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许久不曾露出这样的笑容,仿若须臾雨霁的天边。
苏塘一怔,又眯眼微笑:“一大早在忙活什么?”
“种大白菜,”程之涯很认真答起来,还如数家珍般报出各类日常蔬菜名,“除此之外,这里还能种菠菜、红白萝卜、西红柿……”
苏塘闻言,愣了会儿旋即哈哈大笑。
程之涯追问,语气有点担忧:“怎么了,你都不喜欢?”
“没,我随便说的胡话你还真照办了,”苏塘止住了笑,用手指轻轻捏了捏程之涯的脸蛋,从眼神到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你还真是个傻瓜。”
程之涯心头像被小猫带软刺的小舌头舔过,又痒又麻,情之所起便凑前亲住了苏塘,浅尝辄止就立即分开。许是当空日光晒得,又或者是被对方此刻勾人的眉眼诱得,他双颊的红晕又明显了几分,亲完了突然有点儿不太敢拿正眼看苏塘。
苏塘了然一笑,双手主动搂住程之涯的脖子,循循引导他加深这个吻。
一吻过后两人额头相抵,分享之间剩余的点儿空气,苏塘突然问:“那玫瑰花怎么办,它们挺可怜的。”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待会儿我就把它们移植到别处,随它们在新的地方长起来,这儿腾出空地儿以后就只种你喜欢的菜。我已经上网看书查了点各种蔬菜种植的注意事项,也备了一些种子,如果不够或者没有你喜欢的种类,我可以再买再学。”
这完完全全是严肃口吻,认真得像跟上级汇报工作。
“你觉得怎样?”完了他又问。
苏塘笑着反问:“你都准备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程之涯清了一下嗓子,神情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那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苏塘爽快地回答。
程之涯咽下了口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问出来:“那你……喜欢我吗?”
“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傻,傻到为我种菜地,”苏塘笑容柔软至极,轻轻地说,“所以呢,我很喜欢,不论是这里,还是我看到的你。”
“只是……”他话一转,语气略带戏谑,“你喜欢前任就给他种一片玫瑰,现在又为我垦菜地,等谈下一任要是人家想要在你庭院开个鸡鸭鹅养殖场,程地主也要给他办到吗?”
程之涯皱了皱眉,语气笃定:“胡说什么,只为你这样做。”
苏塘神色一顿,没拒绝也没答应。
等不到回答程之涯就急了,以为苏塘又多想什么,便上手捧住他的脸警告:“不许胡想。”
苏塘被程之涯这突然一下震住了,接着扯住程之涯的衣角,叹道:“我没胡想,只是担心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有没有真的想清楚,怜悯、习惯和爱是有区别但又很容易混为一谈。”
“你还说没胡想,脑袋瓜子一天到晚装的什么,”程之涯更急了,手上用力捧得苏塘的脸都皱成一团,什么话都一股脑往外冒,“我才有要担心的,一开始担心你只喜欢我,我的身体,后来也担心你会介意我跟沈岭的过去,直到今天醒来我都担心你会不会酒醒了就不认账……”
苏塘噗嗤笑起来。
程之涯松松地圈住他的腰,看他笑:“怎么?被我说中,你还真不想认账?”
