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怎么会……」丛杉突然抬起头来。「您救了辛然,也就等同于是救了我,我很感激您。」 「对不起……小杉……我……当初想给你的补偿,并不是想要夺取你仅存的快乐,我这个样子,除了钱和地位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我亦不想让你卷入家里那些遗产的纷争,你……咳咳……失去的太多,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弥补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然后老人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那还微微抬起的手似乎在指引着丛杉。 「小……杉……咳咳咳……咳咳咳……原……咳咳……原谅……咳咳……咳咳咳……」 丛杉抓着那已经苍老而干枯的手,最终缓缓说道: 「我原谅你,外公。」 说着最后一个词的时候,老人的眼睛突然绽放了许久不见的光芒色彩,他恋恋不舍的望了真丛杉最后一眼,随之缓缓的黯淡下去。 午夜的时候,被医生宣布呼吸衰竭,丛杉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邝忆铭签下了病危通知单。 凌晨的两点四十一分整,那个呼风唤雨了本市商界近半个世纪的人,终于承受不住的,停止了他那已经不堪负荷的心脏。 Chapter 19 「为什么要带我在媒体面前露面?邝家不是不想承认我吗?而且现在外公一死,大权你已经完全掌握在手里了,有必要这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邝忆铭看着自己的侄子,这个孩子从小成长在自己完全无法想像的环境中。 他被楼微摆了一道,完全继承了父亲血液的自己,总以为什么都能掌握于心,并且胸有成竹。 但那个女人给他的过去上了惨痛的一课,代价却是她自己的生命。 百年以后,或许自己会叹息女子的好强、不甘,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又魂归何处呢? 「你的母亲,离家之前我没能阻止她。」 邝忆铭看着这个男孩,他没有成长在自己身边,没有经受很多豪门斗争的洗礼,以至于他的心还是如此柔软,在父亲去世前,为了让他安心离去,安抚了一个曾经抛弃自己的人。 「那个时候我没有力量,没有权力,父亲什么劝言都听不进,我本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她毕竟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姐,我不想让她受那样的苦。 「可惜她只留给我一句保重,我回过神来时,眼里是她决绝的背影。对于我而言,那是唯一的亲妹妹所留下的绝笔。那个时候我没能帮助她,现在我可以了。」 邝忆铭想抬手触碰一下丛杉,却伸在半空中没有动弹,最后握紧了拳,缓缓放下去。 「等媒体见面会一完,你就走吧,你的心,没有在这里,这段时间也是委屈你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过了且久,丛杉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样做?」很多年前,某个女子也是这样抬头看着,注视了自己许久后,再也不回头。 蠕动了一下嘴唇,他已经到了有了鱼尾纹的年龄了,却再不可能轻易用它来微笑。 「只要我还稳坐邝家的第一把交椅,那么邝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你还有空余时间的话,以后清明时节偶尔回来一趟,为你外公扫扫墓吧。」 不等丛杉再说什么,邝忆铭率先走了出去,「走吧,等会在媒体面前,你要演的戏还很多。」 「少爷……哦不……老爷……」梅叔恭恭敬敬的递上外套,「这样真的好吗?那个孩子……」 邝忆铭转身看着这个颤颤巍巍、风烛残年,已经服侍了三代邝家家主的老管家,言语中有些悲悯的意味,接过那外套道,「没关系,倒是梅叔你照顾好自己,上了年纪了,遇事不要总是自己来,多休息吧,我会多吩咐下人再做的。」 「梅叔倒是希望自己能早些时候去前代老爷那。」 老者顿了顿,在人行嘈杂的走廊压低了声音,走廊里有很多忙着搬运遗体的医护人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如果我去世的话,那么老爷的秘密在这个家里应该就能永远不被发现了。」老人抬起已经饱经风霜的脸,「那个孩子……性格的确很像他的母亲,但是某一点,却很像自己的父亲……」 「够了!」 邝忆铭突然赤红了双目打断他,「梅叔……不要逼我了……」 「老爷现在,才有应该要伤心的样子。」 年迈管家的脸上褶皱突显得更深,「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去世,做做样子,也要红红眼睛,这样才真实。」 真实的谎言,如果你已经接受了那样的过去,那么就请好好将它带往坟墓。 这是大户人家历经六朝不倒,长久不衰的,愚蠢也是最为直接的办法。 「我……」 康淮看着气喘吁吁向着自己这边跑来的丛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对方也是一时语塞,和辛然的关系,他从来没有告诉诉过康淮,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对方。 