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学生啊?”她问常继年。 “嗯。” “好帅诶!”她望着魏炜一,眼睛笑得弯弯的,声音略带鼻音,很嗲,“吃水果哦,可不要客气哦。” “师母好。”魏炜一规规矩矩问好。 “这位弟弟,这么客气呢,其实我跟你也差不了几岁,把人家都叫老了呢,”师母低头拨了拨头发,“你叫什么名字?我去预备碗筷,马上就有饭吃了呢。” “我叫魏炜一。” 常继妍扔给他一瓶东西,魏炜一一看,是一瓶打开了的青柠味的调酒。常继妍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拍拍他肩头:“喝!有姐姐罩着你!”魏炜一默默舒一口气,还是喜欢跟这种大咧咧的女生在一起,和常继年的未婚妻那种见人先带三分笑,肚里拿捏着说话的乖巧女孩子一起,让人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人有点怕自己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被她表面上默而识之,心里耻笑了去。 高美鸾拿了碗筷出来,看到常继妍的坐姿,尽管笑着,一只眼睛下面的肌肉扯动了一下:“继妍……” 常继妍脸色有点僵僵的:“对不起,我记得心理分析有说过这种坐姿很闷骚的,对不对?” 高美鸾不耐地皱皱眉头,摇了摇头走进了饭厅。 “嗐,他什么没见识过啊?”常继妍看看魏炜一,“这么帅的男生,从小学就开始不老实啦!” 魏炜一又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不停喝调酒。 常继年对魏炜一笑笑:“吃饭去吧。”魏炜一看着他,心想,可怜滴银,夹心饼干,还是那种清凉中药牙膏夹心的。 “呵呵,四菜一汤,也算小康。”常继年把筷子递给了魏炜一。魏炜一看了看菜色,蒜炒芥蓝,蒜苗炒鱼片,姜葱鸡,还有一大碟炒田螺。田螺是时令菜,做之前需要买回来在放了铁器的水里养三天,还要不时换水,让螺把体内的淤泥和螺仔吐干净了才能下锅。 常继年夫妇殷勤地劝菜,魏炜一只能每样菜色都尝了一些。芥蓝软嫩鲜甜,蒜苗清香配着爽脆的鱼片颇有匠心,姜葱鸡咸度适中,姜末和葱末既把鸡的微微腥臊味辟去了,又把鸡的鲜香味全部逼了出来,鸡肉嫩滑新鲜,一点都不发酸,魏炜一吃了十几年张姨做的姜葱鸡,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的手艺比下去,也不知是在哪个顶级饭馆打包回来的。田螺尖端都用尖嘴钳子夹破了,魏炜一也不好意思直接用嘴去啜,只能用牙签把螺肉挑出来。螺肉又入味又容易挑出来,一点泥腥味都没有,可见炒菜的人颇有功力,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紫苏叶那特别的沁辣的芳香和螺肉很搭调,咸香辛辣得刚刚好,在嘴里过了一会儿又回味出微微的甜味,魏炜一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吃了起来,结果吃了一大堆。 最后常继年把剩余的螺肉分成了相等的两堆:“我胃不好不太能吃辣的,你师母现在又不方便吃这些东西,那就你们两个人负责把这些解决掉咯。” 魏炜一不动声色看看那羞答答低着头的高美鸾,心想,果然是奉子成婚,有些女人为了套牢绩优股,动作也太迅速了,看她斯斯文文像个知书达理的人,竟然玩跟他后妈一样的手段,魏炜一心里就有些瞧不起。 “哥,你凭什么偏心?”常继妍用筷子把自己那堆田螺里又多拨了些,得意地朝魏炜一皱皱鼻子一笑,她润白的脸,挺直的鼻子配上一脸搞怪的表情,细致的大眼睛闪着古灵精怪的调皮光芒。魏炜一不由得感叹,真俏啊。 常继妍边吃螺肉,边喝果汁酒,心满意足地感叹:“还是老哥做的饭好吃啊……你们结了婚以后,可别在我来蹭饭的时候,把我拒之门外。” “怎么会呢?”常继年和高美鸾都说。 魏炜一一愣,原来方才的饭都是常继年做的? “你们过来吃些水果和月饼吧。”高美鸾预备好了,在大厅里对他们说。 常继年递给魏炜一一个冰皮月饼,魏炜一规规矩矩地道谢。他想起回到家也看见自家冰箱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月饼和进口的蛇果,可他那后妈柳春从来没有拿出来给自己吃过,他不由得觉得有点心酸。 “别那么‘老师老师’的,把我哥都给叫老了,人家可是25岁的翩翩美少年。哎呀,嫩翻是个宝,年轻,貌美,出道早啊。”常继妍对她说。 常继年又好气又好笑地笑了:“唉,拜托,辛辛苦苦做给你吃,喂饱了就揭别人的老底,常继妍你可真仗义。” “老哥其实你不笑比笑好看,你一笑那笑容特扭曲,是不是,小朋友?” “是啊,我们班女生都说他气质好,有种忧郁美。” “我就是发现我的脸天生不太‘喜相’,于是才决定后天弥补一下的嘛。”常继年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常继年又要送魏炜一回宿舍。 “不用了,常老师,我一个男孩子。” 常继妍拿着睡衣准备去洗澡了:“要的要的,现在社会乱了,甭管男女,只要长了一张太好看的脸,都要小心。”说得魏炜一忍不住笑了出来。 常继年和魏炜一并肩走在校道上。 “其实,老师出来送你,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有太多表面上的自暴自弃,实质上,是自怜,那样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其实这个世界上,人们出于各种目的,永远有很多人会对你特别差的,真的没有太多人,无缘无故就对你好的。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一个人,其实往往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矜贵那么受欢迎。就拿我来说吧,将来硕士生也满街走了,别人就算安排我去扫垃圾,我也要高高兴兴地去,还要保证微笑服务呢。永远用最积极的心态,去迎接最糟糕的事实,其实是一种最基本的自我保护。你妈妈不在了,可是你现在也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对不对?” “嗯,我知道了。”魏炜一眼眶有点发热,但他还是小心地不在常继年面前流露太多。 “那好了,我也该回去了,再见。”常继年朝他挥挥手。 很多男人女人往往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天底下的男女都配不上自己,非富商高干海归不娶不嫁;往往有一点微末才华,就觉得自己是李白谢灵运,别人都要给他脱靴磨墨。魏炜一看着常继年挺拔的背影,觉得他过早地被生活熨烫得平平整整、脚踏实地,身上没有一点在这个社会上愈演愈烈的那种浮夸的自恋和自以为是。 10.继年牌夹心饼~~ 转眼又要到寒假了。可是常继年没有觉得要松一口气,反而越来越有种快要透不过气的感觉,高美鸾的父母要的彩礼,高得令人咂舌,常继年也知道他们这些一辈子在机关做事的人精着呢,高美鸾上头又还有个姐姐没有嫁掉,所以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我靠!他们不如去抢啊,简直当老哥你是发展银行啊!”常继妍拿着那长长的礼单,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觉,虽然老哥去一次交易会做同传,理论上是每小时可以进账5000到8000元,可如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密集地做同传,那接近于拿命去换钱啊。而且,高美鸾父母对未来女婿的这种盘剥法,简直跟卖女儿差不多了。 常继年拿着这些天来的每日读物——存折,心里直犯难。先是高美鸾嫌在影楼拍的婚纱照不好,要拍那种开车到海边实地取景的,后来她母亲看了那辑婚纱照,说是照的不好,要换一家相熟的影楼重拍的,少不了又得花钱。他母亲又提出,女儿不能穿影楼里租来的婚纱,太脏了,要买一套名牌的小礼服,再找好的老裁缝现做一套旗袍。连结婚喜饼都要常继年出钱买最高级的。可是常继妍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她没工作,花钱又没计划,自己也是少不了给她钱的。 高家又通知了在乡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吃喜酒,而常继年这边,只有一个妹妹和一个自从父亲过世后就对他们兄妹漠不关心,改了嫁的继母。