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师兄弟。人鬼恋。还有少少虐恋......吧? (我承认我写耽美太文艺了) 第一章 腊月是天寒地冻的光景,即便万家灯火,也有如被冰封的雕像,温暖凝固在点燃的瞬间,之后便冷冷挂在窗口,一动不动。活着的,唯有从远处连来的一条细细光线,缓慢蠕动着驶来。 那车径直行到街尾的红漆大门面前,呻吟一声便突兀地停下了,马夫松开缰绳,蜷起裸露在空气里的双手,凑近嘴边呵气。他不时望向身后的车座,不耐烦地嘟囔着市井粗言,抱怨这鬼天气,抱怨这令人不爽的客人,抱怨这趟吃力不讨好的生意......背脊不由自主地升起一道寒气,他贴着车壁,伸手紧了紧棉袄,终于等到一声模糊的应答:"麻烦你了。" 被风吹雨淋得褪了色的车顶帷幔下突然涌出一只手,映着愁惨的寮布愈发暗淡,白如枯骨的指缝里拈着几粒碎银,马夫探手接过,迅速甩进随身的衣袋里。 车里的人扯着那一段朽布,缓缓撑开一道光亮,一点点挣扎着,硬是费力地挤进了这刀子般的冷风中。车夫见他下了车,二话不说,一扬鞭,掉转了马头就离开,又忍不住地回头看一眼。怎么说也是冠冕堂皇的将相宅府,怎么就这么阴森呢--赶车人不禁心想。寻常老百姓当然想不到什么是侯门深海,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那一片腐朽的漩涡。车轳轱轱碾过青石板路,开始时震在他心头,渐渐地也远去了,入不了耳。 最后就剩他一人了。 举头望去,面前就是雕栏画栋,重楼飞阁,在这样的暗夜里看去也不过是憧憧鬼影的栖息之地,倒是大门正中那扇金碧辉煌的牌匾闪烁不明,定睛一看,隐约是相府二字。他干裂的嘴角动了动,簌簌抖着走上前,并起二指扣着门。 笃笃、笃笃。 里面静若无人,单调的扣门声传进去,似乎响亮到天地一震,不过仔细听,也只是轻轻的指节撞击红檀木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微若柳丝的脚步声才纷沓而来,然后是门闩慢慢被抽出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不耐的音调在看见来人之后拖得更加长了,守门的婢女藏了身子在门后,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光着头赤着脸,长发披散,一袭单衣,看上去就是一副落魄样,估摸着不是上门求乞也差不了太多。那婢女翻了翻白眼,啐道:"要死了!腌臜东西还敢来敲正门,没得玷污了这里。" 说着便要来赶。先前那人抬手挡住了她欲关的大门,低声恳求道:"在下只是想在贵府讨份工,求姑娘通融......" 婢女有些慌了,夜毕竟深了,与一个男子在此纠缠成何体统,被主子知道了,恐怕也是辩解不清的。只怕这人真有歹意,正要开口,那厢便有人出头了。 "云想,让他进来。" 先前那婢女扭头一看,唤了声"少爷"便立即噤声不语,持门的手一松,他便顺势跨进门来。庭院里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一旁跟了个小丫鬟,隔了几步的距离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不过一袭草樱色碧浪纹越罗直氅,银色月光下望去也端的是一派气宇轩昂。只一眼,他便低下头,狠狠拽紧了手。 "请少爷收留在下,在下愿做任何事!" "哦?什么都愿意?"那人抬了抬下巴,似乎为阳佟的说辞感到好笑,因为阳佟在他那双有些吊梢的凤眼里清楚地看到一丝玩味。他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又拽紧了,额上似乎有汗涔涔泌出。 "什么,都愿意。"他苦涩地重复着。 "如果我说,我要你做的是这个呢?"手中玉笛一横,轻佻地托起他的下巴,"这样也愿意?" "......是的。" 垂着不安分的眼,收紧了掌中的十指,他心平气和地答道。 "洗干净了倒也是上品。"那人反复看着他的脸,啧啧称道,继而又忍不住把玩起他的长发,对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妲莲,便留他下来。" 