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温弘景皱眉,不乐:“为何不可?”
“奕儿尚年幼,你忘了你小时候的事了?”
温弘景向前,抓了傅盏的小臂,软声说道:“蘅之哥哥,那时是我顽劣,太子乖巧,定不会有万一的,何况有我在……”
傅盏握了他的手:“弘景,你此等身份,不可出宫。”
温弘景一怔,松了手,“弘景明白了。”接着行了个礼:“弘景告退。”
还没走到御书房门口,傅盏就叫住了他。
他叹了口气,言语有些宠溺的无奈:“下月初三春狩,去雁山行宫待三天,你佯作大臣之子一道去吧。”
温弘景立马展眉一笑:“谢蘅之哥哥。”
谢完那大胆的孩子就跑了,徒留皇帝陛下失笑摇头。
小太子还在御书房外等着,见温弘景出来了,连忙跑上前。
他身量小,只能仰着头看温弘景,小小的脸上尽是急切:“父皇怎么说?”
“你父皇不允。”
“唉……”小太子故作沉稳的叹了口气:“你看吧,就说父皇不允的。”
虽是故作不介意,语气里却还是难掩失落。
温弘景不忍他难过,忙补充道:“但是下月初三春狩,你父皇该会带你去的。”
傅桓奕低下头,绞着手:“不会的,父皇往年都没带我去。”
温弘景忍不住笑了,摸摸小太子的头说:“往年你太小了,今年你长大了,可以的。”
“真的吗?”
“真的。”
傅桓奕撇嘴:“我不信你了,你方才也说能带我出宫。”
“唔……”温弘景红了脸:“我向你道歉,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为表我的歉意,我带你飞吧?”
“飞?”傅桓奕的眼亮了:“怎么飞?”
“这样。”温弘景一笑,抱起了小太子,催动内力,足尖一点就跳到了屋檐。
温弘景带着傅桓奕飞檐走壁,待在儒清宫放他下来时,小太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弘景,你再带我飞飞吧?好不好?”
温弘景撑着腰轻喘:“下次吧,我……我累死了。”
“好吧。”傅桓奕又和他挥了挥手:“那我回宫了,改日再来找你。”
“好。”
自那日得傅盏承诺后温弘景就不想着出宫,安安心心等下月春狩了。
转眼又是每月武师父入宫给温弘景授课的日子。
傅盏爱重他,知道他从前的师父是丛云,怕寻常师父教不好他,刻意寻了他自己少时的师父来教导他。每月入朔、望、晦则分别入宫待上三天。
新师父姓柳,温弘景喊他柳师。
柳师年纪不算大,刚过而立两年,而且面相年轻,又生的斯文,实在不像武师父,倒像朝廷里的文官。
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柳师听了他的话,晃着鞭子笑:“那些孔武粗壮的都是粗人,会的都是粗浅功夫。我与他们可不同,我会的都是高深的武艺,这才造就的我这种不若凡人的模样。”
温弘景边练剑边与他说话:“柳师谬论!”
柳乘洲挥鞭抽一下他的手臂:“目无尊长!岂容你来教训为师?”
“哎哟,”温弘景喊了一下疼,却也没有停下练剑:“柳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这竖子!”柳乘洲气恼,可说不过他,只得教训:“好好练剑,莫要三心二意!”
“是是是!柳师有理。”温弘景笑,言罢开始认真的练起剑了。
巳正时刻,柳乘洲让他歇一会儿再练。温弘景便放下了剑,擦了擦额上的汗。
柳乘洲坐在一旁喝茶,温弘景趴在石桌上看他,柳乘洲也不管,随他看。
过了半晌,温弘景突然出声问他:“柳师,你也教导过蘅之哥哥吗?”
柳乘洲端着茶盏吹了口气,才慢悠悠地问:“谁是蘅之哥哥?”
“就是傅盏啊。”
柳乘洲被他吓了一跳,忙放下茶盏:“你这小子简直天大的胆!陛下的名讳哪是你能叫的?在外头可切莫乱喊,本来脑袋就是悬着的,被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非死不可了!饶是陛下也保不了你。”
温弘景随意一笑:“无谓,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原本就该是被赐死的。”
柳乘洲蹙眉:“你这话可不要说给陛下听,他这样看重你,连他亲兄弟和太子殿下都不得他这样的对待,你这话若叫他听到了,可要伤透了心了。”
温弘景敛目:“知道了。我知道蘅之哥哥待我好,可……”
“唉……”柳乘洲叹了口气:“你只要活你的就好了,陛下总是想让你好的。至于以后,有陛下在,你还怕保不住你的小命?”
“嗯。”温弘景轻轻应了。
柳乘洲又重新拿起杯盏:“你适才要问什么?”