他真的是太过渴望温暖了,所以他打心眼里,承认自己曾经爱过康淮,那对自己而言曾经是唯一阳光的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他不想让康淮觉得愧疚,加上自己从前是那样的身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本身接近辛然的动机不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辛然,不想……不想让自己美好的梦境破碎。 「我……我很自私。」 康淮出了声,咬着嘴唇看着对面的少年。 「我自己,我自己都很喜欢郁止辰,我又怎能阻止你和辛然哥呢,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家里很忙,我以为你愿意照顾辛然哥,只是因为他救了你一命而已……迟钝的是我,没有及早发现异常……我真的…… 「我只是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等自己好好思考后想找你,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你了……要不是你上了电视,我……我都不知道,还有那个人告诉我,你是他的亲侄子……你……」 「我……我有钱了。」 丛杉揉了揉眼睛,那里总是有股酸涩感挥之不去,仿佛他们上次嬉闹般的对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你看……我,我现在不会有那种生活了,不会,不会再困苦潦倒了,不会……我可以自己自立了……很奇怪吧,你看我也会走这种狗屎运,和有钱的人攀上关系,我以前那样梦想着……我……」 「别说了……丛杉……别说了……不要勉强自己了……」康淮抓着丛杉的手,感到那细长的手指末端瑟缩般的无助,「我知道……你不快乐……辛然哥他……也不快乐……」 康淮抓着丛杉开始狂奔,两人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余下只剩那粗喘的呼吸,还有某些快要愈合的声音。 他再一次站在那熟悉的医院门口,曾经无数次的徘徊在那栋住院大楼忙里忙外,现在却有些忐忑。 「今天,是辛然哥出院的日子,等会他就过来。」 「那我……我在这里等吧。」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看见辛然,那无数个夜晚发疯般想念的时候,他只能独自一遍又一遍弹着钢琴,因为那是用辛然的钱买的,虽然他没有带自己去挑选,没有听过自己弹过完整的一遍,但是只要一触碰那些黑白键,他似乎就能感受到那让自己直到现在依旧留恋的温度。 远远看着辛然走了过来,他似乎恢复得不错,走路虽然有些迟缓,但气色看起来很好,只是眼角有一道不易被察觉的忧伤,浓浓的铺开在那里,化也化不开。 他礼貌而生疏的和医护人员笑着,一一握了手后,走向这里。因为在和郁锦川说话的关系,所以暂时还没有看见这边的自己。 丛杉突然转过头来,「康淮……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站在一旁的少年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说什么废话呢!死党!」 康淮看着丛杉明媚的笑脸以及莹然的目光,这个少年一如他们相遇的时候一样,如此的珍惜自己,珍惜着他们的这份友谊,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丛杉有多眷恋那种温暖的怀抱,有多向往家庭的温馨。 丛杉这短短的十几年来没有过什么好东西。 而自己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却想要夺取他好不容易寻找到的唯一阳光。 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对不起……」 丛杉愣了愣,脑袋有些恍惚,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对不起,或者抱歉一般的话语。不是因为别人都没做错过,而是别人都以为他不会在意,或者说他们都不在意他是否会去在意。所以,丛杉也从来没有机会说那句: 「没关系……」 冰释前嫌,那是他的好友,康淮内心有些激动,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简单,他更应珍惜。 「小杉?」 两人说话的同时,辛然已经走了过来。 丛杉发觉自己眼里有潮湿的感觉在,低下头不说话,康淮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去啊。」 「康淮,你先过来一下。」 郁锦川察言观色,先叫来康淮,再对身旁的助理说道,「小赵,你先把总监和这个孩子送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走吧!」辛然的步履还有些蹒跚,丛杉很快扶住了他,如同最初相遇的那个早上一样。 同样的那个动作,只是现在的心境,却又截然相反。 人与人会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能拥抱,能轻吻,能做爱,却不会牵手,曾经的他们就是这种关系。 而现在的这种缘分与羁绊,怕是当初自己怎么样都无法奢望到的吧。 丛杉这么想着,脸上却有些赤红,在显得有些狭窄的车后座、前方司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牵了对方的手,却发现辛然很快的反应过来,滑下,握紧,然后,十指相扣。 气氛很快变得有些旖旎,丛杉的脸更加红,仿佛又回到当初辛然牵着自己的手去河边散步,那些青青的碧草,那一条条欢快的活鱼,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还有乡土农村的气息,加上四周潮湿的雨露,还有…… 车内那个蛮横却有些甜蜜的亲吻。 手指尖传来生痛的感觉,骨节间仿佛都要被对方给抓坏,丛杉更加感受到那从指缝间隙里传达出来的无与伦比的疼痛。 