他呆呆愣愣地,似乎对那人的话起不了反应,倒是小丫鬟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心知少爷又找到了他的新猎物。一时兴起的玩乐即将在他们这些下人身上带来多大麻烦,且不说老爷那里需要瞒着,单讲最后处理这些被遗弃之人也是件伤脑筋的事。 "多谢少爷。" "听说后院的园丁告假回家了,便让你去代替他,如何?"那人望过来,询问的语气,眼神已然坚定,阳佟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哈哈一笑,对着妲莲道,"便差他去做花匠好了。" "......知道了。" 妲莲答应得有气无力,拖着阳佟绕过九曲回廊、往后院的小屋走去。枯枝毵毵,月华流转间,似乎有萤火萦绕,阳佟眼盯着忽闪而过的枝桠,黑逡逡的一片压向心头,仿佛有走不完的路,数不完的重复而来的屋宇楼阁。知道这里是相府,却不知道原来竟然大成如此。他半垂了眼帘,随手一指远处走来的那片兽头瓦当:"那里面住的是谁?" 妲莲淡淡瞟了一眼,即刻转开眼去,神情像见了鬼似的,拉着阳佟紧走几步:"还能有谁?" 他以为他前面便没有人么,像他这样的,她少爷养得起十个八个。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倒不是忌惮她少爷,只是看着他面皮薄而已。不过就是娈童罢了,身份地位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妲莲叹口气,敛了眼道:"那是上一个。少爷有新欢时他还寻死觅活的。"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诚恳世故道:"所以说,这种事莫不要当真,少爷也只是看他一人孤苦伶仃背井离乡,怜惜他罢了。" 见阳佟木然地应了一声,妲莲继续提点他:"那也是个可人儿,就是命不好,赔上一颗心也算了,最后还搭上一条命,尸首也找不完整,只好草草葬在那边--"她朝刚才的地方努了努嘴,见阳佟呆在原地,心道他必是受了触动,联想起自己。"当然,我看公子是聪明人,绝不至于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你说是么?" 那人的声音极轻,但是妲莲靠得近,留神也是听清楚了的:"死了......怎么死的......" 妲莲神色一变:"咱们这相府不比寻常人家,有些东西不能碰,有些事情也不要寻根究底。今后少爷若是疼你,也须仔细了口舌,莫要问东问西。" 他垂着头,她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看见他手中的拳头又紧了紧,半晌也没有动静,小丫鬟几乎要跳脚大骂了。眼前这人,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根木头,也不知少爷调教起来要费多大工夫。正在怨恨着,阳佟慢慢抬起了头,明明是看着她的,眼神却像画上画的一般平板而不真实,只有那瞳孔里不断变化的她的脸,才让人恍悟他不是死物。只见他微抬了嘴角,枯寂一笑,惨白的月光下,无非是一张岑漠的脸,淡然得没了表情,然而妲莲情不自禁陡然颤栗一下,背脊便起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阳佟又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打下一圈半弧的阴影,宛如濒死之鸟的羽翼。 第二章 年年经日,耿耿长夜,阳佟就此在相府里蜷缩起来。幽暗的后花院,被遮天蔽日的薜荔藤萝盖住了参天的光线,只透着茫茫的白气,氤氲得极不自然。黑夜与白昼,本没有太大区别,他依着妲莲的话,抱了自己不多的衣物在隔壁瓦间睡下。一院的花花草草,伺弄起来也并不难,毕竟祺瑞少爷当初本意并不在此,更何况如今风雪经霜,花谢鸟绝,连人心都已死去,带着生机的也唯有常青灌木罢了。 "北角的栀子得好好修剪一番,莫要让它来年春天扎着人;中庭的桂树下面该铲铲雪了;还有小道,哎哟,你可小心点,别把少爷喜欢的绿菊给压着了。"小丫鬟折一支秃柳条别在腰间,捋高了袖子,叉着手,横在院子中间指挥着,"那个死老王,说回家就回家,丢那么多活儿--你尽量把其他花草移开,腾个位给墙边的腊梅,过两天少爷大概要陪着司寇公子来赏梅了......欸,你别停下来啊!" 