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 "嗯?" "熙和......" "嗯!" "熙-和!" "嗯......"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叫他,是想干什么。不过,他一定能明白。不然,他怎么能把一个简单的嗯,都说的这么婉转多变。13 吃晚饭的时候,我看著熙和愣愣地出神。虽然我的直觉一向迟钝,可刚刚,我还是直觉自己错过了什麽。 直觉这个东西,由小姑娘说出来,无比浪漫、感性而且性感,要是由一个大男人、尤其是我这种粗糙的男人说出来,那就成了笑话。 所以,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自己这难得一见的直觉。 "阿修,你这周末有空吗?"熙和的声音让我回神过来,"啊,哦,有啊,怎麽了。" 熙和看了看我,"这周六是我爸妈的祭日,我......" "我陪你回去!"看著熙和,心底又是一阵痛。以前,他都是一个人去祭拜的吧。可是,以後,既然有了我,我再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这样的痛。 晚上,我没有回去。我和他之间,似乎又回到了我第一次搬来的那个晚上,他在看电视,我坐在他身边看书。 看著看著,那个飘忽的直觉又回来了。我侧头看著熙和,头脑中转著复杂而混乱的念 头。一幅幅画面,散落的画面,却似乎又有一条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的线串了一串,一幕幕 交替在我脑海中闪过。 两岁时,我第一次看到熙和,我抱住他啃了他满头满脸的口水。 三岁时,熙和拉著我说,别难过别难过,我给你糖吃。 五岁时,熙和说他真羡慕我。 七岁时,熙和爸妈出差,他睡我家,老老实实地睡在我的旁边。 九岁时,熙和被我们封为国王,别人要他挑王後,他说他要秦修,被大家取笑时,脸红红的,却还是笑著看住我。 十四岁时,他们搬家,火车要开,他趴在窗口看著我,一句话也不说,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十六岁时,我打电话说,sugar、 honey、sweet、蜜糖、糖果你选一个,他嗫嚅了半晌说,那我选蜜糖吧。 十八岁时,我去了他们搬去的那个城市,疯子一样却还是没有找到他。 二十五岁的春天,我在摔了个平沙落雁之後,看到了多年不见的熙和。 我放下了手里的书,躺在沙发上,头放在熙和的腿上。熙和低头看了看我,笑了下,继续看电视。电视中传来一个宛转但我却不喜欢的声音,"姐姐,咱爱煞你哩!" 我抓住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他细长柔韧的手指,像是问他,也像在问自己,"你说,男的能喜欢上男的麽?" 我很疑惑,我对熙和到底是怎样的呢?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没著没落,悬得让人发慌。 熙和这个聪明的小孩,他比我要清楚吧。 熙和的身体僵了下。抬头,看到他的脸上刹那间闪过一阵我也说不清是怎样的神色,似乎是开心,也似乎是难过。而後,他慢慢开口,"能啊,我就喜欢你啊,你不是也喜欢你爸麽,大哥不是也经常说他喜欢我吗?" 熙和的话让我忽然泄了气。 难道真的只是这样? 我摆弄著他的手指,胡乱想著。脑中叮的一声,不对呀! 我喜欢我爸,是因为他老人家在我眼里简直无所不能。大哥喜欢熙和,是因为熙和乖巧聪明,对他崇拜有加。 而我,我以前自然也是一直喜欢他的。可那个时候,我对著他,从来不会多想。即便一起剥光了,被我妈!!两脚踹进去浴室,即便一起在光著出来,即便光著相互打闹,我从来不会肖想他的身体,我也从来不会想著和他一生一世守在一起。 他让我心疼,让我心酸,让我心安,让心痒难挠,让我几乎欲火焚身。 原来我并非像我妈说的那样,就是个单细胞生物,我也会体会到这种复杂的意味。 是什麽样的情感,我不大敢想下去了。 可我为什麽会对著他有欲望。刚刚晚饭前的那一刻,我很清楚自己是真的想要他。这样的欲望,即便是对著林慧,我都不曾有过。 转身,顺势把他压了下去,而後我再次吻了上去。我想确定,之前那个吻,到底只是一时让我意乱情迷,还是像武林高手忽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让我对自己、对於我们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刚刚他吻我的时候,我一开始只顾著震惊,後来则是顾著和自己的欲望斗争。整个过程,根本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一样。知道那是美味,却因为太急切而失去了太多。 熙和似乎叹了声,可他没有拒绝。吻著他,我胸口慢慢积了一团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情绪,我想哭,又想笑,想大喊,更想让他和我成为一个整体。 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揉搓,我不知道那股情绪要怎麽排遣。 和他分开贴合在一起的唇舌,我看著他,胸口被那股要命的东西快要憋死了,"熙和,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是另外一种!" 熙和看著我,轻轻地笑了笑,"喜欢就是喜欢,哪里还有那麽多种!" "有的!"我有些著急,胸中那股不知名的东西似乎进入了我的脑海,我明明知道他说的和我说的是不一样的,可我却不知道,要怎麽让他知道我所说的不一样。 "那是怎样的不同啊?"他看著我,眼睛里头的光芒让我愈发糊涂。 我忽然很是沮丧,因为我居然说不清自己对他的喜欢是怎样的。 说不清,那就先放一放,我想起我娘说的。 那就先放一放吧! 周六上午,我和熙和飞回他们当年搬去的那个城市。