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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幽】燕归人未归(仙五同人)——飘蓝

时间:2019-10-04 16:32:25  作者:飘蓝
  小蛮收起灵力,龙幽举步欲走,却硬生生钉在原地,再进不得半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死死盯着前方。“没事吧?”姜云凡疑惑地拍了拍他,见他恍若未闻,眼底都泛出血丝,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平地上安静地匍匐着一条巨大的枯骨,血肉尽褪,不知长眠了多少年,长尾而利齿,像是蛇的形状。眼眶空空洞洞,硕大的头骨上直直插着一柄血红槊枪,直贯顶心,枪锋指天,岿然不动。
  一时间,身畔风声萧萧水声潺潺、众人喧杂话语全听不进耳中,龙幽站在原地,眼前所见景物尽皆化为虚幻,唯有那杆长枪清晰在目,一如往昔记忆中的模样。龙幽只觉全身气力犹如被瞬间抽干,心中空落落的,却又无端想起多年前龙溟曾说过的话。
  ——“我龙氏先祖便是凭绝世枪法马上建功,开疆辟土,奠定此后世基业。”
  ——“十字妖槊世代相承,非同寻常兵器。你若是真喜欢,先去学好枪法,再来打它的主意。”
  ——“男儿在世,应有担当,一旦手执刀兵便不可轻言放弃。枪在,人在。”
  ——“等我。我回来之日,便是魔界重获生机之时。那时你我再作比试。”
  ……
  龙幽恍惚牵了牵嘴角,却扯不出半点笑意,心口似是在痛,又似是五感尽失毫无知觉,茫茫一片死寂,他抬手按在胸前,仿佛连心也不在胸腔里。难辨此身彼身,不知今夕何夕,什么都是空的。忽而喉头腥甜,龙幽强自压了下去,向前迈出几步。
  “咦,这里还掉了朵珠花。”小蛮捡起遗落在草丛间的一支玉色珠花,托在掌心里看, “上面……好像有字?‘凌波’!”小蛮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凌波姐姐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那把枪,看起来和魔界的好像。难道说……”
  龙幽径自走到蛇骨前,抬手缓缓抚过冰冷坚硬的枪杆,突然轻喝一声,使力将整杆长枪从枯骨上硬生生拔了出来。小蛮不解,凑上前刚想说些什么,龙幽低声道:“抱歉,让我……自己呆一会。”
  十字妖槊冷硬沉重,煞气逼人,风自枪尖拂过隐有虎啸龙吟之声。龙幽不言不语,只用目光一寸寸描摹,暌违经年,他仍清晰记得第一次摸到这杆长枪时内心的悸动,每次想起,仿佛也就见到那人持枪凝立的身影。
  枪在人在,呵。倒戟为碑,呵。这些年征战沙场,也曾亲手替许多战亡将士在荒原上插枪为奠。可是他竟万万没有想到……
  这些年苦心等待,只得一场镜花水月。而浮世离散,只在转瞬,萍飘蓬转,漫逐流水。
  良久,姜云凡走上前来,想出言安慰又决不妥协,正欲言又止,却听龙幽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小时候我偷偷摸过这把枪。还因为枪上煞气太重受了伤。然后,挨了那家伙狠狠的一顿揍。”
  “他说,要是有那么一天,我能打败他的话,枪就送给我。还告诉我会回来,告诉我在魔界乖乖等着就好。我花了三十年去修行空间法术,可不是为了看到这个结果!”
  龙幽语气越来越激动,面色苍白双眸却是通红,字字掷地有声:“让我堂堂正正地赢你一场啊,混账老哥!连约定都遵守不了,你还算是夜叉族的人吗!”