阳佟捧着一盆刺球正要放开,问道:"司寇公子?" "啊,就是东厢客房的公子,府上的贵客。做你的事便是,问这么多做甚?"妲莲抽出柳条弹了弹,扬起一道浅且不易觉察的清烟,嘴角就露出戏谑的笑容,"我说,你还是准备一下为好--也不知少爷什么时候来你这儿呢!" "准备什么?"直起腰,阳佟茫然。 小丫鬟有些嗤之以鼻: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清纯。 "也不用准备什么,不过就是洗干净等少爷来罢了。"眼珠子转了一圈,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儿忘了,还没给你拿药!" 看阳佟不解地望着自己,妲莲笑得有点狡黠,"你应该是第一次吧?" 见他沉默不语,自己的玩笑也开得不是味道,"算了,不逗你了。第一次的话,不用药会伤得很厉害,有些人还为此落下残疾,把命都送了......" 阳佟放下怀里的盆盆罐罐,猛然了然她所指,脸刹那间煞白。小丫鬟只道他被吓住了,连忙安慰道:"唉呀你别担心,也不会太疼,少爷可是很讲分寸的。你听话点儿,少爷就不会太委屈你。"不过估计你这么迟钝,到时会怎样也难讲。她心里的话可不敢讲出来。 "罢了罢了,讲这些做甚?我去取药了。" "我跟你去吧。"沉默了一会儿,那厢阳佟说道。 妲莲求之不得。放药的小瓦间便是在刚才所说的别院不远处,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偏偏阳光也似无法照耀,阴气到底重,推开门便是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妲莲毕竟孩子心性,即便大白天也疑神疑鬼,还没到地儿,早已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附近游魂。这倒与方才颐指气使时截然两样,她也自知不妥,讪讪地道:"本来这些事也无须我来做......"语气颇有些委屈。 "你先回去,要拿什么药跟我说。" 妲莲抬头看看阳佟,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一人进去取药,心情陡然开亮,却又极力掩饰得意之情:"左边柜子最高层右数第七个嵌绿松石马蹄尊,还有隔位的那个白地套红缠枝莲纹瓶--你可别拿错了,不然到时候辛苦的可是自己啊!我这就先走了!"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声音渐渐被距离拉开,隔着一层透明的阳光粉末,阳佟进了里间的小门。药阁一排排摆放整齐地立在屋里,光线逶迤而来,施施然流动在脚下。他数着瓶,靠近妲莲所说的药阁,眼看身边并无踩凳,便索性踮起脚攀着柜沿伸手去够,却终究输了一指之距。 瓶身一歪,便骨碌碌地滚下来,先砸在他的额角,接着往下坠。他没接住,自己反而手忙脚乱地坐倒在地板。 却并没有听见玲珑剔透的马蹄尊跌落的响声。 一只手托着他的左肘助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阳佟一时有些不适应突来的晕眩,忙扶住身边的药柜,抬了眼,一点一点地往前望去,对上对方的眸。 迟暮的小药房里,金珀色的昏黄填满了所有空间,淡淡的混合的药香充斥在一呼一吸间,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却觉得时间漫长,似乎玉貌成灰,绮年如盖,赫然便错过了一生里最凄美绝艳的刹那。然那不过是一眼而已。晕眩中,他背着光,隐约看见那人模糊地回了一个似乎是悲悯的眼神。 还有一声叹息,幽长得细若柳丝。 回过神时,那人已经搬来竹雕五蝠云纹踩凳,一身沉香冰纨素纱衣飘然若似仙子。阳佟尚有些头晕目眩,踏上那踩凳,隔了好半天才忆起妲莲交待的事,心下一凛,发现手中便是那口马蹄尊。 "阁下......"阳佟不肯定地,边转头,边开口问,"可是司寇公子?"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迎着光的细屑灰尘浮动在心头。 慢慢地回去,沿着一条与岁月擦肩而过的小道,道旁景物缓缓地溜走,唯有尽头处那后院的小花房,任时光荏苒,仍然等在原地。即使明知这世上没有永恒,也会为这一刻的真实所动容。 