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韩炼的推测并无差错,到了此时邱祯也唯有敬佩韩炼的心思了。这场谈判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抓住了对方的死穴,找到了对方的不可让步条件,所以只是几句话的时间,问题就迎刃而解。
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救出梁责了。
梁责落在谁的手上,关押何处,如何营救全都是未知。吕清弦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放弃程丞半分的,而敌人也不可能放弃梁责半分。这种分庭抗礼的对峙局面,又该如何解呢?
邱祯想不出来,但韩炼那一向自信满满的样子更让她后怕。
对于韩炼来说,程丞和梁责都是棋子和筹码。而对于她和吕清弦来说,他们可是此生唯一的爱人,伤及一分就会遭受刀割般的疼痛。
还没等邱祯想出解法,便已经回到了纯阳驻地,程丞就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她回来的消息。
邱祯一脚踏进院门,便像个姐姐一般摸了摸程丞的脑袋。程丞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就只好拿了件纯阳的衣服凑合。明教的人和纯阳那干净利落的衣服完全不搭。
程丞不仅没有穿出纯阳人那份清冷的气质,反而显得像只披错了皮的小狐狸。又活泼又狡黠又惹人怜爱。
“邱祯姐姐!怎么样怎么样?我们是不是要去救梁责大哥了?”
邱祯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正注视着她的韩炼,微微一笑。
天开始下雪了,零星的雪花落到人的身上,带着一点点不可察觉的冰凉。虽然雪下得不大,倒是非常急促的,不一会儿邱祯的乌发之上就蒙上了一层白色的晶莹。
“如你所料,如你所愿。”
邱祯看着一脸满意的韩炼,这才感觉到一丝不可琢磨的可怕。就宛若这冰霜,细密仿若尘埃,却能聚而雪白了这整个世界。
心思缜密,原来比所有的毒都要毒。
☆、新的怀疑。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二天早上吕清弦、程丞、韩炼、荆蒙还有邱祯五个人便在潼关门口等着,直到正午,商人的车队才不紧不慢地路过城门。
五个人跟着压货的伙计坐上牛车,也没有问去哪里,只是把所有的信任全都压在了韩炼的判断上和商人的信用上。
“死假发,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觉得气氛一直很凝重,程丞已经大半天都没敢说话了,依偎在吕清弦的怀里,程丞终于忍不住了。
吕清弦虽说比不上韩炼的大局观念和把控能力,但要让他把自己和程丞的性命全都搭上的事情,他实在是不能不紧张。一路上,吕清弦一直打量着行程的路线,让他比较意外的一件事是,他们正在前往洛阳。
同样发现这件事情的还有韩炼,游医天下恐怕得到了一身可以认路的技能倒也不赖,但是,这可是洛阳啊!
战争的最前线,安禄山正在举兵围攻的地方就是东都洛阳啊。前方的危险程度,吕清弦连想都不敢想。
雪并没有停,漫天的白色雪花纷纷扬扬,无声之中更加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恐惧。吕清弦穿着厚重的皮裘袄子把程丞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的怀里。去年初雪的时候,他们还在拢仙别院,今年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番光景了,这一年以来的种种在眼前缓缓地划过去,却被程丞使劲的摇晃给打断了。
“死假发,你听不见我说话么!我问你我们上哪儿去呢!”
程丞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活脱脱就像当初那只会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吕清弦笑了,拢了拢程丞,把他摁进袄子的内里,不愿他受一点冻。
“程丞,我们去洛阳。”
洛阳。这个城池对于程丞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在中原最美好的回忆,最痛心的回忆,最欢乐的时光,和吕清弦破镜重圆的时光都在洛阳。他看过十里牡丹开遍,他看过长街花灯夺目,他品过这世上最醇香的美酒,也体验过拾回记忆的快乐。这一切都在洛阳。
程丞瞬间安分多了,只是趴在吕清弦的怀里,听着吕清弦闷闷的心跳声。
邱祯自然没有其他四个人那么淡定,她关注的只有自己夫君的安危。她没有心思来关心别的,当听到是去洛阳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慌了一下。
洛阳,太危险了。
对手,是谁呢?
为什么是在洛阳?哪一股势力呢?是安禄山的叛军,还是大唐的正规军,还是隐元会那帮永远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为人知勾当的神秘组织,还是其他?
洛阳这个地点,太微妙了。
正在邱祯为这个地点感到犹疑的时候,她的手中多了一张来自于韩炼的纸条。
邱祯对着韩炼谨慎地点头示意,却在纸条上看到了一行让自己震惊万分的话,她忍不住抬头盯着韩炼。
想要看透这个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要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终究邱祯没有开口问韩炼这些问题,她只是觉得人心不可测,不可测到了一种超越她理解的深度。
什么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邱祯终于有了了解。但是她不明白,韩炼图什么?如果说她是为了救夫君,吕清弦是为了帮爱人去除后患,那么韩炼又为何对这次营救如此上心,认真到超越他作为一个朋友的范围。反而她和吕清弦都是在受韩炼的摆布。
难道是?较量?
