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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解总光溜溜地趴在床上，享受了黑瞎子师傅的独门按摩大法。这人几年前说在研究医学还真不是吹的，至今还会翻读这方面的书籍，业务水平自然愈发精进。解雨臣白天工作实在辛劳，三下两下就被按睡着了。
而立之年的第一个早晨，解雨臣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厨房里黑眼镜哼着歌弄早餐的声音。他掀开眼皮看看时间，还能再迷糊几分钟，便闭上眼，脸埋进松软的被子里，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在四面八方环抱着他。卧室里遮光窗帘拉的很严，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前阵子解雨臣出差几天，回来发现黑眼镜在公寓的每个房间都摆了一盏新灯，都是光线暗缓，开了跟没开差不多的那种，美其名曰制造情趣，解雨臣觉得他就是阴生物种的癖好进一步恶化了。他倒是不在乎他怎么折腾这屋子，只是按照一般推理，如果开始置办家私，通常标志着疑犯打算长期窝藏在此地了，对吧？
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一年半了，感觉不坏，如果以后就一直这样下去，解雨臣觉得也好。三十岁了，人生过去了小一半，更加懂得取舍之道，想抓住一些东西，必然要放下另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解雨臣想着，他应该找个时间，同黑眼镜好好谈谈。
这是解雨臣第一次明确的萌生出这个想法。而就在这个想法诞生的一个月后，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它，黑眼镜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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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 32 岁时，声称叶落归根，携家眷（张起灵）回到祖国的怀抱。夫夫二人与胖子合伙在北京开了家建筑工作室，欢快地薅起了社会主义羊毛。
虽然同在一城了，但各有一摊子事，等到吴邪那边搞完了先期建设，又等了身在国外的解雨臣一个星期，两个发小才终于有空碰面。
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店，装潢非常的随心所欲，好在人少幽静，解雨臣是这里的常客。吴邪先到，坐在卡座等，十几分钟后看到解雨臣低头敲着手机走过来，不由咂舌：“卧槽？你怎么瘦成了这个德行！”解雨臣在对面坐下，摸摸自己的脸，“有吗？”他近来天天饭局，还感觉自己好像长了几斤呢。回想上次见到吴邪，是 2 年前他到欧洲开会的时候，那时虽然也忙碌，但家里有个人换着花样做饭吃。解雨臣想到这里，得出结论：看来老吃饭店果然不行，回头还是得雇个烧饭阿姨。
两人舒舒服服靠坐在沙发里互通近况。年纪越大越觉出年少相知的珍贵，那种想说什么都可以说、不想说什么也都可以不说的自在。吴邪还是老样子，满脑子跑火车，时常蔫了吧唧的冒点坏水儿，一抬头又是满脸乖巧，前些年熬夜抽烟太多伤了肺，现下被张起灵管得严丝合缝，连咖啡都不多喝了。他闲闲散散把异国十几年概括过去了，又痛斥回国前办理各项手续的繁琐，末了想起来什么，“对了，瞎子是什么时候从你这走的？前阵子给他打电话，他号码作废了。”
原来是吴邪和张起灵退房前整理东西，翻出一箱音乐器材，是黑眼镜当年毕业时寄放在他们那的，想打电话问问这人东西还要不要了，一打却发现联系不上。
解雨臣想了想，“有一年多了吧。”他当然也没有联系过他，所以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吴邪对他俩的事情略有所知，踌躇了一下，道：“你俩折腾了这么些年，到最后还是不行？”
解雨臣耸耸肩，“不行。”
吴邪研究了一会儿他的神情，觉得这发小瘦到颧骨都凸出来了，帅得杀气腾腾的。他不禁感慨：“我一直就觉得你俩个性都太强了，走不到一块去，但是看前几年你们那些神操作，又想可能也没准儿。结果还是这样。”
解雨臣没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办法把他和黑眼镜之间的那些关窍说出来，比如他觉得他们俩到底能不能走到一块这个事的决定权并没在他手上，比如他也不明白当年黑眼镜得知他订婚后干嘛非要不远万里的跑来发一场疯。这些他想不通的事情，他都已经不想了，反正也不重要。
吴邪现在也有了一个三十几岁的人的口吻，他说：“小花，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你说起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没有语气和表情的，一点波澜都没有。但是以前每次说到瞎子，你那脸上，不是开心就是闹心，特别明显。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第二个人能让你这样。”
解雨臣本人还真没发现，他挺有兴趣的挑挑眉，“是么？那我现在是什么脸色？”
吴邪摇头，叹气道：“你又没有表情了。”
吴邪新买的车还没提，解雨臣开车把他送回去了，当晚难得没什么事，他在二环上安安稳稳的堵了两小时，然后车头一转，开去了公寓。
那间公寓，自从黑眼镜走后，解雨臣就再没回去，也没有安排人去整理打扫什么的，还以为蜘蛛网都得结一层了，开门后发现还好。他没开灯，把窗子打开通通气，坐在了沙发上。