“没不认账,我怕你过几天就后悔了,其实可以再想想。”
“想的够多了,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拖到今天,”他直直望进苏塘的一双眼,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一字一句深深地镌刻在苏塘的心上,“苏塘,现在我就在这里以后也会在这里,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
吃过了早饭后程之涯也没舍得撒手放人,苏塘此后算是暂住下来。他向杂志社申请了两周调休,一次性挥霍完过去两年积攒下来的假期。
每天两人早早起床一起环湖慢跑,回来就侍弄庭院新开垦的那几畦地。程之涯养花种草的四舍五入也算有点务农经验,很快便能上手了,倒是苏塘总在一旁故意捣乱。程之涯也不生气,就看着他闹,默默地勾起嘴角又默默地给他善后。
余下的大部分时间,程之涯在画室画画而苏塘在一旁看书写东西,各自忙活,不时心有感应似的抬头对视一笑,又或者趁着去厨房煮咖啡的空隙摸把腰接个吻,这一般由苏塘开头而程之涯很赏脸地接上。
等到了晚上,他们又一起做饭吃饭,从浴室到床上好一番温存,一天过得细碎而平静。
偶尔,自称不懂谈情说爱的程之涯也也想营造点罗曼蒂克气氛,虽然有点笨拙。
这天恰逢中秋佳节,晚上苏塘洗完澡瞧见窗外月色正好,想喊上程之涯到庭院赏月。一进书房,发现对方正提笔在宣纸上挥斥,神情专注得很。
苏塘没出声打扰,找了张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程之涯披上松垮垮的睡袍,衣带随意绑着,衣襟半敞露出健硕的胸肌。
他好好地欣赏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绕到程之涯背后给他系严实。
程之涯笔下所画临近收尾,若梦似幻的世外桃源跃然纸上:高山流水雾霭深,桃花成林摇曳随风,远处依稀可见山中屋舍炊烟起,静待江心泛舟之人徐徐归来,一派温馨静谧。
苏塘绑好了腰带也没撒手,下巴搁在程之涯肩膀上,静静欣赏着。
程之涯没多久就搁下笔,捧着苏塘秀气的双手细细抚摸,而后与之十指紧扣。
“画好了?”苏塘问。
“嗯,就差个落款。”
苏塘哦了一声,亲了亲程之涯侧脸:“那你快题一下字,完了我们就去院子里看月亮。”
程之涯像定格了,迟迟没下笔。
“怎么了?”苏塘又问。
程之涯咽了咽口水,佯装平淡地问:“这是我想送你的,你觉得题什么字比较好?”
苏塘有片刻的错愕,看他一脸认真才确信,莞尔一笑:“原来是大画家好兴致难得赠画啊。那你觉得题什么比较好,挚友、前床伴还是……现任?”
程之涯直视着他,不说一话就转而提笔蘸墨。苏塘眼睁睁看他下笔,一字一字写道:程之涯八月十五赠吾爱苏塘雅鉴,最后盖章,一气呵成。
他抬眼望着苏塘:“我觉得这个最好。”。
苏塘只低头看着那画,嘴角弯起,不发一语。
程之涯心中忐忑,凑近揽住苏塘的腰,迟疑着开口:“我想了好久,大概也只有画画能送给你……”
苏塘吻住程之涯的唇,松开时说:“我也觉得这个最好。”
程之涯立即喜笑颜开跟个孩子似的,拉起苏塘的手就往外去,难得的,这么感情外扬。
“哎,你要去哪儿呢?”
“把这幅画给裱起来挂在卧室,让你天天一起床就能看得到。”
“明天也行?”苏塘憋着笑说。
“对,明天也行,”程之涯骤然停住,一脸恍然大悟地附和道,“那现在先看月亮,看月亮。”
苏塘哈哈大笑,由着那高兴得快蹦起来的家伙将自己一路拉到庭院里。
他们的手就一直紧紧相握,没分开过。
那晚月色有多美他还真没记住,程之涯有多开心他确确实实地记住了。
这样的开心是因为他,只属于他的。
第23章 安心
两人相处多年间潜移默化生出了不少默契,性格和生活习惯上彼此互补又互相包容,真正确立关系后也不怎么需要磨合,一切如常,更添许多自然流露的缠绵和暧昧。
只是时间一长,程之涯喜欢起来就用力过猛的毛病就又犯了。他包办了一切家务活,将苏塘的起居饮食照顾得甚是体贴周到,只差亲自给他喂饭洗澡了,此外还每天专车接送上下班,定时短信或电话问候,亲自督导戒烟戒酒,甚至试图删掉包括Eden在内苏塘的所有潜在暧昧对象的联系方式。
谈了个男朋友,却好像多了个亲妈。
往事时不时袭来,苏塘为此深感不安,他想到了当初自己对沈岭、程之涯对沈岭也是这样的,攥着一颗不安的心一个劲儿往对方身上倾注所有,爱得太满管得太多,仿佛束缚住对方及自己的手脚才能获得安全感,而现在的程之涯似乎比之从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知道,程之涯这算不算还无法摆脱上一段感情留下的阴影。
这天晚上苏塘再次提出下厨,程之涯跟往常一样自然是拒绝。
“不要,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我要跟你一起做饭一起洗碗,”苏塘没听话出去,而从背后抱住他,贴在耳畔说,“我能想到的你都给我做了,你看我就要成了一个生活白痴了。”
语气糯糯的,像责备,更像撒娇。
“这样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而不是让你替我全部包办,我更喜欢一起做。好不好?”
