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这么想，恩利斯。我的誓言只在与我所坚持的道义不冲突的情况下，如果你的存在会毁坏世界的和平，我只好违背曾经的誓言。"作为一名圣骑士，如果不能坚信自己所守护的是值得自己牺牲的，那么手中的剑也就无法坚决地砍下去。即使是一名双手沾满鲜血的战士，但在那所流出的血的背后，能够守护着一部分人的幸福和笑容。他的力量太渺小，无法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也不可能消除世界上所有战争，因此为了保护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的卡奥斯坦国的人民，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也时刻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在此信仰之上，若为了实现对恩利斯的誓言就要将剑对准一直以来守护的国度和家园，那他宁可将剑对准恩利斯，然后接受违背誓言的诅咒。"恩利斯，虽然有许多事情我不明白......但是，世界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你在卡奥斯坦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拥有举世无双的容貌和力量，受人敬畏，享尽荣耀和财富；在龙之谷，你是君临魔界的帝王，有忠实于你的强大部下。为什么你不能满足于此，非要将战火烧到已经不平静的的大地上去？！千年前的战争惨败还不足以为训吗？"
恩利斯的眼中闪动着轻蔑的红光，从奥斯维德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退开两步傲然望着圣骑士，"你是说我会被人类打败？奥斯维德，精灵早已退出摩尔大陆，失去精灵帮助的人类又有什么作为？如果你竟然抱着那种幼稚的希望，我只能认为你是在侮辱我的力量！"
高傲的语气和蔑视的态度激怒奥斯维德，他握起的拳头关节突出，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向那张带着嘲讽微笑的脸挥拳。"哪怕是实力悬殊，也不会对侵略臣服。我所守护的人们，即使微弱、没有力量，但都努力地活着。即使是在战场上成为敌人拼死厮杀，也是因为有要守护的人才拼命。这种为了让未来变得更好而努力的战斗是嗜血杀戮的魔族永远不会明白的感情！"
"呵呵呵......"恩利斯扶着身旁的柱子，肩膀颤动着，抑制不住笑出声。"真是自大狂妄的发言，圣骑士阁下。对于魔族你了解多少？对于人类，我倒是非常的熟悉。就算你怎么慷慨陈词，也改变不了人类自私贪婪的本质。你誓死守护着国家，但是你浴血奋战的时候贵族们醉生梦死。你的功绩，只是让权贵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剥削平民罢了。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伟大？是啊，我不满足。我怎么可能满足困在龙之谷这方寸之地？我们魔族在这里困了几千年，无法踏入摩尔大陆，亦无法跨越云雾山脉，我不甘心！凭什么人类能够拥有那样辽阔的土地，而我们要永远守着龙之谷？这不是我们被注定的命运！人类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就用战争却掠夺，魔族当然也可以！"
站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坚持和战斗的理由。明白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亦明白对方的信念和自己一样顽强。在仿佛怒吼般的剖白之后房间内一片寂静。不擅言辞的骑士除了握紧拳头直到手心火辣地疼痛外难以将心中的情绪说清楚，而恩利斯也在那一番话说完之后停止了身体的颤抖。依然是扶着柱子的姿势，却可以抬起头昂然直视奥斯维德纠结着的面孔。
"为了得到在大地上自由行走的权力。"恩利斯的面容冷得如同冰雕，瞳孔中透出红光。"没错，你们人类为了保卫家园而应战，对你们来说是一场维护和平与自由的正义战争。但是对我们魔族来说，也同样是一场为了争夺自由而发起的正义战争。通过战争，用胜利决定一切。我曾失败过，但我不会再失败。这就是我的决心！"