黑眼镜的离开非常具备他的风范。解雨臣头一天加班到后半夜，直接睡在了办公室，第二天下班回来，黑眼镜已经走了。他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衣物用品买也买了不少，平时都随手一放，遍布各处，所以一下子全没了，还是很明显的。解雨臣各个房间走了一遍，感叹还真的是片甲不留，那些厚重的书啊健身器械啊，还有那把三根弦的小提琴，不知道他都怎么处理了。唯一留下的东西是他每天用的牙刷，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当时，解雨臣也是在这样一个时间，没开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非常清楚的意识到，黑眼镜做得这么绝，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他没感到特别伤心，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解脱。他窝在沙发上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上班去了。
这一年多来，解雨臣始终也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些事，或许是本能的不愿触及心中这一团乱麻。此刻终于独自回味，他发现其实一切都挺简单的。
他确实非常爱他，曾经，爱到可以允许他随意的来去，爱到不计较自己的生活被打乱，爱到愿意配合他去精心维持一段不伦不类的奇葩关系，也爱到曾想放下骄傲和防备去同他商讨一个共同的未来。解雨臣没觉得自己很亏或很委屈，不管怎样，他知道黑眼镜对他的好是真的，那种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牵挂和关照是做不了假的，那些费尽心思的体贴和取悦也都骗不了人，他慷慨的给予了那么多轻松和安全感，起码解雨臣和他在一起时从不失眠。
他喜欢自由不受拘束，喜欢轻松没有负担，解雨臣全都理解，因为他也喜欢。他尽量提供黑眼镜所希求的，但他还是走了，就像一匹养不熟的野狼，不管给了它什么，它终究还是要回到莽莽的荒原去。没有办法的事。
从小到大，黑眼镜是唯一一个问过解雨臣开不开心的人，而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也都千真万确。这就够了。
至于这个结局，解雨臣不是输不起的人，他既然敢赌，就敢承受这一败涂地。他也确实受住了。只是绝不能再来一次。
电话号码也好，炸药也好，都有失效作废的一天。
解雨臣起身，关上窗，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拿走的东西，结果一样也没有。明天他就会把这间公寓挂牌出售，连带里面所有的物品一并丢弃。他今天来盖了棺、定了论，从此黑眼镜这个人在他的人生里，不会再有任何的转折或待续，而是彻底结束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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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 22 岁开始全职工作，十年后百炼成钢，正式出任了集团董事长，从此开始了独掌大权、一手遮天的时代。
这时的解雨臣，事业欣欣向荣，生活井井有条，一直没再有结婚的意向，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去达成什么目的了，也没有固定的伴侣，解雨臣想，他只是没有碰上那个让他甘愿放弃自由的人，这既是事实，也是自嘲。
他登上王位后不像以前那么忙了，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差不多每天都有些休闲时间。吴邪他们的工作室顺风顺水，胖子自己在潘家园还有个小铺子，商住一体的，中午他们经常在那边做饭，解雨臣没什么事便会过去一起。天气好的时候他骑自行车过去，吴邪打趣他，说没个壳子罩着你太霸气外露了，你从金融街出来，骑到菜市口我就已经感觉到你的气场了。
这天吃完午饭，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打了会羽毛球，张起灵挥杆过速，没几下就把球拍打歪了，被发配去洗碗。解雨臣和吴邪坐在树下消汗，拿手机查收信息，秘书夹杂在一堆公事中发来一张照片，是个从德国寄来的包裹，收件地址是解雨臣之前卖掉的公寓，收件人是 Herr Qi，新住户还保存着秘书的联系方式，就来问是不是他的东西，要不要取走。
解雨臣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Herr Qi 是个什么鬼，估计是以前黑眼镜住在那的时候给谁留过地址，只是这东西也寄来的太晚了。解雨臣心道这新住户倒是好心不嫌麻烦，回复秘书说不用理，叫他们扔了吧。放下手机，他拿起一旁被张起灵打残的球拍晃了晃，心说球拍打歪、锅铲炒弯，这都什么怪物。
下午被胖子和吴邪拉着在潘家园逛了一圈，又一起吃了晚饭才离开。
他现在只要不是工作到太晚，多数时间都会回四合院过夜，还是更喜欢这种比较老旧的气息。晚上 7 点多到了家，在院子里喂了鱼，处理公事 2 小时，然后泡个澡，像平常一样趴在床上翻了几页漫画，最后吃了 2 片安眠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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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秋实。暮鼓晨钟。耳畔风吟。天际流云。
——时间过得多特么快啊。
