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相守 第一章 进入五月,气温骤然就被拉高。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能把发梢烤焦。阴天下雨时也难得清爽,雨丝不等将地皮浇得凉透,暑气就把雨水蒸烤成肉眼不可见的热气,像一件拘束衣,紧紧地把人捆绑进闷热潮腻的蒸笼里。 这种天气穿不住衣服。姑娘一水的吊带热裤,不甚讲究的小伙子、大男人,干脆光着膀子乱晃,可还是浑身黏腻一动一身热汗,燥得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皮揭了泡在冰水里洗洗。 全C城的人都快像电影“全城热恋”中的主角一样热疯了,唯独安平却似过颠倒了季节,眼看日子一天天往盛夏加速跑,他反倒退回去穿上了长袖长裤的秋装。 最开始裴宿恒并没太在意,他自己就是比较耐热的体质,今年的热度也虽也让他有些受不了,但他还是衣着整齐,除了晌午的几个小时,也并不觉得太难捱。他只当安平比他还经热,而且安平皮肤过薄容易晒伤,穿长袖也有好处。 后来天气预报都报34度了,安平的衣服却越穿越多。这下裴宿恒着急了,以为安平发热畏寒,慌忙给安平买药吃。 安平很配合,他给什么就吃什么。 一两天后裴宿恒又觉出不对劲。安平穿得多体温却是正常的,面色也不泛红,也不打寒战,明显不是伤风。 表面看去什么毛病都没有,衣服还是捂得那么严实,该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裴宿恒越想越心慌,一有空就缠磨安平,让他去医院看病。安平对他爱答不理,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 他明白以安平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喜欢进医院,但只作基础检查,应该是不会露出破绽的。于是他天天催命鬼似地追着安平,实在说不通就撒娇耍赖。安平最吃他这一套,不管多为难的请求,他红着眼圈嘟起嘴吧,握住安平的手晃两下,安平便什么都依着他了。 可这回,他刚碰到安平的指尖,就猛然被推了一把。他毫无防备,身体碰到墙上,肩胛骨撞得生疼。 “幼稚!” 安平瞪着他,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 裴宿恒的脸烧得发烫,怔怔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安平。 从那天起,他煎的药安平也不再喝,对他的态度也越加恶劣。 两人的关系,又倒退到过去不冷不热的状态。不,比那时的状态还不如。那时安平虽然对他忽冷忽热,但起码不会莫名其妙发脾气,也不会因为他一句稍微不太得当的话,就横眉竖目将他臭骂一顿。 裴宿恒抹把额头的汗,轻轻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不断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触了安平的逆鳞,左思右想却是半点头绪找不到。 他曾想过,也许是初夜时自己表现得太过糟糕,粗暴得近似强暴不说,还害安平受伤,若因此而怨恨他倒也说得过去。 但那晚之后两人明明蜜里调油,好得只恨不得变成一个人。他去香港只离开一天,安平也贴在他身旁直送到城外。那时安平的眼神,缠绵细密,一刻不离他的身影,似乎在担心他会一去不回。 之后他匆匆赶回,安平的态度虽变得略有冷淡,但细微处的那些关爱,却也难以掩盖。 再怎么想也还是一头雾水,安平的坏脾气的确来的毫无征兆,大约半个月后突然就似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甚至是蛮不讲理,稍有不快就冷脸怒斥,不止是他,就连美萍和王叔也没少受安平的气。 裴宿恒又叹口气,抬眼望了望窗外刺眼的阳光 天热得太快,人的情绪难免会烦乱暴躁。等适应了,也许就会好一些吧。 裴宿恒把上午烤好的最后一箱蛋糕送到大堂,又匆匆转到后院去准备午饭,一脚踏进屋子里,却见安平已经在厨房忙碌了。 天热的太狠,安平把平日一直系到下巴的纽扣解开一颗,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颈。他额上的汗不住往下淌,汇到下巴尖,又滴进领口,沿着纤细的线条滑进衣领。 一身淋漓的汗水,本不是什么美好的景象。但安皮肤平瓷白,浸在汗水中,泛起一层柔润的光晕。那细白的颈项,在衣领中截若隐若现,叫人忍不住想轻轻抚上去。 一股热流急冲到下腹,裴宿恒赶忙撇开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那晚初夜之后,安平便再没与他亲近过。 他血气方刚,正是不知餍足的年纪。好容易得了心心念念的美味,还不等吃饱便又被扎住脖子饿起来。裴宿恒被煎熬的饥渴难耐,背地里看安平的眼光都冒着火星。 可安平不乐意,他便只能强压着血管里奔腾的欲念,继续做他的乖宝宝,只偶尔在安平高兴时偷一两个吻,稍解心头的干渴。 但这点可怜兮兮的福利,随着安平与日俱增的脾气,也被剥夺的一干二净。现在别说偷吻,他连安平的衣角都很久不曾碰到了。 安平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腋下被浸湿的汗渍直漫到腰线以上。 裴宿恒暗骂自己色欲熏心,匆忙走到厨房门前,与安平隔着一段距离,斟酌着词语道:“安平,我来吧。美萍想吃一味我新学的菜,我来做。” 安平切菜的手顿了顿,而后放下菜刀,一言不发走出去。他擦过裴宿恒身边,把电扇开到最大档,直接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正对着电扇吹风。 自始至终,他没有抬头看裴宿恒一眼。 裴宿恒习以为常,拿起菜刀把案板上的豆角切好。 他把菜全部备好后点上火。安平突然走进来,打开冰箱,往手里的杯子夹了几块冰好备用的冰块。 