程之涯闻言心中一荡,手上切菜的动作顿住了。
“好不好啊,程先生?”苏塘飞快地亲了他颊边一口,笑着又问。
最终苏塘还是没听到程之涯的回答,对方只深深地凝视他,低头深吻,然后将他整个人横抱起到二楼卧室。程之涯今天很是主动,来势猛烈如洪水缺堤泛滥,掺几番无声柔情缱绻。
苏塘平日里也算玩得开,这会儿却被弄得心跳全乱、头晕目眩,没顾上撩拨全程只管**,完事了乏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枕在程之涯背上叼根没点的烟,只闻着烟草味权当解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刻意地减少抽烟的频率,因为程之涯不喜欢烟草味,更不喜欢看他抽烟。
程之涯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神情凝重,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苏塘往他脸蛋吧唧一口,连连啧声:“瞧这小脸绿的,是我刚刚没伺候好您这位大爷吗?”
程之涯把头彻底埋在枕头里,嘟嘟囔囔:“爱人的方式,我只会这一种。”
声音听着沉闷且低落。
“哪种?”
“把最好的一次性给他,希望他时刻可以感受到我的感情。”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把人给弄丢了。这种拼尽全力却只得零分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会不会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下场?他极力想扼杀这种不好的念头,心中的不安翻涌之时,只能加倍地对苏塘好,以确信苏塘人和心还在他这里。
苏塘当即明白过来,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动容抑或是心疼,笑着把人从枕头里挖出来,趴在他胸前说:“那你可以试着分期给我,按让你觉得舒服而不是一下子掏空的额度给我,这样给的时间也久点,最好能给足下半生。”
程之涯看进他的一双眼,问:“你会一直都在吗?”
苏塘眼神幽深,笑了笑:“当然,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吗?是你让我别害怕的,所以你也不要怕,我也在这里,从前现在和以后一直都在,直到有天你不再需要……”
程之涯翻身将苏塘****吻他,才算又截住苏塘说出不吉利的话。
“你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说好了下半生转头又诬陷我说我不需要你。”
吻得没气儿了,程之涯才指出他的错误。
苏塘回吻:“遵命,那我不说了。”
程之涯满意地点点头,将他再度揽入怀中。
苏塘摸上了程之涯的脸,手心有点湿,怔忪片刻。
他调侃:“你现在是不是很感动,觉得能找到我这样的男朋友很幸运?”
“……我还好。”
“可是你哭了。”
“我没有。”
“你以前也在我面前哭过的,记得吗?”
“不记得了。”
苏塘见他涨红了脸,没再笑,埋头扎进他的怀里,如呓语道:“不过,幸亏你这次是开心的哭。”
声音很小,还隔着层层布料,苏塘也不知道程之涯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可拥抱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
程之涯开车送苏塘上班,接下来他得跟访一个选题,有近一周的时间两人见不到了。
车在大楼正门马路对面停下,程之涯没立即开门放人。
苏塘很识相地揽住他颈脖,往两边脸颊和嘴唇啄吻,不停地问“够了吗”。
程之涯被他撩得脸红耳赤,最后实在忍不住,捏住苏塘下巴实实在在地深吻一番。
“你脸红了?”
“没有,车里有点热。”
苏塘笑眯眯地继续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被我调戏得害羞又别扭的样子,你要小心了,再这样我可是会忍不住睡你哦。”
程之涯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不禁嘴角勾起,也不怎的就秃噜一句:“你喜欢的,其实,也可以。”话一出口就当即觉得羞愧,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鬼。
苏塘怔了一下,随即笑个不停:“我才不要上你。”
程之涯不悦:“怎么了?我比不上你之前看中的那些小男孩?”
“不是的,他们都不能跟你比,”苏塘目光柔软,“我不舍得让你疼。”
程之涯的重点却是:“你平时那什么,会觉得很疼?”
苏塘笑得更欢,跟程之涯在一起快乐可真是从不缺席,时常降临。
他拖长声音说“疼啊,很疼呢”,程之涯当即变了脸,苏塘欣赏够了便话锋一转,嬉皮笑脸地补充道,“可是,也很爽,我就喜欢你睡我干我疼我爱我,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没个正经。”程之涯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愤愤地说。
“我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这样。”
程之涯纠正他的说法:“你只能在我面前才这样。”
两人在车内闹了一番才罢休,临别时程之涯忍住了一堆嘱咐,只替他梳了梳刚弄乱的头发,从动作、语气到眼神都温柔而郑重:“总之,万事小心,我在家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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