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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穆卿衣

时间:2008-10-20 12:42:42  作者:穆卿衣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到了此时此刻容雅终于相信.计划进行得比想象中更顺利.但他此时心中感到的不是欢喜,竟然是悲哀.
在生与死的关头,脱离了国仇家恨脱离了民族责任,只是作为一个人,他的心里竟然涌起对这个男人的无法言说的感情.也许是愧疚,也许是遗憾.无论如何,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展示给他的,全是他的善意和温柔.他也许是他此生所遇到的,唯一的知己.这个曾经在灵魂上,和他用音乐互相交映的人.而想不到,今生竟然要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与他决绝.但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不是背叛他,那么他就要背叛自己的国家.
而他的歉意,此生此世是没办法说给他听了.

荒木光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怎么奖励我呢?”
此时的荒木光,让柳川正男想起十多年前的他,也是一样的爱胡搅蛮缠,脸上老是挂着隐隐笑意的顽劣少年.那时候,并没有战争,并没有政治,也没有背弃和伤害.
在某一瞬间柳川正男的心被触动了.但他随即看到了容雅.那双清秀的眼睛正在一旁看着自己,而且,那一刻,他几乎感觉到,那双深如夜色的双瞳中似乎藏着隐隐哀伤,柳川正男几乎失神,他看进那双眼睛,越是可以看清里面深不见底的悲哀.
“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荒木光拍了拍柳川正男的肩头.
柳川正男猛醒:“什么?”
“我快要离开中国了.我父亲要求我回日本……”
柳川正男觉得隐隐的不安.他在悲伤什么呢?
荒木光继续说着:“……没办法,本希望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施展拳脚,可是却不得不被人取代,我再在这里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阿男,这一次,我不打算不辞而别.从前的事,我想了很多.阿男,我,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荒木光的话.所有的人全身大震,紧跟着灰沙石块飞扬四溅,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在最初的几秒,全部的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初的几秒钟过去后,场面一片大乱,女人的尖叫声象潮水一样涌起,最最反应过来的人开始从座位上站起身四散跑去,有人踢倒了椅子,有的人在呻吟,有人抱着头缩成一团,有人被扯倒,有人踩过别人的手指.
柳川正男最先反应过来,他伸手去拉呆坐在原地的容雅:“容先生,快走……”
荒木光回过神来,怒骂了一声:“八格!”就去掏身边的枪.
他的话音还没说完,又是一声巨响.
第一个手榴弹扔歪了一点,容雅眼睁睁的看着,在短暂的迟延之后,白川义则的保卫们立即从四面八方动了起来,希图用赶过来身体保卫他们站在主席台最前方的大将.柳川正男的卫队们也在从四面八方活动地来,企图封锁整个会场,阻止刺客随着惊惶四散的人群逃匿……紧跟着第二发手榴弹爆炸了.它与第一枚的爆炸也许只相差二十秒,也许更短,但在容雅的眼中仿佛迟延了二十分钟.但还好它爆炸了,在容雅的信心还没来得及崩溃之前.很显然那位韩国义士也意识到他的第一发手榴弹扔得偏离了一点,所以他及时的更正了这个错误.他立即把打算自己在人群中引爆的第二只手榴弹再次奋力扔了出去.这一次他照准了白川义则直扔过来.白川义则已经开始转身逃跑,却正好往着容雅坐位的那个方向,所以那个韩国人也几乎就是向着容雅那个方向扔的手榴弹.白川义则应声而倒,他的卫队还来不及扑过来掩护;植田师团长也才跑了两步,就猛地向前摔倒;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那是驻华公使重光葵,在第二次袭击中,他也倒了下去,因为他有一条腿不见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容雅只记得柳川正男大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但是紧跟着他自己也倒了下去.柳川正男的第一个反应本是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住容雅,可是在爆炸声中,有人重重地撞在容雅的身上,他们两几乎是倒退着飞了出去,柳川正男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胸前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也爬不起来.


第 68 章
爆炸声响了,柳川正男只觉得满天的血雨,象倾盆大雨一样淋下来,其中夹杂着断裂的人手,还有一些木质的碎片,那是小提琴的碎片.紧跟着,一个血淋淋的头落在他的面前,那双悲哀无限的眼睛----
“容先生!容先生!”柳川正男听见自己大喊的声音,恐惧已极.
但随即他被自己的声音吵醒.有几双手按在他的身上,柳川正男冷汗淋淋的喘息了一会儿,头脑渐渐清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他的身边站着几个医疗人员,他们正七手八脚的按着自己,不让他拼命挣扎,甩脱插在手上的针头线管.
“柳川先生,您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其中一个人对他说:“您的右侧胸受了伤,但好在没有伤到心脏和肺部,我们一共为您缝了……”
柳川正男急切道:“容先生呢?他有没有事?容先生怎么样?”
“容先生?”
柳川正男只觉得心直往下沉:“就是那个中国人!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中国人!”
“哦,那位先生没事,他只是脑部受了些震荡,就在下一层楼的病房里.刚才您昏迷的时候,您的妹妹来看望过你,现在应该去探望您的朋友了.”
柳川正男长长的松了口气.
“可是,柳川先生……”一个医生低声道:“和您在一起的另一位,荒木少将,他被炸弹碎片击中颈部,证实当场死亡.”
柳川正男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阵昏黑.
他呆呆地望着那个医生,说不出话来.

