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拜见知县大人。”潭老爷进了衙门,先朝上首睡眼惺忪的知县大人磕了一个头,“不知大人如今这案子查的如何了?”
知县大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白先生将惊堂木从桌角拿到他跟前。
“啪!”知县抓起惊堂木重重敲在梨花木的案子上,众衙役打了个颤儿忙站直了腰板儿。
知县大人道: “白先生,你来说。”
白先生微微颔首,朝前一步道:“想必潭老爷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几十两的银子,不若潭老爷慈悲一场,给他三五十两,此案就此了结如何?”
这三五十两对潭老爷来说确实不值一提,但若是给了,岂不是认了这罪名,于自家名义上是大损失。
潭老爷道:“银两好说,只是这案子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还望先生给个明白话,也好叫草民查漏补缺,往后再不犯此等大错。”
顾大哈嫌银子太少,也道:“毕竟是一条人命,怎可三五十两就了了,难不成大人根本就没破案,想拿银两打发人?”
白捕头哂笑道:“你若是再乱说话,连着三五十两你也别想要了。”
顾大哈暂且把话给憋到了肚子里,底气显然是不及先前足了。
“按理来说,这钱是不该给的。”白捕头往堂下扫了一眼,又道,“顾大哈,你老实招来,你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大道:“我夫人的确是服了他家的药才丧命的。”
白先生道:“你夫人死时有何症状?”
顾大哈道:“口吐黑血,还喘不上气,然后便死了。”
白先生道:“这么说,你夫人可不是这药毒死的。”
顾大哈忙道:“可是那只狗也死了,这该作何解释?”
“那狗我也看过了,它是老死的,也不是因为那药。”
“胡……胡说,难不成你连狗的尸体也剖开看了?”
白捕头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道:“若是没猜错,你夫人早有肺痨,即便不喝这药也是要死的。”
顾大哈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堂上两人的鼻子骂道:“狗官贪官,你们肯定是收了潭家的贿赂,验尸之时我本人并不在场,这些全是你们一面之词!”
知县微微咧着嘴朝他笑道:“那你的意思是……”
“老子要他们潭家杀人偿命,就算不偿命,好歹也要严惩,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了!”顾大哈骂街似的在公堂上撒泼起来,竟是有几分胆气。
知县笑道:“有胆气!不过……是个刁民。”
潭老爷额上出了冷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知县大人从案子上抽出一只令箭,扔到顾大哈脚下,笑道:“既然是不知好歹的刁民……那就,给我打!“知县大人瞌睡也没了。
两旁的衙役立马上前把顾大哈按倒在地,提起手腕粗的漆棍照顾大哈屁股上招呼。
“本大人且不计较你谎报案情亵渎官威之罪,本想省省力气不去深究,叫潭家施舍银两与你,如此便结了,若你敬酒不吃偏吃罚酒,那就打到你心服口服为止!”
顾大哈被打得吱哇乱叫,嘴里还骂道:“狗官,我要到京城告你去,我要告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顾大哈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这才被衙门里的衙役丢到大街上去了。
知县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潭老爷道:“潭老爷受惊了,且回吧。”
潭老爷抹了把虚汗,叩头道:“草民谢知县大人明查。”
王文翰送潭老爷出了衙门,临走时对潭老爷说道:“顾大哈乃一介小民,怎敢如此口出狂言,还敢写假状子告到衙门,只怕是受人指使,潭老爷此去需得小心谨慎些才是。”
潭老爷道了谢,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第34章 祸不单行(一)
潭老爷回到府上,命人拿了一百两银子送去给顾大哈。
翌日清早,潭家渡口的船只却被衙门里的人给扣下了。
一个群捕头又风风火火的跑到潭府上,两张封条封了潭家半条街的药铺子。
王文翰忙来府上通风报信。
潭老爷在厅上招待了王文翰,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奉上了茶。
潭老爷面色灰白,拉着王文翰,道:“文翰啊,这又出了什么事儿?衙门为何扣我货船封我铺子”
王文翰道:“衙门里有人举报,说你们的货船上药草来处不明,知县这才派人去搜查,那几船山菊确实有不少是陈年旧货,虽不是什么作假的大事,只是数量之多不能草草了事,县丞大人也不敢耽误,只能先报了知县,暂且封了药铺。”
王文翰又道:“老爷不必担心,收购陈年旧货乃是商家常事,原本是件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只是如今有民上报,知县也就不得不做做样子,上下也好有个交代。”
潭老爷道:“怎会搜出陈年旧货我潭家世代有祖训,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从没出过岔子!”
