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自己也悲哀了起来,他想起那天去医院和辛然道别时,被康淮抓包的情形,康淮的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青白,他想也没有多想,风一般迅速逃离了现场。 康淮终于还是知道了那件事情,那自从和辛然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就发誓要守住的秘密,却在那许久未见的沉睡容颜前崩塌了理智。 他实在太过愚蠢,明明知道后果,明明已经受过多次的伤痛,仍旧不知悔改,不思进取,以至于他再一次输得精光。 丛杉看着自己的亲生舅舅,眼神只有默然的死灰,老天爷从自己这里拿走了太多的东西,他已经没有本钱再给对方什么了。 他彻彻底底的……放弃了。 「我们家,你也知道,会比较复杂,」邝忆铭突然动了动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很有钱,女人情妇自然也是少不了,但他似乎又很喜欢小孩,不管是正房还是庶出的,都会带回家抚养。 「于是,就有了我们这些人,在这个家里,我和你的母亲,还有那个你看到的最小的孩子小旭,我们的母亲是同一个人,而她也是父亲在法律上唯一承认的妻子。 丛杉不在意的耸耸肩,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并不知道邝忆铭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依旧是个外人。 「我的二弟你也看到,虽然是庶出,但毕竟家中其他的男丁都还小,所以暂时也在帮我的忙,他的脾气是火爆焦躁了些,如果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没有,我只是说我不知道,他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们家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和我二弟感情很好,却出了意外去世了,死因到现在一直都不知道,我们现在怀疑那件事故,辛然可能会知道一些,所以我特地来问问你,看……」 「我说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原本只是看我可怜就把我捡回家而已,我一没钱二没能力!就算他知道,他怎么就会告诉我!你也是!你那个宝贝弟弟也是!你们还有完没完!我现在也不过是你们家捡回来的一条狗!我怎么知道!」 丛杉终于忍不住的吼了出来,从他听到辛然那两个字起,自己的理智就有些游离了大脑。 Chapter 18 邝忆铭看来有些惊讶,这个孩子搬来这的时候一直文文静静的,问一句答一句,不反抗也不顺从,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丛杉如此的没有顾忌。 恍惚间丛杉似乎看见对面的男子笑了起来,他不像邝忆安那样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也不如邝楼惠那个女人暗地里对自己极为排斥,男子对自己的态度反常般一直是温温和和的,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城府极深。 丛杉只从那一点就知道,以他的那点小聪明小伎俩,要想逃出男人锐利的眼神,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所以通常男子问他话时,他一直都是没有什么起伏般的老实回答。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总该留给自己一些自知之明。 「我们邝家,从上一代的祖辈开始,虽说算不上什么腰缠万贯,但也毕竟是很有名的大户人家,这样流着人家梦寐以求的大户人家血液的你,却口口声声这样贬低自己,又将我们家的地位置于何处!」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在理,自有气度。 「呸!关我屁事!」 丛杉被对方激得亦不顾脸面,他什么本钱也没有,就算破罐子破摔,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我凭什么要顾及你们的颜面,我对你们而言本来就是外人,别一天到晚顶着一副假惺惺的脸庞看着我,你自己不嫌恶心我还……」 「凭我父亲诚心诚意想补偿他年轻时对你母亲犯下的错误!凭他一个垂垂老矣、奄奄一息的长者卑微的向你低头,换来的却是你连一声外公都不肯叫他!凭我父亲病重时期还尽心尽力帮你的忙!凭他救了辛然!」 「哈……哈哈……」 丛杉干笑了起来,「那当然!要不是为了那颗心脏,你以为我甘愿屈居在这个地方!你以为大户人家什么都好?我只想弹琴,却要整天学那些该死的课程,我只想去见见朋友,结果连这个价都迈不出一步! 「别给我一副我好像受了什么恩惠一样的脸!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父亲失踪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被人逼债不得不去酒吧打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这么轻易就能找得到我,那你们有钱人当年一个个都吃屎去了吗!」 「那又怎样?当年父亲一意孤行,谁也拦不住……」邝忆铭突然止住了嘴,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着那站在钢琴旁身形不羁的少年,「算了,你……真的很像你母亲。」 不等丛杉再说什么,他继续道,「不光是外貌脸庞,就连性格都很像。就算你厌恶这关系,你是邝楼微的亲生儿子,是我的侄子,流着这个家里的血,这样的事实,你无法舍弃。」