荒木光静静的躺在太平间中.
他浅棕色的脸,此时看起来是青白的.嘴角那一丝顽劣的笑意也消失了.此时他看起来很严肃,象是死亡令他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的嘴唇透出紫白色,这让他看起来好象很冷很冷.
柳川正男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
胸前的伤口,在刚才挣扎着起身的行动中有些裂开了,一阵一阵火辣辣的痛.但他并不觉得.因为在胸腔中,另一个地方,有另一种痛的存在,超越了肉体痛苦.和这种剧痛一比,胸前那点伤势简直微乎其微.
为什么,一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好好的听他说话?
他来向我道别,可是我连看也没有正眼看他,我的眼里,只有那个人,我一直注视着的人,只有那个人……可是他没有介意,甚至没有生气……他本来是那么骄傲,那么容易生气的人……他说他有好多话想跟我说,他想跟我说什么?他想跟我说什么?
柳川正男将荒木光冰冷的手举到脸颊边,紧紧的握着,仿佛如此才可以得到一点点力量的支持.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明明知道我已经不爱他了.他曾经离开过我一次,这一次他却不想不辞而别.可是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听他最后想跟我说的话了.

他曾经伤害过他,甚至伤害过他所爱的人,可是他心里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还爱他.
他曾经说过不再爱他,可是一直到此时,他才深深的感到,那只不过是因为他并不如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自己.那每一个有他陪伴的多瑙河边渡过的夜晚,萨尔斯堡的城墙边拉着小提琴消磨的黄昏,早餐的咖啡香气里对视的微笑,陌生的小酒店里彻夜的缠绵……所有记忆都埋藏在身体里的最深最深处.
现在他死了,他所有的缺点,所有的坏处,都随他一同远去,而记忆中,只留下他的好,他的种种甜蜜,种种可爱.愧疚与怀念与纷纷扬扬的往事,涌上心头.毕竟在他们人生最美好的那一段岁月里,他们曾经是那样的相爱.

投掷炸弹的尹奉吉被当场捕获.
他倒是个硬骨头,熬过几种酷刑,半个字也没有吐露.不过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宪兵和警察们也有办法凭着蛛丝马迹展开搜捕,从他如何来到中国开始,住在什么地方,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些什么人,开始一一调查.因为这次事件震惊日本朝野,日本天皇下令彻查事件,就算把整个上海倒翻过来,也势必要把参与此事的抗日份子全部捉拿.日本军方抱着宁杀错,绝不放过的复仇心态,一时间上海恐怖四漫,人人自危,不知狱中郊外又新添了多少冤魂.
大约一个礼拜的地毯式搜索之后,事情渐渐的浮出水面.
第八天,一份日本秘密警察的事件调查报告交到了柳川正男的手中.
薄薄的数页报告,柳川正男看了几乎一整天.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什么也不吃,甚至连来为他伤口换药的医生护士也被他赶走.
那天傍晚,脸色铁青的柳川正男坐在书房,拿起电话机,拨了一通电话,发出了他的指令.
他的眼神阴沉,如同灰狼.

容雅在日本人的医院里住了几日,就以不习惯为理由搬回了容家调养.
他头部受了些轻伤,大约是摔倒时撞在石台阶上引起的,只是稍有些头晕,别的倒没什么不适.不过颇讽刺的是,在手榴弹爆炸之时,竟然是他最恨的荒木光救了他一命,那时他刚好站在容雅的面前,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两块弹片,而在荒木光倒下的时候又撞在容雅身上,把容雅撞得直飞出去.所以虽然距离爆炸点很近,可是奇迹般的,容雅居然没受什么大伤.
容家大少爷大难不死,容家上下额手称庆.
但奇怪的是,劫后余生的大少爷,并没有表示出如他的家人一般的欢喜庆幸.相反,他看起来很不开心,本来就是沉默的人,现在话更少了,有时那神情几乎可以说是悲哀.是的,应该是悲哀.柳儿还记得,当包扎着头,昏迷中的大少爷终于睁开眼睛,看清守候在他面前的容修和柳儿的面孔时,一开始他有些迷茫,但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张苍白的脸上出现的表情绝对不是欣喜,而是失望.象是对着什么事失望透顶.当他问清柳川正男的情况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抬起眼睛再也没说一句话.他直直望着日本医院那洁白屋顶,好象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他要把它看穿,却怎么也看不透.

