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剑术不菲,为何弃剑不用?”迟渊见状问道。“我凌云教虽非富甲一方,一柄顺手的剑倒还是找得出来的。”
“匕首足矣。”慕忆答。
迟渊却是含了几分怒色,“以长对短,本座可不愿占你便宜。还是先生看不起本座,认为仅凭一把匕首便能胜过本座?若非要如此,不比也罢!”
言罢,竟是转身欲走。
“迟教主且慢,慕某择剑便是。”慕忆无奈,只得道。
“不必。”迟渊闻声回过身来,沉吟片刻对唐芜道,“取……凰归剑来。”
唐芜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称是后转身出院,不一会便提着一把剑前来复命。
慕忆接过,此剑剑身细长,通体金黄,难得的是剑柄处雕镂半边凤凰展翅欲飞,余下的半身与剑身融为一体,炫目而美好。剑自然是好剑,慕忆接过的第一瞬间便感觉说不出的得心应手。挥舞几下,手~感轻~盈,尤胜唐芜之佩剑。
“多谢借剑。”慕忆正色,“迟教主小心,此刻起,在下不会手下留情,莫要误伤了迟教主。”
明明是普通平淡的语气,却含~着极低调的嚣张。
“哈哈。”迟渊闻声而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若是真能伤了本座,先生也是好功夫!”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迟渊面前这般嚣张了。乍然听到,迟渊不禁充满了新鲜感,然而话虽如此,手下却也是半分不敢懈怠。
慕忆毫不客气,抢攻上前。
他是重伤初愈,内力决计不如精力充沛的迟渊,拳脚比拼尚能与迟渊周旋,然而剑术却多靠内力,时间拖得越长对他越不利。因此,决不能动作迟缓!
迟渊轻描淡写的避过,回以同样一剑。双方试探过后,如今才是真正的对决。
平地风起,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迟渊一身衣衫随风摆动,鼻梁高~挺,剩下的半边脸在月色下看不清轮廓,唯有眸中墨意深沉,闪烁着毫不遮掩的胜欲。
剑过,回档。交错的身影回荡过凌厉的剑气,偶尔飘零的树叶被剑气辗过,立刻摧折。院内两个海碗粗的杨树树身,已被剑气划出道道深痕!剑身折射过凌~乱的月光,愈发炫目,金色与玄色交映。庭院中夜凉如水,唯有风声和刀剑交撞的声音。
如此又过五十回合,迟渊剑招一转开头之飘忽,变得大开大阖。
——君不见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剑尖微沉,夹着沉沉内力如同江水奔流一般,滚滚向慕忆压下。
慕忆见状,躲避不及,只得临危生变凭着巧劲卸下大部分劲力。然而余下的几分力道顺着交接的剑身传递到慕忆手上,仍是震得他虎口微裂,半边臂膀因此发麻。
原是迟渊见迟迟不见胜负,转而以内力劲道压制,企图逼得慕忆内力不济。慕忆洞若观火,转而剑走轻灵,被剑势逼得不及之时,蹬蹬仗剑顺着院墙登上,扭身接下迟渊越来越沉重的剑招。
饶是如此,迟渊加注于剑上的内力一分沉过一分,慕忆渐渐内力不支,被逼至墙角,腾挪之间已见劣势。
连唐芜都能看出慕忆已是真气难续。本以为这场比试已是接近尾声,然而看似被逼到强弩之末的慕忆却是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变了一套剑术。唐芜杂学甚多,竟也是看不出这套剑法出自何处。只觉这套剑法依稀有些类似当日慕忆在月下舞的那一套剑法,然而硬要说是,又分明有什么灵魂一样的东西被改变了。那套剑法飘逸悠扬,而眼前的身影,分明多了几分浑不在意一般的出尘轻灵之感。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只见慕忆仗剑身姿轻若飘絮,衣袂当风,依着这样轻灵的剑招,竟是有几分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迟渊能感觉出,之前的内力好歹能找到着力点,有所宣泄,然而对面这人就像一片轻~盈雪花,一片落叶一般毫无根基,他发出的劲力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回馈。
如此,慕忆也仅是避免了与迟渊的交触,若说再想要递进一份,则是劲力沉沉,对方内力浑厚,防御更是泼水难进。
这般缠斗下去,不用说仅过百招,就算是再过千招,依然是毫无结果。没有了接触,更无谓内力压制,迟渊原本的优势已无所凭借。这样一来,除非两人中的一人先累死,否则绝分不出输赢。再僵持,未免太过尴尬。
迟渊率先停下手,慕忆随后收剑。
这般比试方法,可谓是无赖了。可慕忆如此,也是太过无奈。
“这般避重就轻,打到明年也不会有结果了。”迟渊还剑入鞘。
“那便请迟教主送在下出贵教。”慕忆笑道。
“可胜负未分。”迟渊皱眉。
“在下只说公平比试,如今迟教主不能打败在下,自当放了在下。”说到“不能打败”之时,慕忆着重加强了语气。
迟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江湖中常见的小计俩,以言语设下圈套,让对方否认不得。但迟渊并未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反而很大方的道,“好,愿赌服输。”
这倒是出乎慕忆的预料。
“不过……先生这身功力,究竟是恢复了几成?”迟渊沉声问。
知道隐瞒不了,索性承认,“约莫七成。”
迟渊瞳孔骤缩。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码到一半断网了……今天照常更。日常更新九点之后
☆、第 18 章
“七成?!”
