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言面上突然一丝厉色一闪而过。
我心中更疑,只觉这短刀中必有玄机,于是故意讥讽道:“怎么?我跟苏兄这般交情,连看个短刀都不行?”
“交情?”他自嘲一笑:“哪门子的交情?你承认同我有这般交情?”
我愣了一愣,之后冷笑道:“我说出生入死的交情?你答不答应?”
“答不答应也就是你说了算,沈公子,”他看着我:“你告诉我你救我那么多次,不过是阴差阳错,碰巧而已,那好,我问你,你同我有哪门子的交情?我又为什么要把这短刀借给你看呢?”
我看着他半响,等他把话说完,我沉下面色,转身走到一旁坐下,火堆有光闪烁,映在洞璧上残影幢幢。
“那把短刀,不是寻常的短刀,我瞧得出,”我转头看着他:“苏若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火光更甚,那光影映在苏若言脸上,此时他双眼明亮得诡异。
我忽觉有些不对劲,心下一紧,赶紧站起身,探手一运内力,不行,还没恢复。
我不动声色一步步后退,苏若言望着我,亦是一步一步慢慢朝这边走来。
这姓苏的来历果然暗藏玄机,眼下我探听他虚实,他反应如此异常,这山洞无半分人烟,这家伙怕是要杀我灭口了……
我停在洞口边上,底下是滚滚长河,我深吸一口气凝视前方人道:“实话不怕告诉你,你杀不了我,大不了我从这里跳下去,我也死不了,你信不信?”
苏若言直直盯着我,这一刻山洞静得出奇,怕是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就这样僵持半响,周围陷入一阵沉默。
终于,苏若言在那边开口,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别动。”
我看他,他又道:“我不过去,你别动。”
我冷笑:“什么意思?”
他望着我,火光在他眼中跳动,之后他突然伸手,袖中探出一把短刀,那把我十分在意的短刀。
“你拿去。”苏若言冷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
我半信半疑,顿了一顿终于走过去,伸手接过那柄短刀。
做工精良,一偏刀身,竟有一丝蓝光掠过刀口,我再将刀柄翻过来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心头猛地一个激灵,上面赫然刻着一排烫金小字:
映雪宫。
第42章
这把刀我认得,我绝对认得,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映雪宫宫主苏玉眠独有的贴身兵器,“名器榜”上排名第八的,映雪刀。
“你到底是谁?!”我揪起苏若言狠狠道。
他一脸沉静,望着我半分也不慌张:“这柄短刀乃是当年映雪宫宫主的贴身兵器,只孤传后人,”他盯着我一字一顿道:“你说,我是谁?”
我愣在原地,这一刻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迅速闪过之前可疑种种:
映雪宫、映雪心经、映雪刀、温亦之危机之下道出苏若言所背负的血海深仇、提起映雪宫覆灭时苏若言的异常反应,以及……他手中的那个我上一世在温亦之手中也都从未见过的映雪心经第十一章 ……
我难以置信,只觉自己心胆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当年映雪宫内乱时,被江湖各路门派趁机一举剿灭……”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是映雪宫的后人?!”
苏若言看着我,火光映在他眼中十分明亮:“不错。”
我倒抽一口凉气,只觉脑中翻腾不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每逢我问及他为何要搜集映雪心经时,他的反应总是那样异常,还有,他手中握有连上一世我在温亦之那里也未曾见过的映雪心经第十一章 ……
我终于明白,温亦之在情急之下说出的那句:“苏若言!你若死在这里,你那血海深仇便会成为江湖上最大的笑话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那么这些,温亦之早就晓得。
山洞内火光跳动,映得墙上黑影幢幢。我再次抬头看向苏若言,只觉得这面孔十分陌生。
我开口问他:“所以当年牵连温家遭灭门的武林门派,就是映雪宫?”
“亦之告诉过你温家的事?”
我皱眉,心道自己怎么把鬼差仁兄的话拿出来讲?只好掩饰道:“怎么?他告不告诉我还由得着你来管?”
苏若言冷冷盯着我。
我又开口问:“映雪宫当年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终在一场内乱下被武林各路门派趁机剿灭。你若当真是映雪宫的后人,那现如今为何还四处搜寻映雪残篇的踪迹,做这无用之功?二十多年前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门派,难不成你想以一己之力重建它不成?!”
