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冷性?哪个身居高位者不当如此?
心若不够狠,下场总会和他一般。
“虽然我知晓依当下追魂阁之局面,公子是不得不回。但仍希冀教主这点心意,能被公子珍之重之。莫要……”唐芜欲言又止。
“莫要视之无睹?”慕忆替她续上。
“唐特使真是有趣。难不成我慕忆此番被囚被困,性命垂危,甚至险些被当做楚馆那些小倌被辱,竟是要慕某感激涕零不成?”慕忆挑眉,目中已是全然的冷冽。
唐芜无言以对,只觉对方的威压层层堆叠下来,竟是压得她不敢与之对视。如今慕忆,已非当日功力全失,荏弱无力的那个温和青年。褪去了所有的伪装,他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锋芒。
“别人对你坏,你不该有所记恨;别人对你好,你便该十分百分的回报。这世上本没有这般的道理。”慕忆慢慢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唐芜最后叹道,“只愿教主的选择无错。”
“自然是无错。何况如今的情况下,我们有更好的选择吗?”慕忆慢悠悠踱到桌子前提笔写字,不时停顿思索,唐芜碍于避嫌不便上前,也看不清他在写什么。片刻后,慕忆伸手将那张纸递给唐芜。
“唐特使,在下观你面色白中泛黄,吐纳有所滞涩,行止虽敏捷如常然气息稍重,应是有积年旧伤在身,且强行压制,致使伤势愈发严重。有日借故摸过你的脉案,前两日又与胡老询问,果是所料不错。”慕忆淡淡道。
唐芜一惊,不知何时这个人已经对自己了解如此透彻?需知唐芜有伤在身这一点,极少有人知晓,她竟分毫不察,还觉得自身隐藏尚好。
“这上面所书,乃是驭血蛊的培养方法。唐特使常年刻意压制,不加治疗,已是伤入肺腑。除非以此蛊入药,否则病根难拔。”
“此蛊需要鲜血浸养七七四十九日不断。胡老医术远高于我,然而毒蛊之道,却是有所不及,故对于唐特使之伤势,一直采取疏导调理,未有拔根之法。”慕忆不等唐芜惊疑,解释道。
“唐特使照料我多日,此法权当酬谢。”慕忆做了个请的手势。
“取血之人需是稚龄幼童?未免太过残忍。”唐芜面上惊喜、迟疑的神色交替闪过,最后皱眉。
“怎么?唐特使不忍心?此蛊不但可相助痊愈伤势,甚至可让唐特使武功更进一层。”慕忆奇怪道。
“……多谢公子。”唐芜叹了一口气,收起。
然而看她的神色,慕忆却明白,唐芜大概永远都不会用这个蛊了罢……
慕忆见状不置可否,目中莫名神色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让唐芜无法捕捉。
慕忆点头,与唐芜道别,离开了凌云教。
这个噩梦,该有所终结了。有些人该去见,有些帐,也该去清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教主。”唐芜看着案前忙碌着的男人,出声道。
“恩。”迟渊头也不抬。
“他走了?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唐芜道。
“……哦。”迟渊放下一卷,又拾起另一卷。似是想起了什么,“长老那,竟是没什么动静?”
唐芜正要向迟渊提起,“四位长老,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慕公子之事,现下正相互商量,似乎要向教主……问询。”
唐芜斟酌许久,才用了问询一词。事实上,那四位长老的态度已非是问询能概括得了的。这样大的事情,竟未事先同他们四个商量,甚至隐瞒这般久,最后更是放走追魂阁主,他们当然不肯了。
他们是长老,教中自护法之下便是他们掌权,是从迟渊篡位之前便根深蒂固的事情,又不是可有可无的虾兵蟹将。
迟渊冷哼了一声。“那四个老东西,果然没个安分。”
唐芜不接话。
“不是好奇么?唐芜,通知他们,半个时辰后召集会议。”迟渊站起身来。
“若是没有慕忆,八年前这些个老东西早就驾鹤西去了,哪能有今日。本座倒要看看,对着本教的救命恩人,他们竟是能耍狠不成?”迟渊讥诮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唐芜一震。这还是她第一回听迟渊提到慕忆的来历。
本教的……救命恩人?
