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叔说你是遇到了强盗,”谢小公子仿佛这番说辞很有信心,他看着祁安,语气颇为认真,“所以你不是坏人!”说完又补充道,“周大叔是替你治病的大夫,你晕倒在他家医馆门口。”
祁安闻言点头,看来是他命不该绝,晕倒处竟是一家医馆,只是不知道傅驰……是不是还活着?
念及此处他不安地闭了眼,谢洛白以为他要接着睡,忙道:“你先别睡着,我已经遣人去请双儿,你给他看过了没事我才好放心。”
祁安有些分不清是他真心诚意还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若他有所求,这番作态倒也情有可原……
若是真的别无所求,才是麻烦。
谢洛白望了望门口,不知道双儿何时才能到,想着要跟这位公子说说话不能就这样让他睡过去,于是道:“你叫什么名字?咱们聊聊天罢。”
祁安:“……”
“你是怎么遇上强盗的,又是怎么逃脱的?”谢洛白想了想接着问,“我哥哥说你定是习过武的,你能做我师父么?只要能打得过张吴越就好!”
祁安:“……”这小公子话多且没城府,应该是他想多了。
“洛白,不得无礼!”谢玉诚刚到门口便听到谢小公子这番话,顿时脑仁生疼,“这位公子重伤初愈需静养,你不要过于叨扰。”
“是,大哥。”谢小公子似霜打的茄子一半慢慢踱步至谢玉诚身后,站定。
祁安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只对谢玉诚道:“原来是恩人的兄长,安某叨扰多时,还未道谢。”
谢玉诚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床榻上的祁安,他虽因伤不便大动但却极其镇定,这份气度很是难得,心中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阁下不必客气,不知……”
“我大哥想知道你是什么人?”谢玉诚尚未说完,谢小公子便将话接了过去。
原本想旁敲侧击的谢玉诚:“……”
打算隐瞒身份的祁安:“……在下安琪,路经此地不想却遇到贼人,幸有小公子相救,无以为报。”索性按照那小公子的说法把话给圆了回去。
谢小公子乐呵呵道:“不必报答,应该的!”
说完感受到他大哥回头看他的视线莫名冷了几分,但爹爹说过要与人为善,路见不平即便不拔刀也该报官才是。
谢小公子细细想了想,他没做错,于是接着道:“我去门口看看双儿来了没!”
说完便往门口跑去了。
房间内的气氛陡然有些肃穆,谢玉诚因他弟弟这性子有些头疼,也没了与人纠缠的心思,于是开门见山道:“公子来时身穿的锦袍乃是贡缎。”
祁安闻言有些意外,多看了谢玉诚一眼。
谢玉诚察觉到祁安的目光,解释道:“安公子不知,家父是做绸缎生意的,在下也算有些眼力。阁下必是贵人,既然舍弟救了阁下,阁下安心住下便是。”
祁安想起这谢家的小公子,笑道:“谢小公子心善。”
谢玉诚点头,不再谦虚。才不愿意说他弟弟那是人傻钱多……
“双儿你可来了,”谢洛白终于在谢府门前等到她,忙招呼道,“安公子醒了,你替我去看看他还要不要紧。”
双儿点头,心想原来那公子姓安,又知道谢洛白这些天一直很上心,于是宽慰道:“你放心,既然醒来多半是没事了。”
话虽如此,俩人还是加快了脚步往北苑去。
双儿医术尽得真传,小小年纪已经能把脉问诊,尤其这一副名医的派头更是十足。
祁安见谢洛白口中的双儿居然是个女子,心下惊讶但却并未多言。
双儿搭完脉收手一笑,与祁安道:“公子是习武之人身子强健,今日既然醒转便已无大碍。”
祁安点头,“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她从医箱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谢洛白,“你按这个去给他抓药,必要十碗煎成一碗,不可偷工减料!”
谢小公子欢天喜地地接过方子,刚到手里便听到大哥轻咳一声。
“咳咳。”
谢小公子忙将方子递给下人,“你去仁寿医馆抓药,抓完把药剪了。”
谢玉诚这才笑了,“安公子见笑了,医药于公子是大事,不敢轻怠。”
“多谢。”说完看了看谢洛白,这小公子有些不甘心地盯着药箱……
“好了好了,安公子如今需要静养,”双儿说着收好医箱,“咱们都走吧。”
安小公子犹豫道:“我……”
谢玉诚道:“安公子妥善休息,我等告辞。”
说完拉着谢小公子往外走,双儿见状道:“你与我一同去医馆吧,你不是说要画纸鸢?”
