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见你死。"西门吹雪直言不讳。 "为什么?"花满楼夺信不成,索性坐下,随他去看那封十八年的前书信。 "因为我还不了解你。"西门吹雪也坐下。 "为什么要了解我?" "因为我高兴。" 花满楼哑然失笑,转念一想便将刚刚从四哥那里得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十八年前,独孤一绝刚刚二十过五,就以一手家传剑法独霸武林,江湖有言:独孤剑法武林至尊,清池孤老惟红燕。红燕所指即是独孤一绝的红颜知己副红燕,副红燕乃蓬莱山庄庄主,这蓬莱山庄在当时也是一个奇庄,庄中皆是妙龄女子,江湖中人之闻其名却从不知其大小规模身处何地镇庄绝学。据说,当年独孤一绝就是日日在蓬莱山庄修习剑法。只是这神仙眷侣的日子没满一年,就传出了副红燕的死讯,独孤一绝更是不知所踪,蓬莱山庄一夕之间化作虚无。 "西门庄主手上的这封信,便是当年副红燕寄来花家的。"花满楼抿了口茶。 "独孤一绝挟持花家女童,要挟花家交出天下第一剑谱。" "不错,当年我还小,却也隐约记得有个小妹妹,稍到了些,母亲才告诉我,我确实有个妹妹,不过是小时候生病,早早过世了。" "依信上所说,副红燕已将女童奉还。"西门吹雪又细细看了遍。 "问题就在这里。"花满楼神色凝重,"我们花家上上下下根本没人再见过那个女童。"
第十一章 两人沉默凝神之时,却听阵阵拍门声,花满楼起身,行到门前,闻见屡屡茶香,淡然一笑。 "姑娘,又见面了。" 西门吹雪抬眼看去,门口站着的素衣女子正是那日山庄里被唤作小华的丫鬟。 "见过花公子。"小华朝花满楼作揖,"见过西门庄主。"又走进屋给西门吹雪行礼。 "华姑娘,可有急事?"花满楼合上门,靠在门口问她。 "老夫人要小华来带个话。"小华道。 "请说。"花满楼道。 "咦,陆大侠呢?"小华四下张望,不见陆小凤,疑惑道。 "陆大侠有要事在身。"花满楼道。 "那小华就等陆大侠回来。"小华转身坐到西门吹雪对面,一手取了茶杯就倒水喝茶。 "你陆大侠还要三天才回来。" "那我便在这里等他。"小华调皮一笑,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 "姑娘自便。"花满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推门而出。 西门吹雪收起手上信纸扫了小华一眼就跟着出去了。 "小二,还有空房吗?" 小二上下打量眼前花满楼 ,又小心翼翼看向他身后眼神犀利的西门吹雪,咽了口口水答道:"公子,抱歉,没空房了。" 只见那花满楼闻言,转向身后,无奈道:"好吧,小二,给这位公子的房里添一卷铺盖。" 小二抱着铺盖随两人上楼,到了门前,花满楼接过他手中铺盖,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客观请便。"小二嬉笑一声,下了楼。 西门吹雪替他开门。 "谢谢。"花满楼道。 西门吹雪不言语,取了他手中铺盖,"你睡床。" 花满楼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床边,合衣躺下,西门吹雪搬了张椅子,坐在床侧,抱剑而眠。 花满楼半梦半醒之间,恍惚回到双目仍能见的儿时,眼前是一个黑发女童跳跃的身影,模糊却真实,他隐约听见笑声,随着女童不安定的身影断断续续,他感觉自己就在女童身边,便又靠近了些,就在他要握住梦中女童的小手的时候,鲜艳的红色瞬间铺满他的视线。 触目惊心的红遮盖了原本快乐跃动的身体,嘈杂的尖叫和打斗声取代了清脆笑声,花满楼动了动手指,像是能碰到身旁女童僵硬的身体,他心中一惊,猛地醒了过来。 "我好像............"花满楼靠在床上试探着说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 听见西门吹雪的声音,花满楼还是有些惊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想起来我那个妹妹了,她失踪的那一天也是我瞎了的那一天。"花满楼的声音很轻,平缓却有力。"我最后看见的颜色是红色,亮眼的红色。"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很暗,西门吹雪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伸出手,慢慢抚上他的脸,他的手掌因为常年练剑而布上了一层厚实的老茧,他的手覆盖在了花满楼的眼上。 "现在,你还看得见什么?"西门吹雪的声音略带沙哑,似乎在引导着他回答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花满楼笑道:"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抬手摸索到西门吹雪的手,将它从自己脸上移开,西门吹雪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花满楼,你不需要看见。" 花满楼一怔,似是察觉出了什么,有些慌张地从西门吹雪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缩进薄被里,作势睡去。 已近天明,花满楼的呼吸才渐渐平缓,真正睡了,西门吹雪没了睡意,静静看他舒展眉心,睡成孩童般恬静。 旭日逐渐东升,阳光从窗户缝隙钻进旅店,窗外的世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西门吹雪起身,推开木窗,清新空气顿时铺面而来。他略微皱了下眉,回身再看花满楼,他已经揉着眼睛清醒了过来。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西门吹雪道。 花满楼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点头。 而直到两人赶路到华山,一路从山脚爬到山顶,再由山顶绕了半个多时辰才停在一户草房前的时候,花满楼还是不清楚他们要见的到底是谁。