  谁料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顷刻间地动山摇,险些站立不稳。却是先前静伏不动的巨蛇幡然苏醒,抖着一身森森白骨立起身躯,张口便吐出一团绿幽幽的毒火。“不好!”姜云凡喝道,警觉地亮出双剑。
  “来得正好!”龙幽冷冷一笑,声如寒冰,十字妖槊挥出飒飒风声,凛凛杀气,“不要过来!这是我自己的事!”纵身如离弦之箭,朝着骨蛇直扑上去。
  众人见情势凶险,执意加入战团,龙幽浑似豁出了命去,一团团毒火兜头洒来也不闪不避,幸得唐雨柔施法替他一一挡去。骨蛇毕竟是仙灵守卫,力量非凡躯能抗,然而龙幽枪枪凌厉狠辣,浑不似平日模样,竟是将周身魔力尽数激发了出来。
  不多时,骨蛇竟已被他一枪击中要害,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再也动弹不能,一块漆黑铜牌随之咣当一声掉落在地。龙幽瞪着一双血色逼人的眼,死死盯了骨蛇好一会儿,才慢慢收起长枪,上前两步拾起那块铜牌。
  铜牌不过巴掌大小,托在掌心却沉甸甸的,光泽黝黑沉亮。正面雕龙身火焰,背面篆雷令符文,正是夜叉王族的标识。龙幽沉默地看着,缓缓收拢五指,令牌尖利的棱角陷入皮肉,一丝鲜血顺着掌心细细淌下来,他却无动于衷。
  “那是什么……”
  “没什么。走吧。”龙幽决然转身,再不回顾,“路还很长呢,怎么能在这里就停下。”
  夜叉水源之患,兄长未竟之志……前路迢迢,尚有许多责任担在肩头,如何能怯步不前?十字妖槊在手,又怎能软弱犹疑?
  龙幽望着天际沉沉暮色,迎着前方未知的命运,步履坚定地走去。身后风声呜咽,在残垣断壁、草木密叶间穿流回荡,暗幽幽如怨如诉。恍惚间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远处轻唤,他脚步顿了顿,终是不曾回头。
 
  第 16 章
 
  取得水灵珠出了神降密境,却于幻木小径遇一场飘渺梦境。清风朗夜皓月当空,几人坐在青木居的树顶,看月下萤虫翩飞,似盏盏明灯指引离人归路。
  唐雨柔心有所感,轻声念道:“时露下百草,流萤此飞翻。初如灰烬微,忽作秋星繁。念彼生育处,回光照其根。君莫轻流萤,流萤尚知恩。”龙幽静静听着,远望浩瀚明净夜空,想起祭都皇宫里明灯成串,流火璀璨,想起第一次亲上战场时消散于暮霭中的点点魂灵。
  他也算是见惯死生之事,然而生从何来归逝何处,至今也未能知晓。现而今家园故土仍在,回首却只见尘世如滔滔江海,波翻潮涌,此身孑然如舟楫,载沉载浮,惶惶悠悠无所凭依。
  梦醒处但见荒郊孤冢,清风凉月,龙幽扶着额头苦笑着想,还当真是浮生若幻,一梦黄粱,为欢几何。
  回到蜀山,几人又去了一趟流光洞,将珠花交给凌波。看着那个女子柔软而坚韧的魂灵,龙幽终觉心酸,忍不住道:“他是个守诺的人,即使到死他都想着要回来找你……”
  “你和他真像,连声音都那么像……”女子淡雅眉目渐化作渺渺轻烟,浅浅一笑如清莲初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很像他……好好守住你爱的人吧。”
  执念湮灭,情生不死。至此,天地魂离,七魄消散。龙幽闭上眼,默然长嗟。
  商定次日借由回魂仙梦法术,助姜云凡了却心中缺憾,回去路上小蛮问道,臭龙幽,你要是有想见的人,我也可以帮你哦。龙幽笑了笑,不置可否道,纵然回溯时光,也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于我不过是徒劳,我想念的人,一直都在心里,时时得见。
  是夜风清月寒,星河耿耿,龙幽辗转难眠,推窗望了半宿的蜀山月色,趁着夜深人静,施展越行术回到神降密境。骨蛇已化作一堆尘灰,星月微光自树叶缝隙间洒下来,龙幽在那里凝然不动地坐了良久。心像是麻木的,却又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想,“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你那么厉害,可是到了这一天,你却在哪里?即便我打倒了你没能打倒的敌人,又有什么意思?这一切,多像笑话一场……”
  直至远天露出一线曙色,马蹄声达达踏着晨雾趋近身旁。黝黑骏马睁着一双乌沉明润大眼,在龙幽身畔绕行了几圈,而后仰起脖颈轻嘶一声,鼻中喷出暖暖气息。龙幽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它,好半天才伸出手,试着唤了一声:“幽驹?”骏马甩甩长鬃毛,低下头,温驯地贴近龙幽掌心。
  龙幽只觉心中一阵难过,站起身来,抚摸着骏马颈背上柔顺的长毛,低声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他吗?”幽驹轻轻哼了一声,龙幽便笑起来,“有劳你,你一定很想家了,我这就带你回魔界,好不好?”
