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也不待炽邪回应要不要听,便急急地解释起来,关于那颗该算是假冒的泯尘丹,其真正作用,以及他是为何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点他必须表述清楚的是,他绝不是恶意欺瞒,这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让对方了解并且相信的。 总之,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做到这一点,至于成功与否,从那张始终没有表情变化的面孔上,实在看不出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他只好直接问出来,突然想到什么,扯了嘴角讪讪一笑。 「如果非要生气才能消气,那也别走,就在我面前生气好了,别一下子消失不见……上回我去天界找你,结果害你受了那么重的刑,如果这次你再跑回天界,我想去找,也不敢找,我不想再害你受刑。所以,拜托你,别走行么?」 「……」 炽邪良久不语,就那样直直地注视着苍朔,眼波流转,深浅难辨。突然转了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苍朔一时间愣在原地,刚发出一个字就哑然了,整个人彷佛都在慢慢冻结。 却见炽邪倏地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过来一句:「不是要去找泠霄?」说罢又继续向门外走去。 苍朔眨眨眼睛,那个身影并没有从眼中消失,在走,还在。 身上凝结的冰块又化开了,重重点头。 「哦!」 第十九章 虽说要去找泠霄,但这本身并不是非做不可的事情,而且纯属突然决定,事前没有任何准备,没有头绪,就是这么说找就跑出去找了。 所幸,泠霄身上有那个兼与盏,炽邪对泠霄没有什么概念,对兼与盏还是有一些的。更巧的是,此时兼与盏就在不很远的地方。 此去那处,以寻常人的脚程可能要耗时数月,而以他们两人的速度,两天足矣。 就在第三天,两人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座位于海边的小镇。 说起来倒像是赶上了趟,今晚,镇上有一场花灯会。 两人到达时已接近傍晚,镇上热热闹闹张灯结彩,都是为花灯会所做的准备。 街道两旁一溜排开着许多商摊,来来往往的人在摊子前流连,看了这个,挑了那个,摊贩们笑呵呵地招呼着,同沾着花灯会的喜气,你也欢喜,我也欢喜。 再道苍朔,多久没到城镇里走走了,如今难得来走一趟,又赶上这么场盛事,自然更是喜不自胜,正经事一股脑地忘到了九霄云外,扯了炽邪一个劲往摊子前面钻。 到了一个卖纸风车的摊子,苍朔看那卖主现场手工制作,精巧得紧,便拿了一支瞧着中意的风车。问炽邪:「做得挺好的,我们也拿两支玩玩?」 「不必。」炽邪瞥了一眼,转身就走。 苍朔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把风车放了回去,再去追炽邪,见炽邪正经过一个卖饰物的摊子,苍朔疾步跑上去将炽邪拖住,在摊前快速浏览了一遍,看中一支镶着五彩琉璃的?扣。 「这个怎么样?挺合适你的,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你觉得呢?」苍朔笑眯眯地献宝。 炽邪的头发是极长的,?却从来不爱束发,只在两边鬓角各挑起一束长发捋在脑后,用发扣固定住,有时候发扣上还会挂着一条细细的流苏链子,缠绕着那两束长发。 眼下苍朔所拿的这只发扣,与天界那些宝物自是不能相比,样式也没有多花俏,上面的五彩琉璃折射着荧荧虹光,却是美至纯净。 然而炽邪并不正眼看,漠然道:「不觉得。」说罢再一次离去。 苍朔咬咬牙,在身上左摸右掏,倒还真的掏出了不知何时来的一点碎银,交给摊贩,将那?扣买了下来,揣进衣襟。 再度去追炽邪,正要追上时却被一个卖花灯的小贩拉住,举着花灯道:「花灯会上怎么能不放花灯呢?来,拿一盏去,想什么就写在上头,再去海边放了,求程得程,求缘得缘,也有个盼不是?」 