第十二章 两人在茅屋前站了不久,就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手提着木桶,肩上抗着扁担。 书生见了西门吹雪,微微一笑,将木桶吊在扁担上往肩上一担,与花满楼擦肩而过。 "等等。" 西门吹雪略施轻功,挡了书生去路。 "一别三五年,故人无恙。"书生被人拦了去路,却也不恼。 "他是江南花家人。"西门吹雪冷着脸朝花满楼看,那书生闻言,肩上一颤,木桶落到地上。 "两位,请。"书生沉默片刻,索性卸了扁担,置于地上,引两人进屋。 屋里摆设简单,一桌一板凳一床一灶台。 "不知公子是花家......"书生让两人坐在板凳上,自己站着,取了两只茶碗倒了些水。 "在下花家七子,花满楼。"花满楼也有些渴了,端起桌上茶碗饮了两口,"这山泉水倒清甜。" "自然不比花家美酒。"书生怡然自得靠在门边,细细打量花满楼。 "公子客气了。"花满楼道。 "我也不是什么公子,以前也就做过几天别人徒弟,这么些年过去了,江湖上怕是只有西门庄主还记得我这号人物了。"书生说罢,爽朗大笑。 "他是独孤一绝的徒弟。"西门吹雪这才说出书生身份,"唯一的徒弟。" "前辈。"花满楼脸上不失笑意。 "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趁我还没忘记这些前尘旧事之前都把它们探听了去吧,等到下次有人再想起我,我也好让他们直接要来找你们,也省下我好不容易讨来的泉水。"书生道。 "不如前辈把自己知道得都告诉我们,岂不省了我们口舌,也省了你的泉水。"花满楼一手抚着茶碗,冲着书生笑。 "有理有理。"书生似是站累了,走到桌后床边,坐在床沿,道:"只是我知道得事情,有些你们可以听,有些你们听不得。" "前辈可知道蓬莱山庄?"花满楼问道。 "哦,你们想知道蓬莱山庄的事情,那你们可问错人了,我不过和那些道听途说的江湖中人一样,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独孤一绝虽说是我师傅,可也从没让我进过蓬莱山庄,我这个徒弟,每月只有师傅出山庄的那三天时间能学剑。"书生说着说着,嘴角不觉一抹苦笑。 "那.........前辈可听说过天下第一剑谱。" "你们花家的东西问我做什么?"书生顿了顿又道,"要是你们想要打听那个女童的下落,你们又找错人了,没错,当年,我是亲眼看着独孤一绝抱着个半大女童从花家出来,他那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是第一次我从他身上闻见血味,还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戾气,"书生皱起眉头,似是回到当年当时,"简直太臭了。" 听到这里,花满楼楞住了,西门吹雪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搭在桌上的手背,花满楼稍微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眼迷茫地对着他的眼,西门吹雪整个手掌便都贴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不柔软,是大而可靠的,握着的时候,意外地贴合,这突然之间的温暖把花满楼从若隐若现的过去中拉了回来,他轻声说了句,"没事,我没事。" "继续。"西门吹雪道。 "那天之后,独孤一绝将那女童带入蓬莱山庄,后来,过了一个多月,独孤一绝带着我又到了江南,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蓬莱山庄庄主副红燕,那是在一间小客栈,我跟着独孤一绝到了她的房前,我看得出来独孤一绝很生气,他几乎是破门而入,副红燕见了他也很生气,两人还大打出手,混乱中,独孤一绝叫我抱走床上那个正在酣睡的花家女童,独孤一绝和我会和之后,他领着我一路上了少林寺,那女童也一直跟着我们,到了少林寺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独孤一绝了。" "再没见过??" "不错,那日少林寺正在开武林大会,独孤一绝和我是溜进少林寺的,他叫我抱着女童在后门等他,一个人进了后院,我等了他两个时辰见还没动静,就自己进去了,到了后院,只看见副红燕泪人似地靠在一棵树边,她也看见我,不过,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从没见过似的,我就上前把那女童交给她,她见了女童也很惊讶,反正她这些个反应我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书生笑了两声,瞧着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还想打听些什么?" 西门吹雪闻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拍在桌上。 "呵,你以为我是大通大智那两个老秃驴?"书生走到桌前,扫了眼银票。 "你不是吗。"西门吹雪斜睨他。 "那就多谢了。"书生乐了,"就当是五年前那一剑迟来的药钱。"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花满楼的手被西门吹雪拉着,他起身告辞,西门吹雪也一起起身,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西门庄主,有件事我一直想说。"两人的马牵在山下,要行一段山路才能到,走到半路,花满楼忽然清了清嗓子道。 "什么?" "其实,你不用一直牵着我。"那个"我"字说得极轻,西门吹雪回头看他,花满楼似乎感觉到他在看他,别过头去。 "我已经习惯了。"西门吹雪本来走在他前面,现在后退两步,到了他身侧,"你也会习惯的。" 他的气息如此近,仿佛要贴着到自己的肌肤上,花满楼紧张得咬着嘴唇。 "花满楼,你的脸红了。"西门吹雪玩笑似地在他耳边呢喃。