有一个奶奶在湖北老家,可是老人家腿脚不灵便来不了。其实这些年来,常继年一直都想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可是老人家非常固执,一开始那些年,常继年兄妹相依为命,她怕拖累了孙子孙女,现在她又觉得孙子好不容易娶到公务员的女儿,怕新媳妇嫌弃她的,执意不肯搬过来住,常继年只能总是给她写信。 常继年也只能无奈,一开始他也没想找高美鸾这样的女孩子,那种一看就是天生资质高眉精眼企八面玲珑,再加上在精明的父母亲手底下熏陶和历练多年,所形成的乖巧精细,真的有点假,不太适合他。貌似男人找老婆的标准参照物大都是母亲或者妹妹,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找那种像他妹妹一样有点二百五,可是无拘无束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就最好了,他可以像对待妹妹一样悉心照顾、关心爱护她。如果是les就最好了,可以各自找伴儿去,自己还可以给她提供掩护,让她不会被人看不起。 常继妍想对哥哥说,这女人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的,她是那种闷骚,很爱穿得很精致,然后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歪头斜着眼带笑看着男生放静电,上大学的时候,可跟很多的男生不清不楚过了,她自己还觉得是因为自己有魅力的缘故。可是常继妍又忍住了,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在别人背后非议别人的。 下午常继年在家里做饭,忙得不可开交,常继妍心痛哥哥,就对他说:“以后等到她生了孩子身体复原了,你记得不能再这么惯得她什么都不做的,男人女人都一样,容易被宠坏的,人性其实是一种很贱的东西。” 晚上高美鸾从公司里回来,随手拿起博古架上那个椰子壳做的猪,笑着对着常继年开起玩笑来:“你这头大猪,猪猪猪。” “我也就是一般猪吧,不是特别猪。” 常继妍听见了高美鸾的话,心想,嫁给我哥算是你高攀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好意思开这么过分的玩笑的,真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又听见常继年回答得毫无骨气的,就有点恼火:“有些人自负聪明,开起玩笑来是最刻薄的。” 高美鸾笑笑地看着她:“我们是两夫妻在开玩笑呀,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吧?” 常继年知道常继妍有一点不高兴脸上都会带出来的,忙让妹妹进屋,想着不要让高美鸾觉得妹妹记恨她吧,以后她要是不动声色耍起心眼来,完全可以背着自己把妹妹气得死去活来的。 常继妍是个直肠直肚的人,还以为是哥哥马上要结婚,和自己疏远起来了,一脸委屈地进了房间。那天晚上哥哥教的那小帅哥来吃饭,高美鸾连“隔山打牛”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一叠声地夸他举止稳重又有家教。 高美鸾却皱了眉,捂着肚子斜靠在了沙发上。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上医院?”常继年忙问她。 “没什么事了,也就是我,哼,换了别人,谁忍受得了她?说话完全不经大脑,又喜欢使小性子。”高美鸾低声对常继年说。 “对不起,都是我这个作家长的管教无方,让夫人你受惊了。”常继年只能这么说。 11.魔鬼训练和囧囧婚宴 中秋过了之后,常继年又考了一次试,这次成绩还是不乐观,其他班的几个负责四级的老师都劝他不要理会那么多了,这班人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这次常老师很生气,不过……后果、不严重,但是,我们接下来就要开始魔鬼训练了。每个星期你们都要回去背专业四级考试提纲上的词组,然后每周六我们抽查。还有就是,以后上课用全英文交流,听力只听一遍。不蒸馒头都给我争口气,别让人给看扁了。”常继年上课时正式通知他们。 