这几个月来所经历的恐惧、害怕、彷徨、绝望、愤怒、悲凉,都在这,从车窗外射进来的一缕缕阳光中,在那亲密接触的手掌温度中,化为了弥漫山峦、淹没原野,并充溢了整个内心世界的晴朗。 丛杉转过头来,正对着辛然莹然的目光,那眼神还依旧保持着原属于雪与水的纯白,在满载着冰冷般宁静的邝家夜晚,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的内心,他要以怎样的状态来面对生活,才能重新见到他呢? 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背脊重重的撞击在门板上有些生痛,但丛杉现在连能抱怨的时间也没有,且自己也并没有想过要去破坏这气氛。 礼貌的和司机道别后,才刚上楼,房间内还残留着那门扉的沙沙声,丛杉已经觉得大脑开始有些缺氧,却又完全无法抵挡住诱惑般的沉沦。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被男人怎么样对待也没有关系的念头,恍恍惚惚中,肺叶的空气已经快要抽干,口腔内是那粗喘着的充满熟悉而又陌生的野蛮触感。他向往了那么多那么久,终于能如愿以偿,怎么能不更加珍惜。 一起死去吧,在已经窒息的时候,嘴唇却仍旧不放过对方的,他这样有些霸道的想着,能和眼前的人一起死去,那应当是老天对自己的莫大恩惠。 直到对方的气息也愈加粗重,温热的气息散在自己脖颈上,丛杉的身形有些软,但还是很快的清醒着推了推对方,在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关切而担心的问道: 「大……大叔,别这样,你刚刚开完刀,呼吸有没有不顺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辛然的双眸已经赤红,那露骨而迫切需要宣泄的情欲是怎样也无法遮盖,粗重的喘息并没有因为方才适度的休息而减缓,反而更加的温热起来,像能让人灼伤般的视线静静盯着丛杉点漆般的黑色瞳孔,那里清楚的倒映着自己迷离而绯红的脸庞,如同平静湖水下的暗涌波涛,无所遁形。 炙热的温度又不留一丝余地般的压了上来,刹那间双唇也再一次被全数攻陷,丛杉的头又一次重重的撞击在门板上,两眼有些发黑,唇舌之间里似乎还留有一些辛然身上所携带的、医院里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丛杉轻轻的低吟了一声,许久没有被触碰过的唇,不堪被这样蛮横的撕咬啃噬,很快的就红肿了起来,胸前的两点也被揪起,那种酥麻而刺痛的压迫感,在粗鲁的揉搓下很快的充血股挺立起来。 「到……床上去吧……」 嘴唇被再一次放开的同时,丛杉终于借着机会出声道,辛然毕竟刚出院,这样急需发泄和被证明的需要感,他很感激,很喜欢,也更加的……容易沉溺于其中。 但他不想辛然太过劳累。 栖着很快的是一地的狼藉,衣服几乎是被胡乱的扯下来,衬衫的钮扣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吻越来越深,伴随着唇舌间的湿润气息,更加增添了过于浓腻的粗喘。 辛然躺倒在床上,仰望着看向自己,却有些留恋般,怎么也舍不得放开自己。 两人都是赤裸着上身,丛杉跪坐在辛然的上方,用手指细细描绘着男子胸口那处明显的刀疤。 刚刚拆完线的伤口,在那光滑赤裸的皮肤上,突兀的留普那很深的疤痕,褐色的,带着些细微的红肿。触摸在伤口的皮肤下,是那正在跳动的心脏。 那不断的「咚咚」的声响,凸显出他已经许久不曾经历过的健康。 「我很感激那个捐献者,」辛然突然说道,伸出手来仔细摩挲着少年的脸颊、发梢、眉目、睫毛、眼睑、鼻子、嘴唇、锁骨,「没有他,我可能现在躺的,就只是一口棺木了吧。」 「别,大叔……不要这么说……」 丛杉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水气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眶,好像有很多很多想说的,想做的。 自己所受的委屈,所经历的苦楚,所不想放弃的梦想,只要一看见辛然,似乎都很快的烟消云散。 「上手术台的时候,我就在想了。」 辛然一边仔细擦去少年脸上的湿滑,一面细细亲吻着他的指尖,搔痒般的触电感引得丛杉很快的娇喘连连。颤抖着的身形,从辛然的角度看上去竟有些像风中残叶。 「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上天还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一定再也不放开你的手。死去的话,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依靠,我无法想像那样的自己。 「开刀的时候我陷入了黑暗,但是又很像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时候的你要离开我,我很惊慌,很恐惧。小杉,我很庆幸我能遇见你,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伴我,好吗?」 少年已经泪如雨下,丛杉都不知道自己的泪腺居然这么发达,呜咽啜泣着,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曾经很自私,我很想从你那里得到我所没有得到过的,可当真正深陷下去的时候我又很害怕,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还有心脏病,就算现在的手术很成功,将来的生活也不一定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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