  幽驹有些焦躁地踢着蹄子,突然一张嘴咬住龙幽衣摆,将他往一旁拖去。龙幽不明所以,却由着它拽了几步,见幽驹在一丛乱草边停下,俯下头开始用嘴刨那松软的泥土。“这里……有什么?”幽驹不理不顾。
  龙幽干脆蹲下身去,用手使劲扒拉,不多时便挖出一个白色的螺壳,不及半面手掌大,看上去已残碎不堪。“是这个?”龙幽询问地看向幽驹,“兄长随身之物?”
  正当是时凉风疾来,那枚螺壳发出细细响声,时断时续,不甚分明。龙幽却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将螺壳举起,倾耳听去——
  “阿幽。”
  “阿幽。”
  刹那间,天地万物尽皆化作虚无,唯有那一句迟来的话语,自天涯尽头涉过千山万水传到耳畔。直到一滴水渍落到地面,渗入尘埃,龙幽才发觉自己掉了泪。而这些天里他独守沉默,勉力支撑,无非便是想着龙溟顶天立地从未示弱,自己也万不可令他失望。直至此刻,第一次因他落泪。
  龙幽抬起手背拭干眼角,起身拍拍幽驹,低声道:“走吧。我知道你也想他,可如今也只剩下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后来的连番变故,发生得令人措手不及,少年们甚至来不及有所准备,就被卷入了两界相争的漩涡当中。唐雨柔身死,魔君释出血玉,净天教攻上蜀山,破神魔封印……人性、道义、亲缘、情爱,被那场滔天灾难吞噬粉碎,又在少年心中生根发芽,汇成一片足以照彻黑暗的明光。
  战中蜀山妖雾漫天,锁妖塔内,夜叉军披坚执锐,从封印破口浩荡涌入。龙幽坚守在剑台上,面对一脸胸有成竹的魔翳,凛然斥道:“魔翳,你违抗先王旨意,擅自调动夜叉大军,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造反?”魔翳神色从容,反问道,“神农鼎,水灵珠,女娲后人都交到你手中,你却迟迟不动。究竟谁是叛徒?”
  “魔界地下水脉已有解决之法,何苦再兴兵戈,进犯异界,弄得生灵涂炭?你此刻收手,还来得及。”
  “呵……龙幽,这么多年了,你仍是毫无长进,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宜彰显你的妇人之仁。”
  龙幽知道魔翳图谋多年,再多说也是徒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将小蛮挡在背后,扬手亮出令牌:“幽煞皇子在此,各部听令!先王驾崩,我已接掌夜叉王位,有令牌为证。轻举妄动者斩!”
