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袅绕中，隐约看到有玲珑女子着霓裳挽霞批，戴珠饰玉，翩翩而舞。不见乐工，却有仙乐不绝于耳，飞袂拂云，朦胧中更叹流风回雪。
众人不由无声惊呼，为这突然出现的仙景痴了。
婀娜舞动的仙女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头簪牡丹的那位。红衣金边，体态丰腴，琳琅环佩，姿容无双。艳丽若一枝金边牡丹，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勾魂摄魄，怕是神仙都会看得失魂。
“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百花仙子？”夏成墨远远望着台上的绝美仙子轻叹，便是修道多年清心寡欲，也有些舍不得移开眼，“世人称赞女子容貌都说美如天仙，如今真见了天仙才知道，天仙固然比凡人貌美，也不都是一个模样的。就如牡丹花，虽说都是国色，却也只姚黄魏紫才是牡丹之冠。百花仙子的确不负其名。”夏成墨自诩半腹诗书、颇有文采，却还是找不到最合适的辞藻来形容这红衣仙女。只能感叹斯人之貌，将所有美好的词语献给她都嫌不够。
白云霄也点头赞成。在妖界人界行走多年，白云霄所到所见比凡人多得多，但也没见到过能及得上百花仙子的。百花仙子的风情，确实当得起冠绝三界。
在夏成墨和白云霄为百花仙子的容貌惊叹时，众凡人更是如堕梦中，不辨朝夕。
洛阳本是繁华之地，不乏见过大世面的人，但见到仙人也都是独一回了。众人痴痴地看着仙子献舞，连那位清高正气的玄清道长都静立原地，默然失语。
“百花仙子果然妙绝，天下怕是找不出比她更加动人的美人了。”夏成墨虽也惊艳于百花仙子之姿，但终究是修道人，片刻后便稳住了心神，不再沉醉。
“确实无以伦比。”白云霄真心实意地赞美，看看风华冠绝的百花仙子，又看看沉默的玄清，不由一声叹息，他的赌约要输了。
白云霄就地自省，深感作为一个不算十分出类拔萃也有七分成就的妖族，活了几百年依旧不够稳重，才会中了夏成墨这毛头小子的激将法跟他打赌。打赌也就罢了，还用了那么荒唐的赌注，结果还要输了——已经预见到自己即将丢人的白云霄决心从明日起重拾早课，勤练净心之法，沉淀思绪，以期往后不会再上类似的当。
想好了这些，白云霄开口道：“贤弟，这次赌注是我输了。吃一堑长一智，下回万不可再和你打赌了。”
夏成墨有些诧异道：“大哥何出此言？虽然百花仙子下界了，可还没有见到朱明帝君。说好的二仙有一个没到就不算我赢，就目前看来，大哥未必会输。”
白云霄摇了摇头道：“我确实已经输了。帝君——”白云霄还没说完，却被背后一个推攮挤得身子一歪。
夏成墨连忙扶助白云霄，不悦地看向挤过来的人，正要呵斥，却见白云霄一脸惊讶道：“……云飞？”
原来是遇上了熟人。
第8章 第五章 兄弟
“哎哎，让让让让，大家借过借过，谢谢谢谢啊！”当众人都陶醉于仙子舞姿时，出现一个十分讨人嫌的声音打扰了大家雅兴。个头小小的少年拼了命地往前挤，还一面非常不礼貌地把身边的人扒拉得东倒西歪。好在众人都沉醉于仙人风姿，不愿多做纠缠而浪费平生仅此一次的美景，最多只嫌弃他一眼。就这样，少年很快挤过拥挤的人群中到了前面。
少年挤到靠边的前头站定，又毫不控制声量地赞叹：“哇……果然是仙女……够漂亮，我喜欢！”少年盯着台上舞蹈的仙子双眼放光，几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是有眼福啊……这回得让他们羡慕死我！咯咯咯！”少年乐不可支地自言自语，甚至抬起袖子蹭了蹭嘴角。
“……云飞？”少年看仙子翩翩舞看得正起劲，听到旁边好像有人叫自己。
怎么可能嘛，自己明明是一个人出来的，而且非常体贴地没有惊动任何人，不可能遇到熟人，一定是听错了，是叫别人的！少年这般想着，只当是谁看错人或者叫的同名的，并不理会，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仙女看。
“白云飞。”似乎又叫了一声，这次是连名带姓地叫了。少年依旧不应，反正同名的人很多，同名同姓的也不少，自己就是独自一人“微服私访”，绝对不可能刚走出三百里就遇到熟人！少年自我安慰着，不假思索地再度忽略那个声音，继续专心致志看美人，看到兴起恨不得把眼睛扔过去黏在仙女身上。
“白云飞！”这回声音更大了，也近了，少年感觉一股强大的气势来到自己头顶。危险到来，少年不得不把眼睛从仙女身上收回，一转头，便见一张可怕的脸出现在自己跟前。