魏炜一自持以前在寄宿高中英语还不错的,就总是偷懒不背单词,常继年的方法也刁钻,随堂测验的时候,专门抽查那些长的、难的、有歧义的单词,小测完同桌之间交换改卷,抽查了20个单词,魏炜一竟然错了10个,居然成了班上错得最多的一个。 常继年下来寻堂的时候,竟然一眼看到了魏炜一惨不忍睹的小测纸。 “这副班长当选得真是有水分,我个人建议改选。他已经好几次都是随堂测验里错得最多的人了,他这样还怎么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常继年把那张小测纸高高举了起来,话锋一转,“噢,我明白了,这个班上,女生占绝大部分……” 魏炜一心想,没你想象的那么猥琐啦,可是脸皮还是像涂了辣椒水一样刺辣辣的通红。按说常继年这人也是非常适合当老师,他平时总是笑容可掬地也不发脾气,不过还是镇得住学生,还是能够不动声色地带给学生一种威严感。魏炜一记得自己有一次快要下课时走神了,一回头见巡堂的常继年就背着手静静立在自己身后,见自己回头,他脸上沉滞了一下,镜片后面,幽亮而又略带神经质的双瞳散发着那么一股要命的钳力,带着一抹讽刺的微笑,就转身走回讲台上继续讲课了。虽然常继年没有说出责备的话,但在这个仪容俊雅,举止持重从容,专业知识过硬的老师面前犯错,魏炜一顿时感到羞耻到无地自容。 每次常继年只要一提问,下面的人心里都有点提心吊胆的,生怕点到自己,又回答不出来。偏偏魏炜一是怕什么来什么,接下来听听力练习的时候,常继年又点了他回答问题:“魏炜一同学,请你回答,这道听力题里,网络分公司的营业额增长了多少?” “40%” “应该是增长了20%,整体营业额增长到母公司40%。记得下次不要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到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人人心里都长吁一口气,好像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从此魏炜一开始了每周五晚上和周六早上痛不欲生的晚自修和同黄启发一起的早晨口语训练。这天周五晚上,魏炜一背完了这周要背的单词,又听起了听力练习。同宿舍的人平时见惯了他对学习不上心的样子,他这样子突然间性情大变,所有人都感到大惑不解。 “哥们儿,怎么突然这么努力学习起来了?是不是和隔壁宿舍那个黄启发发展起来了?”由于黄启发不断地来找魏炜一练口语,宿舍所有人都开玩笑说他们玩起了“断背”。 “唉,一想到明天又要见到那个常老头儿,我就连气都透不过来了。草泥马,他根本就是一个耶和华贬下来折腾我的魔鬼。”大一学欧洲文化的文化植入很成功,魏炜一咬牙切齿地说。 于是魏炜一打开魔兽世界的对话框,对那个新近来和自己搭档的人支应了一声:“哥们儿,最近几个星期都不用等我了。我们那个负责专四的老师压根就是个变态!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我还得都做完。” “那家伙这么贱?” “是啊,那个常老头儿,我考完专四之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呵呵,是吗?可是你们大三的旅游口译,大四的商务口译都还是我这个变态教的。不过口译老师有好几个,你可以申请到别的班去的。我也不喜欢一个班里太多人,影响上课的质量和效果。” 死啦,看到“鬼”啦,果然是变态,居然在线上蹲守,也难为他是怎么找到他们这伙人的。旁边那几个披着马甲的同班同学也赶紧下了线,魏炜一心里叫苦不迭,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枉自己平日对他们那么好。 魏炜一做了几个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的动作,一脸黛玉葬花、晴雯补裘的幽愁暗恨:“天……哪……” 到了半夜,他刷了牙洗了脸躺到了床上之后,居然睡不着觉,可怜滴娃于是捶着床板哀嚎:“一想到明天有他的课简直让人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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