第十三章 "西门庄主,请自重。"花满楼皱起眉头向后退。 "花满楼,你..............."西门吹雪的声音冷了下来,"在怕什么?" 花满楼错愕地微抬起头,他把手缩进长衫宽大的袖子里,那上面还残留着紧贴过的暖意,那个刚刚说着习惯牵着他手的男人,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他,他感觉到他视线里的霸道和灼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用说话他就能知道他的存在,他还没有出手他就能知道他的想法,又是因为什么,他能让他感受到从未有的信赖和安全感,他可以由着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人带着他走,他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从没恐惧害怕过什么,可此时此刻,他像是清醒过来了,他花满楼知道,在这片混乱漂泊不安的江湖中根本没有"习惯"可言。 你的"习惯"根本不取决你自身,它们是江湖中的别人给你下的定义,就像西门吹雪被别人所习惯的冷酷高傲不近人情,就像花满楼被人习惯的温和智慧坚强,一旦有一天你发现西门吹雪其实是温柔细腻的,花满楼也会害怕软弱,这个世界就要对你另眼相看,他们要指责你破坏了规矩,颠覆了信念,你所有承受的责难并非你所能承受。 "花满楼,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关心别人的看法,如果喜欢就应该大胆地去喜欢。"西门吹雪笃定地走到花满楼面前。 花满楼一脸平静,他缓缓伸手,修长手指碰触到西门吹雪的脸颊,"你会一直在这里,对吧?" 你会一直在我所能触碰到的地方,会和我分享快乐寂寞忧伤和责难非议,那我还需要害怕什么。 "花满楼,你独一无二。"西门吹雪握住他的手,就势将他拥入怀中,"我会一直在这里。" 花满楼笑了,山谷间的野花摇曳而来的香味混杂着一种干燥的雪味让他莫名快乐起来。 "西门吹雪,花满楼,你们总算回来了!" 陆小凤大咧咧坐在客栈饭桌边,大口喝酒,见了慢悠悠进门的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大舒了口气。 "怎么还不满三天就回来了?"花满楼也坐下。 陆小凤诡秘一笑,踢了踢桌子下面。 "陆小鸡,快给你司空爷爷来碗牛肉!"桌下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唤。 "原来是提前得手。"花满楼道。 "我回来的路上还去了趟华山,"陆小凤疑惑地打量坐在花满楼边上的西门吹雪,"你们两个比我早去华山怎么还比我晚回来?" "我们不赶时间。"西门吹雪忽然开口倒把陆小凤吓了一跳。 "哎呦,西门大爷,您再不说话我都快忘了你会说话了呢。"桌下的司空摘星道出了陆小凤的心声。 "哼。"西门吹雪起脚踹在司空摘星胸口。 "轻点儿轻点儿,他可是重要线索。"陆小凤在一边打哈哈。"对了,陆无名叫我来向你们打听,他说他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原来他叫陆无名。"花满楼道。 "怎么都把人家故事听来了,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花满楼,你倒奇怪。"陆小凤哈哈大笑。 "别人不说我也不去打听。"花满楼微微一笑,陆小凤刚想再调侃两句,却被西门吹雪瞪得打了个寒颤。 "那行,你们谁给我说说那事。"陆小凤一哆嗦赶紧转移话题。 花满楼便将所听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独孤一绝是在少林寺失踪的。"陆小凤摸着嘴上一撇小胡子道。"花满楼,你确定当年你们家把剑谱交给了独孤一绝来换那孩子?" "确定!"花满楼道。 "我去找陆无名的时候他又提起他师傅确实有贴身携带一本剑谱,我们姑且当它是那本剑谱,也就是说剑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少林寺。"陆小凤拍桌道。 "可以这么说。"花满楼点头赞同。 "那正好,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陆小凤喜笑颜开,提起桌下的司空摘星,拽着绑人的绳子一路拖上了二楼。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也跟着上了楼。 "大师,陆小凤叨扰。" 开门的是个端正肃穆的和尚,"阿弥陀佛,陆施主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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