气温高到一定程度,电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家里只有一只小空调,安在美萍的房间里。安平脾气变坏后,美萍没少挨他训。美萍记了仇,躲着不见他,每天就呆在自己房间吹着空调跟娃娃过家家。别人要去她的房间消消暑,美萍都兴高采烈地欢迎,但安平就算在她门前路过,她都要瞪大眼睛呲牙示威。 安平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会对她发火,尽量不在她面前出现,热得实在受不住了,便吃几块冰凉一凉。 裴宿恒看他三两下把杯子里的冰块吃完,伸手又要开冰箱,连忙找话打断他。 “安平,小妹明天要回来一趟。她说想过来吃顿饭。下午我去买些她爱吃的菜吧。” 安平的动作果然停住,转过身把杯子放在流理台上,往外走。 “我去。你看着美萍。” “我去吧,外面太阳太毒……”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安平的眉心紧皱起来,嘴唇紧抿着,嘴角微微抽动。 他知道这是安平发怒的前兆,赶忙改口,“也行,那你去。多小心啊,出门前喝点藿香正气水。” 安平脚下不停,走进卧室!地将门甩上。 裴宿恒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油倒进锅子里。 房间里,安平抵着门喘息片刻,把衬衫下摆从裤腰里拉出来,双手抓住衣襟左右用力一分,直接把衬衫扯开,纽扣劈啪落了一地。 他脱掉衬衣,露出紧紧裹缠着一层白布的上身。那层白布密密匝匝,从胸口一直缠到腰部,就像厚重的石膏,把整个上身紧固地积压成一块平板。 他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出来,原本平坦的胸膛上,一对少女般幼嫩的乳房,在热浪滚滚的空气里,瑟瑟地颤动着。 第二章 小巧的乳房白嫩柔软,有着玲珑的形状和柔美的线条。粉色的乳珠被布料摩擦过后微微挺立起来,仿若初开的白色花苞中粉润的蕊心。 这无疑是一对很美丽的乳房,细嫩而精巧,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气息。只是美则美矣,却生错了地方,隆起在一个男人的胸前,便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偏在怪异中又散发着诡谲的诱惑。就像一朵盛放的曼陀罗,明知道有毒不能靠近,还是抵挡不住想要采摘的冲动。 身上汗水横流,安平抓过一条毛巾,胡乱擦拭。 捆绑了一天,胸乳早就被挤压得生疼,安平擦身的手劲又粗暴,处在发育期的乳房内核如被正面撞击了一般,疼得连背肌都抽动。 安平却像失去了知觉,手里的力道丝毫不放松,毛巾像滑过皮肤,像钢丝球一样,留下一道道红印。 擦干了又拿出一条干净的白布,重新把胸部包裹起来。 安平缠的很用力,每一圈都把布料拉紧到几乎要崩裂的地步。从上至下缠足十几圈,直到从侧面看,也瞧不出胸前有一丁点起伏的弧度才把布头打结。 安平走到书桌前,打开冷藏箱给自己注射。几步远的距离,额上又渗出汗来。 胸口裹得太紧,喘气都困难,稍一活动就像跑了几千米,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上气不接下气地似乎要休克。 把注射剂推进静脉,安平像带了一张冰雕的面具,从头到尾木着脸,眉尖都没有抖一下。 每天的注射流称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月前乳房刚开始发育心慌了一阵,看着本来平坦的胸膛一天天鼓起来,不到十几天就膨隆成一对只有女人才会有的乳房,他焦虑暴躁,整夜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现在不过又过了十几天,居然也习惯了,除了脾气似乎有些收不住,日子还是像平常一样过。 把注射器和用完的针剂瓶包好扔进垃圾桶,直腰时桌沿碰到胳膊,连带着胸部又窜起一股激痛。 不过还是一对幼乳,只有小女孩的拳头大小,就这么不经疼,等过段时间发育完全,万一长成女明星梦寐以求的波霸豪乳,那得疼成什么样? 疼不疼暂且放一边,到时候怕是缠上二十圈白布,也压不平那高挺的非要挣脱衣衫的傲人曲线了。 也许把那两团肉割掉才是好办法。 安平绷着脸,肚子里却闷笑起来—— 他要是有那个骨气,哪里还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吃过午饭,安平不等太阳下去些就拎了两只口袋去买菜。家里人都怕他,他呆着也不自在,还不如一个人逛逛舒服。 菜市场在小城西边,要坐公交过去。车子行到中途,安平胸闷心悸,手抓着扶手,身体直往下滑。 他没听裴宿恒的话,出门前喝藿香正气水,报应就来的这么快。 没法支撑到终点,公车在下一站停靠时,安平随着其他乘客下了车。 他在站牌下一小块阴凉地蹲了很久,才恢复些力气站起来。 胃翻腾的厉害,不想再坐车。在树荫底下慢吞吞走了一会儿,看到了地下超市的入口。安平犹豫了一下,拐了进去。 超市里冷气很足,乍从外面进来竟打了个冷战。 买了几样小妹爱吃的菜和水果,顺便也给美萍带了点零食。结完帐出来,安平围着跟超市同一层的小吃铺子转了一圈,找了个位子坐下。 他头脑还是晕眩,像在坐过山车一样。一个人傻呆呆地坐着,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手机不停在口袋里震动。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来,指头有些不听使唤,按了两下关机键才把手机关掉。 又坐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吃饭。 店铺的伙计盯了他一下午,这时转过来问他要不要点餐。安平看着伙计一张一合的嘴,费了半天工夫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脑浆似乎也在跟着晃。