解雨臣感觉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就蓦然到了 35 岁了。同理，吴邪 36，张起灵都 41 了，胖子老当益壮，不许别人提他的年龄，就连应该永远是少女的霍秀秀，都在年前惊天动地的嫁了人。虽然外表上变化并不明显，他和吴、张一起去大学城打球时都不会被询查学生证，但是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喝茶、交流养鱼心得，已经是一派养生景象了。
这天晚上解雨臣有个约会，下午 3 点钟左右安排好工作就没什么事了，一个人在办公室打游戏。私人电话响起来，表妹说下午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央求董事长哥哥借给她一个司机。
这位表妹是解雨臣母亲那边的亲戚，刚刚考上了影视院校，来北京念大学。小丫头成天只晓得玩，驾照也不去学。
解雨臣倒是有几个私人司机，只是眼下都在外办事，调用其他部门的车辆又不至于，他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亲自去了。年纪大了之后，他在商场上更是杀伐果决，但对身边的人，倒是愈加和气有耐心了。
小姑娘一见大佬亲自跑腿，嘴上抹蜜般说了一卡车好话。解雨臣想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皮。看小丫头精心打扮，坐在副驾驶上还在补妆，说什么重要的事，约会啊？
小姑娘说什么呀，讨厌，是我新配了一副眼镜，约好今天去取。解雨臣拖长了音说哦，然后呢？
小姑娘红着脸叫道：“哎呀好啦好啦！那眼镜店老板很帅嘛！而且人超酷的！！”
解雨臣好笑，“至于么，你们学校长得好的也不少吧。”
“你不懂”，姑娘煞有介事道：“和老板哥哥比起来，那些男生都是没长开的鹌鹑！”
解雨臣被这比喻弄笑了，直摇头，还是年轻人有意思。
沿着导航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个胡同口，解雨臣环顾左右，心说这哪里像有眼镜店的样子，倒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他把车熄了火，说走吧，我也看看你这老板是什么天姿国色。
小姑娘没料到他要跟来，一下子为难起来，片刻，咬着唇道：“你来是可以，但你可千万别发出声音啊！大佬，你就当你是一团空气，你不存在！”
解雨臣奇道：“怎么？”
表妹解释说，这家眼镜铺很另类的，完全实行预约制，而且只通过熟人介绍才可以，没有通过预约的人都不接待。平常都是伙计在看店，虽然伙计也挺帅，但毕竟跟老板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她这次是买通了伙计，特意赶在他请假时预约了来取眼镜，确保万无一失见到老板本人。
解雨臣听了半天，没懂，“这跟我出不出声有什么关系？”
姑娘小声道：“因为老板的眼睛看不见。你不发出声音，他就会觉得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说完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水对着解雨臣猛喷几下，把两人身上弄成一个味儿，闻了闻，满意了。
解雨臣平常不用香水，这一下子直接被熏出个喷嚏。直说来见个瞎子你费那么大劲化妆打扮干什么，不浪费么。小表妹从前面转过头来，悄声说“你不懂”，又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示意静音。
解雨臣捏捏鼻子，行吧，我确实不懂。又走了大概五分钟，左手边一个关着门的屋子，门边上挂了张 A4 纸大小的纸壳牌子，牌子上就是直接用 A4 纸打印出来的两个横版大字：眼镜。解雨臣回想了一下，他以前看过的类似招牌，一般上面写的都是矿泉水、茶叶蛋、回收旧手机，诸如此类。
小姑娘敲了几下门，没有应声，便自己推开。解雨臣跟她一起迈进门槛，听她甜甜的喊：“老板哥哥，我来取眼镜啦！”
解雨臣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只有一个带玻璃的陈列柜，里面摆着几副眼镜，其余的，就都是看起来有点年头的实木桌椅和柜子，地上铺的是汉砖，非常讲究，就是不像个眼镜店。
陈列柜后面一阵声响，有个高高的身形从阴影里走出来，“来的挺早”，来人说着，手伸进旁边的柜子里摸找。
解雨臣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不由自主向前跨了一步，想看清那人的脸。
老板立刻动作一顿，“你带了什么人来？”
小姑娘吓一跳，心虚地吐吐舌头，“是司机！我爸不放心，非叫他跟着。老板哥哥，对不起哦，下次一定不会了！”
男人哼笑一声，拿了个眼镜盒出来，一边转身说道：“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孩啊，……”
后面的话解雨臣一句也听不到了。他直愣愣看着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在那里说话、打趣，笑时露出牙齿，他穿着黑色背心和长裤，肌肉的线条坚实流畅。解雨臣一动不能动，直到小表妹脸红红的告辞，拉着他离开。
心不在焉地回到车上，小丫头带着新眼镜左照右照，问他好不好看，解雨臣侧着身子，看她半晌，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这家眼镜铺的？
“半年前吧”，小丫头说：“我同学你知道吗，就那个富二代Karan，她才近视 150 度，都在这里配了十几副眼镜了，有一次我看到她偷拍的老板哥哥，磨了好久才预约上呢！”说罢用胳膊肘捅捅解雨臣，“怎么样，我没夸张吧？老板哥哥是不是超级酷帅？当然大佬你也很帅，但不是一个类型嘛。可惜他今天戴墨镜了，不戴的时候更令人窒息，真的，那脸、那身材、那范儿……啊！我好喜欢那样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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