韩炼只是喜欢这种与人较量的感觉,而并非想要救梁责或是程丞。他在这个局中,仅仅是想要赢而已?
邱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如果是这样,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因为对于韩炼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只是算计的一部分而已。
迎着风雪,走了三天的路程,才算是接近了洛阳,远远的,离洛阳还有很长的距离,便看见处处都是军队驻扎的帐篷,点着篝火,伤者无数。
洛阳的东边硝烟弥漫,升腾着的黑色烟雾似乎在告诉他们,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来年的春天或许不会再有草长莺飞,或许不会再有牡丹花开。
“死假发···”
程丞发现吕清弦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顺着吕清弦的目光看过去,简陋的棚子里,躺着数不清的伤兵,只有零星的医者在其间忙碌往来。
程丞明白,吕清弦在是他的吕清弦之外,还是一个医者。一个以前曾经会为病人凶他吼他误会他的大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程丞的心里突然有一点不舒服。
难道他又在嫉妒那些素未谋面的陌生病人么?
程丞不想承认,却挡不住心里闷闷的像是被堵了一颗酸梅子一样的感受。
“前面的!干什么的!”
商队被前方的军爷给拦了下来,军爷的衣服已出现了些许的磨损,但人却依旧精神,脸上的肃杀之气凌人。
商人快步跑到前方,和军爷攀谈着,一边谈一边往军爷的手里塞银钱。
“我们是奉命来送补给的,药物啊,棉被啊,都是军中紧缺的。”
说着商人还出示了行商的文书。韩炼和吕清弦对视一眼,十有八九是这军中之人夺了了梁责,这样倒也解释得通。纯阳本就隶属朝廷管辖,让梁责放下戒备本就容易。况且如果要对付明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要谋反的安禄山会要做的事情,他该是会雇佣明教人作为斥候的那一方。
如果明确了对手,那么如何得知梁责所在之处呢?吕清弦想不通。商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已经算了尽了自己应允的条件了,如何营救只在他们自己的判断了。
如何救?
吕清弦实在是想不通,他只是担心地摸了摸程丞的头,看着城崮上堆积着的雪,茫然无知。
吕清弦更加在意的是商人要求一定要带上程丞的这个条件。难道一路上有人盯梢,在紧盯是否程丞在商队行列?
如果是这样,对方不就应该认识程丞么?
程丞涉世不深,除了明教人,江湖上认识程丞的人不在多数。既认识程丞又和军队有来往的人···
吕清弦惊讶地发现脑海中只有一个人。
陆项风!
☆、长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吕清弦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怎么会觉得是陆项风呢?他和清茗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他不愿意去追究了。他知道这个人已经背叛了清茗而选择了和程丞的师兄和蓝河在一起。
吕清弦突然想起了一件让自己毛骨悚然的事情。清茗已经失踪很久了。而安禄山已经成功起兵造反了。
这说明···地图在安禄山的手里。也就是说清茗在安禄山的手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
吕清弦突然不再敢想下去,这个可能太微妙了,却又不是不可能发生,而且从非理性的角度上来说,这种可能性既诡异又让人后怕。
似乎是和军爷已经谈妥了,牛车又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吕清弦却被自己的想法惊讶地心跳变得异常。
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像是回响在耳边。
他慢慢思索着所有事件的细节,忽然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想法。
如果清茗是被安禄山抓了,那么安禄山手持地图顺势造反便顺理成章,而对于陆项风来说这无异是一个如同惊雷一般的消息。
如果陆项风真的爱清茗,他会放下清茗么?当然不会。他会救清茗,像邱祯不择手段要救梁责那样救清茗。
那么对方会开出怎样的条件?
结合这次梁责被劫持的事情,恐怕对方已经了解到了程丞和梁责对于明教的威胁。对于手持明教雇佣兵的安禄山来说,程丞和梁责才是真正的威胁。朝廷的军队可以持有这两个人,对于安禄山来说只是间接的威胁罢了,因为天策军并不能强迫他们二人为自己卖命。
但对于安禄山来说,程丞和梁责却是直接的威胁。只有他们两个人死了,大军开拔才会无所顾忌如入无人之境,再加上地图的优势,夺下洛阳指日可待。
那么,陆项风会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为了夺回清茗,而让安禄山在洛阳战役中得胜,若是安禄山成功夺下洛阳,便也就是陆项风和清茗重逢之时。
如何让安禄山在洛阳战役中得胜呢?
杀了程丞和梁责。天策军力本就不比叛军势如猛虎,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而程丞和梁责都并非普通之人,梁责的背后是莫大的纯阳势力,程丞自身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要杀他二人何其困难?