这倒是有趣了……唐芜终于明白了迟渊态度对慕忆忽然转变的原因。只是这当事人,倒像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教主说的若是真的,那慕公子一开始便挟恩图报,也是完全可以的,根本不必受这般多的罪。
人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山灵水秀,自古便是游人墨客钟爱之地。如今人间四月芳菲,正是最和暖的时节,杭州自是少不得游人纷纷。街上熙熙攘攘皆是人群,有文人,游子,也穿~插着一些江湖人士。
杭州的街道上,因是昨夜下过一阵小雨,道上仍有水渍未干涸,空气中也是湿湿~润润的清爽味道,闻之让人精神一震。
碧空如洗。阳光澄明却不耀眼,温暖地洒落整个街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个白衣长衫的青年侠客从人中穿过。
这个青年长得极俊秀,面色苍白,眉骨平直而清挺,更衬得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又漆黑有神。他走的并不快,偶尔转头看看街道两旁摆着摊的摊面。手里提着一把通体澄黄的长剑,竟是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
可惜时不时夹杂着的几声干咳,和那随时要被西风吹倒一般的瘦削的身形,又似是与这一身份太过不搭。
这般俊秀文弱的样子,若说是个书生,倒有人相信。
路过的人不禁都打量他一番,最后目光都落到他右手中拿着的那把长剑上。这把剑,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这个小子,未免太过招摇了罢。明白的人扫一眼,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这般文弱可欺的样子,又毫不掩饰怀财,就如同一只待宰的肥羊羔一样。
果不其然,慢慢地,有人远远地缀在他后面,动作隐蔽。而这个年轻人,仍是自顾自地走着,似乎毫无察觉。
可是这样,知情之人也只是冷眼看着,未曾出声提示。
这个江湖中,死得最快的就是多管闲事之人。他又不傻,不是初出江湖,一心只想仗义出头的愣头青。跟上这个青年的那拨人,若他没看错的话,正是在这杭州一带活动的黥面帮之人。
这个年轻人,怕是要遭殃了。
越文成亲眼看着这个肥羊走进一家茶楼,也招呼跟随的三个手下跟了进去。
今日这是什么好日子?越文成心想。只是随便一逛,竟然也能看见这样的江湖菜鸟,拿着一把好剑便招摇过市,毫不掩饰,简直就像再说快来抢劫我一般。
他是黥面帮的少帮主,待老头子两腿一蹬,这帮内大小事务便都交予他了。只是最近家中老头子委实管得太严,他才带着三个心腹进城,打算寻些乐子。可是这样闲逛竟然让他遇见这等好事,越文成压根没有犹豫,就直接跟着上了楼。
那人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像个病痨鬼一般。他要剑,那人焉敢不给?
杭州百姓还是认得这座瘟神的,在他尾随那年轻人上楼的时候,就已经悄然作鸟兽散了,整个大堂,竟只剩了他一人。而他还是浑然不觉,悠然自若地喝着茶。
喝了没两口,便是一阵急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那把剑就被他随意地摆在桌子上。越文成见状也不再废话,直接大马横刀地坐到他面前。
“小兄弟,在下看上了这把剑,打个商量成吗?在下愿……”越文成含笑问道。
“不成。”那人眼皮都没抬,径直打断了越文成的话。
骤然被打断,越文成的笑意僵了僵。勉强带着笑意续道,“我看小兄弟也不像是需要这把剑之人,与其供着,不若转手给在下……”
“我说过了,不成。”对方皱了皱眉打断他,显而易见地一脸不耐烦。
这下越文成压不住火气了。他是谁啊?整个苏杭地界,谁不给他几分薄面?更不用说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小子!他自忖先礼后兵,已是客气得很了。这人竟然敢这般对他说话!
越文成冷笑,“小兄弟,在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莫怪兄弟以大欺小……”
“呵。”
越文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听到了一声不屑的……轻笑?对面的青年面上挂着冷冽的讥诮,斜睨着他,瘦弱的身形,竟也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这下不等越文成发怒,他那三个忠心耿耿的下属,早已经冲了上去,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大,已让掌柜的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然而掌柜的再睁眼时,却是那三人倒地呻~吟的样子,而那个“文弱的年轻人”,正一脚踩踏在其中一人的胸膛上。
那脚尖微微一沉,在场之人分明是听到了那人胸腔中传来的清脆的“嘎嘣”声,显然肋骨已是断了几根。
越文成见状大惊,明白是碰上了硬点子,不敢再轻敌。趁着青年未曾回身,迎拳攻向他的后腰。谁知那人竟像是后背长眼一般,轻巧一闪,便躲开了他的攻势。又十指如电,扣上他的肩胛,拿住他右肩的三大要穴!
那一瞬间越文成便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未曾反抗,肩胛已然传来剧痛,整个人也轻飘飘地被甩到了地上。
一招?他甚至在这个人手下一招都走不过!
那个青年转身取剑,刷地一声,自己的右手已然被废。
“这剑,不才还是用得着的。”
越文成倒也硬气,被打成这样仍是不肯出声呼痛求饶。只是一味捂住右手断处奔涌的鲜血,看着那个青年慢悠悠地收剑。
“在下有眼无珠,冒犯阁下了,多谢阁下不杀之恩。”越文成咬牙,额间冷汗滚滚而下。
“这点小事,我还不至杀人。滚吧。”那人淡淡道,一身长袍无风自动,多了几分森然杀气。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越文成仍是不甘心,问道。
那个青年回身俯视他,眼帘微窄,森凉的目光让他后背瞬间汗出如浆。
“慕忆。”
说罢,提着那把剑慢慢地踱出茶楼。临走前,还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可怜掌柜的躲闪观察许久,又哪敢向前取银?
