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距离乡试还有不到半年,一日老夫人又发了病,误食朱砂,险些殒命。我朋友为请大夫散尽所有积蓄,那吴允棠便劝道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二人现如今连赶考的盘缠都所剩无几,不如先专心生计,略过此届,再等下科。这若是叫我朋友一人停考,他或可答应,但要连累吴允棠,他如何肯依?于是拉着姓吴的四处钻研门路,上天下海地找法子凑路费。恰好,他们在城中遇到一位玉商,说是有一本万利的法子,便是向云南的玉商低价买来毛料,再找师傅切开,取其精华转售。那人说自己是赌石行家,当初凭此致富,现如今生意做大,正愁没有可靠的人合伙,瞧见我朋友十分有灵性,便邀他入伙,一同飞黄腾达。”
楚笑之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一本万利的事情,这人信口雌黄,多半是个骗子。”
“我朋友原不是贪财的人,怎会轻信于人?可他一面记挂母亲的身体,一面又记挂着吴允棠的功名,实在是方寸大乱,毫无头绪。吴允棠见状,便说自己就是耽误几年也无甚关碍,这番话以退为进,反而成了悬崖边上那最后助推的一把。这么着,我朋友便一下栽了进去啦!
须知道,做生意都是要本钱的,我朋友一穷二白,哪里掏得出来,于是他苦思冥想,又记起了十四岁那年曾春/宵一度的花魁。待找过去时,人家已摇身一变,成了秦淮河上数得上的老鸨,威风八面,财帛万贯,此时见到相好固然欢喜,但亏本生意也是不肯做的,于是二人商定好利息,签下一张借据,待交讫了抵押的物件,她便给了我朋友二百两现银。”
楚笑之:“你不是说你朋友一文不名,又何来值钱的东西可抵押?”
“呵,是啊,我朋友没有一分身外之物,通身上下能让人瞧得上眼的,也只有赤条条一副身躯罢了。”裴秀卿此时再想故作轻松,也是装不出来了,眼神渐渐黯淡,就如同失了星光的暗夜一般。
他停了许久,这才终于悠悠地,如同梦呓般地说下去:“因此他交出去的,便是张亲自画押的卖身契了。”
楚笑之长叹一声,然而除了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世道,有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每回过耳,总叫人不忍卒听。
后头的故事都在人意料之中了。果然,二百两银子很快石沉大海,而那所谓玉石商人也随即消失无踪。裴秀卿友人之母的病势愈渐沉重,过不多久便撒手人寰,眼见开科在即,他这位朋友一面要料理母亲后事,一面又身背重债,最后竟当掉了家中唯一值钱的物件——母亲留下的玉笛,以充作吴允棠的川资,而待其上路后,自己则一转身,又回到了那从小长大的烟花之地。
“我这朋友直到此时,也还没断了妄想。”裴秀卿望着天际的孤月说道,“他一心念着吴允棠临走时的承诺,与那鸨母商量好再宽限一年,这一年仅在青楼中弄琴卖艺,并不下海接客。二人约定,再等一年,等到我朋友年满十八,等那一届的乡试、会试尽皆过去,这才决定是否要履约。”
“你朋友等这一年,难道还盼着对方来赎回那张约书?”楚笑之说罢,才意识到这话甚像讽刺,连忙找补安慰道,“不过那鸨母倒是顾念旧情,只是这一年,你朋友想必等得很苦。”
裴秀卿知他面硬心软,这时候倒也不故意较劲了,自顾自说下去:“呵,鸨母见他痴傻如此,已不单是为了旧情,只怕在她的眼中,面前的就是一个傻子,而这暂缓的一年,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一点施舍。其实欢场中人最是洞明,她想必也早就知晓,宽限一年又顶什么用了?这一年里我朋友写往省城、京城的书信没有两百封也有一百九十九封,封封都是有去无回。初时他还道吴允棠是在赶考路上遇了难,到处打发人去探听消息。后来姓吴的中举消息传来,他又安慰自己对方课业要紧,无暇分心。直到后来,姓吴的金榜题名,捷报传来,他仍兴高采烈地为对方欢喜。可还未等到状元郎衣锦还乡,一日,我朋友竟在城里的后巷,遇到了当日骗光他身家的那个玉商……”
楚笑之倒是心善,到此时还愿往好处设想:“莫非事情还有转机?那被骗走的银两是否还在那玉商身上?”