听这一番话,苍朔不是不心动的,可是…… 「我没银子了。」现实总是无情的。 「呵,没事儿。我看公子是打外地来的吧,第一回来咱这儿,既然赶上了花灯会,怎么能让你败兴而归呢?来,拿去吧,不要银子,送你的。」说着,小贩直接将花灯放进了苍朔手上。 苍朔也就不必客气,道了谢,奔去找炽邪了。 追到炽邪身后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吆喝声,看去,是一间小酒馆,门外的小二吆喝着,他们店里准备了多少多少海产特色菜,让大黟儿都上去尝尝,而且,今天的酒不要钱,全部免费。 一听,苍朔乐了,再摸摸肚子,确实也是有点饿了,便对炽邪道:「那家店看上去不错,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炽邪仍是不冷不热,道:「不去。」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俗话说事不过三,所以苍朔理所当然地,终于发作了。 「一路上都是这副死样子,总是摆一张臭脸,你累是不累?想发脾气就发啊,要骂人就只管骂,想打人就把鞭子亮出来,总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自己就不嫌憋得慌!」 想想这两天,虽说炽邪没甩下他一走了之他也吃足了一肚子的闷气。 想他苍朔也是嚣张惯了的,何曾这样对哪个人又是陪笑又是谄媚,结果主人还根本不领情! 是,他瞒了人家那么久是不太对,但整件事又不是全部错都在他。再说他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谁啊?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吗? 越想越憋屈,硬邦邦道:「我就叫你一起去吃个东西,是会毒死你不成?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 炽邪静静看他片刻,终于道:「你想去便去吧。」自己却是转了身,走了。 「你……」 苍朔气得眼冒金星,愤然道:「好!我去就我去,饿死你个臭火鸡!」 这个……就苍朔所知,炽邪是凤凰所生,苍朔对凤凰是没什么概念,就知道是一只会喷火的,长得像鸡但比鸡漂亮一些,所以统称,火鸡…… 这想法他也是第一次给骂出口来,骂完了就抬脚往那家酒馆走去,到了门前,小二热情地招呼他进去上座。 然而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回头看了看,却已经找不见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登时又惊又怒,小二在他身后喊了数声,最后他还是狠狠一磨牙,重新找了去。 没过多久,就在一棵大树附近找到了炽邪,同时还找到了,正坐在树底下的——泠霄。 苍朔不由一愣,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再一看炽邪正盯着人家手里的兼与盏,一脸深邃地不知在琢磨什么。 便又是气上心来,臭火鸡,对他就不理不睬,对这个破玩意就盯着不放。 大步跨到泠霄旁边,上下打量了一圈,无法想象这人是如何在百年间白了一头青丝,苍朔嫌恶地皱起眉,冷哼道:「真是越看越不顺跟。你知不知道你是凡人?凡人就该有凡人的样子。一头白发,脸却年轻,这样看上去很奇怪!」 「哦。」 泠霄却是清冷更甚从前,听了这种话也只是淡然点头,回道:「多谢关心。」 「关心?你这话真是教我不知是该扇你嘴巴,还是扇我自己嘴巴。」 苍朔啧了一声,视线下滑到泠霄手里的东西上,眼里光芒闪了闪,毫不客气地道:「这个你只是暂时帮我保管,你可别弄丢了,我迟早要拿回来。」 当然要拿,这东西是他当初千求万求、求得炽邪「借」给他的,若不拿回来,不又落了一份人情债在那个爱记恨的小气鬼手上?苍朔恨恨然地想着。 「你?拿回来?」却听一道低沉的声音插入话来,带了些许嘲弄。 