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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近代现代)——江亭

时间:2018-04-14 13:53:35  作者:江亭
  杜乔在地下室也感觉到了骚动,两个守卫开门查看情况,通向楼上的阶梯边只能听到远远的呼喊急救声。杜乔也走到了房间门口,好奇地探望,他心脏跳动地很快,像是有什么要破茧而出。他想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一个守卫已经走出去查看。
  这时只剩一个守卫单独站在原地,杜乔感觉到他的机会来临了,他朝门外喊:“嘿!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外面为什么那么吵闹?”
  对方冷着脸说:“和你没有关系,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吧。”
  杜乔笑了,他用晚饭吃完的空碗扣了扣门:“我只是想顺便把这个交给你,味道很不错。”
  这时刚刚结束晚餐,守卫本来应该将空碗收走的,他犹豫了一下,打开`房门将碗接过来。谁料杜乔突然扣着碗的手力道加大,扣住碗沿不放,守卫警觉了,他刚要动作,杜乔反手将手里的陶器往他的太阳穴上砸去!
  脆弱的陶制品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块状,守卫还没来得及拔剑只感觉到脑袋一晕,身体歪向墙边。杜乔眼疾手快拔出守卫胯间的剑,那铁剑光芒闪烁,又沉又亮,他用尽全力以剑柄打在守卫脑后,将人击晕过去,然后两三步爬上楼梯朝着骚动声的反方向逃走。
  走廊里已经被清空了,显得奇怪的空荡安静。杜乔敏锐地捕捉到了火烧与烟尘的味道,他正在朝前门走,一名迟到的修士裹着睡衣从转角口出现。两人撞了个正着,杜乔提着剑,乱发蓬张,脸上污秽,只有眼睛极亮,像能吃人,修士吓得唉叫,连连后退——
  “不要杀我……我没有怨恨过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杜乔把他扶起来,指着后方的门说:“里面都烧起来了,往外面逃。”
  修士涕泗横流,连道谢都没有一句头也不回地逃开。杜乔也加快了脚步,人群逐渐被他抛在了身后,他担心刚刚有人看到他逃出来了,想必侍卫马上就会追上来。
  果然在走廊尽头的十字口出现了追兵,他们一左一右围过来。杜乔撒腿就跑,左边的侍卫大喊:“前面来人堵住他!别让他逃跑了!”喊声招呼来了更多的侍卫,前门立刻被人堵住,杜乔眼见这样的情况,焦急后悔刚刚没有把那个倒霉的修士拖着当人质。
  变数发生的时候来不及杜乔多想,羽箭从前方破风而来,啪啪两声精准地插入侍卫的脖子!血液在空中迸射出长长的弧线,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杜乔的侧颈。杜乔吓得停下步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倒地的侍卫伴随着如注的鲜血,正如彗星拖着长尾坠落暗渊。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做什么,耳边充斥侍卫死亡的尖叫、箭支穿风之声、房屋轰塌和爆炸,在这铺张的烟尘里,门阙映出的那一方世外的天空像是与他有无尽之远。
  然后他看到了约拿。
  黑靴与披风越过涓涓血流而来,粗壮的臂弯上挽着大弓,另一只手抓一支羽箭,箭翎洁白无瑕,如破开阴云的北斗星明亮闪烁。没有兜帽,面具暴露在黯淡的天光下,从火红色的眼瞳中流下一行血痕,肯定不是猪血,但在这双眼睛里遍地哀嚎的都是畜生。
  杜乔浑身燥热,他的脸肯定已经变得通红了,恨不得灼烧成灰。双腿站在血泊里,像生出了自己的意志无法挪动。那血泊延伸而出的不是溪涓,而是河流,是地狱的阿格隆河。杜乔站在河边,迎面而来的是卡隆2。他是来摆渡杜乔的,他们会一起下地狱。
  可杜乔心想,那就下地狱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1*“放弃一切希望……锥心之痛将永恒燃烧”:整段描写的是但丁的《神曲》中所描述进入地狱的过程:地狱门前先有一行诗,写有“放弃一切希望,要与天地共长久”,然后死者身体要受牛虻和马蜂叮咬,接着通过阿格隆河进入地狱。苏格拉底等人因为都是异教徒被但丁判入地狱,布鲁内托·拉蒂尼是但丁的老师,同性恋,在古斯塔夫·多雷所画的但丁地狱图里,拉蒂尼半蹲着啃噬自己的手;受火雨浇灌的沙漠是地狱中处置同性恋、淫邪之人的地方。
  2*卡隆:阿格隆河上的船夫,阿格隆河是进入地狱的第一条河,据说河水非常轻,羽毛放在上面都会下沉。
 
 
第26章 逃亡
  “(两个灵魂)犹如一对被情`欲召请的鸽子,
  心甘情愿地展翅翱翔,飞向甜蜜的巢窠。
  ……
  爱情决不会轻易放过被爱的那个,
  我才这样为他神魂颠倒。
  你可以看到,他也如此离不开我,
  爱将使我们同时同地走向死亡……”
  ——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五篇》
  “我想死……”杜乔趴在约拿的肩头,他已经尽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我想化为乌有、烟消云散,想到要面对没有你的世界,我只想死掉。我宁愿现在已经死了,这一切肯定都只是我的幻觉,我不想听到他们说你不会来了,每天每夜每分每秒他们都在这么对我说,都在折磨我,就算不是死也会疯掉。我怎么可以这么愚蠢、这么卑鄙,我向神祷告把死亡降临在我头上……”