“他哪里是什么玉商?”裴秀卿苦笑一声,表情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他蜷在条臭水沟里,与老鼠为伍,一身的烂癣,根本是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我朋友到这时方知道,原来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商人,也不是什么骗子,从一开始,他就是受人唆使,故意来诓我朋友钱财的!”
这下,连堂堂楚笑之都忍不住轻吁了一声。
“而这背后主使之人,想必我不说你也猜到了,不错,正是那新科的状元郎,吴允棠!”
第10章
裴秀卿说到此处,似是再也不愿多提细节,转眼来望楚笑之:“你看,我就说命数天注定,鸡窝里想要飞出个金凤凰,那是说书人嘴里才有的传奇。我这朋友出身低贱,还要学人去走仕途,最后不是龙门跃不成,反害了他亲娘?他生在烟花,却偏要求什么真心良人,不又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糟践?我劝你也别再多管闲事,这凡人投胎都各由天命,你既不是南海观音,就别老想着度我成仙了。”
说罢,他便抬脚要走。不想那楚笑之回过神来,竟一把扯住裴秀卿手腕,双目灼灼,连呼吸都甚而有些粗重:“这些过往,就是你沦落风尘的来由,是么?”
“什么?”裴秀卿顿时一愕,旋即皱眉,现出副不耐烦的神气,“真是风马牛不相及!说好了给你讲完故事就走,磨磨蹭蹭的,非要逼人动粗不成!”说罢一个转身,便作势要夺楚笑之佩剑。
楚笑之是何等人物,便是废了双手双腿,寻常人也难以近身,更不可能叫裴秀卿得手。当下他脚步微错,侧身一滑,便由裴秀卿左侧滑向他身后,再一个击穴搂腰,竟托住了对方缓缓放倒。
“你口中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只消看看脚底有没有伤痕便知道了。”他也不知何故异常执着,不顾对方一再挣扎,便自说自话动起手来,“你既不愿承认,我便只有自己求证,得罪!”
“你!”裴秀卿瞠目结舌,只见对方一手握住自己右足,飞快除了鞋袜,将他一只白玉也似的脚掌轻轻抬起,借由月光细查脚底的伤痕。
这举止委实荒唐,但下手倒是温柔。裴秀卿被他顺手轻点了穴位,正浑身软绵绵地动弹不得,顿时千百句斥骂涌上心头,到了竟只是气势虚弱地吐出一句:“流氓!”
那楚笑之一脸正气,言谈也不像个无赖,不知怎么发起癫来脸皮却恁的粗厚,听见骂声也不红脸,也不抬头,只等瞧得满意了,才将刚脱下的鞋袜又一一给裴秀卿穿起来。
脚心肌肤最是柔嫩,被这刀剑磨砺出厚茧的大掌偶一拂过,便是一阵轻微战栗。偏裴秀卿生性倔强,在这时候也不愿落了下风,咬牙强忍不敢发出丝毫异声,待一足鞋袜穿好,瞪着楚笑之的双目已红如泣血一般。
“恕罪!”楚笑之再抱拳,抬头以目及目地深深凝视对方,神色只比之先前更多了分怜惜,“伤痕虽久,却做不了假,若那朋友的故事果真讲的是你自己,那楚某更不可撒手不管,任由你孤身而返了。”
“呸!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许一个人走,莫非要跟我回家做媳妇儿不成!”裴秀卿哪里理他,爬起身来便要再逃——他身上的三益丹药效仍在,眼下虽不再发热,但实在头疼得厉害,满心只想着速速解了那劳什子的春药,哪还有工夫在这儿耽搁?
