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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之侧,容卿睡睡(古代架空)——麻油妖子

时间:2018-06-17 10:57:01  作者:麻油妖子
直到宋琅双眼明亮的走向他,掩不住雀跃的叫唤他:“九哥。”
 
贺容玖回身望向他,表情依旧未变,然而眼神缓缓生出温度来,浮现难得一见的柔和,轻声回道:
 
“小殿下,好久不见。”
 
宋琅蓦地眼眶发热,喉头哽咽,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殿下”是贺容玖私下对宋琅的暱称,即使三年未见了,贺容玖一样是他的九哥。
 
宋琅陡地抱住他,忍不住呜咽再叫唤他:“九哥……九哥……”
 
他不再是方才那个勇敢果断的五皇子,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自小给宠著长大的天之骄儿。
 
刚才他除了愤怒,内心其实十分害怕,他害怕父亲和兄弟姊妹们受到伤害,甚至可能在他面前惨遭杀害。
 
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史书中记载的那些谋反逼宫,血流成河四个字成为活生生的画面,如何能不惊心动魄。
 
他真的非常害怕,此时他对贺容玖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唯有贺容玖能让他放下所有的心防。
 
“没事了。”贺容玖抬手轻揉他的头发,感觉到胸口又溼又热。
 
溼的是宋琅的泪水,热的是他的心窝。
 
贺家老爷子曾指着他说,此子天生阎罗托生的水晶心肝,又冷又硬,缺乏凡人该有的情感。
 
谁曾想十四岁那年,他被一个十岁稚子选为伴读兼贴身侍卫,小皇子生生钻入他的水晶心肝,自此往后心肝中只有这么个人了。
 
贺容玖回想起他俩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同其他年岁相近的世家子弟一字排开,等待五皇子亲自遴选。
 
宋琅蹦蹦跳跳而来,身着明黄色绸缎轻衫,双眸清亮灵动,整个人朝气蓬勃散发光采,比正午阳光更灿烂。
 
宗族世家子通常七、八岁起便要举止端正,不许浮躁轻浪,五皇子都十岁了,还浪得跟只兔崽子似的,天下皆知皇帝陛下极宠么儿,没想到竟溺爱到这种程度,要在贺家早给打折了双腿。
 
他当时心想,听人说五皇子调皮顽劣,看来果然如此,希望不要选中他,他不想侍候这种毛躁小崽子,怕会忍不住就想揍他一顿。
 
但凡世事总与愿违,小皇子第一眼就看见他了,冲他展颜一笑,抓住他的手对皇帝说,父亲,我要他!
 
皇帝问,为什么要他?
 
小皇子说,因为他长得最好看了!
 
其他世家子弟给狠狠会心一击,掩不住沮丧,长得好不好看果然很重要呀,泪。
 
套句现代用语,颜值即正义。
 
皇帝抚掌大笑,说琅儿眼光真好。
 
他心中虽不甘愿,仍只能双膝点地,跪谢皇恩。
 
如此这般,他成为宋琅的伴读兼贴身侍卫,住进皇宫中,二人往后几乎日夜相随。
 
宋琅的性子虽淘气贪玩,可出乎意料之外的并不骄恣傲慢,很少对人颐指气使,却有天生天养的皇族贵气,且对他十分的好,坚持有什么好东西都要两份,一份自己,一份给他。
 
两人一起读书,一起吃饭,有时甚至一起洗澡,在他们一起滚成了两个泥人之后。
 
不知不觉之间,他莫名喜欢了这个顽皮孩子。
 
宋琅相当爱笑,什么事都能哈哈大笑,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悲伤的事。
 
而他恰好不爱笑,却喜欢听宋琅的笑声,看着那新月般的弯弯眉眼,胸口便会暖暖的,一点一滴捂软捂热了他的水晶心肝。
 
他同时也是宋琅的玩伴,当宋琅恶作剧时,他帮忙托一把,两个人同时被抓到时,宋琅未曾推卸责任要他背锅。
 
王太傅从不偏袒身为皇子的宋琅,对他们一视同仁,俩熊孩子一块儿打,戒尺打断好几根,有时气极了,直接上手打屁股。
 
贺容玖想起他比王太傅高大许多,王太傅却一点都不怕他,而且到十六、七岁时老人家照样戒尺铁砂掌的侍候,叫他现在看到王太傅也会怵。
 
回忆往昔种种,抑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宋琅猛地抬头望向他,惊奇问道:“你笑了?”
 