撑着餐桌站起来,脚下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客人越来越多,伙计不耐烦了,手指不断敲打桌面。 安平不好意思再坐回去,拖着两个大口袋,一步三晃地往外走。 一出了超市,就像掉进了火炉里。安平一瞬间眼前发黑,从鼻腔到肺部都似着了火,汗水一层层地往外冒。 他擦着墙壁爬地上通道的阶梯,每上一个台阶太阳穴就鼓胀地似要爆掉。 视线像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爬到里出口还剩五六个台阶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前面的物体上。 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安平就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上。 “神经病啊!走路不长眼踩着人走。眼瞎就不要出来添乱!” 前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台阶上还有一小滩积水,安平刚好跌在那滩污水里,手里提的菜散了一大半,还沾了一身的泥汤。 被他撞到的人骂了几句,倒没再难为他,大声嚷嚷着走了。 安平正被他推在胸口上,被紧紧压裹的双乳疼得像被在用刀子戳刺。他抖着唇,试了几次没爬起来,全身滚满了泥。 “混蛋!” 全身的火都烧进了脑腔里。安平失控地双手一挥,剩下的菜也掉了出去,西红柿、桃子一跳一跳地滚下台阶,摔成了一滩烂泥。 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像躲疯子一样躲着他,走出很远再回头指指点点地议论。 “这人有病吧,大热天穿成这样。” “该不是精神受刺激不正常了吧?还是老婆跟人跑掉了?” “也有可能是得了见不得人的怪病。哎呀,快走快走,小心被传染上了。” 安平听不清那些议论,也没兴趣听。他捧着快要炸裂的头,一点点撑着地面,挪到台阶的一侧,靠着墙坐好。 他不认识他们,他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也不会难过。 天色暗了,通道和街面上都亮起了灯。光线落在身上,有些刺眼。安平抬手挡了挡直射的艺术灯光。 一双从他眼前走过去的高跟鞋突然又返回来。 “你,你是安老板?安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安平愣了愣,猛然跳起来拔腿就跑。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驮着一身的疲惫和疼痛不知疲倦地奔跑。把那人的呼喊声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躲起来,他不能在这里一天天地变成怪物,不能让人认出他,不能让人瞧不起美萍! 他不辨方向地乱跑一气,走差了几条街才跑进长途汽车站他看到排队比较短的售票窗口就插进去,也不管目的地是哪里。 排到他时,售票员瞥了他一眼。 “有钱吗?” “有,有!” 他身上又是汗又是泥,脏的像从泥潭里刚打过滚。里里外外把身上的口袋都翻了一遍,明明放在左裤兜的钱包,竟然消失了。 “没钱你买什么票!成心捣乱呢是吧!” “不,我有我有!” 没人听他解释,后面的乘客嫌恶地把他挤出去。 安平茫然地站在一旁,手指不死心地裤兜里抓挠。 “我带钱了,真的带了……” 他说再多也没人会听。 这个拥挤的世界,行色匆匆的人群,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奔波劳碌。他们有自己的起点,有自己的重点,脚步不停,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在一处停留,又在一处出发。 安平转过身,夜晚等车的人潮汹涌地拍进视野里。他呆呆地看着他们,看他们进站出站,离别又重逢。 那么多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唯独他,没有目的,也没有去路,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一阵狂风吹卷过大脑,安平眼前闪动起一团团白光。 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白光淹没了整个世界,那些喧嚣的噪声,那些穿流的人群都消失了,只剩下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诘问着他。 第三章 最后还是裴宿恒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买了菜。 前一晚他深夜才回家,那时裴宿恒和老王还在外面找他。他趁着家里没人,匆匆洗过澡,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浑浑噩噩直睡到隔天中午。 拜他最近的坏脾气所赐,两家人被他罚得大半夜满城乱窜,急的恨不得报警,回来见他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他睡得其实并不熟,模模糊糊听到老王似乎抱怨了几句,但一开口就被裴宿恒劝住了。 中午裴宿恒一个人备好一大桌饭菜,才好声好气地喊他起床。 安平勉强爬起来,头重脚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他夜里烧得很厉害,天快亮的时候清醒了一些,强撑吃了两次药把热度硬压下去,现在脚一沾地,眼前的景物还在不住旋转,晃得他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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