王文翰低头沉思。
“怎得今年出这么多岔子,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阎王。”潭老爷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又道,“周飞,叫九七过来。”
王文翰犹豫再三,道:“老爷,容我造次一问,不知老爷可曾结了什么仇人?依我看,此事来的很是蹊跷。”
潭老爷这才醒悟,忙道:“你说的有理,那么多大商不举报,偏偏来举报我潭家,十有八九是有人伺机来报复了 ”
潭老爷又问:“去衙门举报的是何人?”
王文翰道:“几个小商户,恐怕是受人指使的。”
潭老爷皱着眉,心内笃定,定是枫家做的。
王文翰还有公务在身,便要告辞,忽然想到潭子实,便问道:“怎么没见少爷?”
潭老爷忙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别提那个混账东西了,年前枫家来递帖子,原本是来借我十艘货船运送今年的新茶,没成想叫这畜生给悄悄拦了下来,这船我便借给了郭家,如今枫家近千斤茶叶滞销,也不知亏损如何了。”
王文翰宽慰道: “老爷,论理您也没有什么过错,他枫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潭老爷长叹口气,幽幽道:“你有所不知,这是我欠他枫家的,不得不还。”
王文翰看潭老爷似是有难言之隐,不便多问。
不多时,九七也到了厅上,抱手施礼道:“不知老爷叫我何事?”
潭老爷看了看满身酒气的九七,微微怒道:“老九,去年秋这几船山菊可是你亲自去采的货?你可知那里头有多少是陈货?”
九七喝的有些头晕,不解道:“老爷何出此言?”
“你去渡口看看,你带回来的几船山菊方才已被衙门扣下了,前头药铺子也上了封条,你怎得还有闲心喝这么多酒?”
九七一听,顿时清醒了过来,见潭老爷跟王文翰都正盯着他看,慌忙又垂下了头,支支吾吾道:“这……这……”
九七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潭老爷瞧出了端倪,一掌拍在几案上,怒道:“老九,你老实交代!”
九七早先跟着潭老爷经营潭家药铺子,论资历,府里头就连大管家温中也要让他三分,这么些年尽心尽力不曾出过什么大岔子,潭家对他也颇厚。
潭老爷这一掌拍得他良心不安起来,忙跪倒在地,道:“此事不敢瞒老爷,去年山菊本就少产,各地药商抢得厉害,很多商户都拿陈货掺新货,我想着收些陈货也无妨,等船过了渡口也就安然无事了,那些衙门的碍着柳家的面子,怎么说也不敢扣的,没成想……”
“你!”潭老爷气的直跺脚,“糊涂啊糊涂,你怎得能昧着良心做这等违祖忘德之事!”