贺容玖面无表情:“没有。”
 
“其实你想笑就笑,没关系的。”宋琅说,想了想再道:“反正我不怕你……算了,这么晚了,你还是不要笑,要笑明日白天再笑。”
 
意即晚上笑更吓人。
 
贺容玖眼神不善,忍不住将人用力揉了揉。
 
宋琅嘻嘻哈哈的与他玩闹起来,三年不见却未有一丝生疏感,恍如昨日才刚刚分别。
 
二人之间的亲密气氛,自成一个小天地,无人能介入其中,身外那些腥风血雨,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
 
 
 
08
 
宋琅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才经历过一场生死相搏的宫变,心绪当然尚未平复,只是贺容玖是他的定心丸,安抚了他的惊慌惶恐。
 
“我方才在街上一眼就看出是你,你回来了,真好,你能留在京城多久?”宋琅问他,私心希望他能多停留一会儿。
 
贺容玖身为守疆将领,除非奉召调职回京,否则不可离开守地军营太久,避免敌人有机可趁。
 
“不确定。”贺容玖定定地注视着他,火炬的光亮在眸中跳耀。
 
“我说过,等我父亲立了太子,便求他封我为王,封邑北境,我就能长居北境,每天去找你玩儿了。”
 
“我记得。”
 
“哎,这次二哥和四哥真伤了我父亲的心了。”
 
“是吗?”贺容玖不置可否。
 
“希望大哥能顺利成为太子。”宋琅由衷希望,他想,这是最适合的安排了。
 
“嗯。”贺容玖应声附和。
 
这人不只不爱笑,话也不多,宋琅不以为忤,笑瞇瞇的和他说话,明白自己说话时贺容玖都在听着。
 
贺容玖天性寡淡,对任何人事物都冷心冷口,生平只对武学和带兵打仗有兴趣。
 
五岁时,才说出人生第一句话,不是叫爹唤娘,而是背诵出一段孙子兵法。
 
众闻惊之!
 
当时是在贺家童塾中,童塾七、八岁入学,他才五岁,同课堂的孩子们全比他大好几岁,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除了堂兄贺容柒和贺容捌会稍微照看他,没人想理睬这个冷脸小哑巴。
 
贺父曾找来好几个大夫诊治,大夫皆说他是痴儿,贺父只好失望放弃,虽无亏待他的衣食起居,可对教养不太注重,只希望他能健康平安的长大,贺家少不了他一口饭,养他一辈子没问题。
 
放在学堂中是贺老爷子的坚持,说这孩子目光炯炯,不似呆症傻子,也许某个魂魄尚未醒来,提早启蒙或可开窍。
 
幸好贺老爷子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只是语言发育较迟缓,当时夫子课堂考问一段孙子兵法,其他孩子只能零零落落背几句,他却突然出声,用童稚的发音咏诵出来,虽咬字不清但一字不漏,当场吓死大家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于是乎,他从痴儿变成神童,尽管还是极少说话,一旦开口也不会多说无谓废话,打小阎王冷面,这真是天生的,没有其他这样那样的原因。
 
事实上他是会笑的,笑过几次,每次都引来小伙伴们的鬼哭神号,搞得他更不爱笑了,顶多不着痕迹的勾一下嘴角,别人绝对看不出来他笑了。
 
说起贺容玖的笑容,大抵能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神见神怕,鬼见鬼惊,非常的恐怖可怕。
 
明明容貌长得那么俊,笑起来却变得异常僵硬,眼角嘴角像吊上去的,活似画皮人偶般的邪魅诡异,鬼气森森,别说能吓哭小儿,大人看了都会不寒而栗。
 
宋琅第一次看到他笑,是强迫他笑的,差点吓得晚上发恶梦。
 
宋琅心有余悸的说,九哥,你如果要笑,到战场上去笑,敌人不用打就先吓死了。
 
贺容玖说不在乎是骗人的,他虽说是少年老成,可同样拥有少年郎的中二情绪,内心默默感到哀伤,他也想让宋琅看到潇洒迷人的笑容呀。
 
有段时间,他每日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镜子练习笑容,不出声的微笑就算了,虽然还是挺难看,但不至于神怕鬼惊,然而笑出的声音是阴森森的“呵呵呵”,音调平平无抑扬顿挫,有一回将侍候他的宫女吓得打翻洗脸水。
 
当时宋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九哥,你这张脸已是红颜祸水,如果笑起来更好看,岂不是要倾国倾城了,日后我若为了搏你一笑,烽火戏诸候怎么办?
 