所以,围而剿之,瓮中捉鳖,方为上策。
把梁责和纯阳势力割裂开,把程丞和自己、邱祯荆蒙一行人割裂开,便是对方的目的所在。利用天策军想要持有他二人的私心,即使得手,梁责和程丞真的死了,他们一行人也只会敌对天策军而已。
所有的报负都会在内部直接向大唐的军队开展而已,于内纯阳会对一向友好的天策失去信任,于外雇佣的明教势力会更加同仇敌忾。
所以为了避免被怀疑,程丞和他才会在长安见到已经在一起的蓝河和陆项风,只有被认定陆项风已经不爱清茗了,这之后种种的怀疑才不会成立。
但,吕清弦并不相信陆项风不爱清茗了。清茗对他诉说两个人故事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结识陆项风至今,他不相信陆项风是会背弃清茗之人。
想到这里,吕清弦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一首好棋,只利用了几个人的真心。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保护程丞,绝对不能让程丞被分离。他就知道让程丞当诱饵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靠谱。
对方根本就没打算留有余地,根本没把程丞仅仅当做棋子或是可以威胁别人的筹码,对方的目的只有让程丞和梁责死而已。
不仅程丞有危险,恐怕梁责现在也是凶多吉少。
吕清弦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缄口不言,一定要把自己的推测全部告诉邱祯和韩炼,他们并不知道陆项风和清茗这条线的关系,一定不会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
吕清弦对着韩炼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眼前一黑,突然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喂!死假发!你们做了什么啊!”
程丞看着瞬间晕过去的吕清弦,眼睛瞪得铜铃般看着韩炼,几乎要扑上去把韩炼摁住。
“程丞别担心,只是眠蛊而已,让他多睡一会儿。”
荆蒙开口的话让程丞更加疑惑了,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让吕清弦睡过去?
似乎是看出了程丞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傻瓜的摸不着头脑,邱祯对着程丞展开了刚刚韩炼交给她的纸条。
程丞只瞄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邱祯,尴尬地笑了。
“邱祯姐姐,我看不懂汉文。”
邱祯对着程丞翻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白眼,叹了一口气,“韩炼的意思是,既然你是救梁责的诱饵,必然是要先深入险境的,我们跟着被抓的你的蛛丝马迹才会得到救梁责的有力信息。而这项行动中,最大的变数就是吕清弦。他会放心不下你,他会阻止我们这么做。程丞,你明白么?”
程丞皱了一下眉,看着昏睡的吕清弦,突然心里没来由地紧张。吕清弦虽然睡了过去,眉头却还是深锁着的,好像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放下一般。
程丞的手附上吕清弦的脸庞,轻轻地按动着他的眉毛。他多么希望吕清弦能把眉头松开,像一起那样眉目舒朗地对着他宠溺地笑。
就像在成都吃龙抄手时那样,对着他微笑;就像在忆盈楼的屋顶上喝交杯酒时那样,对着他微笑,就像在三生树下拥抱着看极近星辰时那样,对着他微笑。
救下梁责,一切就可以结束了。这一次,他不想让吕清弦在为他担忧,为他担心,为他难过了。无论是眼睛未复明时疼痛得让他心痛的过往,还是失去记忆时无情得让他心碎的过往,程丞想用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好好得弥补吕清弦。地图的事情,身世的事情都太让这个爱他的男人为他心忧了。
这一次,他想独当一面,告诉吕清弦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一年多前那个茫然单纯的少年了。
“好。那你们把死假发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后面的行动我都听你们的。”
韩炼和邱祯相视一笑,对着程丞郑重地点了点头。
雪越来越大了,程丞以前从来不怕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贪恋温暖,贪恋陪伴。自从生命里有了吕清弦之后,他似乎没有以前坚强了,会示弱也会喊疼了。
程丞张开手掌,雪花落于掌心,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珠。
是吕清弦融化了他,还是他融化了吕清弦呢?程丞笑了,一如过往的阳光,像一个英气的成熟的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年那样笑了。
☆、眼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接近城关,四个人一起把吕清弦托付给了驻扎的天策军,看着吕清弦被天策军士抬进帐篷,程丞的心里并不好受。
他似乎很少违逆吕清弦,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很乖。因为吕清弦总是对的,他也就懒得有主张了。这一次,这么对吕清弦虽然觉得心中有愧,但程丞并不后悔。
“荆蒙···”
“恩?”
荆蒙看着眼中写满了不舍的程丞,突然有些不忍心。毕竟是曾经喜欢的过的男孩,他要和自己的爱人分离了,要做的还是极其危险的事情,荆蒙有些不忍心看着程丞这样为难自己。
“死假发,多久可以醒过来?”
“不会很长时间的,十二个时辰,明天这个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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