他顿了顿，又说下去，"我还可以告诉你，骑士阁下。我的力量并没有恢复，我需要一场雪祭来解开身上的诅咒。从这一点来说我并没有骗你。我曾说过祭品必须是心甘情愿地成为牺牲者，尽管我对你有许多隐瞒，却不会勉强你，因为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管你是否打算履行曾经的誓言，你也注定死在龙之谷。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即使用这副不完全的身体也要达成的死战！"
2007-9-26第七章 火龙•恩利斯 [Page Ⅲ]
恩利斯真的很美。即使是这个时候，不能否认也不能忽略他的美。
奥斯维德想起皇宫中见面的情景，在白得让人压抑的房间中弥漫着药和新鲜花草交织的味道，胸口上缠着纱布的术士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时他单膝跪在他面前，亲口发誓："我，皇龙圣骑士奥斯维德，愿意为恩利斯大人流干最后一滴血液，以性命换取恩利斯大人的魔法之力。" 那一刻起，他不再是卡奥斯坦的皇龙圣骑士，不是整个国家的最高统帅，他只是他的守护者。
他是那么美，忍受着伤痛却不露出过屈服的表情，说起自己的信念又是那么坚定不移，千年来不曾更改对自由的渴望和热爱。这是他的敌人，也是他值得付出爱情的恋人。是一个即使面对情人也能毫不迟疑地与之战斗的冷酷的人。令他痛心的人。
尽管承认他的立场，但他不能看着战火在大地上烧起，也不能看着魔族入侵摩尔大陆造成无数人牺牲。但是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也为遵守誓言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无论结果如何，他也不会后悔。
"我明白了，我会遵守我的誓言。但我有个条件，我要活着回去。下一次再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恩利斯。"
"好，我答应。"
龙之谷的神殿在云雾山脉的神殿中，除了燃烧着火焰画着神秘符号的祭坛外，别无他物。火光照亮山洞的中央，其他一切都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奥斯维德站在祭坛上，祭坛四个角各站着一名黑衣祭祀，各自身前竖着一根半人高的魔杖，顶端镶着的白水晶球上发着光芒无形的结界将活祭品封锁在祭坛上。
披着一袭红色的法袍，恩利斯手持龙焰仗如同一团火似的走过来，鲜艳的红色让神殿如同被火光渲染。随着恩利斯登上祭坛，守在四角的祭祀沉声念诵咒语。恩利斯的声音在一片冗长咒语吟唱中响起，同样是奥斯维德听不同的语言，却像歌声般动听。结界内的四周燃烧起一圈火焰，结界内刮起大风，利刃般的风将奥斯维德包围，割碎奥斯维德的衣物和他的皮肤，布料的碎片和自己的血在风中卷起，细小的伤口被风逼压着不断流出血液，红色的血丝在风中卷成螺旋状，不久之后就变成一片连绵的红色。奥斯维德感到身体已经不听自身控制，四肢和躯干都被锁链般的风所固定，否则因为失血而虚弱的身体恐怕连站着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恩利斯将法袍前襟敞开，露出胸前被一千年前的精灵王子用神剑刺穿的伤口，带着血的风被伤口吸引进去。火焰和风阻挡了视线，守在祭坛四角上的祭祀看不清祭坛上的情景。恩利斯走近奥斯维德，双手捧起他的脸，眯起细长的眼睛对因为大量失血开始意识模糊的奥斯维德说，"奥斯维德，还能坚持下去吧？"
奥斯维德努力保持清醒，看着自己的血被恩利斯吸进伤口中，这个伤口他不陌生，曾在梦中见过数次的金发精灵在红发术士身上造成的剑伤。伤口并不宽，因为是一柄细薄的剑造成的，但是那把神剑具有毁灭火龙的力量，即使隔了千年也无法愈合。那道伤口在吸进奥斯维德的血之后逐渐愈合，最后他的胸口变得完美无瑕。风钳制身体的力量减缓，奥斯维德失去支撑，身体软软地倒下，却被恩利斯一把用力抱住。身体滑到恩利斯的胸前，感觉到他身体上传来的温度，令奥斯维德略感安心。扶着恩利斯的手，奥斯维德勉力抬头，发现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变成红宝石般，在风中飞舞的白发也染上艳丽无比的红色。