  约拿的一只手紧紧环在他的腰上,低沉地在他耳边说:“我们都会活着。”
  他身上有浓烈的硝烟味,干涸的黑血与动物的腥臭混合,但身体是热的,体温比寻常高,他们侧颈的皮肤相互紧贴,脉搏的律动与灼热的温度都是生命的象征。
  “不要再离开我,我也不会再离开你,”杜乔哽咽道:“不要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不要比我先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有一天一定要面对死亡,我选择和你一起死。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其他的都不能接受,这是第二次你救了我的性命,没有你存在的生活,我也不想拥有。”
  “冷静一点,乖。”这个词在约拿的嗓子里发出来有点奇怪,像寒冬里干枯的枝桠中伸出的一点青芽。尽管这个发音生涩,但他知道以后他会有很多机会练习直到变得流畅而生动。他说:“我就在这里,我答应你,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开。”
  杜乔吸了吸鼻子,不肯轻易松开勒着他脖子的手。
  “不要怕。”约拿亲吻他的额头。
  杜乔还在平复呼吸,他迫切地需要亲吻,像缺氧的病人把自己的嘴唇送到约拿唇边。他们快速地交换一个吻,杜乔才稍微从约拿身上退开一点。
  “好一点了吗?”约拿问:“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杜乔仔细打量眼前的面庞,他想摘下面具亲吻烧伤的左脸,想接吻,想抚摸这具身体,想问你最近如何,但他明白当下的情况不容两人叙旧告白,他们还在面对敌人,还处在陷境危局。阿利多西的仆人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定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一旦他回来,势必要增强防范和追捕,到时杜乔和约拿势单力薄很难突出重围。
  约拿把手中的弓箭交给他,亲吻他战栗的手指:“你能做得很好,我的挚爱。”
  杜乔鼓起勇气:“好……好,我会射箭。”
  约拿满意地对他微笑:“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们从东南面的侧门出去,那里离西斯托桥最近,过了桥进城就有人接应我们,马上就会安全的。”
  他们跨过地上的侍卫尸体,从修道院的长廊顺利出去。此时阿利多西正与大批的侍卫从山道上赶来,也准备走东南侧门。约拿见状不好,调转方向又回到后门,还没有见到逃离火灾的修士们先碰上了他刚刚带来的猪群。那些猪本来好好地聚集在门口,被奔跑逃窜的人群惊吓,全都零落四散开来,没有了主人的指令,它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乱转。就在杜乔刚刚从地牢里逃出来的时候,外面却是热闹非凡的场景,受惊的人和受惊的猪各个草木皆兵,只听人和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毫不相让,不是人撞了猪就是猪撞了人,人把人差点当成猪,猪差点把猪当成人。人和猪分不清楚的情况下,院子里慌乱无章,毫无头绪。
  约拿此时见到这些猪,灵机一动,一声短促口哨将肥猪们召唤过来。这些猪长时间地受他指挥命令,对主人十分驯服听话,约拿用或长或短的口哨将他们引到侧门去,让猪群一骨碌脑轰隆隆从窄小的门洞中穿梭奔跑而过。五六十只肥猪撒开蹄子向着门洞争先恐后地拥挤,阿利多西与侍卫们见了这个情况纷纷停下马蹄,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猪群不仅阻挡了他们进门的道路,还差点吓着马匹。马群烦躁不安,喝喝吐气,阿利多西来不及多想只好调转马头朝后门奔去。
  他前脚刚刚离开,约拿与杜乔立刻随着猪群从侧门出来,头也不回往山下跑。
  下山的这段路从前杜乔没有太多留意,如今这片景色在杜乔眼里产生了变化,秋风中的树叶明亮鲜艳,在青黄交接的林木中,修道院的红墙是一笔思念的血线渐渐拉远。杜乔不忍回首,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片山间的景色,最后一次看到修道院了。他们“畏罪逃狱”,往后或许会过上流亡的生活,会失所漂泊,再也没有温暖干净的阁楼,再也没有修士们祷告吟唱的歌声,再也没有颜料工作室里逼仄苦辣的气流……
  山间的风景因为逝去不复返的时光变得美丽。可惜杜乔这时没有时间迟步,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从不给人回首和遗憾的时间,只能往前走。这个只能向前的方向,何尝又不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情呢?
  幸好他们顺利地下了山。天幕已经完全黑沉,西斯托桥上只有零散的人影,杜乔与约拿将弓箭随意扔在了山林中,以免被人察觉出异样来。到了桥上,他们放缓脚步,尽量保持旁若无人的姿态,没有人发觉他们,桥头的另一边果然有人欢快地挥手招摇——
  “约拿先生!嘿!这里!”
