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爱的人,他的致命爱侣。
那瞬间的迟疑被苏塘敏感地捕捉到,他面上没表现出多意外或失望,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周尚那天给我捎了个消息,说沈岭在英国跟同校的学妹订婚了,过些天可能要回国筹办婚礼。”
他还打趣道:“你要是还喜欢他,心里放不下他,可要准备一下去抢婚了。”
程之涯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胸口说不出的堵。这当头的一盆冷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身体微微发冷。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我跟他结束了,对你,也并非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感情上勉强自己?
苏塘点点头表示理解,嘴角微微勾起,声音却愈发冷静:“我们俩歪打正着上床,是因为你喝醉把我当成是他,我也不知道做的时候有多少次你会想起他。这都没关系,反正这事儿你情我愿,我们都爽到了就好。可感情是一张双人床,只容得下两个人。
我不谈不是因为我花心或贪恋一夜温存,而是对我来说一旦动心,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事情。
作为床伴或朋友,我可以随便你在庭院里种满他喜欢的玫瑰,等他回来或者缅怀这段情。可如果是在一起,我会希望你心甘情愿地拔掉从前的玫瑰,为我开辟一块新的菜田。我只求做个唯一,你没能办到也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这席话瞬间就给程之涯判了死刑。他心像被剐去一大块,空落落的,却没能说半句补救的话。
在听到沈岭结婚消息那瞬间的痛感,再真实不过了。
他骗不了苏塘,更骗不了自己。
苏塘颇为体贴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慰:“这也没什么,真的,你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毕竟你对我也不是无动于衷,这样我就挺开心了。”
眼前的人越是用力地安慰他,程之涯就越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怕在里面窥探出深刻的期待和失落。
“开车回去要小心了。”
苏塘自说自话,转身进了小区,程之涯似乎还听到他哼起歌,笑容还是那般完美。
怎么可能全当没发生过?
程之涯坐在主驾驶位上,遥望苏塘那扇窗亮了很久。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这双一时犹豫松开苏塘的手如今什么都没能握住。
苏塘对他经年的暗恋就像漫天雪地的一团火,感情路上的苦旅之人哪能不被吸引。
他太想抓住那很久不曾有过的冲动,打破固步自封了快三年的感情枷锁,可关键一步他却选择在围城门口徘徊。在还没完全戒断上一段关系的后遗症,就企图用新的感情来粉饰太平。
苏塘临别时那个笑容再次刺痛了他,这家伙快乐也好难过也好,都那样没心没肺地笑着。明明是泰山崩塌,却还轻描淡写地跨过去。
他狠狠地捶打方向盘,在心里骂道,他程之涯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第21章 心疼
那晚后,程之涯主动断掉跟苏塘的联系。
得知沈岭的婚讯后,他破天荒地翻出跟沈岭那段感情有关的遗物,定格了他们甜蜜瞬间的合照和视频、互送的小礼物、约定要一起看却没来得及拆封的影片光碟、曾经有过沈岭体温的大衣……全都蒙尘了,连同记忆也是。
直到现在,沈岭还是他的唯一一段感情,他不确定沈岭是否爱过他,但他的确很认真地爱过。
刚分手那会儿,沈岭没说一话地彻底离开了,他抛下所有飞去国外像个傻子疯找了一个多礼拜,回来了就守着沈岭留下的东西发呆,不断刷手机和电脑,希望沈岭给点儿音讯。
当时候最强烈的想法是逃避,于是他终日酒吧买醉或躲在画室里画了撕、撕了画,想放肆乱性却始终过不了自己这关,被人嫌弃“不行”后落荒而逃。
日子就这样混沌而躁动地过去,直到有天慢慢地清晰、平静起来。
一切都是苏塘的功劳。
在那个最惨烈的夏天里,苏塘悄无声息地陪在他身边,把世界活得只剩下他们俩。
日子一长,肉体关系就变得不纯粹了。尽管不过夜,可事后总会在苏塘家歇会儿再走,偶尔看他在窗边一言不发地看书,戴硕大的黑框眼镜在金属键盘上敲字写报道,又或者心情一好就突然就哼歌跳舞……
这些不知不觉渗透到程之涯单调无趣的生活中,成为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去非洲采风三个多月,他回国后就直奔苏塘家,好像这样就能让他找回在这里生活的节奏。
所以断绝联系的这些天,程之涯开车出去透气总不自主就到苏塘小区门口,久久地望着那扇窗,想敲开门,想让那扇窗亮起来的时候只映照出他们俩的身影,又或者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可到底忍住了。
前几天苏塘给他寄来刊载杨清策封面报道的杂志,程之涯翻看了无数遍,视若珍宝地搁在书架上,而认真写好读后感的邮件却始终没发出去。
苏塘给他几年的专心等待和陪伴,如果不能回以无瑕的唯一的爱,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给。
尤其是这种多余又无用的温柔。
想是这样想,只是某天半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程之涯惊醒后一听,入耳是苏塘的声音:“程之涯,我爱你。”
然后,挂断了。
一瞬间程之涯大脑空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拨回去,电话隔了很久才接通,却是Eden慵懒的声音。
“怎么了,程大画家?”