“很是!”
于是三人相偕,愉快地出门了。
祁安目送他们出门,心下不觉失笑,他从未见过这样纯良的少年,想想自己在他那个年纪时在做些什么?
仿佛也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却记不清了,只觉得沉重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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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诚:这个姓安的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使唤我弟弟给他煎药!不可忍!
谢小白:那个啥,我是自愿的……
04
谢小公子自去请他堂叔给他描纸鸢不提,谢家近来却不大太平,谢员外未娶进门的那一房小妾在成亲前一日暴毙这事还不算完。
未过门的新夫人姓王,这王家姑娘上头有七个哥哥都未娶妻,谢家送去的聘礼早已被分完连渣都没得剩,王家却尤嫌不足,一纸状书将谢家告了官,称她家姑娘是被谢老爷克死的,要讨一个说法。
如今这一纸状书便在县太老爷的案头。
这位县老爷姓张,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如今两道眉拧成一股,更是显得可怜。
“老爷,王家三郎今日又来了击鼓鸣冤了!”这时有捕快来报,且问:“老爷什么时候升堂?”
“不升!”县老爷胡子一横,“打发他走!”
“老爷,”这捕快愁眉苦脸,“谢家老小全在县衙门口跪着呢,咱们人手不够赶不走……”
县老爷拍案,“你手里这把刀是干什么使的!吓唬人不会吗!”
“是,小的立刻去。”说着拔出腰间佩的大刀,往县衙门口跑去。
只留县老爷一人继续对着那一纸状书唉声叹气,谢家乃纳税大户得罪不得,否则他拿什么银子养着手底下这帮人,只是王家这状书写得有凭有据断没有一直拖下去不处理的道理!
愁啊!
谢小公子打着折扇在东街闲逛,身后的仆人手里举着一纸半人高的大蜈蚣……
街上的小贩皆探头去看,有好事的说:“谢小公子这纸鸢可真威风。”
“那是自然,”谢小公子朝那买糖人的小贩十分灿烂地一笑,吩咐身后的仆从道:“七福啊,把他的糖人全买下来。”
那小贩闻言一喜,笑道:“多谢小公子,看来今年纸鸢节小公子是定要夺魁的。”
谢小公子笑而不语。
谢宅北苑。
祁安刚醒转时,被谢小公子的热情砸得有些晕,只好由着人安排他喝粥吃汤换药,但冷静下来却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细想他的处境,那日袭击他的杀手尚且来路不明,他竟孤身一人流落异乡且身受重伤。
京里怕早已收到他失踪的消息,要取他性命的人不见他的尸体必还会派杀手过来,傅驰拼死护他如今却不知下落不知生死……
他此刻虽能勉强下地,但只怕连走出门的力气都没有更徨若回京城了,思来想去却发现自己被困在这座宅子里了。
这一番计较完,只能苦笑。
谢小公子威风凛凛地带着他的“大蜈蚣”逛遍了东街,买了一堆糖人瓷器纸花差人送去仁寿医馆给双儿,直到日下西山他才想起北苑有一个虚弱的安公子正嗷嗷待哺地等着他。
这才带着仆从打道回府。
回北苑自然先去看祁安,谢小公子一路小跑,脸蛋红扑扑的,脆生道:“安大哥,我给你带了画本子和甜蜜饯来了。”
“什么?”闭目养神的祁安睁开眼,只见谢小公子从布兜里掏出些瓶瓶罐罐的,“哦,这是周大叔给你补养用的丹药。”
于是放到一边继续往里掏,接下来是一袋牛皮纸包着的蜜饯,“这个蜜饯可甜了,只可惜今日去得晚了没买到八宝斋最出名的花生糖。”
谢小公子将蜜饯捧到祁安面前,得意洋洋跟献宝似的。
祁安哭笑不得,“这是给我的?”
谢小公子认真道:“是啊,周大叔开的药多半是苦的,另一半是特别苦的,你日日要喝怎么能少了蜜饯。”
说完补充道:“我全给你带来了,没有偷吃。”
祁安不置可否,看着他。
谢小公子心虚,苦哈哈地交代:“偷吃了七八颗,真的不多。”
说完摇头,接着从布兜里掏东西,这回是几个话本子,也递到祁安面前,“这是风和书斋新出的话本子,双儿说你需静养百日,我想你日日在屋里闲得慌,于是便买了给你。”
祁安接过递来的话本,他觉得颇为新鲜。他看过四书五经,看过百家论著,自认博览全书,倒是真没看过话本子。
谢小公子见他有兴趣便道:“风和书斋总有新奇的话本子,书生进京赶考总能遇上成精的狐狸,也没个原由便要对书生以身相许。”
祁安勾嘴一笑,低头看了看手上这蓝封的话本,适时地开口:“以身相许?”
