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远并不在意我是否说话,估计也习惯我言辞甚少,自顾自地说:“咱们出去走走吧!我在襄阳有一个舅舅,卫心你陪我去看看他么?”
他伸手拉我的衣袖,我无奈睁眼看他,一脸撅嘴可怜的模样,却让我想起了那天他第一次进马车里说的那些话,之后就跟卫戎冷战了几天,心里一个咯噔,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好么?好么好么好么好么……”
明明南远比我大,却比我还能撒娇,虽然我从来没有撒过娇。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南远出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去看舅舅带上我是个什么意思。至于卫戎所说的让我等他,我想,若是有万一,我用轻功逃回来就是了,唉,勉强说服了自己……
我也想去外面看看么……
天气寒冷,我的食欲一直以来都很差,我不急,反而急死了卫戎。而现在,南远一路上吃吃喝喝,左一串糖葫芦右一块栗子糕,吃得不亦乐乎,鼻子冻得通红也没停下来,我有些羡慕南远的无忧无虑。
正午时出的门结果南远带着我黄昏时才到他舅舅的府上。我看他挺着肚子与怀孕的妇人一样进门的时候,除了我之外,府上所有的人都笑了。
阿弥陀佛,能吃是福。
“舅舅、舅舅……我难受!表哥你别笑啦你好烦!”南远皱着脸要哭不哭地挺着肚子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哀嚎。
在场的南表哥自南远一进门就笑个不停,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看了装模作样训斥几句,脸上抽搐,胡子一抖一抖的,也没忍住噗嗤笑了几下。
平静下来以后,那中年男子转头看我,眼中有几分惊讶,随后温和地笑了笑,道:“老夫是南远的舅舅,姓南名广和,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我双手合十,“在下卫心。”
我忘了我现在是平常人家,双手合十的礼节自然是有些突兀的,所以南舅舅下一句就是问我:“卫小友是出家人?为何没有剃度?”
我抬眸朝着南舅舅笑了笑,道:“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是佛。”
23
卫戎:
十三王爷说这番话并不出乎我的意料,可我在意的不是十三王爷,而是身旁的这个人。能动摇我的心神的人不多,慧心就是其中之一。
他把玉佩还给我以后,他就说他要走,我害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于是我趁机向他表明心意,可是他留给我的,只有他匆忙逃避的背影。
我得让他冷静下来,殊不知,第二天我早早去客院里寻他时,不见他,见的只是一张冰冷,如他背影一般孤寂的纸张,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向我诉说无奈。
当即,我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便往南边奔去,因为我跟他说过江南水乡,我直觉他一定会到南方去。
这一路上,我是何等的惊慌,没有人知道。
我说想跟他走,他摇摇头,说我肩上背负着这个国家。是啊……□□将士无诏私自出逃,必须承受连坐之刑,我有一个哥哥,我不能连累他。
我说,世人皆知慧心师傅蕙质兰心,他的心在哪里?他依然没有回头。那一刻,我是恨他的,我恨他的决绝,恨他的理智,同时,我也恨自己,我以为我为他建功立业只为了功成名就那天,他甘愿留在我身边,我却忘了,他只是一个两袖清风无牵无挂的出家人,我恨自己,为何唯独心悦于他。
可是,这世间情之一字,又是谁人能道得清说得明的呢?谁又能过得了这情关?
我在南门看着他越走越远,单薄而孤寂的背影,左胸的位置那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却。若是没有十三王爷那番话,也许我还能多留他几天吧!思至此,怒由心生,我便被仇恨蒙了神志,纵马闯了王爷府,一路上绊倒多少人引了多少惊叫我已无暇顾及,心心念念的就是——
杀了他!慧心便会回来!
我辛苦等的五年,全因为他!让我一朝的努力付诸东流!
我几乎走火入魔,谁也看不见了,踹了门,拔出腰间的长刀只想直取十三王爷的性命,却不曾想,我的刀却被挡下,所用的力道被反弹回来让我虎口一震,刀□□接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抬眸一看,竟然发现哥哥也在王府!
“哥哥?”我疑惑不已,哥哥怎会在此?