不止是迟渊,连一旁的唐芜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明明这个人月余前刚受过那般的重伤,再加有伤上加伤的那两次……当时她也是亲眼见到的,那脸色白得似鬼,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差点要去奈何桥报到的一副样子。如今能生龙活虎地与教主动手已是奇迹,就算停用五散子,又怎可能恢复地如此之快!
这个人……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通?唐芜狐疑地将他再上下打量一眼,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与自己特异之处。
“在下~体质特殊,因此伤后总是恢复极快。”慕忆大方地任两人打量,解释了一句。
“唐芜,你先下去。”迟渊盯着慕忆,对唐芜吩咐道。
恢复快也不是这等快法啊?唐芜带着满腹疑惑道了声是。
余光瞥见唐芜的身影闪出视线,迟渊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忆,一瞬不瞬的目光让慕忆开始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迟渊向前逼近几步,慕忆不知觉地也跟着倒退了几步,几步后正好靠到墙根,再无路可退。两人贴得有些太过近了,近到慕忆能捕捉到迟渊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迟渊这是要做什么?慕忆眼睁睁看着迟渊向自己伸出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没有出手制止。那只手指尖有些粗糙,指腹有长期提笔握出的薄茧,触碰到颈侧的肌肤有些微痒。
正当慕忆有些不解的时候,那根手指又收了回来,接着院中微弱的月光能看出,上面有薄薄的一层血迹。原是比试过程中,他的颈侧不知何时为划过的剑气所波及。仅是破了一层表皮,是以并无痛感。
“多谢。”慕忆道谢。他有些不习惯与人如此近身,正欲抽身,然而还未曾动便已被迟渊不动声色地制住穴~道。
“你……”慕忆怒道。
“慕忆,认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傻。平日若是不让人近身也罢,近了身的人就绝不设防。”一击成功,迟渊也不知是有些忿然还是有些释怀,感叹了一句。“所以你看,若要制住你极其容易,何必跟你比试这般久。”
慕忆的脸上红白交错,竟是无言以对。
迟渊当着慕忆的面,将刚刚拭过慕忆鲜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将其上的血滴吸~允干净。
这样毫不掩饰的动作,不禁让慕忆想起了前不久的那个晚上,尽管他这些日子以来尽力想要忘却,此刻的情景,依然是强迫他想起了自己当晚难以启齿的尴尬与难堪。他在这人身下被恣意侮6辱玩6弄,衣衫褪尽,完全无力反抗,甚至……
当时迟渊虽是一身酒味,然而慕忆却敏锐地察觉到,在他近身时拂面而来的热气中,并无半分酒气。何况,他是惊怒交加,吐血昏迷,若迟渊真是酒后精~虫上脑,又怎会在第一时间知晓应当叫大夫?这分明是蓄意折辱,好教他生不如死,教他雌伏身下!
慕忆白净的面容因为怒色浮上了一片薄红,眸中寒色凛冽。所谓玉黛青山横,正是美人含怒。迟渊欣赏着慕忆面上如走马灯一样变幻的神情,对其冰冷的目光与毫不隐藏的杀气选择了视而不见。他显然也是想到了慕忆正在想何事,不禁也歪出一个笑容,瞳色黝~黑,里面似忽有沉沉的波光涌过,待细看时,有恢复一片沉凝的静水。低头,正好衔~住那微6润的双~唇,长6舌长6驱而入,刷过一排整齐的齿列。在感受到对方明显的拒绝之后,不容抵抗地叩开齿关,强6势地扫6荡过每一个角落。然后,迟渊明显的察觉到,慕忆喷6拂出的气6息因为自己加深的这个吻而凌~乱不堪。
那是一种至为纯净的味道,如冰如雪,有些像寒冬腊月中北疆长冬不化的霜雾,清冽而明朗。
他给予,他被迫接受。慕忆不可置信一般瞪视着近在咫尺的迟渊的脸,双目却被他伸掌掩过。唇齿相6抵,舌根温润到几乎酥6麻,流窜的热气席卷全身。似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漫天星火在迷蒙中炸裂开来。迟渊原本只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却越发不愿放开固定住慕忆后脑的左掌。须臾,迟渊终于结束这个长吻。
“呃……”
然而,不等慕忆长出一口气,那温热气息复落到慕忆颈间细细舔~舐,将那一缕血色尽数收纳于唇齿之间。迟渊敏锐地感觉到,贴近的身躯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警戒地完全紧绷,便叹了口气,起身分开与慕忆的距离。