  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她脸上长着雀斑,笑起来活泼可爱。三匹马站在她身后,显然有备而来。她高兴地和男人们拥抱:“我还担心你们来不了了,主保佑,你们活下来了。”
  约拿介绍:“这是翠卡,翠卡这是杜乔。”
  杜乔向她行礼:“贵安,女士,很高兴见到您。”
  女孩子吃了一惊,她憋着脸不伦不类地提了提裙摆,行了一个别扭怪异的淑女礼:“贵安,先生。”说完她就捂着嘴不好意思地发出咯咯地笑声,向约拿抱怨:“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呢,我真喜欢你这位朋友。”
  杜乔莫名其妙,约拿将他抱上马:“先离开这里,安全要紧。”
  三人快速进城,向东南方向的卡拉卡拉浴场直走。贫民窟此时是最热闹的时候,晚间贫民们结束工作刚刚回来,家家亮起灯,窗柩被昏黄的光晕照亮。沿街的流浪汉、醉鬼、乞丐相互诅咒怒骂,有人摔鞋子打架,有的人哭诉哀嚎,还有的人直接在过道上睡去。卖花的女人藏在巷子的深处,有客人经过她们才从阴影中露出涂脂抹粉的脸,或抛出妩媚的笑容,或招摇洒了香粉的头巾和手绢。他们可以选择直接在巷子里办事,这样比较便宜,如果要上楼到房间里,就要加些钱,但是享受的服务也会更有趣。
  马最终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矮房前,从门口走出来一个丰腴妖艳、气质强势的妇人。她头戴鲜花,发间用珍珠装点,身穿黑色的长外套,领口大敞,露出里面的红裙。即使不用自我介绍,杜乔也明白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但他站在她面前,总有两分气短。
  谁想女人走过来先对他行礼:“芭妮·德·费尔特罗,很高兴见到您,先生。”
  杜乔当真惊讶,连回礼都差点忘记。他以为芭妮·费尔特罗应该是个年轻娇娆的女孩,就像带他们来的那个女孩子一样,没想到竟然是位中年妇人。她可能有四十岁了,眉间和脖子上的皱纹是掩盖不去的,尽管杜乔对她的美貌无可挑剔,但和他想象中赫赫有名的罗马美女、高级交际花芭妮·费尔特罗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约拿走到他身边,解释道:“芭妮是我母亲从前的徒弟,我母亲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芭妮在照顾我,如今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搬去了百花广场的高级公寓,但是贫民窟仍旧有她的产业。我们先在这避风头,周围都是她的人,很安全。”
  芭妮和他拥抱:“平安就好,食物、药品、洗澡水、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是需要医生也及时说,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住着,别担心会给我添麻烦。”
  约拿亲吻她的侧脸:“谢谢您。”
  他先将杜乔送进房间洗澡,然后退出来与芭妮叙谈。两人站在走道上,说话声音很低——
  “翠卡会留在这里照顾你们,我还要回百花广场去,客人们都等着我呢,就不多留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和翠卡说,她是个值得信任的孩子,又机灵又懂事。”
  “我知道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我们会尽快想好出路的。”
  “少说这样丧气的话,你母亲当年如何照顾我,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街头了。你们只管在这里住着,不会有人察觉的。尤利乌斯的眼线虽然遍布全城,可总有松懈的地方,再怎么管也管不到我这里。等过一阵子干脆搬到我的公寓去,越是看起来惹眼的地方反倒是越安全。”
  “我打算带着他去威尼斯。”
  “去威尼斯做什么?”
  “……他现在是罪犯,最好的方法是送他回家乡,他毕竟不是这里的人,迟早要回去。从威尼斯上船,离开了港口就算一切无虞了。”
  芭妮叹息:“孩子,如果你爱他,应该让他留下来。”
  约拿的眼角瞥见浴室微弱的灯光,他沉痛地说:“我是一个丑陋、不祥的罪犯,他不会爱我的,那么让他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回去最好。”
  尽管杜乔在修道院对他说出了告白的话,但约拿认为那只是杜乔情绪激动下的反应,并不一定出于真心。等洗完了澡、冷静下来杜乔就会想清楚的,呆在意大利,他将过上流亡逃罪的生活,别说从事他热爱的艺术事业,连自由都无法保障。况且,他本来就没有常年留居罗马的打算,他只是来寻亲的,即使短暂地留下来难道两人还能有一辈子的生活吗?他真的永远不回故乡了吗?这怎么可能呢?
  送走芭妮后,约拿匆匆上楼。
  经过走廊的时候,杜乔正好洗完澡出来。他披着浴巾,脸庞的污迹和血液已经被洗掉,露出白净的皮肤,原本蓬松的头发半湿,显得脑袋小了一圈,人的气质也变弱,颇有体不胜衣的柔美。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杜乔首先脸红了,他在等约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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