“是又怎样?!”他踱步到火堆跟前,微微侧身,火光映得他这半边脸清晰无比:“当年映雪宫祸起萧墙,那群所谓的‘武林正道’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趁机攻打我映雪宫,致我三千宫众死于非命,之后他们又盗走映雪心经,勾起己方内乱,映雪心经从此流落江湖,这个仇我又怎能不报?!”
“那依你这么说,江湖上盛传的‘映雪心经四散乃是映雪宫内乱所致’这说法,是胡言乱语了?”
苏若言道:“当年若不是映雪宫内乱,也给不了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半分机会,祸起萧墙,我不否认。”
我看着他,慢慢勾起嘴角:“你四处搜集映雪心经下落,若只想报仇,不应多此一举。”
他沉下面色转过身来,眼中神色异常:“我说过,不仅报仇雪恨,我还想重建映雪宫。”
“哈哈哈!”我走到他跟前:“一个人,哪里来的本事重建映雪宫?!”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突然开口道:“谁告诉你只有我一个人?”
我愣住:“莫非当年映雪宫还有余众脱逃?!”
“当年映雪宫内外受敌,宫主自知映雪宫大限已到,于是命右护法带领剩余宫众携襁褓中的少宫主抄禁地暗门逃出,留下一批余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当年映雪宫内乱时下落不明的那个婴儿?!那你们现在是想趁着这次武林大会,以赝品‘沉渊’引诱各路身藏映雪残篇的武林人士前往,再一举捉拿这些人,以此夺回映雪心经,然后重建门派?!”
他闻言愣了一下,露出疑惑神情,不明所以道:“什么以‘沉渊’引诱身藏映雪残篇?”
“你不知道?!”我难以置信,又听他道:“慢着,你说赝品‘沉渊’是什么意思?”
我愣住,心道自己说漏了嘴,不禁滞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
苏若言道:“难不成……此次武林大会上的那把‘沉渊’,是个赝品?”
我瞪着眼珠愣在原地,不知怎么接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一步步踱到洞口边上:“难怪此次武林大会有‘赠灵剑于新任武林盟主’这一奇怪讲究,往年仅仅只选举武林盟主……”他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我道:“我如何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望着他怔怔,只觉这家伙反应太快,口中不自觉冷笑道:“你自然可以不信我。”
他看着我,眼神突然柔和下来,转身面向洞口下面的滚滚长河:“我若不信你,也就不会跟着跳下来了。”
我盯着他,火堆在不远处噼里啪啦直响,半响后我终于开口:“我若是你,便一定会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以免招来杀身之祸,断不会这样轻易说出来。”
他闻言突然转身,定定望着我道:“你不会出卖我。”
我笑了出来,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哎哟小兄弟,你笑死我了,你这么天真,就真不怕我是细作?就算我不是细作,一旦将你的身份及下落告知那些‘武林正派’,也是可以换来不少好处的哩!”
肩膀被一抓,然后身体不自觉向前一倾。
我万万没想到姓苏的会来这么一出。
他紧紧抱着我,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带着一丝难以揣摩的情绪:“你为我疗过伤,挡过箭,为我受过排风掌,还为我冒死取鳞片……你舍命救我这么多次,若是真要拿我换那一点点好处,那你就去换,我也心甘情愿。”
第43章
“那我就去换。”我收回点穴手指,苏若言惊呆,只能定在原地,瞪着眼睛:“你内功恢复了?!”
“对不住。”我将他打横抱起到墙边放下,他靠着墙看我。
我走到火堆旁坐下,伸手挑火星,苏若言靠在墙上就跟毒哑了似的,一脸生无可恋。
“为何?”他终于开口。
“为何?”我疑惑:“什么为何?”
他目光呆滞:“我死也要死得明白。”
我愣了愣,之后笑起来:“死的明白?莫非苏公子以为我真要拿你去换好处?”
他看我。
我挑着火堆,火焰跳动光影攒攒:“若我那样做,怕是你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你为何点我穴道?”