温弘景眨了眨眼:“问你是不是教过蘅之哥哥。”
“是啊,家父欠他外祖人情,于是让我教他武功,不然我这等好武艺怎么能被他请来?如今又不知倒了什么霉,又要来教你!”柳乘洲瞥了眼他,又道:“其实那会儿我也不大,尚不及弱冠,却要教一个小孩子,也是辛苦。所幸他乖巧,不然我还怕压不住他。”
温弘景笑了:“蘅之哥哥少时也乖巧吗?我还当他日后才这般沉稳,原来少时那样乖巧懂事了。”
“他与你不同。”他说:“听闻你父皇只有你一个儿子,所以你继位才如此轻而易举。陛下却有兄弟七人,姐妹十余。陛下母妃在世时不算得宠,宫人立足不易,虽因为外家,处境尚可,可也受过委屈,于是经年养成了内敛沉稳的性子。后来急于立功,便以十五之龄上了战场。便是那几年连番胜战,陛下才在先皇驾崩前一年得立了太子。”
温弘景听的红了眼:“蘅之哥哥这样辛苦,我却不懂他。”
柳乘洲拍拍他的肩,微笑:“你做的很好了,当年陛下去大庆之都,你陪他护他,又重他敬他,陛下感念于心。”
温弘景讶异:“柳师怎么知道当年的事?”
柳乘洲挑眉:“哪有我不知道的?”
“是蘅之哥哥告诉你的?”
柳乘洲起身,拿鞭子拍他:“不要多问!休息够了,起来练剑。”
“柳师!”温弘景瞪他。
柳乘洲悠然:“快。”
叁
翌日温弘景在御书房门前等傅盏下朝。
刚下朝的皇帝陛下自然是身穿龙袍、头戴金龙衔珠冠的。
不过温弘景从未见过他的蘅之哥哥穿的这样正式威严的样子,他往常下了朝都是穿的常服。
温弘景也穿过黄袍,却不及傅盏的这样俊朗英武。
他虽是年少,穿不出龙袍的气度,可傅盏是真的高大英俊,穿龙袍才有这样的尊贵威武。
令人眼亮。
“陛下好生俊俏。”温弘景随傅盏进了御书房,悄悄地在他身后赞他。
傅盏摘了珠冠,笑着回道:“哪里及得上景王爷俊俏?”
温弘景也笑,偎了上去:“我是少年俊俏,哥哥是英俊又潇洒,又是这样好那样好,令人好生羡慕。”
“今日嘴怎么这么甜?又有何事找朕?”傅盏低头看他。
“没有,”温弘景往他怀里挤了挤:“弘景真心话。蘅之哥哥,你是真好。”
傅盏宠溺的看他:“好好,朕知道了。”
温弘景点点头,又突然抬起头:“蘅之哥哥,你是不是要批奏折?”
“是,如何?”
“我替你研墨好不好?”
傅盏突然笑:“今日你怎么这样乖巧?没事求朕朕都不信了。”
“真的没有!”温弘景从他怀里挪开,鼓起嘴,不悦了:“我心疼你呢!”
傅盏挑眉:“柳先生说了什么吗?”
温弘景睁大了一双桃花眼:“哥哥好聪明,怎么知道柳师告诉了我什么?”
“你往日没心没肺,怎么会突然这样细致?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你才明白。”傅盏又摸了摸他的头:“朕的弘景虽然顽劣,却也最是良善。”
“哥哥少时苦难,怎么也不与我说?”
“你年幼,那些事不该与你讲。”
“所以就一个人受着?”温弘景皱皱鼻子:“傅盏你真是笨。”
傅盏捏他的脸:“温弘景,你越发不知尊卑长幼了!”
温弘景就得意的笑:“谁让你宠我?”
傅盏失笑:“却也是。”
温弘景走了两步到他桌案边:“我不扰你了,你批奏折吧,我替你研墨。”
“好,累了就在一旁歇着。”
“知道。”
研好了墨,温弘景就伏在案上看傅盏,倒也不觉得无趣。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温弘景突然看到傅盏皱起了两道俊俏的眉,搁下了批朱的笔。半晌都没有动作。
温弘景忍不住,出了声:“可是遇到难?”
傅盏眉头皱的更深,他顿了片刻才道:“洛北去岁遭了罕见的大雪,冻坏了田地,今年恐得不了粮……”
“我记得洛北虽不算富庶,却也不算清贫,该有存粮的吧?”
“坏就坏在这。津丘去年收成不好,得粮不多,便与洛北借了存粮,现下洛北百姓尚有部分余粮,却是将将够吃到入秋的。”
温弘景也皱了眉:“不能与附近州府借粮?或是待快入秋时朝廷发粮?”