从出机场开始,熙和几乎就不再开口讲话。只是对我的问题,偶尔嗯、是啊讲一两个字。 我看出他心情不好,於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我们走哪条路,江滨还是市内。前者路有点远,但不堵车,时间反而更短,後者则相反。 熙和说走市内。他说话的时候,反握住我的手紧了下。 我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熙和?"我询问地看著熙和,或许那江滨路,他父母当年...... 熙和把头靠到我肩膀,有些虚弱地开口,"阿修,让我靠一会儿。" 路上,我们停下买了一束百合。 到了墓园,熙和的脸色反倒好些了。我看了看,还是握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牵他的手时,他停下看了我一眼,而後笑了笑,乖乖地让我握著他的手往前走。 站在他父母墓前,我把花和烧冥纸用的铁皮桶放下,熙和把从下面买的香烛和冥纸点了,默默地跪在地上,看著墓碑上他父母的合照,不知道在想什麽。 等到冥纸烧完,熙和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的石阶上。他看著远方,静静地坐了许久。"其实,我爸妈是因为要救我才死的。七年前,我高考完,我们一家人说要出去玩......" 熙和慢慢地说著当时发生了什麽。他们的车,为了躲避违章超车的货车,被甩入了江里。江水表面平静,暗流湍急。他的父母把他用力托出水面,却因为受伤加上体力不支,被江水带走了。 "他们救了我,却不能救自己。"熙和用力握住我的手,"如果救人的不能自救,独留下被救的那个,那才是真的残忍。"熙和转身过来,"阿修,我......" "你回来了?"熙和正要对我说什麽的时候,我们後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熙和转头,下一刻他霍地从我身旁站起。熙和拉著那个女子疾步往旁边走,边走边说了以几句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就是他啊,很不错......"那个黑衣女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笑得让人後脊发凉。 "不是他!"熙和犀利地有些变调的声音,"你为什麽偏偏找我,我父母......"其後的话语,我只听得声音,却听不到内容。 我看著熙和和那个黑衣女子,不是为了要偷听,只是那个女子看过去就让人不舒服。而且,熙和跟她讲话的态度,也让我有些不安。 "哥哥,我的小狗掉到一个洞里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一直看著那个女子和熙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不知道什麽时候多了个小朋友。 "哥哥,哥哥!"那个小孩抓住我裤腿开始晃,一双水灵乌黑的眼睛乞求地看著我。 "哦,好啊,在哪里啊?"我蹲下来,牵住他的手,肉乎乎的,可爱得紧。 "在那边!"他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我看了看熙和,然後起身跟著这个小孩往另一边走。 走没有几步,忽然听到熙和在後面大叫,"阿修,不要去!" 14 我回头看到熙和惊慌失措的样子,便要停下脚步。不知道怎麽的,我心中想著要停,可是双脚却像有自主意识一般,要跟我的上半身分家。 当初去学国标的时候,那个舞蹈老师被我气得半死,因为我始终学不来上半身静止,下半身灵活的舞姿。 没想到,现下却会了。 熙和急著过来,那个黑衣女子伸手拦住了他。其後发生的一切,看得让我呆愣得如同一只线控木偶。 熙和似乎和那个女子打了起来。但不是你一拳、我一脚的那种打法,而是那种如同电视中武林中人比拼内力的样子。就是双方凌空出掌,而後似乎中间形成了某种气场,双方都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牵制住了。 你的明白? 反正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是因为当时不知道怎麽的,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风扬起了沙尘,大约跟三五年前首都的沙尘暴有一拼。说是飞沙走石,暗无天日也不为过。两米开外,完全看不到人。忽然想起我姑姥姥说的,抗日战争的时候,我老家那,有个人挖到了司母戊鼎。可不知道怎麽的,被日本人知道了。那个人也算运气,逃脱了几次。可是,最後一次,在他以为已经脱险之後,却还是被日本人跟上了。他以为自己铁定没命了,却没有料到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突然变暗。原来是从西北起了一场黑风,风大到双方几乎面对面都看不到。 我以为我姥姥是道听途说,然後越传越夸大。可是,眼前这风却让我相信,原来大自然的神奇和力量永远都会超过我们的想像。 古人所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也未必没有道理。 风沙中,有人抓了我的手。我虽然看不到,却知道那是熙和。心头一紧一松之间,忽然眼前一黑,而後我似乎很丢脸地昏倒了。 但我记得牢牢握住了熙和的手,再不松开。 等我醒来时,我霍地坐了起来。而後,感觉到自己手里还抓著一个人的手。我转头看,熙和正坐在我身边,很是关切地看著我。我看了看四周,应该是某个酒店。 "熙和!"不知道是窗帘挡住了光线的原因还是怎的,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发白。我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有些脸红。