  幽煞将军素有军威,又是王室血脉,名正言顺,虽有听命魔翳顽抗者,也被几人合力制服。军士们轻易便纷纷倒戈。魔翳仰首望天笑了一笑,龙幽看在眼里,莫名觉得悲凉,不知他是笑甥舅反目同室操戈,还是自嘲一生穷尽心智为夜叉谋划最终却仍要孤身作战。
  直到姜世离与湮世穹兵一同消失在漫天火光中,魔翳身毁魂灭,临死前却仍不甘地睁着眼,不知在望着远方的何处。龙幽缄默片刻,举步走近,那苍白的唇微微开阖,念的却是“夜叉”二字。龙幽在心底默然长叹,想,走到今日这一步,终究非我所愿,但是不得不为。他俯下身,轻轻替魔翳合上眼帘。
  “你安心,我不会让族人失望的。”龙幽低声道,“如有背诺,便让我短折而死。
  魔翳的身躯化作淡紫色光点,渐渐在风中消散。“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你了,舅舅……你操劳半世,放心去吧。”
  或许,就能见到他了。你们情分深厚,不知他,会否怪我?
  龙幽下令撤军,退回神魔之井待命。而净天教乍失教主,神龙无首,龙幽以夜叉国君身份宣令,愿意接纳净天教众往魔界安居,成为夜叉子民。一场人魔浩劫至此结束,尘埃落定。
  举目望去,昔日肃穆清静的蜀山修仙道场变得面目全非,仙宫殿宇只剩残垣断壁,空中弥漫的妖雾久久不散,火烧和血腥的气味依旧充斥鼻端。然而,世间诸法不破不立,蜀山剑道秉持如初,待明日朝阳升起,又是新的开始。
  有人仗剑卫道,浩气便会长存,人世终将清平。而魔界百姓,也终是能得享安乐。
  璇光殿前,姜云凡手握血玉,长久沉默地站在那里,直到落日西沉。龙幽知情解意地陪他吹了许久的凉风,唏嘘道:“世间诸般缘分,皆是相聚难,别离易。你心中长念,他便不曾离去。”姜云凡抬手抚过额前的魔纹:“我只是在想,人死了都要下黄泉过忘川,那么魔呢,身后会往哪里去?”
  “我不知道,或许到我死的那天才会有答案吧……”龙幽笑叹,望向浩浩云天,“小姜,此番别后,不知要何年才能相见了。君自珍重,唯望不改初心。”
  七圣决议将蜀山下沉,封堵神魔之井,以保人界太平,并催动神器法力结三皇封印,彻底阻断两界通道。姜云凡自请以身祭阵,坚守蜀山数百年。而封印一启,再也无法可穿行。
  “臭龙幽,他说……封印完成后……任何法术都无法通过……是什么……意思?”
  龙幽微俯下身,眼中有温柔波光,伸手摸摸小蛮的头:“笨丫头,照顾好自己。”
  说完转过身,大步流星朝锁妖塔废墟走去,再不回头,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好像很久没这么说过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龙幽回到魔界,整顿军务,承继王位,片刻不得清闲。三日之后,大地震荡,神魔之井被封,而干涸多年的江河枯井,一夜间奇迹般地涌出了潺潺清水。
  龙幽站在皇宫高处,遥遥看着祭都城中欢声鼎沸的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短短数年间,他踏遍山河,历尽死生悲喜,而今回望来路,却是至亲缘薄,故友离散。想守护的、想留住的,终也是求而不得。他曾许诺为一人征战,保太平江山,可如今家国宁靖,却是旧约难践,夙愿难偿。
  那些他的兄长想做,而没有机会做到的,他要亲手一一替他实现。
  斜阳晚照中,不知是谁家的稚子拖着软糯的声音在念诗经——式微,式微,胡不归?龙幽出神地听了很久很久,只觉江湖风涛波诡云谲,而月难长圆,人难长久。
  “陛下如今,已有先王风范。”那些效力过父兄的老臣看着龙幽,不免感慨良多。而龙幽掌玉印,衣王服,可透过铜镜看到的却是高冠玉簪的,另一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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