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邝忆铭扫了眼来电显示,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关上门,留下丛杉独自一人面对着那一室无法掩盖的苍凉。 「有事?」他边走边接起了电话。 「邝总,封口这种事情下次还是少做为妙,毕竟现在死人还是不太好收拾,当然这仅仅是鄙人的建议而已。」黎秦声在那端不紧不慢的说道,声音不大,却有些沙哑,很像那种老旧而腐朽的拉锯声音。 「黎老板,您这话可言重了,您可是这行的专家,我不找您,还找谁呢,下午我刚叫小赵送了敬礼过去,看您什么时候赏光,出来小聚一下,那将是邝某人的无上光荣。」 「客套话就说到这儿吧。」 黎秦声突然转了声调,「邝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您那位宝贝侄子曾经在酒吧打工的事情,包括曾经买他的客人,都处理掉了。」 「很好,那既然这样,有黎老板的保证,我邝某也不是不领情之人,那个姓季的酒吧老板,只要他安心闭上嘴巴,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这次就当秦声特意多谢邝总,礼钱什么的就不用了,下次还望邝总多照顾黎某人生意才好。」 「哪里的话……」 两人客套了一番,随即很快挂了电话。 「嗯……?秦声……现在几点了……?」叶荀染顶着一脸欢爱过后的潮红双眼,趴在男子的胸口上微微睁开了眼。 「还早,吵到你了?」 叶荀染微微摇了摇头,「我睡了很久吗?」 「没有,荀染,你感冒了……再休息一下吧……」说罢轻轻将男子从怀里移到松软的床铺上,准备起身。 哪知对方突然拽了自己重新躺倒在床上,叶荀染那快要及腰的长发散开在身体周围,却掩饰不了下体的勃发。 「听说感冒的人,直肠温度会升高,操起来会更加爽,秦声……你想不想试试?」男子嬉笑着,手指一圈圈在黎秦声的小腹打着转,臀部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对方,很快的感觉到令自己满意的、仿佛要把自己灼伤的强烈高温。 「荀染……不要闹,昨晚你已经很累了,不要……嘶……」 高温部分在比平日里更为灵活的口腔内打着转,舌尖灵活的游走着,让男子的最后一丝理智崩塌得支离破碎。 黎秦声粗暴的扯过正坐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人,嘴唇压过去侵入对方的口腔,呼吸的不顺畅引得男子立刻惊喘连连,却更加激动的将已经快要烧穿的躯体,贴上那紧致的肌肤。 高潮的片刻,叶荀染的神情有些莫名的迷茫,只能遵从本能,搂紧那宽大而布满伤痕的背脊,却没有听到上方男子紧搂了自己的腰时,在他汗湿的发间有些卑微般的说着: 「荀染,快点爱上我吧,我这辈子,到死也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了。」 这天康淮刚回到家,打开电视,新闻的头条却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邝丰肃,已于今日凌晨去世的消息。 他看着电视画面里来来往往的人,以邝忆铭为首的几个男子缓缓走过,天空飘着细碎的小雨,行人和记者几乎阻碍了他们前方的道路。 邝氏毕竟是本城的大企业,领导人的去世,势必都要举行得体盛大的丧礼,但听记者报导,似乎是为了尊重死者的遗愿,家里人并不打算举行什么隆重的葬礼,只是想多感谢一下在邝老生前关心过他的人。 康淮无聊的看着新闻,边等着郁止辰回家,新闻大概是今天早上采访的。忽地,电视上,一个身影在眼前出现,随即又很快的消失。 他瞪大了眼睛,甚至一时有些不相信,但就算只是一瞥,但跟在邝家身后的那个少年,那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曾经…… 丛杉……? 他的脑海里突然像幻灯片一般的放映过某些片段,像是辛然、像是丛杉某些时候的笑颜,很多东西很快地一闪而过。 当新闻转向了另外一个报导时,前方却已没有人观看。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前台的小姐扬起职业的温暖笑容,看着气喘吁吁的,康淮。 「我……我找邝忆铭。」 说罢自己也有些后悔,这么不计后果的冲过来,他莽撞的性格看来真的有些改不了。 前台的小姐微微皱了皱眉,看样子就知道是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直呼自己总裁的名字很不满,但她还是整了整面部表情,「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就不好意……」 「不是,麻烦您帮我联络一下,就说我是丛杉的朋友。」康淮急切的看着对方,「拜托了。」 前台小姐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但最后还是压着性子拨通了电话。 「总裁要您等一会,他会安排人带您上去。」 康淮松了口气,道声谢,在前台小姐有些惊愕的视线中,靠在一旁静静站着。 大约五分钟后,有一个自称是总裁秘书的女子引领着自己上楼,康淮看着电梯里不断上升的数字,还有站在旁边没有表情的秘书小姐,那擦拭得能看清楚人影的镜面,映照出自己有些内敛、拽着衣角的身影。 他愈加觉得自己太过冒失了。 电梯到达最高一层,他出了电梯,跟着女子唯唯诺诺的走着,在最里间的门敲了敲,女子欠欠身,示意他进去,而有那么一瞬间,康淮有种想和她一起往外走的窒息感。 抬头看见坐在桌子对面的男子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笑起来似乎还有些柔和,很难看出早上在新闻里那种凝重感,不等康淮开口,男子却先说道: 「你是……康淮?」 「您怎么知道……?」 「丛杉的事情我都很清楚,你今天来……是想要见他吗?」 康淮皱皱眉,男子的态度依旧温和,办公室可能过于宽大了,以至于他隐约感觉还有些轻微的回音在耳畔嗡嗡作响。 他不太喜欢这种先入为主般的至高无上感,同样设立了公司,同样是公司的高层,郁锦川却从未带给自己这种窒息般的压迫感,男子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影响着他,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原本如此冲动的原因。 