仪式完成了，几乎把血流尽的自己不知道能否活下去，但是恩利斯说过让他活着回到故乡，对此他并无怀疑。视野里已经看不清恩利斯的表情，只知道他正凝视着自己，用大得令他觉得疼痛的力量抱着他才不让他倒下。"恩利斯......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火焰和风都平息，恩利斯看着倒在怀里的男人，身体缓缓蹲下，将奥斯维德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力量，真的那么重要吗？]不知为何想起列蒂西亚的话。个人的力量也许不是太重要，但是对整个魔界而言自己的力量却是必要的支撑，不管摩尔大陆上各族怎样定义他的战争，但对他来说，这是他们魔族为了获得在大地上自由的权力而战。魔族也有生命，也会流血，他们的牺牲绝对不会比其他种族更少。这是支持他战斗的信念，也是魔界各族的信念和愿望。
曼利士走进神殿中，看着恩利斯恢复过往的样子，曼利士走到祭坛前跪下："恭喜我主！"
恩利斯移动视线，淡淡地扫视神殿内诸人，然后将奥斯维德打横抱起走下祭坛。
君主的冷淡让曼利士感到意外。虽说龙族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各龙资质不同，力量也有高下之分，恩利斯的力量无疑是他们中最强大的，拥有失而复得的力量，为何君主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的样子？视线落在君主怀里的圣骑士身上，目光敏锐的飞龙发现那人还有一丝呼吸，忍不住问："我主，为什么不杀了奥斯维德王子？这个人不杀，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恩利斯射来的冷冽目光顿时令曼利士噤声，只能迷惑地看着恩利斯抱着奥斯维德离开神殿。四位祭祀互相看着对方，最终无奈地说："我主的心意我们还是不要猜测为好。"说罢化作烟雾消失在神殿中。
穿过宽阔的宫殿，走过漫长的走廊，蹬上高高的楼梯。恩利斯将奥斯维德放在床上。喂他喝下药，苍白的脸上慢慢回复血色，微弱的气息平稳下来。奥斯维德的身体素质很好，虽然流失大部分血，但经过调养也能很快恢复。
捧着奥斯维德苍白的面孔，抹去他额上一片冷汗。"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这样无情的句子从这唇中吐出，竟令他的心觉得比被剑刺穿更痛。双手撑在奥斯维德身旁，凝视着对方紧蹙着眉的睡容。不杀死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奥斯维德的力量在他面前渺得不值一提，但是那样做的话，他再也不可能见到他的笑容。曾经坚毅地站在自己面前誓死保护他的人，已经永远失去了。对奥斯维德，并不是不爱。是因为爱，才无法玷污他的信仰，即使站在和自己为敌的立场上。明白奥斯维德也是同样的想法，才会交出鲜血将性命托付给自己。所以到现在，一千年前的决战又要重演。
胸口有纠结着的钝痛。狠狠地扯着奥斯维德的金发将他的脸拉近自己。覆盖上冰冷的唇，毫不留情地用力撕咬。唇边绽开的红色花瓣不知道是谁流出的血，但已经谁也不知道这份疼痛。
这样平和地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奥斯维德，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对他做这样的事情，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见注定是在战场上。但是那时，自己一定不会再输了。
神殿外，曼利士抱着昏睡中的奥斯维德，对眼前的红色巨龙说："我主，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火龙没有回应，只是用红色的眼睛盯着曼利士。
"即使君主要堂堂正正地和奥斯维德王子再战一场，但是我主的身份如此高贵，请让属下送王子归国吧！"
火龙没有说话，红色眼里现出不耐烦。曼利士没有办法，只好将奥斯维德放在火龙背上。
望着飞上蓝天的恩利斯直到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曼利士心中充满忧思。千年后的战争，会写下怎样的结局呢......