九七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潭老爷。
潭老爷道:“如此一来,我潭家以后恐怕是要臭名昭著了。”
九七这会儿连气也不敢出了。
王文翰压低声音道:“老爷不妨去找柳家说说情,柳家两位公子如今都在朝廷为官,说不定……”
王文翰见潭老爷面露难色,便不再往下说。
王文翰知道他这也是好面子。潭子实要娶的是柳家小女,如今夫家势力不及妻家,若是再跑去攀关系,恐怕人笑话,说他潭家处处倚仗柳家。
“老爷,侄儿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王文翰见天色不早,也无话可叙,便告了辞。
知县大人也不升堂。
衙门磨磨蹭蹭地清查,药铺也就只能封着。
潭老爷这几日寝食难安。
药铺子一封,潭家就断了财路,全府上下百口人都只能跟着坐吃山空。
这简直是要活生生灭了他潭家……
潭子实这几日过的浑浑噩噩。
黑黢黢的书房里简直是要憋死个人了,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安稳,只能日日扒着门缝往外头瞧。
诸葛先生又一连几日来门外讲经。
“少爷日后定是要当一家之主,药房百八十个人都是要听少爷的,这说到管理药铺账房,少爷需得知道这么一句——‘择人而任势’。”
潭子实背靠着门,拿手捂住耳朵,昏昏欲睡。
诸葛先生自顾自道:“孙子兵法有言:‘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这意思便是善于作战的将帅……”
潭子实拿棉团子塞住耳朵,透着门缝往外头张望,方才叫小鸽子去给他拿些桃酥来,这会儿还没来,八成是偷懒去了。
潭子实正暗自恼怒,外头诸葛先生止住了念经。
潭子实斜了斜头,瞧见江涵正跟诸葛先生凑在一处说话。
过了会儿,书房的小门哗的一声大敞开,一股冷风夹杂着热气扑了进来。
潭子实因着久不见阳光,一时只觉得眼睛刺痛难忍,忙拿袖子遮住了眼睛。
“江涵,你怎么来了?”见江涵一脸凝重,潭子实心中“咯噔”一响,忙问道,“莫……不是要我要成亲了?”
小鸽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笑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终于修成正果了……”
潭子实瞪了一眼,小鸽子忙又闭上嘴。
江涵道:“柳家要退婚了,老爷叫你去前头说话。”
潭子实一愣,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这事本是板上钉钉的,他爹盼了多少年才盼到他成亲,如今又怎么会说退就退了呢?
潭子实忙问:“老头他……”
江涵道:“老爷他没事,只是说叫你去前头商议,小鸽子,快给他添件袍子,老爷还在前头等着。”
小鸽子忙七手八脚地给潭子实披了件厚袍子。
潭子实一路无话,跟着来到厅上见了潭老爷。
潭老爷正背着手立在门口,手中还捏着一张信封,见了潭子实忙道:“你岳父这会儿卧床不起,柳老夫人这会子突然要退了这门亲,你快随我走一趟,好歹再见你岳父一面,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潭子实定定地看着他爹。
他本欲往后退缩,只要他这会儿闹上一闹,铁定不走这一趟,这门亲事定是要作废了,却见他爹不知几时已是满头华发了,心中隐隐痛了一阵,终究还是跟着他爹上了马车。
周飞在前头驾着马车,潭老爷和潭子实坐在车里,一路飞驰而去。
柳家的大门此时正关的严严实实,外头不见一个家丁。
周飞上前扣了扣青铜的兽鼻,半晌儿里头才听见脚步声。
开了门,却见柳寻州正带着一群下人在门内迎接。
柳寻州先朝潭老爷揖手,道:“潭伯父,可是收到了侄儿的信?”
潭老爷忙问道:“柳大哥现下如何了?怎得不早来相告?”
柳寻州面上黯淡,抬手将一行人引进府门,沿着青石大路往厅堂上走,边走边说道:“家父前几日去了趟京城,说是年纪大了,不想再朝廷里空挂着个虚名,想要辞去官职好就此归隐,颐养天年。”
潭子实跟在柳寻州身后,默不作声听着。
柳寻州又道:”官是辞了,临出宫时又偏偏又同周大人置了气。他脾气本就大,听不得人指指点点,回到府上还为此闷气,直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柳寻州说着点了点眼角,又道:”你说,他这病怏怏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旺火攻心……”
“这……唉……”潭老爷一面叹气一面抬手抹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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