“苏塘呢?”
“他啊,他今天喝得可狠了,去厕所吐了,我正愁着待会儿怎么把他送回家?”
“你留住他,我马上过来。”程之涯说完便挂线,换上衣服拿上车钥匙,以最快的速度出门去。
到酒吧时,Eden带他去后台更衣室接苏塘,程之涯问起苏塘今天是怎么了。
“也不是今天,快一个星期都像条死狗那样灌醉自己,”Eden扫了他一眼,笑道,“再说,塘塘为什么会这样,程大画家您恐怕是最清楚的人吧。”
见程之涯哑了声,Eden不忘继续插把刀:“我还真没见塘塘对谁那么上心呢,他就是这样的,越是在乎就越是装得不在乎,因为据说这样比较不容易失去,也不容易受伤。是不是挺傻的?”
他拎开门把手时补上一句:“程大画家,如果你不喜欢他,就狠狠伤害他,一次性说清楚,让他彻底醒过来就好了。反正你不喜欢他,这里还是挺多人稀罕他的,可别糟蹋了别人的宝贝疙瘩。”
程之涯不说一话,兀自踏进更衣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苏塘。
苏塘正跟一个小男孩说笑聊天,看上去不太像喝醉的,见到程之涯就露出一贯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程之涯目光一直落在苏塘身上,看他故意装出一副镇定自若又高兴的模样,心里就揪着的痛。
Eden使了个眼神,支走那小男孩,房间里就剩苏塘和程之涯二人。
苏塘笑意不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你是不是被我电话吵醒了?那个我就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然后选的是大冒险,你可别误会了。”
“选的不是真心话吗?”程之涯走到他跟前,直视他的眼睛。
苏塘摇摇头否认了,这答案一点儿都不意外。
程之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就得了,我没醉。”
苏塘刚说完话就起身,可摇摇晃晃的走姿出卖了他,脚一绊差点儿就磕到门槛上。程之涯眼疾手快扶住了他,顺势将人带入怀中并迅速收紧了双臂,容不得苏塘推开。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但确定这是他此刻唯一想要做的。
怀里的挣扎持续几秒便逐渐变小,到最后全然放弃。苏塘像是全身力气突然泄掉,整个人软在程之涯的臂弯里,过了一会儿哑着声音说:“我选的是真心话,我一直想对你说那三个字。”
苏塘凑到程之涯心脏所在位置,用嘴唇吻上,如同对着树洞吐露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郑重且诚恳地说:“我爱你,程之涯。”
程之涯被一下子击中了,身体顿时僵住,神情有些恍惚,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塘永远没心没肺得让人牙痒,热衷于拆台、看好戏,说起暧昧情话来也跟玩儿似的。
这般真诚直接的说“我爱你”,今天却是两回了。
得不到任何回答,苏塘很无力地叹息道:“我也就喝了酒才敢这样跟你说,怕你有负担。”
“嗯。”
“我认真地谈情说爱,可我怕你会被我吓跑。”
“嗯。”
苏塘说一句,程之涯就应一声,那颗被“我爱你”三个字踹得缓不过劲儿来的心微微发抖。
“我有时候会想,你好像一直都很喜欢沈岭,对他很好很好,我跟他又长得挺像,要不你就把我当做他?这想法是不是挺没出息的?”苏塘说到后来声音细如蚊蝇,语气委屈极了,脑袋还往程之涯胸前蹭了蹭,像极了一只极度依恋主人的小动物,那小动作似乎要在这儿挖个洞探究一下程之涯的心。
程之涯胸口一窒,这些天压抑的感情喷涌而出,彻底败给了苏塘这突然的服软。若不是酒醉,以苏塘的性子必定把这些真心话烂在肚子里,就像他已经无法去估算过往又有多少次是这般黯然神伤独自买醉。他不敢想下去,一想就感觉心都要碎了。
“程之涯。”苏塘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程之涯应道:“我在。”
“我不想喜欢你了,你赶紧从我心里走出来好吗?”