越文成在属下的搀扶下勉强站起。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蓦然想起——
慕忆?
不是前一阵江湖人人恨不得诛而后快的追魂阁阁主么……那个杀手头子?他竟没死!竟是在此处!
他刚才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
才站起的身子不禁一阵发抖,险些又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慕忆自杭州城露面一次之后,转而远避人群,一路从城郊轻骑赶往澜溪镇。在那之前,他甚至一人一骑,毫不掩饰地前往了七琼派的所在地。七琼派自从倾全派精锐袭击追魂阁之后,只留了派中老人、新晋的不成器弟子和妇孺儿童在门派中,守着门派前人牌位和基业,已是苟延残喘之势。
慕忆孤身一人挑了七琼派全派,可怜全派上下有生力量不过百人,又有不少老弱残幼,真正拿的出手的高手不过短短十数人,在慕忆的攻势下皆是溃不成军。虽是如此,慕忆也没有太过狠心,不过是废了那些高手,剩下诸人他一个指头也没碰。倒不是他面慈心善,不过七琼派全部高手要么死在追魂楼,要么被他费去武功,已只剩一个空壳,这样毁灭性的打击,这个门派怕是永远不会翻身了,他再同他们计较未免迁怒太过。
这江湖,永远是人言快于最高明的轻功。让江湖中人发现他还活着,曾在杭州出现过,甚至曾挑了七琼派。单这一个消息,远比他星夜兼程赶往追魂阁众楼救场来得迅速有力。
他就是要让全天下人知晓,他慕忆尚且健在!只要他慕忆在一天,这天下就绝对不会有人能够撼动追魂阁!
虽然这样的方法有效,却也实实在在将他自己暴露在了整个江湖的眼皮底下。
果然,在离开杭州的第二天,他在城郊栖息的破庙中,孤身一人,赶走了第一批前来截杀的人群。
看着五岳盟这些自诩正义之士在自己面前,义正言辞地数落自己是如何的罪大恶极,如何的心狠手辣。其中很多人,慕忆虽只是五岳盟挂名的藏宝库主管,露面不多,倒还是认识的。慕忆心烦地很,心中又有几分悲凉。
他手下留了分寸,仅是将这些人伤到无法动弹罢了。可这些人都是各门精英选拔而来,长期驻守五岳盟,并非等闲之辈,他自己也并非是全盛时期。他手下留情,别人却不会。一场缠斗下来,他身上也多少受了轻伤。
作为杀手组织的头领,慕忆当然明白这是最蠢最不理智的。他应当以最小的力气和损失来清理干净这些麻烦,因为这些人不过是第一波。在他回追魂阁的路上,整个江湖盯着这边的人,都不会愿意让他一路平安。他应该时时提着一颗耐心和细心,永远保持最佳的状态,甚至应该将这些人全株杀鸡儆猴,而不是这般轻描淡写就放过。
然而他始终是留了三分情面和希望……到底……他还未见过周念。周念从不曾欺瞒他,总要见过他再说。
这让他想起了被抹过脖子的人。有时候他的动作很快,碧水挥过的时候,对方已被割断喉管,然而对方却还未发觉,仍是向前冲的攻击姿势。直到他停下动作,对方才会发现自己身上已是血如泉~涌,回天乏术。
他现在,可能只差割断他喉管的那个人,悲悯的停下动作看着他徒劳的挣扎和必然的死亡。
在解决第五拨人的时候,慕忆已经到达苏州边界,只要过了苏州,便可抵达澜溪镇,那里有他最直系的下属。
连日赶路,让他显得有些疲惫,长衫未曾换过,已是染了不少尘土。然而那温和却暗藏凌厉的双眼,和始终挺直的腰杆,却让人不敢轻掠锋芒。今晚的黑夜深沉,乌云遮住了大半片天空,星月尽数被沉沉墨色掩盖,透不出一丝光芒,让地面上隐隐有些闷干。
慕忆抬头观这天色,便知今夜必然有雨,只得弃马以轻功疾行,一路提气打算进入苏州城,若来不及,至少也应在雨落之前找到遮身之处。然路过一个竹林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多日来的经验让他瞬间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同时收敛吐纳之气息,向内观察。
这才发现,这帮人显然不是冲着他来的。一群衣着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围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身前躺着四五具尸体,有一个年长男子将他护持在身后。
不过这位男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他的大~腿筋脉已被挑断,正在奔涌~出赤红的鲜血,更不用说身上还有更严重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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