苍朔脸色微变,瞪了过去,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思绪猛然一个跳转,不知,炽邪或许是不是也想起当时,想到了绍玄…… 心里顿时无法形容是何感受,想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终是扭了头离去。 漫无目的,苍朔埋头直冲,却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 夜幕初降,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海边的人比起镇子里的游人并不见少,十个人中就有五个人手里捧着花灯。 海面上,早巳陆陆续续浮了许多花灯,一盏又一盏,灯里的烛火摇曳着,随波而去,渐行渐远,似要没入海的那一端。 苍朔想起自己手中也有一盏花灯,举起来端详着,心忖既然拿都拿了,也就放了吧。放之前还要在灯上写些什么…… 这才惊觉自己没有带笔,想写也写不了。 总不至于得咬破了手指用血写吧……正为难着,却有一双手从他背后伸出来,一手托住了他手里的花灯,另一手里捏着一支笔,就在灯上写了起来。 苍朔讶然地回头看了看,见那宁静的侧脸,双眼只是专注地盯着花灯,在那上面写字。 他心中一阵微波荡漾,气也没了,怨也散了,手掌更紧地握住了花灯,身子轻轻往后方偎进去,暖得慰心。 收了视线看回花灯,只见灯上一笔一笔,写下了一个名字。往下换了一行,又写下另一个名字。 而后炽邪探出指尖,在花灯中央的烛芯上轻轻一触,一簇小火苗便亮了起来。而后换了手,与苍朔一左一右托住花灯,微启了唇吹出一口气,花灯便飘然而起,飞往海上,悠悠落下,随波荡漾而去。 旋即,苍朔感觉到炽邪覆上了手,五指与他的穿插而过,握住了。 苍朔再次抬眼看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再生气了?」 炽邪摇摇头,道:「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顿了顿,微微自嘲地一声苦笑,埋首枕在苍朔肩上,使得声音也有些沉闷起来。 「我以为你将一切都已忘记,我努力想避免一些事,又努力去做一些事,到头来才发现,一切不过只是庸人自扰……」 「话不是这么说。」 苍朔并不认同:「你这才是自寻烦恼。其实那样不是很好么?就当作你我重头再来一次,重新认识彼此,反正没有过往,也正可以免去了一些原本会有的困扰矛盾。而现在,反正已经到现在了,那些,困扰什么的也早就算不上什么,那还有什么可烦心的?」 炽邪扬起脸,凝眸望着苍朔久久,低问:「你可曾怪我么?」 「怪你?」苍朔眨眼:「怪你什么?」 「怪我不问你的意愿,给你喂下丹药,要你忘记过去,舍弃从前,一百年来与自己的原来全然脱离,看我听我陪我,日夜只能在我身边……」 「你傻呀!」 苍朔撇撇嘴角:「你给我吃药,可又根本没起作用,装懵卖傻的人还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忘记要舍弃要脱离,这一百年的日子是我自己选择的。我若怪你,不是连我自己也要一起怪了?我若不乐意,还不早就溜之大吉?」 「……」凤眸一亮,然后无限深邃,唇角却缓缓扬起,向着对面那一双唇倾近而去。 苍朔不禁屏了息,闭了闭眼也想迎过去,蓦地想起什么,连忙抬手捂在炽邪唇上,急道:「大庭广众的,你别太豪放了。」 看他又是挤眉弄眼又是龇牙咧嘴的模样,炽邪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一把紧紧抱住,再也不打算放开了似的。 苍朔也不再言语,舒心又窝心地任由抱着,那双臂膀温柔而又有力,宁愿就此沦陷。 视线滑到海面上,那盏花灯已经远了,带着那两个名字,此去天边,此愿心间,愿今生今世长相守,永相依。 心念一动,苍朔问道:「一直想问你,那两根手带呢?你放在哪儿了?」 「在天界。」炽邪道。 「放到那么远?」 苍朔讶异,想了想,了然一笑:「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万一看见,会想起以前的什么事情来,是么?」 见炽邪默认,苍朔笑得更灿烂,银灰色的眸好似落了芒星,晶晶亮的。 「说起来,那也算是你我第一次交换的信物,意义非凡呢。