这语气无奈又苦涩,将苏塘平日里藏得深的心绪一展无遗。
程之涯稍稍松开却仍把人圈在怀里,只见苏塘眼尾和双颊都染上了胭脂红意,一手拽住程之涯胸前的衣服,低垂眼帘的模样可怜至极,仿佛漂泊于无边大海抱紧这么一根浮木。
他糟蹋了他此刻最想珍惜的人,程之涯心里无比自责。
情之所至,他低头吻住了苏塘的唇,厮磨之间压低声音说:“我不走。”
说罢没等苏塘反应就搂住他的腰继续加深这个吻,唇上动作从温柔舔舐到粗暴的吮吸撕咬,内心情绪如川流倾泻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呼吸全乱,唇齿不舍地追逐、相缠。
在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空气快被压榨干净之时,苏塘却蓦然醒过来,用力挣开程之涯的环抱。
他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呼吸,又点了根烟抽几口,等转头看向程之涯时又换上熟悉的笑容:“我今天真的有点醉了,头脑不清醒,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今天麻烦你了。”
话毕,苏塘望了程之涯一眼,大步向门口走去。
程之涯抓住他的手,“你还想逃,要逃到……”
“什么时候”这一句都没说完,苏塘却化成一只凶狠的小野兽,突然拽紧程之涯的衣服。程之涯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冲击得连连退后几步,逼到到背贴墙壁上。
两指夹住香烟还在滋滋燃着,烟灰掉在苏塘手背上,烫红了也浑然不觉。
“苏塘……”
他大口喘着气,想说的话却被苏塘此刻的表情堵在了半路,人也怔住了。对方目光阴沉似有水光,眉头紧锁积聚着深刻的痛苦。
“我不需要你可怜,更不想当沈岭的替代品,如果不能给我全部的唯一的,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给我,什么都不要给,这样我会比较好过点。”苏塘嘶哑着嗓子,几乎拼劲全力吼出这句话。
一顿发泄到最后,他蓦地松开了手,深深呼吸几下试图让自己归于平静:“我走了。”
怀里的温暖正一点点褪去,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从指缝里流逝。
程之涯猛地从背后捆紧苏塘的腰,那点暖意失而复得,内心是空前的坦荡且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沈岭的替代品,你就是你。我对你,不是可怜,是喜欢,是爱。”
苏塘顿住脚下步伐,胸膛剧烈起伏中。
他扶住苏塘的肩膀,掰过来,正正地与之对视,继续说:“苏塘,我经历过一段很失败的感情,并曾经为此固步自封。我这个人也挺不讨人喜欢的,不懂浪漫也不会说情话,偶尔还有点口是心非,但我愿意为你去重新开始,努力学习,尽我所能对你好。”
说这番话几乎耗尽他的勇气,可唯有这般坦白地掏出一颗滚烫的心,才能留住苏塘,对得起他的真情。
“答应我好吗?”他握住苏塘微颤的手,诚恳地问道。
苏塘没说话,只急切地抱住程之涯,整张脸深深地埋在他肩上。
在感受到这份热度和力量后,程之涯那颗高高悬挂的心终于找回了着落点,放心地用力地回抱住。
没有什么比确认两情相悦的此刻更美好了。
这些天程之涯辗转反复地想,想过去跟沈岭的一段情,也想跟苏塘未来的可能,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心里有苏塘的一席之地,可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
比起此刻完全遵循感性的动容,那些犹豫和所谓理性的考虑算得了什么?
他完全循着自己内心所想半夜驾车来找苏塘,看他服软就心疼得无法呼吸,而今想吻他想抱住他,甚至给出在一起的承诺,一切都是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发乎最真实的情感,没有半点算计和顾虑。
所谓问题都没有真正的答案,未来亦是不确定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舍得放过苏塘,一秒都不想。
第22章 开始
再醒来时,苏塘躺在程之涯家那张大床上。
去浴室冲澡时从镜子里目见自己身上的暧昧痕迹,若有所思,忽而无声地弯起嘴角。
他套了件宽松的衬衫就到一楼去,桌上的早餐还冒着热气却不见人影。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庭院找到程之涯。正值大清早,他戴顶草帽在埋头锄一块地儿正准备种点什么,原本种的玫瑰花全给拔了搁在墙角,样子蔫蔫的有点儿可怜。
苏塘笑了,蹑手蹑脚走过去,蒙住他双眼附在耳边说:“猜猜我是谁。”
程之涯脱下沾了泥土的手套再牵住他的手,转身看他没说话,只是那点笑意迅速在脸上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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