他纵横风月场多年,区区春药,不足为惧。先前请楚笑之帮忙是瞧上了这厮的皮囊,现今二人摊牌,反倒无心再多纠缠。裴秀卿只求快快回到住处将解药服下,便可忘了今日这一遭的荒唐。
“小心!”
孰料这才急吼吼地跑出两步,裴秀卿膝下就是一软,整个人朝前扑倒。楚笑之低呼一声,已是后发先至,抢在他身前劈手将他揽住,以身作垫,同他一齐摔倒在地下。
楚笑之身上箭伤沉重,这一抢显是触及了伤患,二人抱在一处,呲牙之声很快自裴秀卿耳后传来。
“……如何?伤着没有?”楚笑之开口,却尽是关怀他人安危。
他说话气息嘶哑温热,裴秀卿猛然战栗,继而飞快起身:“多、多管闲事,谁要你……”话未说完,竟又是一个踉跄。这下没了楚笑之相护,他身子一歪,索性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连裴秀卿自己都糊涂了:“奇……奇怪,区区三益丹,何时有如此功效?”
楚笑之不愠不怒,起身过来,让着半边伤到的肩膊,单手搀裴秀卿坐起:“你那……什么药着实古怪,先前你昏厥时,我用内功也逼不出来,只有暂时运功压制药性,才可令你烧退醒来。也许是过了这些时候,效力散了,你快坐下,我再输些内力试试。”
“你在我身上……输过内功?”裴秀卿闻言如遭雷击,双目立时圆睁,“为何不早说!”
楚笑之以为他要感激,面色微赧,当即自谦:“些许掌力,不算什么。”
岂料裴秀卿一脸惨白:“惨了惨了惨了,自作聪明,害煞我也!”
楚笑之怪道:“何出此言?”
“我吃的春药哪里是一般春药,那药性持久,本是慢慢散发,最忌习武之人运功调息,加速药力融入骨血。这一来,便是什么解药都不顶用,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了!哎,只叫我慢慢被折磨死吧。”裴秀卿语带哭腔,生无可恋地往石块上一坐,双目中隐隐已有泪花。
楚笑之将信将疑,过来一手搭他腕脉上试探虚实。
裴秀卿:“到这时节,你还疑心我说谎!”
没等楚笑之撤手,裴秀卿已向前一探,呕出口血来。楚笑之见状,实在愧疚万分。裴秀卿的脉象确实虚浮,犹如水上漂木,当下深信不疑:“累你受此大罪,便是无心,我也难辞其咎。要有什么药材合用的,就是长白仙参、千年灵芝,我必定尽力取来。”
裴秀卿双眼一闭:“长白仙参、千年灵芝,都是温补之物,你是嫌我火烧得不够快,还想来添把柴是吧?”
楚笑之面色焦灼:“那……当真毫无办法?”