「您……丛杉他这一阵子,我联系不上他……他真的在您那?他和您……」 「他是我的侄子,亲侄子。」邝忆铭毫不避讳的说道,显然已经了如指掌。 看着少年张大了嘴看向自己,邝忆铭暗忖,原来自己调查过,丛杉的确是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而因为那个朋友的关系,也使得他与郁家更加亲密,看来这个孩子便是自己所要找的人。 「那么,你今天来,是想见他吗?」 「当然。」 康淮猛然抬高了语气,虽然还沉浸在惊讶中,却不卑不亢的说道,「我是他的朋友,看看他有什么不对?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他,你们没有权利……」 话未说完,就只见男子掏出了手机,「你都听见了吧,现在过来。」 康淮皱皱眉,看见男子挂断手机,依旧波澜不兴的说道,「等会他就过来,你在楼下等吧。」 重新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康淮看着对面墙上自己的倒影有些发懵,虽然懵懵懂懂的被叫上来告知了某些秘密,又匆匆忙忙的走下去,脑子里一下子塞了大量的信息,弄得自己有些糊涂,但他唯一肯定的是—— 那个叫邝忆铭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是和康淮认识三年以来,第一次两人有一个月快没有说话了。 他奔过来的时候也是有些恍惚的,昨晚突然被叫到邝丰肃的病床前,老者似乎也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一生好强的他,直到逝世以前都坚持不插管,硬生生撑着最后一口气,浑浊的目光却不肯放开自己。 丛杉那个时候就有种感觉,似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对话了。 「你……咳咳……真的很像楼微。」 「这话我已经听你的儿子说过了。」 丛杉看着躺在那已经虚弱到连话语也说不清的老者,心里多了些恻隐之心,还是走近了病床。 虽然他对邝丰肃并没有什么感情,无所谓亲情,也无所谓恨意,但他毕竟还是对他费尽心力救活了辛然而心存感激。 老者只是想让自己回家住而已,父母那些过去的往事,他不想再提,也不愿再提,既然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也不想让自己再为曾经伤痛。 邝丰肃的脸似乎抽动了一下,虽然可以感觉到老人笑了笑,但换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咳嗽。 过了好一会,等他气息终于平稳下来的时候,他道:「看来,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生老病死,春去秋来,这都是人间的定数;茫茫年代,斗转星移,不过最后化为一抔黄土;阳春白雪,年华消逝,所谓和光同尘,不过庸庸碌碌。」邝丰肃眼里有些潮湿,「只可惜,我竟然是快到了弥留之际,才懂得这个道理。」 「怎么会?你够成功的了。」 丛杉坐在一旁,幽幽的答道,「我也知道所谓的金钱与名利的重要,因为人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心会一直冷到谷底去。 「我那个时候总会在想,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狠心独自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他们都离我而去?为什么只有我一定要遭受这样的磨难?直到我遇见了康淮,然后遇见了辛然。 「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彻彻底底的救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没有金钱关系,没有所谓的利益好坏,自从母亲去世以来,我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的呵护着,我很珍惜自己能拥有这份宝贵的东西,那比你给我的任何一张冰冷的支票都要来得温暖。 「辛然他总是对我很好,我当初接近他的动机是那么不单纯,但是他依然诚恳的待我,给我作为人能拥有的快乐,给我家庭的温暖。 「遇见他之前,我一直以为人就只能苟延残喘般的生存下去,是辛然告诉我人不光是生存,还能有美好的生活。 「所以,就算在他人眼中,他可能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导致有人要射杀他,但即便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即便辛然是杀人犯,在我的心里,他仍旧是正义的化身。比任何东西、任何人,都要来得重要……」 「所以你……甘愿为了他到这里来?」良久,老人终于出了声。 「是的。」 「……当我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找到你。你知道吗?楼微走之前对我说,我以为钱能买到的东西,其实都不值钱,咳咳……咳咳……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用钱救了辛然,然后换回了你……咳咳……我到头来还是精打细算的商人。 「但我最初的想法,是真诚的想多少能给予你一点点补偿,连同已经死去的楼微那一份,在我生命即将燃尽的时候,在我马上就能够去看你母亲的时候,我想竭尽我的所能,为你做些什么……看来……咳咳……这一切都是多余的……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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