“迟渊,你敢!”慕忆杀气如有实质,足以让人汗毛倒竖。头回未以迟教主称呼,而是直呼其名。
迟渊看着慕忆,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慕忆的右唇角,那是慕忆读不懂的神色。“慕忆,八年未见……你竟已是这般模样……”
八年……未见?慕忆皱眉,他认识的人不多,眼前这个人分明并无印象。
“穴~道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江湖中,要取你性命的自诩正义人士不在少数,此行必定危险。你身上伤并未痊愈,不若再待些时日罢。”迟渊打断慕忆的思索,淡淡道。
“不必。在下便不再叨扰了,明日便离开。”慕忆断然拒绝。
“你……”迟渊欲言又止,垂目看他,眼帘微窄。
“本座突然想,若是像原先那般待你,甚至废了你的武功,断你经脉,永远把你囚在此处,或许更好。”
将这个人掌握在股掌之上的感觉,就像偶尔捉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将它握在手中。任它上下翻腾,感受它长长的双翅在掌心中翻腾的感觉,痒痒的,且有些酥~麻。然而却不敢再加力气,又小心翼翼地留出喘息的缝隙,生怕这个生命被自己不小心扼杀。
带着些不知名的窃喜和分外的小心。
慕忆心中巨震,瞪着迟渊未有回应。此刻他被制住,若是迟渊真想如此,他怕是在劫难逃。
然而迟渊终是叹道,“罢了。此去……本座便不相送了。望君珍重。莫要忘了你我约定。”
拔了牙齿,去掉利爪的猛虎,还能谓之猛虎么?若真这般,怕是病猫都不如。
迟渊转身,在慕忆的目送中离去,一身玄色长衣渐渐与暮色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9 章
慕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阁主的私令作为凭借已经交给迟渊代为掌管。正如他这个人来的时候是孑然一身,走的时候倒也是干净利落。唐芜看着半天,上前将凰归剑交给慕忆。
“这是?”慕忆看着唐芜,未接。
“我家教主说,既是盟友,一把剑倒也是赠得的。慕公子既然愿将私令交给我家教主,教主也当有所回赠。”唐芜将耳边的碎发一拢,温婉笑道。
慕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手接过凰归剑。
这柄剑不只是何等材质铸成,用起来竟是分量格外趁手,运转间游刃自如。既是身份暴露,等于从暗面被迫摆到台前,往后少不得要明理暗里都同人交手。这几日~他正琢磨着要再取件长兵器,既有赠剑,不妨暂用。
迟渊的态度诡异,不但在揭破自身面上伪装之后不曾为难,松懈了看管,以名贵药材为自己调理伤势,今日更是以宝剑相赠,这是意欲何为?难不成真是将他看做盟友了?他到底在想什么?慕忆已是想不通了。
囚困期间,他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一身修为几近于无,无力至任人宰割,然而经此一事,竟是心境大有不同。在师尊传授的剑法之中,杂糅了独有的剑意与对武学之理解,脱胎而出一套全新的剑法,取名云影。正是“天光云影共徘徊”之意。
过刚易折,唯有以柔驭坚,方能不为重力摧折。云影剑法,实是一套防御为主的剑法。适于内力稍弱者,避重较轻,可与比自身强之人持衡许久。
昨晚他之所以先弃剑而坚持用匕首,而后更是出言傲慢,乃是有意为之,正是为了激怒迟渊,使其在交手之初心境便不如自身平稳。要知高手相争,往往只是相差毫厘。或是心境尚缺磨练,或是一招一式不够快速有力,亦或是力道与身法的拿捏腾挪,都有可能造成落败。
然而迟渊诚然是如同慕忆预料一般,怒而要求慕忆持剑与之比试。然而慕忆想不到的是,迟渊仅是片刻之间,心绪复归平静。未曾因为自己的嚣张言语而有所波澜,反而更加跃跃欲试。迟渊之心思城府,已是超出慕忆之估计。比慕忆交手过的武林诸多名宿,更加沉稳。若不是最后用了云影剑法,他已堪堪落败。
这已是近乎无赖的做法,但迟渊没有多加追究,还是大手一挥,放行了。这固然是因为这场比试本就没有太大必要,更是因为迟渊似乎本已打算手下留情,毕竟与他动手时,自己能感觉到对方仍是拿捏好了力道。
“慕公子……”唐芜顿了顿,有些迟疑。
“恩。”
“我知这话许是僭越了。然而我跟在教主身边已逾十年,在教主仍为左护法时已随侍在侧。教主看似面和,实则身居高位,冷情冷性,我从未看过教主对一人如此上心……更何况是一个敌人。便是那这凰归剑,教主也不曾让别人碰过。”唐芜看着慕忆。
慕忆打量着手中的剑,未曾抬头,目光已然冷凝。“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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