“啊！”少年吓了一大跳，只看了一眼脸的主人就抱头躲闪，“大哥饶命！我没有闯祸，才出来几个时辰，和杨一他们走散了，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偷跑的！最最最重要的是，大哥你那盆返魂香真的真的不是我打碎的……呃……我只是在它被打碎后不小心踩了一脚而已……呜呜……大哥你就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我不要吃颠颠大笑丸……”少年哭喊着扑过来一把拽住白云霄手臂，接着把脑袋埋在他腰上不停求饶。
站在旁边的夏成墨看得分明，少年一面蹭还一面不停往眼角涂口水，不由失笑，问白云霄道：“大哥，这位是——”
少年还在抓着白云霄又是抹泪又是哀求，声情并茂地忏悔着，惹得白云霄太阳穴直跳。顾不上回答夏成墨，只想先把少年拽开，却被他抱得死紧，白云霄终于忍不住低声喝道：“云飞快站起来，我不是云天是你二哥！”
“啊？”少年立马停下鬼哭狼嚎，站直身体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梨花带雨”地盯着白云霄看了看，然后开心地笑起来，再次扑到白云霄身上，“二哥！真的是二哥！啊啊啊啊，二哥我好想你啊……我都好几年没看见你了……”少年又开始嚎，不过是给乐的。他不管不顾地腻在白云霄身上，顶着兄长的无奈尴尬死死抱住不撒手。
周围有人被少年惊扰，纷纷退开了些，倒让几人周围空旷了不少。
白云霄被小弟弄得没法，向夏成墨投去个抱歉的眼神，一面身上挂着个小弟往人群外移动。好不容易挪到人群外，白云霄向夏成墨道：“贤弟，这是我家里不成器的小弟白云飞。云飞，这是二哥的结义兄弟夏成墨。”
被白云霄介绍，白云飞总算从兄长身上爬起来，对着夏成墨很是瞧了几眼，然后竟然很是得体地笑了道：“夏哥哥好，小弟云飞有礼了。夏哥哥器宇轩昂人才出众，能得一相见，实在荣幸。”而后作了一揖，风度刚好，全不是方才的无赖模样。
夏成墨被他的前后不一逗笑了，只觉得是在强装大人模样，也还是还礼道：“白小弟客气。大哥与白小弟龙章凤姿，在二位面前我自惭形秽。”
白云飞被恭维得高兴，立时又甩开了礼数，乐呵呵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也就长得人模狗样，比起二位哥哥还是差了太多，得多向哥哥们学习——哎哟，二哥你打我做什么？”白云飞捂着头十分委屈。
白云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打你是让你在你夏哥哥面前好好说话，别胡乱扯些有的没的，惹出笑话。”
“哦，以后不敢了。”白云飞揉着头可怜巴巴地应了，乖乖站到一旁。
夏成墨好笑地打量白云飞，见他外貌如人间十三四的少年郎，墨眉凤目，很是俊俏，加之性子活泼，其实颇为讨喜。但不论外貌还是性子，都与白云霄不太像。白云霄沉稳可靠，白云飞飞扬跳脱，乍一看决计想不到他们是兄弟。白云飞应该十分喜欢兄长，从见面就一直死皮赖脸黏在兄长身上不愿放手。白云霄虽然一脸无奈，但眼神宠溺一看便知。如此情形，让人不禁心生羡慕。夏成墨看着这兄弟二人这般融洽，会心一笑的同时也有些浅浅的落寞。
夏成墨是孤儿，从小长在师门，虽然师父和师兄弟也十分可亲，但到底是修道门派，少了一些温情。夏成墨性子豁达，平日并不在意这些缺憾，但看着白家兄弟相处的情状，还是有点触景伤情。好在夏成墨及时宽慰自己，虽无亲兄弟，但这几年与白云霄一路游历，结义兄长待自己已与亲兄弟无异，也该知足了。
这边白家兄弟也腻够了，白云霄摸摸小弟的头道：“好了好了，别闹了，真要让小墨笑话你吗？”他口气虽然有点严厉但脸色却十分温和，根本没有严兄的架子。
牛皮糖白云飞终于稍稍离开兄长，不过还是拽着衣角不放，仿佛放开就会跑了似的。
白云霄又询问夏成墨：“小墨，我这遇上了云飞，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吧？”
夏成墨一口答应道：“那最好！大哥和白小弟很久没见了吧？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白云飞却并不情愿，扭着白云霄衣角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二哥你知道的……”
白云霄不明所以道：“知道什么？”
白云飞有些为难，忸怩着把兄长衣角扭成了干菜：“二哥……你附耳过来。”一面朝夏成墨做个抱歉的神情。
夏成墨倒是不介意，白云霄挑了挑眉还是弯下身把耳朵递过去。