恩利斯展开翅膀在风中飞行已经是许久没有过，自从他变成人形之后就没有恢复过龙身。在他还是一只幼龙的时候，父亲就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变成那种低贱地生物，但因为他喜欢，也由他去了，只是一遍遍叮嘱不要随意踏出龙之谷，因为那边的世界充满危险。人类总是惧怕魔族，但对魔族来说，人类也是值得害怕的种族。人类见到魔族通常是害怕，然后就会不要命地攻击，并将杀死魔族当成伟大的冒险，这种精神实在很令魔族恐惧。但是当他第一次化作人形涉足人类社会时，却因美貌而受到莫大的欢迎，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广阔的世界中的喜悦他令他流连忘返。如果不是幼时被一个魔法师的冒险故事吸引，不是参加了他们的猎魔冒险，不是看见魔族在人类的剑下惨死，他不会惊惶地逃回龙之谷。但刻骨铭心的恐惧终究敌不过对自由世界的向往，他不甘心一生囚在龙之谷中，所以他成为魔界的君主，他要从人类手中夺到梦寐以求的大地。"为了自由与和平！"一千年前精灵王子奥斯维德应战时喊的口号，在他听来可笑无比。和平就不必了，但自由也是他渴求的，所以当他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没有回答。既然立场不同，也就不能理解对方的动机，那么原因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一千年过去，两个人的关系发生如此变化实在令人始料不及。但恩利斯清楚自己和奥斯维德都是坚强到为了信念可以毫不犹豫地向爱人挥剑的人。他是真的期待如果回到两人势均力敌的情况再战一次。但是他，魔界君主火龙恩利斯，一定不能再承受千年前那种战败苟活的屈辱，所以这一战，必要决个你死我活。
思念之间，已经飞过死亡隧道，脚下的风景，却是当日惨战的妖精森林，从上空看下去，森林四分五裂，日后会成为魔界进攻的障碍，没想到当日深渊法师破釜沉舟的自杀之举，竟然成了日后魔界进军的屏障。转念又想到一路相随的半精灵列蒂西亚在偷袭自己时却被自己召唤来的骷髅打成重伤，如今生死未卜，不禁有点伤感。
再过去，是最后经过的小镇狄倍罗，他也很难忘记那里的矮人厨师烹煮的难以下咽的食物，忍不住发笑，却发出一声龙吟，引得小镇上的冒险家大惊失色乱成一团。再过去，是阳光森林，无数鸟鸣响彻云霄，想必那位德鲁伊正在森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吧。再过去，是林中之城和那一片荒原，是他和奥斯维德初吻的地方，两人在怄气，他虽然不肯对自己低头，却强硬地要他接受他的温柔，把他当作一件易碎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再过去，是和列蒂西亚相遇的港口，列蒂西亚泡的茶味道香醇，很令他怀念，既然战争在即，他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身影，刻意低空飞过引起一片慌乱，人类的惊慌令他开怀，多少年了，心情没有这么好过。再过去，就是卡勒勒尔的边境，那个可恶的可奈公爵他可没有忘记，飞过去的时候顺便吐一口火把他的宫殿烧个精光，看着来不及逃生的人从窗口跳下然后摔死，心中又是一阵暗爽：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然后，波光粼粼的波特莱姆湖就展现在眼前，和奥斯维德在这个湖泊上渡过的不平静的夜晚也让他印象深刻，那时奥斯维德还因此生气，好几天对他不理不睬的，奥斯维德不知道自己生气的时候让人想欺负他让他更生气，那张气闷的臭脸看上去好有趣。往事倒逆着从脑海中流过，虽然短暂，却令人回味无穷，他真想一直这样飞下去，带着那些美好的回忆飞到世界尽头。世界尽头是什么？恐怕还是云雾山脉吧，如果是那样，那么整个世界，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比龙之谷更大的山谷而已。不，现在他不能有这种悲观的想法，不能忘记长久以来的理想，即使只是一个比龙之谷大一点的山谷，那也还是比龙之谷更大，大得多，不是吗？他配得上享有这片大地，所以他应该去争取。
即使再怎么希望目的地不要到来，但是飞行了几个日夜，让所过之处陷入恐慌之后，卡奥斯坦的王都还是展现在眼下。他自然飞得比所有传报消息的骏马更快，但看上去卡奥斯坦王都已经做好了待战准备，不愧是世代守护神剑的国家。
火龙的低空盘旋引得城墙上守兵的一片强弩攻击，可惜那些劲矢只让他拍拍翅膀就被强风吹落。
王都里的居民都躲在窗口看着火龙飞过屋顶，心里除了恐惧就是绝望。前些日子听见一级警备的号角吹响，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隐隐听说要打一场一千年前似的战争，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直到此刻看到传说中的魔物出现在自家屋顶上，一时之间万念俱灰，什么梦想什么追求都全部幻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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