“是呀,我曾问过大哥为何要这样,不过大哥没理我反倒是把书斋的掌柜给骂了一顿,说他不教我学好。”谢小公子叹气,“之后我便不敢再问了。”
“你很敬重你大哥?”祁安问他。
谢小公子,目光熠熠:“是啊,大哥是我家最有文化的人了,听说他四岁便能背全三字经了!”
“唔,”祁安摸了摸下巴,从善如流道:“你大哥真厉害。”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直到管家亲自来请谢小公子去前厅吃饭,这才依依惜别。
谢家家规,但凡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晚膳是必要一起吃的!谢小公子心中挂念着他的安大哥,于是吃得心不在焉。
饭毕,谢玉诚问他:“今日不高兴?”
“并不,”谢小公子诚恳道,“安大哥懂得好多,我很爱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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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诚:我再问一次,这个姓安的到底哪来的!
祁安:会背三字经而已,很了不起吗?
05
“哦?安大哥?”谢玉诚双眼微眯,道:“不过你的确该多读书了,你且跟我来书房。”
谢小公子:“……”
谢小公子瞪着眼看了谢玉诚好一会,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于是只好乖巧地跟着他大哥进了书房。
谢玉诚指了指书架,“你自己挑一本。”
谢小公子仿佛感觉到了被支配的恐惧,闭着眼睛抽了一本并不厚的交给谢玉诚,谢玉诚并不接而是问:“你确定?”
“嗯。”谢小公子大义凛然。
“大善。”谢玉诚在书案上取一张纸,提笔写下一行字后便同书一起交给他,并且说:“老规矩。”
谢小公子垂头丧气,“是,大哥。”
这一夜,谢小公子的书房,油灯燃了大半夜。
第二日早起时,眼圈是青的。
如意有些不忍心,于是劝道:“小公子您再多睡一刻吧?”
“睡懒觉大哥会生气。”
谢小公子揉着眼睛往祁安的房间走,边走边吩咐:“将我与安大哥的早膳都搬过去。”
祁安睁眼便看到谢小公子在桌边等着与他一起吃早膳。
“安大哥醒了?”谢小公子使劲眨了眨眼,“来同我一起吃早膳吧。”
祁安又被他的热情给怔住了。
谢小公子的早餐并不复杂,厨子给他烙了个饼煮一大碗胡辣汤就完事了。
“安大哥请坐。”
祁安坐下后,面前却又是如昨日那般的几晚酸甜咸口皆有的粥,祁安面对谢小公子真诚的眼神又一次妥协了,端起小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谢小公子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了没一会便转头拿起一本书看,边看便揉眼睛。
如意见他这样子心下着急,劝道:“小公子,读书不在这一会,您再吃点吧?”
谢小公子大大地摇头,专心致志手不释卷。
祁安放下碗勺,坐得更近些问,"小白在看什么?”
谢小公子将手里的书递了过去,书封上赫然写着:纪效新书,四个大字。
这竟然是一本兵书。
祁安将书本扣下,“为何突然看兵书?”
“哥哥让我多读书,我随手抽了一本,”谢小公子想了一会,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给祁安看,“哥哥要考我的。”
祁安展开纸条一看,上书:“若为将领,恩威何重,如何选兵?”
祁安眼中划过一丝疑虑,问道:“你看兵书?”
“第一次看。这次运气不好,选了本极难的,”谢小公子对此并不欲多言,叹道:“大哥书房里书太多了,怎么也看不完。”
哦,这本兵书其实是偶然间选到的。
祁安于是看向如意,如意看了一眼她家小公子,她本就担心小公子没睡醒,这会又不吃饭,她也劝不听。只好如实道:“小公子不耐烦去私塾,家里请的教书先生去年回乡成亲去了,如今是大公子亲自教小公子念书,只是大公子近来很忙……”
如意的声音小了下去,她忽然发现这么说有点心虚。
“是大哥嫌许先生没学问才把他打发回家的。”小公子插了一句。
如意不敢再开口,祁安却明白了,“你大哥让你读完书回答他的问题?”
“嗯!”谢小公子苦大仇深地点头,“回答不上来就要背书。”
“呵呵,”祁安笑了,依这位小公子的性子,这样倒也算是因材施教了,“那你看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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