白云飞小声地对白云霄道：“二哥你看啊，我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多玩儿会呗。等下被大哥抓回去了，肯定又要关我好多年。姐姐们都出嫁了，你又长年不在家，云晚、云朵两个小丫头片子根本没法一起玩儿，我在家好无聊好无聊！二哥二哥，你和夏哥哥肯定还有事，你们去忙嘛，不要管我，我保证照顾好自己，不惹事不闯祸，玩儿够了就回家——”
白云霄斩钉截铁地打断小弟道：“不行，要么跟着我，要么回家去。”
白云飞急了道：“二哥——你好多年没回家是不知道，大哥那个家伙，年纪越大越讨人厌了，成天弄些祸害三界的东西，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他每次都喂我吃奇奇怪怪的东西，好难受的，再被他折腾下去说不定我就要英年早逝了……二哥你最疼我了，忍心看我这么被大哥折磨吗？我这次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要让我又马上回去受他折磨……”白云飞说到动情处几乎要声泪俱下，仿佛真的在家中受了很多苦楚。
意外的是，面对小弟的哀求，白云霄竟不为所动，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头顶道：“大哥脾气是不太好，你不要总是惹他。他给你吃的也不会真的是坏东西，最多味道怪点罢了，肯定是有利于你修行的。只要你少调皮一点，大哥不会故意整你。你私自出来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回家的事没得商量，稍后我联系杨一他们送你回去。云飞，外头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以你现在的年纪和修为，不适合在外面呆着。”
白云飞急得直跳脚：“二哥……你好残忍。”一脸的憋屈就差咬手绢儿了。见兄长不为所动，便越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里甚至起了泪花儿，却依然没能得到兄长同情。白云飞愤愤收了可怜样，瞪了兄长和夏成墨两眼道：“回去就回去，反正受大哥折磨也就是痛点，死不了人，总好过在这里感受世态炎凉。我走了，这人间逍遥世界就留给某些人独享好了。”说罢气哄哄地转头就要跑。
“云飞，”白云霄连忙拉住小弟，语气也更加温柔道，“过段时间我会回去一趟，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我会向父亲禀明，如果你能通过长老试炼，就让你出来历练。你若懂事，这段时间就莫要在外游荡了。”
听兄长这么说，白云飞总算舒服了点，回头看着兄长道：“说话算话？”
白云霄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白云飞这才脸色稍霁：“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再忍忍。二哥不用送我，我自己去找杨一他们，说话算话。”白云飞又笑眼弯弯地向夏成墨道别，“夏哥哥我先走拉，下次再见了！”说完挥了挥手就跑远了，真是来也疯去也风。
等白云飞离开了，白云霄回过头有些尴尬地对夏成墨道：“……让贤弟见笑了。”
夏成墨不在意地笑道：“白小弟少年心性，随性洒脱，我羡慕都来不及。”
白云霄也笑了，心道你平日与他半斤八两，嘴上却仍道：“年轻人性子就是跳脱，这次匆忙了，下次再见你们得好好认识一下。”
夏成墨点头。
回头看时，百花仙子的舞蹈已经结束，仙女们在霞光中又回到天界去了，空留凡人们意犹未尽痴痴流连。
白云霄倒不介意错过了美景，只是向夏成墨道：“小墨，百花仙子已经离开，赌约是我输了，咱们还逗留吗？”
夏成墨想了想道：“既然热闹看完了，咱们就回去吧。我可是迫不及待要收大哥的彩头了。”说罢笑起来。
白云霄无奈，也只随他去了。
第9章 第六章 服输
白云霄与夏成墨没有等到牡丹花会结束就出了林园，又往另外几处热闹的地方瞧了一瞧，这才回到客栈。
回转时已到了晌午，白云霄在楼上雅间喊了几个小菜并一壶好酒，兄弟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夏成墨喝了口老板自酿的桂花酒，心情越发舒畅起来，跟白云霄说笑道：“从前赞美女子都说美貌如花，谁曾想百花仙子比花更要美，‘闭月羞花’的说法诚不我欺也。”
白云霄就着桂花酒尝了筷子清炒茭白，却是笑道：“到底是花美还是人美，得看欣赏的人喜欢什么，或许哪天你又见着更美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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