容修守着儿子直念佛,感谢神灵保佑.又搬出他那一套不要和日本人走得太近的道理说了一通.容雅一声不吭的听着,不置可否.
回了容家,大爷在自己房里养伤,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玩琴.
柳儿从来也没有听过那么悲伤的琴声,就好象有许多许多的话,无可倾述.有时极低极低,音若游丝,就象琴弦将断,再也不能继续下去.然而琴弦究竟未断,苍凉的音色忽又横空出世,听起来不止是旷远的悲凉,更令人惊心.
容老爷在自己的书斋,听到这样的琴声,眉宇间忧色深沉,摇头叹息连连.
有时柳儿坐在自己的房里,听到这样的琴声,无端端就会落下泪来.它让人觉得,人生不过是万般无奈,万般哀苦. 在黑暗的静夜之中听到这断魂般的琴声,简直有些让人发冷.
也许那时柳儿就隐隐感觉到,大少爷的琴声中的不祥之气.
所以,身穿黑衣的秘密警察出现在容雅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觉得意外.

柳川正男远远的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容雅,没有说话.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身上还包扎着绑带,伤势未愈.
但他阴郁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就象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紧盯着他,就象要把容雅从头剖开,看个明白.

容雅对柳川对视了几秒钟,他移开了眼睛.
想不到,他们终会如此相见.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感觉并不好受.容雅缓缓上前几步,将一只黑色的琴匣放在柳川正男的办公桌上.
“这是你借我的东西,”容雅开口道:“我想,今后我大概是用不上了.”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琴盒的表面:“幸好它完好无损,容某今天得以完壁归赵.”
柳川正男的目光缓缓地从容雅的脸上回到琴上,象被火灼伤似的,目光微微一跳.
“……当我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柳川正男道.
可是他不得不相信. 他无法忘记容雅最后凝视着他的那双悲伤的眼睛.他为什么那么悲哀?有什么事就要发生?有什么话他无法对他说?
那时他感到隐隐不安.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只是当时他连想也不敢那么去想.
容雅道:“是真的.”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一齐死在那个时刻?这对他们来说,是幸或是不幸?
怒火隐隐从胸中燃起.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这就是中国人对待朋友之道?欺骗?”
容雅没有回答.
柳川正男的声音陡然一变,话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讥俏:“哦,我差点忘记了.容先生怎么会有日本人的朋友呢?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容雅沉默了一会儿,道:“柳川先生言重了.其实当他们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你现在的感受容某就已经领教过了.”
容雅抬起眼睛:“难道这就是你们日本人的交友之道?”
柳川正男一怔.
“我是谁,难道你不知道?”柳川正男涩然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容雅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并不是唯一失望的人.”
“我所担任的职务,真的那么重要?我原以为,在你我之间,这些是最最不重要的.”
“你错了.”容雅一字字的说:“这恰恰是最重要的.”
谈话中断了,两个人对视着.
每个人都满含着愤怒,失望,与一种模模糊糊的委屈心情,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的目光也没有退缩.
过了很久,柳川正男才再次开口,沉声道:“在那个时候,你本来有机会逃离的.为什么,你没有走?”
容雅淡然道:“容某为国为民,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柳川先生以国士待我,容雅又岂能不以死相报.”
柳川正男的手背一震.
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个傻瓜!柳川正男痛苦的想,谁要他以死相报,从头到尾,他一直在保护他,不只是希望在这动乱之时,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吗?

够了,柳川正男忽然觉得十分疲倦,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他已经不想再和他吵嘴斗气了.争吵就象一柄双刃剑,除了彼此伤害,其它毫无意义.
柳川正男问:“刚才你说的他们,他们是谁?”
容雅不说话了.
“告诉我,他们是谁?!”柳川正男提高声音.
“柳川先生,容雅今天来到这里,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要容某的头颅容易,要容雅开口,却是难如登天.”
“傻瓜!我要你的头干什么?你只要给我一个名字,和你接触的那个人的名字,我就能保证你活下去!”柳川正男猛地从书桌后站了起身.他的动作太猛,扯动伤口,胸腔的剧痛让他大咳起来.
容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柳川正男.记忆中的他一直是镇定,从容,举止优雅的.不知为什么,这样激动的柳川正男,竟然让他觉得有点感动.
柳川正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地重新坐了回去.
容雅道:“对不起,柳川先生.恕难从命.”
柳川正男看着他,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倔强脾气又上来了.
“你听说过金九这个人吗?”柳川正男突然问.
容雅一怔,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柳川正男的声音里有一丝嘲讽.
“不知道.”
“你这个傻瓜.你以为你是民族英雄吗?”柳川正男道:“其实你不过是别人计划中的一步棋子.你连这件事的总策划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的为他去卖命!在牺牲了你和那个姓尹的韩国人以后,他自己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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