下次你回天界,记得把东西带回来,别忘了?」 炽邪眉尖一挑,便笑了:「好。」 在镇上留宿一晚之后,次日起来,两人便要按照前夜商量的结果,暂时分道扬镳。 炽邪毕竟是不太放心舜华,所以先行去将军冢那儿。至于苍朔则稍后再过去,在这之前他想回族落一趟。 装失忆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不曾与家里有过接触的,连讯息也未传一个回去。现在既然不必装了,也该回去看看。 原本炽邪是愿意陪苍朔一起去的,只不过,当日炽邪胁迫苍朔并将之掳走,苍朔族中有不少人看见,现在再解释又不好解释,所以炽邪实在不太方便在那里再现身。 两人在门前分别,临行时,苍朔才忽然之间、终于记起,昨天忘了跟泠霄提起关于将军冢的事。 然而此时,兼与盏的踪迹竟是完全寻不着了,如同消失了一般。 好在兼与盏与泠霄在一起时间太久,泠霄自身也带了宝物留下的气息,炽邪可以据此判断出泠霄已经不在镇上,但也并未去远。 那个方向,炽邪倒是可以顺路去与他一说。至于兼与盏的事,顺便也能一道问了。 苍朔有点不放心,但也没别的主意,便只有都交予了炽邪包办。 就这样,两人分了别,苍朔直接赶回族落。 这时候,他的族落已经与一百年前发生了颇大变化。 那天,成亲之日,身为新郎的苍朔离奇地不见了踪影,新娘的送亲队伍就像傻瓜似的被晾在那里。 于是,两边狼族终于闹翻,一番争战,最后由苍朔的族落吞并了对方,势力也壮大不少。 这次苍朔归返,本是好事,然而立场却有些尴尬。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杳无音讯,族中人不知他是生是死,等了许久,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一族之长的继承权也转移到他的弟弟苍蒙身上。 谁料现在苍朔突然回来,族长之位一下子又成了不定数。 原本苍朔就是两兄弟中比较受期待的那一个,只是他消失了一百年毫无音讯,不可能说他一回来,就把继承者的位子从苍蒙那儿剥回来交还给他。 族长与夫人也没有如何表示,只让苍朔先留下再说。 然而苍朔却是不可能长留下来的,最多是空暇时回族中来看看,至于那个族长之位他也不要了。究其原因,他却没办法也不能清楚解释。 族长闻之震怒,其它族人同样都不能理解,连一向疼爱他的娘亲也相当失望。族长说,他既然要离开,那就立刻离开,留在这儿也没有必要了。 弄得苍朔也很为难,后来还是苍蒙来解围,说是多年不见兄长,颇为想念,牵着苍朔带到了他那儿去,这一晚苍朔才算有了个着落,不至于刚一回家就被扫地出门。 打击是难免有一点,好在苍朔到底是看得开的性子。既然如此,今晚就先这么着了。 再说到苍蒙,多年不见,这个弟弟比起苍朔印象中的已经长大不少,虽然脸上还稍带稚嫩,至少也算是成人模样了。但是性格似乎没变多少,还是不怎么会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以笑带过,静静的,乖乖的。 苍朔暗暗叹气,这种性子,也难怪爹娘不放心让弟弟继承族长之位。不过随着年纪长大,应该也是可以逐渐变得让人放心。 对于苍朔这些年的经历,苍蒙是应该好奇的,所以问了。 苍朔却不好如实回答,只说,他现在正跟着一个很厉害的人修炼。苍蒙问他需要修炼多久,他说,修炼是没有止境的。 苍蒙说,到底是哥哥,这种性子,总是让人羡慕的。 苍朔无言苦笑。如若让苍蒙知道了真相,不一定是会羡慕还是鄙视,还是别的什么呢? 不管如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悔。 心情复杂地离开自己的族落,紧接着苍朔就直奔桐灵派。进了后山寻找着,终于,寻见了一座气势肃穆的墓冢,远远一望就能感觉到其悠久的历史气息。 将军冢——是从地上通到地下的结构,地面上有一道门廊,现在石门是关着的。 当苍朔逐渐走近之时,石门开了,一个红色身影从门后出来。苍朔一喜,加快脚步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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