夜未深,借着一点刚爬上梢头的清冷月光,阳佟在屋内摸索着火石,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刚想挣扎,脑中闪过一念,便缓下心神放软了身体。果然,身后那人凑近了他耳垂轻轻吹着气,"怎么,妲莲那丫头没告诉你我要来?"伸手便抚上他的脸,掰过下巴来,在他唇角轻啄一下。 "......少爷......" 阳佟情不自禁地猛一哆嗦,又按捺着心跳,一动也不敢动。祺瑞揽了他的腰,手也顺着他的背线滑下去,执了他的衣带,慢慢解开。阳佟猛地一手按住祺瑞,胸口起伏不定,强笑道:"少爷,门没关......" 祺瑞吃吃笑着,依着他的耳廓细细舔着:"怎么,害羞?不会有人的。" 说着便打横抱了他凑上床。阳佟浑身僵硬,下唇不住抖着,明知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内,却还是忍不住害怕,临阵脱逃是不可能的,颤抖着身子,转过脸尽量放松自己。 过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动静了,阳佟别过头,发现祺瑞一双黑漆漆的凤眼淡淡地望过来,嘴角绽开一个冷笑,阳佟下意识想跳起来,却被他扣住了双手。 "如果不愿意,当初为什么留下?" 阳佟一惊,瞪大了眼,好容易才撑起一丝勇气缓缓道:"我......没有不愿意......" 祺瑞挑了眉,"我可不想奸尸。" 就看见阳佟扭过脸去,脸陡然红起来,从眼角开始直浸入发际线,一寸寸藏进散开的泼墨长发里。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难道还要我教?" 感觉到祺瑞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阳佟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回忆一切有关情事的内容,然后笨拙地仰起上身拥住对方,凑近了自己的唇角,轻轻触碰着,使出万般功夫,近乎讨好地吻着。祺瑞又怎不知他的挑逗,却仍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直到阳佟双颊通红,他这才侧过脸,突然间一笑。 身下一凉,转眼间祺瑞已摸过下午取来的两樽瓷瓶,撬开其中一只,一手蘸了探入他身体,缓缓动着。另外一瓶却是大有名堂。阳佟正咬着尾指,忍受身体容进了异物的不适,那厢祺瑞便喂了他一粒药丸。血红得鲜艳欲滴的胭脂色药丸,入口即化,他面对祺瑞,眼神便迷离扑朔起来。袅烟渺雾,兰麝香锦,一切绮思变得朦胧,只有祺瑞似笑非笑的面容近在咫尺。 第三章 那一夜宛如春梦一场,丝毫没在他脑中留下半点痕迹。醒来时,天仍透不出半丝光,尚有一豆幽灯如血,祺瑞已不知去向,想来是从没在他人房中留宿的习惯。阳佟一手撑了床沿,忍着巨痛缓缓起身,拥着半幅大红贮丝罗锦被,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儿。 掀被下床,寻了件青肷披风搭在肩头,拖着身子,借了手臂的力扶着墙一点点走出去。屋外,疏柳冷月,无甚人气,房里的银灯半挑,从明澄的窗纸里透出,也只是如鬼火般磷磷的异彩。阳佟低着头,半垂了眼,似乎并没有看路,却执著的依一条冥冥的指引朝诡异的方向前行。 仿佛是算计已久的预言,脑中一遍遍上演的这一幕就在眼前。隐没在一片阴影里的死屋,唯有周围随风而沙沙作响的枝桠,如百鬼夜行般游走不定。虚掩的门也只是欲盖弥彰,轻轻一碰便张开了半闭的眼,一望而不得去踪。有风过耳,飞檐下闪过的只是沙哑而古怪的叹息。双眼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黯淡,环顾一周,也无非是间普通的寝屋,长久无人问津的床头垂下半帘锦罗帷幄,仔细看方能辨得上面的描金卷云纹。剔红床身上有着精细的刻花折枝花蝶纹,在那红釉绘的千沟万壑里,极浅地透着一丝诡异。用指甲轻轻刮开,碾碎那染在手上的暗红细屑,存着十分的心,才知道那是逝去的血。 他跌后一步,难过的别开头,惊恐的眼就映在错金银交缠龙纹镜中。
1/5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