，孟清明去找舒六爷，他不在房里。孟清明回到街上，心不在焉地逛了起来。他东瞅瞅，西看看，心里却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再受老板娘的威胁？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带凤儿离开郝家，可那样一定会打破她现在的平静生活。当年索三爷告诉孟清明给凤儿找了好人家儿，孟清明就想应该让凤儿趁着年龄还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从来也没有动过去找她的念头。她一定已经适应了现在的一切。而且如果把她带走的话，他们又能去哪儿呢？难道带她上青山寨吗？再说就算找到她 ，要怎么跟她说呢？孟清明越想越没有出路。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孟清明才发现自己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孟清明又回到春风楼，找到了舒六爷。舒六爷正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因为只有他们俩，就叫人把饭菜送到了屋里，自然也没找姑娘作陪。孟清明还是觉得吃不下去。
“六爷，你知道有关我妹妹——凤儿的事吗？”
舒六爷抬起头，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是当年大哥送到九龙镇那个小姑娘吗？”
“你们现在还有她的消息吗？”
“大哥好像每年都派人去打听她的事儿，但具体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怎么？你想去认她？”
孟清明没有回答。
“当年你没有去找过她，现在才去，不太合适吧？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嗯……没什么。随便问问。”
见孟清明不说话，舒六爷也不再继续追问。 两天之后，索三爷一行人马回到了青山镇，第二天他们便往青山寨返。在路上孟清明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晚上跟索三爷在床上孟清明也迟迟不能进入状态。最后索三爷披上衣服，坐起来，看着孟清明，一言不发。
孟清明也坐起来，他迎着索三爷的目光回望着他，他真希望索三爷能看到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什么都不用他再说。
“瑞宁，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这几年去了哪儿，都做过些什么？”
“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
这时一个崽子在外面喊：“大当家的！漳河的战报来了。”
索三爷穿好衣服，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索三爷回来了，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孟清明有点儿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了？”
“漳河失守，国军胜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你什么意思？这怎么会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呢？”
索三爷的半条眉毛动了动，突然几步冲到床边。他一把抓住孟清明瘦削的双肩，“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肯告诉我你加入了国民革命军？！”
孟清明任索三爷快要把自己的肩捏碎了一样地摇晃着，他垂下长长的睫毛，“那你什么都知道了？”
索三爷把孟清明拉近自己，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他妈的凭什么都得知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全心全意地跟着我？！你到底还要背叛我几次？！！”
孟清明慢慢抬起头，细长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他一把推开索三爷，“背叛？我从来都没有过你！你想听我说是吗？好！那我就好好跟你说一说这些年，咱们俩个到底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
孟清明从床上站起来，光着脚站到地上，他气势汹汹地抬起头看着索三爷，“索绰络.瑞宁，我问你，咱们分开这么多年，到底应该怪谁？我以前说你霸道，不是指你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我说的是你对我的霸道。你对我的霸道是在感情上的、心理上的。你好好想一想，这些年，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你一直在找我，想把我留在你的身边。可实际上呢？其实你从来都没真正地强迫我做过什么，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愿的，是我在主动地追随着你。除了第一次。
哼！第一次，你不会忘了是怎么发生的吧？你喝醉了，而且当时你恨我，因为你恨我爹、恨我祖母，可我偏偏不知死活地跑上山来找你报仇。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我？还是你非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折磨我？
一开始我是想离开青山寨。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了，连我最后的尊严也被你抢走了，那种情况下，你让我如何自处？我想走有什么不对？你因为我爹失去了你娘，可我呢？因为你我全家都死光了。我可以不去计较咱们俩之间的恩怨，可再怎么说我也是男人，我怎么能轻易的就心甘情愿的那么名不正言不顺地留在青山寨？我到底算什么？你又当我是什么？”
从来没见过孟清明这么生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索三爷有点儿惊讶地看着他，“我没当你是什么，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留在你身边？你说是这样说，可实际上呢？我虽然告诉自己应该离开你，应该离开青山寨。可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下定决心。可你呢？当时不是你赶我下山的吗？”
“我没有赶你。”
“你那样说、那样做还不如直接把我赶下去呢。老天偏偏不开眼，没让我冻死在山上，让张大叔救了我。我当时心如死灰，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没想到，到了北京又碰见你。后来我想我认命了，就跟着你一辈子算了。可是琴儿……当然，她的死我没有理由怪你。可是她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儿，张大叔临死前托付我唯一的事我都没能做到，我真不知道，等我死以后，到了九泉之下，该怎么面对他。当然，我可能见不到他，我根本就应该下十八层地狱。
我当时躲着你是因为我怕一见到你就会想如果你那时早点儿去，琴儿就不会死了，如果她没看见我跟你……她也不会死。不管怎么说，发生了这种事，你总应该给我时间冷静一下。可你走了，留了一句话就走了。你让我将来打起仗的时候上青山寨去找你，你是可怜我吗？还是觉得我在乱世之中不能生存？你为什么不说你需要我？我知道，只要你想，有大把的男人女人任你挑，也许你根本就不需要我。”
“我只是想你要是心里有我会到青山寨来找我的。”
“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要是我心里没有你，就不会日日都想你，夜夜都梦见你；要是我心里没有你，就不会接受任务到青山寨来找你。”
孟清明擦了一把眼泪，“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国军的人的？”
“你一进入东北，我就知道你会来。在见到你之前，我已经把你这几年来的行踪查得一清二楚了。”
“这么说，很多情报你是故意透露给我的？看着我左右为难，把我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吗？”
“我一开始只是想试探你，可你并没有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去。后来我就一直在等着你主动告诉我你的事情，可你最后还是把情报泄露出去了。”
“可你让我知道的都是一些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情报，否则绮香的事你为什么怕我知道。”
“对，你一天不主动告诉我，我就一天不能完全相信你。现在看来，我是正确。”
“正确？对，你永远都是正确的。可你既然能查出我这几年的行踪，为什么就不知道凤儿有危险了？”
“凤儿？她现在挺好的啊。”
“是吗？那为什么我的接头人会用凤儿来威胁我？他们连凤儿身上的胎记都知道了，这意味着他们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伤害凤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凤儿和你我之间这份不确定的感情。如果这两者让我选的话， 我只能选择凤儿。保护不了琴儿，让我后悔终生，如果再失去凤儿，我宁愿立刻去死。
我不是你，你是索三爷，你有青山寨，你有肯为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你有莫小岚、绮香那样肯为你赴汤蹈火的朋友。我现在只有这一个妹妹了，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
索三爷低头无语，孟清明早已泪流满面， “我出卖了你，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或者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我，让我立刻下山。”
孟清明拿起衣服往外走，经过索三爷身边时，索三爷一把拉住他，从后面把他抱进了怀里。
18/31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