然后,他同样是把宋琅揉了又揉。
 
贺容玖深深的、几近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宋琅,他的小殿下长大了,更加秀逸俊朗,不变的是清亮的双眸,澄澈如北疆的万里晴天,无一丝阴霾。
 
三年前,宋琅满十五岁出宫建府,他则选择远赴北疆,追随父亲投身沙场,加入贺家天狼军中最凶悍的七杀军。
 
天狼军除三十万主军之外,又另分出三营,前锋营破军三万人,中锋营贪狼三万人,奇袭营七杀三千人,七杀军个个能以一杀百,神出鬼没,乃精锐中的精锐,敌人闻之色变。
 
三年金戈铁马,贺容玖杀敌无数,好几次与閰王爷擦身而过,左眼角的伤差点坏了他的眼睛,每回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宋琅。
 
一晃眼,时光彷佛匆匆过去了。
 
谁能知晓他度日如年,每天每夜无不想着眼前这个人。
 
他一直在等待着,二人再度重逢的这一日。
 
“哎,九哥,我真想你。”宋琅又叹了口气,毫不衿持的表达思念之情。
 
贺容玖眼神深邃,低沉回应:“我也想你。”
 
“既然想我,为何回信那么少?”宋琅嗔怪道,他每个月会亲手写一封信给贺容玖,可是贺容玖只回他三次,一年一次。
 
第一年:“一切无碍,勿忧。”
 
第二年:“退敌百里,安好。”
 
第三年:“北境天晴,愿汝在此。”
 
今日是第四年起头,贺容玖回来了。
 
 
 
09
 
宋琅不知道的是,他写“退敌百里”时,受伤的左眼呈失明状态,而写“北境天晴”时,是他左眼受伤后第一次睁开、第一眼看见天空时写的。
 
“我字写不好。”贺容玖说,事实上他一手铁画银钩,市价值千金,收藏者一字难求。
 
“受这伤时,想必十分惊险。”宋琅忽伸手摸上他的左眼疤痕,难掩心疼。
 
“还好。”贺容玖淡应,感受微凉指尖轻抚眼角,胸中抑不住悸动,三年的忍耐,在这一瞬间都值得了。
 
“你的还好,大约是生死交关,别以为我不晓得当时你受了重伤,你的安好两字,让我一点都不安好,我向父亲请求让我去探视你,可他不肯,说北疆危险,我去了倒是给你们多添麻烦。”
 
“皇上的担忧是对的。”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宋琅不服气。“我已可与虎贲将军打成平手了呢。”
 
“虎贲将军让的你。”贺容玖实话实说,完全不给他面子。
 
“没关系,我还年轻,总有一天能真正打赢他。”宋琅撇了撇嘴,当然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可就是不想服输,微扬下巴再道:“还有你。”
 
“我期待。”贺容玖的嘴角不着痕迹勾了下。
 
“我父亲应该很快就会宣封太子了。”宋琅说,忍不住再次抱住他,以一个好哥儿们的方式。“这一次,我随你同赴北境吧。”
 
“嗯。”贺容玖抬手,轻轻回抱他。
 
他们拥抱着彼此,在春寒料峭中,他们的体温互相温暖著对方。
 
贺容玖像重新获得最重要的宝贝,抱着宋琅的手臂不自觉缩紧,除了想保护这个人,也想得到这个人……
 
宋琅侧脸贴在贺容玖肩窝上,原本绷紧紧的身心都放松了,不自觉软软倚进宽大温热的怀抱,感到无比安心。
 
不久前与宋琥打斗,受伤失血不少,且吃了御医给的镇痛安神药,加上彻夜未眠,强烈的疲困感汹涌袭来,意识不知不觉恍惚起来。
 
贺容玖轻抚他的背脊,抚著抚著,实在太舒服了,慵懒打了个呵欠,眼皮一沉,就这么睡了过去。
贺容玖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些,打横抱起他,脚步平稳的走出紫云殿。
 
鬼魅般的七杀军仿如死神过境,宫变肃清很快结束了,二皇子的私兵中看不中用,很多打没两下就弃械投降,跪地求饶,更多私兵吓得魂飞魄散,不战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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