裴秀卿望了他一眼,见这男人虽然人高马大,双目却是澄明如赤子一般,淡淡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楚笑之被他一望,顿时头皮微麻,颇觉古怪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躯,蓦然明白过什么来。
裴秀卿悠悠地:“你要是想帮我,就劳驾坐得远一点,越远越好。顶好是别再让我看见,让我清清静静地走,省得黄泉路上还听人啰嗦,没的心烦。”
楚笑之皱眉,似乎有些愧疚。他低头思忖了片刻,忽地握了握拳,继而将双手移到腰间,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我说过,我之过,必承担。”
裴秀卿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见楚笑之健硕的胸膛在生涩的动作下逐渐袒露出来。
楚笑之垂下眼,双手抓紧卸下的腰带两端,展平于眼前,缓缓绕到脑后打结,蒙住双眼,语调无波无澜。
“只是该如何施救,还请公子指教。”
第11章
裴秀卿听得对方如此说话,抹了泪,脸上满是稀奇之色。只见那楚笑之如尊罗汉一般端坐在石上,赤裸的胸膛缓缓起伏,端的是又庄严又矜重,仿佛动他一根指头,便是亵渎了宝相。
裴秀卿果真伸出一根指头,在那胸膛正中轻轻一点:“这救法么,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端看你有多想,而已。”
楚笑之喉结微动,不甚熟练地伸手向前,揽住了对面人的细腰:“但凭……吩咐。”
裴秀卿被这四字一燃,霎时烈火燎原,四肢百骸的火星子简直像要窜出来一般,再顾不得丝毫体面,伸手到对方腰间,七手八脚便脱去了楚笑之的裤子。
那姓楚的虽蒙着眼,倒也不作扭捏,适时抬起臀/部,让裴秀卿轻而易举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只见他胯下那物气势轩昂,也不知是方才被冰凉的手指拂到,抑或早就有了苗头,甫一袒露,便是一柱擎天。裴秀卿乍见之下几近错愕,又抬眼去觑那楚笑之的脸色,见其懵然不知,满面坦然,便隐隐如有所悟。
这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都已白花花赤条条的裸裎相对。裴秀卿后股早已湿热难当,并起手指捣弄两下,穴/口便有浓浆盈盈,缓流不止。他自知火烧眉毛,也不多耽搁,就着那哨棒也似的巨物径直坐了下去。这厢还不待他出声,倒听得那蒙眼的楚笑之低低一叹,幽咽低回,把个声音压在喉间不肯发出来,混不知是苦是乐。
裴秀卿听了好笑,便攀住他脖颈,俯首凑到耳边:“难受你便说,若是好受……就更当说了。”
这淫声浪语从来只叫人催马扬鞭,岂料偏在此刻弄巧成拙,当下直似一盆凉水,将楚笑之从鸳梦中兜头浇醒。只见那环在裴秀卿腰间的双手被迅雷也似的抽走,眼前之人立时又变回那一尊石佛,端的是禅定不动,再难摇撼半分。
裴秀卿被他这一放,险些摇摇晃晃地侧跌开去,待得勉强稳住了身形,却是幽愤暗生。他瞧着眼前这块木头,当下狠起心肠,向下猛坐。那巨物遽然直入,捅得人肝肠直颤。可裴秀卿是何等人物,些小痛楚,咬牙便忍了,一面噙着下唇,一面扭腰摆胯,上上下下,直是如英豪降马一般。
这厢他驭马有术,那厢楚笑之也是呼吸渐粗,那话儿亦不觉随他动作起伏抽送。两厢应和,一时也不知是谁寻衅了谁,谁降服了谁,直是刀来剑往,不亦乐乎。
雨意云情,骨热血沸,裴秀卿体内药效因之催发,似团滚滚的烈火将楚笑之包裹在内。二人冲撞了这许久,裴秀卿是身也乏了体也软了,口干舌燥,恨不能似条泥鳅一般缠在楚笑之身上,由他将自己煎炸烹烤地处置了。他每每擦过对方颊畔,便对那双薄唇多牵挂一分,满心满眼地想着要凑上去亲一亲,仿佛这一亲便可解了自己的相思缠绵之苦,这一尝便可解了身上百爪挠心之痒似的。
就在他探首引颈,准备一亲芳泽之际,裴秀卿身下蓦地一阵狂颠,如个野马忽然撒起性儿来,顶得他连声迭叫,如上云霄。还不待他从云上下来,身下快马竟然更快,一夜千里,飞波逐流,一潮潮一浪浪,直将人送上云天九霄。
裴秀卿还来不及喘息,只觉自己便要被如此送上西天极乐了,才忽觉脑中一空,后庭一股暖流涌入,而自己也如条龙被抽走了筋似的,蛇一样软绵绵地倒在了对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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