卫战收了刀,看着我,一副了然的样子,道:“昨日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今日见你不在武场练功,我便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我是你哥哥,父亲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想做什么,我岂会不知?我总不能让你坠进万劫不复之地。”
我已经清醒,急喘几下平复了心神,收了刀,斜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十三王爷,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我话都不想再与他说,准备转身离去,却在转身之时听见他低低说着:“我算是明白了,为了他,你竟然敢不管不顾直闯王府,单单是这份情意,我明白是我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昨日我说错了话,细细想来也内疚的很,卫……戎将军,若是能再见到他,替我说声抱歉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让皇兄追究……”
后面说什么,我已完全无心去听,他能懂是最好,若是再缠着我,我保不准会真的杀了他。
我心烦意乱,回了卫府把自己关在慧心住过的客院里。
……
卫战看着弟弟远去,也回头看着喃喃自语的十三王爷,嗤笑一声,这辈子,他最恨的就是皇室中人,说话的语气也顾不得恭敬:“在下救得了一次,便不会再救第二次,你要死还是要活,自己掂量着。卫戎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只因为你的命是那和尚救的,他下不去手。”
看着十三王爷瞬间绞紧衣角的手,卫战轻哼一声便走了。
24
卫戎:
我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期间十三王爷时常找上门来,我没有心思去应付他,便避而不见。今日,他又找上门来了,我烦躁得很,拔了刀去见他。
十三王爷见我提着出鞘的刀,吓得后退了一步,神色更加凄凉,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跟我说:“我……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去寻回他。”
听到这句话,我多少有些触动,凡是关于慧心的,我都忍不住想去接触,了解。半信半疑,我将十三王爷迎进前厅。
“条件?”
“我去求……皇兄赐婚……”他呐呐地开口,而我瞬间捏紧了准备放下的刀,一转身提起手刀尖直指坐着的十三王爷的鼻尖,距离刚好一指。
我怒极,咬紧牙关,神色有多狰狞我不知道,反正下人见了都离我远远的,我说:“滚!”
“皇家赐婚到成亲是六个月,之前有五个月准备的绝对自由时间,皇兄不会去追究……你可以……你可以……”说到这,十三王爷流了泪,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五个月,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移开刀,伸手抹去十三王爷脸上的泪,冬日里,我感觉到他的泪是温热的。
终究是我负了他,可我不得不负他。
毫无疑问,我用这五个月去赌我与慧心的今后,赌他的心到底有没有我。
我不知我被赐婚的事情他有没有知道,不过万幸,他答应了我,给我这五个月。
我送他那盏艰苦啊灯,在那天,是有特殊意义的。男女双方早早准备一个小纸条,买好一个灯,点燃灯芯,把那张写好小纸条藏在灯芯下面一个特制的暗格里,送给对方,希望对方会看
到并且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我也不告诉他,他只需要知道,这是我送他的。
我教他纵马,只为了看他开心的笑颜,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换上便装戴上长发笑起来是多么好看,可以让人沉溺在他的笑颜里。
以至于,让我忘了给他做骑马的保护措施,磨伤了腿侧,让他几天不能走路。我暗自懊恼,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拿着药膏坐在那里,迟迟不动手,我便看出来了,他怕疼,没办法,我只能帮他。可是心上人就在眼前,又有谁人能够一点反应都没有,况且我不过是十九,身体健康得很,看着他通红的脸,我更加兴奋,很想抱住他,可是最后我还是忍住了。
他本来是想去江南,可他现在却在洛阳,我明白,他是在躲我,我买了一辆马车,想与他一同去江南。
那日,我看到了他手中那只黑色的盒子,而那只盒子引起了我浓浓的不安,因为我在皇宫里见过它。而我,想起了最后一次去北山寺看他的时候,他师傅跟我说过,若是他到了江南,要我保护好他。路上我开始考虑,我带他去江南是否会害了他。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与我们同路的南远竟然把赐婚的事说出来,让我与他冷战了好几天,我当时真是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但是我又有点窃喜,因为慧心,他是有怨的,不然他不会不与我说话。
但是我又怕他怨我,所以那几日我在外面,不敢进去面对他,也不懂得如何解释这件事,我从未如此这样恨过自己那般不善言辞。
可他终究是心软的。
一直到了襄阳,我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盒子被盗,这意味着慧心可能会有危险。我替他去黑市寻盒子,果不其然,有人认出那盒子了,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要。待那孩子带着盒子走了,我堵住他,花了高价买下,并且嘱咐那个孩子让他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这些人为了钱所做的承诺是一文不值的,我只能尽量拖时间,带慧心离开襄阳。
可计划赶不上变故,若有可能,我希望不曾认识过南远。
25
小和尚:
我永远无法忘记卫戎在南远舅舅府上找到我那副惊惧愤怒的样子。他黑发凌乱,提着那把随身携带的长刀横在我面前直指坐在椅子上的南远,吓坏了南舅舅府上一干人等。
“你该庆幸,南远。”他说,“若是卫心因为你而伤了一根毫毛,我定会让你全家陪葬!我卫戎,说到做到!”卫戎的声音低沉而带有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威严,但是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却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可怖。
南远白着脸,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被恐吓,唇瓣抖动着也说不出话,垂眼看着离自己鼻子只有一指距离的刀尖,更不敢对上卫戎那双充满了戾气的黑眸。
我叹了一口气,抬起手覆上卫戎因紧握着刀的手,摸着他冰凉泛白的关节,让他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压下。
“我无事,莫要动气。”
南舅舅回过神来,胡子一抖一抖,也在一旁附和着:“是、是啊,卫将军息怒,南某的侄子缺乏管教,若有得罪,还请将军放他一马,让他赎罪。”
卫戎收起长刀,听了南舅舅的话一言不发,看着他。
“镇北大将军卫戎,南某久仰大名。”南舅舅似乎是看出卫戎的疑惑,接着说道。
卫戎没有理会南舅舅,客套也不愿,继续对着南远冷冷地说:“不准跟着我们,要死要活自己决定。”
这么一通闹腾下来,我与卫戎出南府时天已经黑了,路边商铺的油灯明明灭灭,像是给卫戎的侧脸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但是从他牵住我的手的力道来看,他心情是不愉的。
我与卫戎这些天相处下来,也摸清了他的脾气,若是生气了不搭理他便会一直气下去,与人冷战。不过这次的事的确是我不听他的话跑了出去,对于卫戎我再多的解释也只是徒增他的不快罢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道:“对不起。”
卫戎停下脚步,转过身把我扯进他的怀里,我瞪大了眼睛,这人来人往的……
“我只是害怕,你若是不见了,我该怎么办?”他说,“就如你中午说的,在原地等我不就好了么?”
我愣了愣,呐呐地开口:“刚刚在南府……你不是寻到了么?”
他没有搭话,放开我,只是眼里有一丝无奈,还有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放轻了力道牵着我回到驿站。
他说:“客栈我已经退了,我去黑市寻回盒子时,有不少权贵认出来是宫里的东西了,所以襄阳不能久呆,我们连夜上路。”
幸好是亥时,城门还没关,顺顺当当出了城,遗憾的是我还没踏踏实实地在平地的床上睡上一觉又要行在颠簸的路上了。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卫戎走进车里,看着我呆呆的模样,有些好笑,大掌压在着我的发顶开口:“下午吃过了么?”
被卫戎这么一说,好像也记起来了,南远光顾着拉着我东奔西跑,我也只顾着看襄阳的景色,吃食倒是一口都没有用过,抬头一看卫戎,见他的脸又黑了。
“南远拉着你跑那般久,饭都不给你吃一口么?”
听他又要生气,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贪嘴吃了几块油豆腐,腻着了,吃不下。”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心里不住地向佛祖向师傅忏悔,希望佛祖和师傅原谅我,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我竟然破了戒,而且还是两次!
罪过罪过……
26
卫戎没怪我了,只是数落我说:“十几年清茶淡饭,乱吃那些油腻腻的,你受得了么?”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倒是没有停下,拿出茶具和茶叶,取了些茶叶倒进紫砂壶里,在车里用内力直接热了水壶里的水,然后烫杯、洗茶、泡茶等步骤一气呵成。
这套动作卫戎不知在我面前做了多少次,可我依然觉得赏心悦目,我甚至能从他泡茶的过程中闻得到茶的清香。
最后,一杯铁观音举在我面前,他说:“喝了吧,解腻。”
他明知道我没吃,偏生要拿着捉弄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眼睛里的揶揄。不过,他泡的茶特别香,杯子里的汤色金黄浓艳似琥珀,有天然馥郁的兰花香,我忍不住轻啜一口,滋味醇厚甘鲜,回甘悠久。
若是我那个爱茶如命的师傅在,定会夸一声好茶好茶,不过是我么……就算了!
卫戎无奈地勾起唇角,把茶具推远些,重新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盒子里的美食做工精致香气四溢,登时我眼睛都看直了。
他递给我一双筷子,我也顾不得了,夹了一块糕就塞嘴里,他看着我吃了几块,我也想起今天他替我寻盒子,我不见了又去寻我,急了,大概也是没有吃,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吃了么?一起吃吧。”
不过,好像筷子只有那么一双,我到哪给他再找一双去?
“我不嫌弃。”卫戎明亮的双眸盯着我,有几分愉悦。
我惊了一下,可……可是,师傅不是说过,与别人共用一双筷子,而且是自己用过的,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么?
“没关系,条件有限,可以将就着。”他勾起唇角,露出几颗白牙,眉眼间都是笑意。
听到这,脸上一热,真是……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糗大了。
总之这一段路,卫戎觉得很愉快,而我却觉得很!不!愉!快!
半夜,我睡得昏昏沉沉的,因为有卫戎在我身边守着,我安心得很。突然,我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卫戎警觉得很,我一醒,他也睁开了眼睛。他抓住我的手,问:“怎么了?”
6/12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