人家上演的都是英雄救美,为何我上演的却是BEAUTY AND BEAST,他是美人,我是野兽,狗熊嘛...... "刚刚那个女的怎麽回事啊?"想起墓园发生的那些,我有些害怕,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不解。 "哪个女的啊?"熙和奇怪地看著我。 "嗯?这......"我看著熙和,熙和看著我,两人都一脑门问号地看著对方。 "我们不是去墓园吗,然後......"我说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那个黑衣服的女的,那个让我去帮他找小狗的小孩子,熙和大喊叫我不要去,明明是刚刚才发生的啊。 熙和低头,脸色似乎变了些。而後,他笑了笑,慢慢对我说,"我们下了飞机,你说头晕,我就先找了家酒店住下,还没有去墓园呢。"熙和想了想什麽,从脖子上摘下一个坠著玉观音的项链,"做恶梦了吧,压压惊。" 带著熙和体温的玉挂件贴到我皮肤时,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似乎那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 去楼下吃了东西之後,我和熙和去了墓园。 路上,我们停下买了一束百合。 到了墓园之後,熙和的脸色也许是热的,倒看著好了些。我皱眉,这一切,都似乎重复著某个刚刚发生过的场景。可那场景,我又说不清到底是什麽。 "熙和,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一步步从石阶往上走的时候,我犹豫著还是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耳边,忽然有一阵风吹过去,像是有人轻轻地冷笑。 熙和看了看我,"阿修,你有没有碰到过,一个人,你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觉得早就认识了。" "有啊!" "这跟你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们刚刚见到一个人,却总觉得他很熟悉,刚到一个地方,却觉得以前是来过的。这些,都是因为人的气场或身周的电流和对方产生了一种正向反馈而已。" ...... 我的气场还是人体电流居然和这墓园产生反馈,熙和你这解释还真是...... 噫,我浑身抖了一下,"熙和你这解释,还真是......哈哈......" "阿修,你笑什麽?" "熙和,你不觉得你的解释放在这里诡异得很麽?" 熙和失笑,却没有再说话。 熙和祭拜的时候,表情很平静,我看了,却有些难过。 他看著香烛和冥纸烧完,坐到我的身边,"其实我不难过,他们生死都在一起,也算幸福!" 的确,能够生死相守,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我抱了抱他的肩,什麽都没有说,可心底却有什麽东西破茧而出。 祭拜之後的第二天,我们就回去了。 回来之後,熙和似乎倦得很。我以为他是触动旧日的记忆,所以才一时觉得难过,便没有特别在意。但他一个人,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晚饭後,我留了下来。 熙和很早就去睡了,我一个人看了会儿书也去我原本住的客房去睡了。睡到半夜,没来由的,忽然惊醒。 起身下床,我去客厅倒水喝。 端著水要回房的时候,忽然听到熙和房间有低低的呻吟传来。放下杯子,我去拍门。门是虚掩的,一下就开了。 静夜中,熙和的声音时断时续,似乎很痛苦。 我忙走去他床边,拧亮台灯,熙和眉头拧著,口中低低地叫著,"不......不。"我忙拢住他的头,轻声叫他,"熙和熙和!" 熙和慢慢睁开眼,一颗泪从他眼角渗出,慢慢滑下。 我心底一痛,忽然间明白了他对我意味著什麽。虽然我未必说得出来,但我知道我喜欢他,和对别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那种喜欢。 人家都说,深夜里,人才最同意探知自己真实的想法,我想的确有道理。 "我想要你!"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时,我自己也吓一跳。可是,那的确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看著他,可以想见自己的眼光是怎样的赤裸裸,因为熙和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坐在床头,我顺应著心底的念头,原本憋在我胸口的那一团糊涂,渐渐清晰起来。"熙和,我喜欢你,不同於你说的我对我爸、我哥对你的那种喜欢。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如果你是女的,我想让你替我生个小秦修;如果我是女的,我想替你生个小熙和,你......" 熙和忽然伸手抱住我的腰,他声音轻轻地说,"你是个傻瓜!" 我敲了敲他的额头,掰开他的手,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抱住他,我忽然觉得很轻松,"傻瓜就傻瓜吧,只要有你!" 转身,顺著心底的渴望。我轻轻地吻上他的眼睛。舌尖尝到他的泪水,咸涩的味道,在我口腔中散开。 嘴唇慢慢滑下,噙住他饱满漂亮的嘴唇时,熙和似乎犹豫了下,而後顺从地张开,让我的舌头进入。 熙和很温顺地回应著我,伏在他上面时,我看了看他。他的眼睛,如同水洗後的天空,纯净透亮。柔和晶亮的瞳仁里头,包裹住了所有的光线。从他眼睛里头绽出的光华,让我的心彻底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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