我敛下面色:“你好动,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他垂下眼:“喜欢亦之?”顿了顿他又道:“可他谁都不喜欢。”
我看着他半响,心中实在道不出滋味,只是一阵阵腹疼,半响后我终于开口:“明知我之前做的那么多是为了谁,你方才那般,又是何必?”
“你救过我。”
“救过你?”我气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救你,不过是阴差阳错,再不过,也是为了温亦之,这跟你是不是你,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假若是别人,我也会救。”
他盯着我,看着我把话说完,突然一下子轻笑了出来:“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就不该将自己的底细说与我听,是敌是友都不管不顾,我若真出卖了你,你又当如何?要报仇雪恨?重建映雪宫?你还太年轻!”
他盯着我,死死盯着:“我不用你来教训。”
“哦,”我枕起胳膊往地上一躺:“那映雪宫当年跟你一起脱逃的那个右护法,总有资格教训你吧?他告没告诉过你,当今武林主宰,那些你口中的名门正派当道,你映雪宫不过是二十几年前被这些名门正派剿灭的魔教,正邪不两立,你们又哪里来的底气重映雪宫?”
苏若言猛地一睁眼:“底气?什么是底气?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就有底气了?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把自己认为的‘正道’当做是‘正道’罢了,世间万物,各行其真,若依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便以这为底气,轻视诋毁那些异己之派,那这世道又哪里有常纲可讲?大可依仗着这个歪理,干些偷鸡摸狗奸`淫掳掠的下流勾当,再打着口号宣扬自己乃是‘正道’,反倒自恃要比那些少数的真正仁义之士来得更加尊贵有理,这样岂不更加痛快?!”
我静静听着,不禁开口反驳:“讲这些大道理与我又有何用?你映雪宫乃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当年各大门派一举攻下,是为民除一害,你如今反到要重建门派,怎么?还想将这当今江湖搅得更乱不成?”
苏若言冷笑道:“各大门正道门派?我只问你一句,当今世上哪一个门派是你们江湖人口中的第一正道门派?”
“玄剑山庄。”
他挑眉:“那我再问你,当年那些攻打映雪宫所谓的正道门派中,可有玄剑山庄的半分影子?”
我愣住,半响才反应过来:“你是什么意思?”
苏若言道:“倘若当真是映雪宫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倒也罢了,但偏偏不是,可为何那些江湖门派却非要对我映雪宫赶尽杀绝?三千宫众乃是人命,人命呐!生而屈死,死也不能瞑目,二十年来三千冤魂苦等奈何桥头,生还余众夜夜泪眼枯灯,这些谁又看见?谁又晓得?只道是江湖一场场风起云涌眼前过,谁又记得还他们一个公道?”
苏若言情绪十分激动,我听着这番话,只觉心头阵阵发凉。
数百年来,江湖上一直有一股奇怪症状,门派之间总有拉帮结派之古怪,正义的那一方总是人多势众,而众寡的这一方,只能被称作邪魔外道。
所谓,正邪不两立。
江湖烟雨,恩怨情仇,大都如此。
只不过苏若言如今一番话点的通透,拉到台面上来讲了,更中要害,薄了那些正道门派的面子,挂不住。
不过玄剑山庄倒算是一股清流,武林第一大门派,却不参与这些江湖情仇,始终保持中立之姿态,且庄内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之前在蒋元青截杀我们的时候曾出手相救,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高手。
“还公道?那那些修炼映雪心经走火入魔的武林侠士们,谁又来还他们公道?!”我再次开口讥讽,只道是苏若言年轻气盛,不想听他讲这些个虚空的大道理。
他倒不甘心,继续道:“那些人偷炼映雪心经,自己走火入魔了反倒要怪到我们头上,道理何在?!”
我闻言沉默半响,心中微起波澜,于是走到墙边蹲在他面前,突然笑了出来:“道理在你这里啊。你如此能说会道,道理都让你说了去,别人又哪里有道理可讲?”
他皱眉,疑惑。
我笑意渐渐淡去,沉着面色起身拍拍袖子:“嗯,你要重建映雪宫任重道远,必先有把绝世兵器坐镇。那好,我若告诉你,百日之后的武林大会上,那把‘沉渊’乃是赝品,”我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这话你信,还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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