傅盏叹了口气:“洛北附近州府也不富庶,借粮怕是有难。至于朝廷发粮,朕也想了,只是牵扯数目过大,难有合适押粮的人。”
温弘景试探地问:“哥哥怕京师至洛北路途遥远,路上有人中饱私囊?”
傅盏无奈地笑:“说出来弘景莫要笑话。朕这几年忙于征战,疏于梳理朝堂,百官之中有多少‘蛀虫’,朕确实不知。押粮此等大事,朕实在不敢大意。”
“唉……”温弘景叹了口气:“若我是你亲兄弟便好了,此番便可帮你,只是我身份特殊……”
傅盏笑了:“你若是朕亲兄弟朕只怕还不敢让你押粮了,朕的手足无一不想当这皇帝呢。”
温弘景便不说话了。
傅盏又摸摸他的脑袋:“不要担忧,入秋尚早,朕会有办法的。”
“嗯。”温弘景点头。
转眼就是初三春狩,傅盏依诺带了温弘景去雁山行宫,又被温弘景和傅桓奕央着带上了傅桓奕。
雁山距皇城有大半日路程,轿辇巳时出城,近酉时才到雁山。
温弘景在马车上掀了车帘往外看,只觉得这雁山行宫虽然不及皇城壮丽,却别有一番精致景象。
酉正,温弘景又与傅盏一道用了晚膳,后因坐了大半日马车,都有些累了,早早地便要歇下。临睡前,太子殿下硬要与温弘景一道睡,傅盏虽觉得不合规矩,却也应了。傅桓奕开心得很,都顾不得太子的“威严”了,张开短短的一双手臂就要温弘景抱。
景王殿下却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他伸了一根手指抵着小太子的额头,对傅盏道:“我要与你一道睡,我有话要和你讲。”
傅盏轻笑:“不好。朕已不是少年了,与你一道睡是真不合规矩。”
温弘景蹙眉:“我年纪尚小,该不要紧吧?”
“你不小了,再要几年就是弱冠,莫非来日你娶妻生子了还要与朕一起睡?”
“有何不可?又不是日日和你同榻?在宫里的时候我也没央着和你一起睡啊!好容易想和你说说话呢。”
“明天白日里朕再和你好好说话,你今日便和奕儿一道睡吧,他喜欢粘着你,你就不要为这等小事让他伤心了。”说罢他就回殿了。
温弘景也只好抱起傅桓奕回殿。
另一日傅盏携温弘景与众官员去猎场狩猎,傅桓奕太小,不好跟着,便由乳母带着在行宫游玩。
傅盏放不下心温弘景,便将自己的马让给了温弘景。他的马是大宛良驹,自他第一次上战场便跟着他,极其骁勇,且温驯得很。
温弘景笑嘻嘻地上了马。
风流少年郎,手上是良弓,座下是宝马,又一身好功夫,不多时便领了一头幼鹿回来。
傅盏笑着夸赞:“弘景很厉害。”
温弘景将幼鹿交给侍卫,翻身上马,也笑着看他:“不及蘅之哥哥。”
至晌午的时候,众人所获颇丰。
傅盏兴起,赏了收获最多的那位上将军。
到行宫时温弘景仍是兴致勃勃的,他欣喜的与傅盏讲:“蘅之哥哥,我好开心,我从未玩的这样尽兴过。谢谢你。”
“你玩的开心就好。”傅盏同他笑,又自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方帕,替他擦了擦额上残留的汗珠。
温弘景还在不停地讲,他说他怎么射中的那只兔,他说那头幼鹿看着怪可怜的,要不还是放了吧。
傅盏就坐着听着,半点不耐也无。
他含笑看着温弘景。
眼前的少年眉目间有千种风流,表情亦生动的光彩照人。
他的心兀的柔软下来,仿佛能包容眼前的少年的所有。
他确实没有什么不能包容他的。
他像是他的孩子,又像是他的手足,他恨不能对他最温柔可亲,又舍不得见他有一分委屈。
于他而言实在难得。
温弘景停了下来,他见傅盏微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有些羞赧。
他觉得自己失礼。
他收了嘴角,浅浅的笑:“那,蘅之哥哥,你歇着,我出去了。”
“好。”
温弘景一出殿门就施展轻功上了屋檐。
他正值年少,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上午那半日的狩猎只不过消耗了部分。
于是飞檐走壁,也轻松得很。
可是景王爷足尖刚沾上墙壁,就被来找父皇的傅桓奕瞧见了,他立马撇了乳母顺着回廊追了上去。
边跑边嚷:“弘景弘景,等等我,我也要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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