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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剑(玄幻灵异)——冯白菜

时间:2020-04-14 09:20:33  作者:冯白菜
  乔白同我被打发出门。
  月上三竿,我凑合了晚饭后又回到温亦之房门口,弯腰坐在台阶上。
  檐下灯笼明亮,我想,我要在这里守着他。
  客栈入夜了就安静的很,月亮挂着,在地上洒下一方夜色。
  我疲感渐至,不禁打起盹儿来。
  乔白什么时候坐到我跟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只觉得有人将膀子挂到我肩上,我一个激灵醒神,抬头一看:“你怎么还没睡?”
  “嗯……”他收回手,抱起腿望着天一晃一晃,突然一下笑了起来,说话的样子有些俏皮:“睡不着。”
  我看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你白日在那王大夫面前,反应有些特别。”
  他嗯嗯点头,道:“因为我怕温公子有事。”
  我惊了一下,不禁道:“因为他为救你而受伤?”
  “不全是,”他转头,面色突然认真起来:“因为你担忧他。”
  我愣住,就望见他一双眼睛此时明亮透净:“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大约是要跟着去了。”
  我一时语塞,只觉乔白这一句话哽在心头,叫我不知如何接下。
  “可他是凡人,你是灵物,你们本就不可能天长地久。”
  我晃过神来:“我知道啊,我知道。”
  “那你还找他,”他眼光微闪:“还不如找我。”
  我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拍他脑袋:“找你?找你做什么?找你打架?天天拆招作乐?”
  “行啊!”乔白站起身,大大咧咧道:“拆招我行啊,几时输给你过?”
  “嗯,”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开:“那除了拆招,我还想听那些读书人的文辞雅赋,念给我听的。”
  他闻言看着我不做声,安安静静在我边上坐了下来。
  “那些书呆子写的东西,我不喜欢……”他转头对我道:“你应该也是不喜欢的。”
  我说:“我是不喜欢,不过我喜欢听人念给我听,你说要我跟你在一起,你能念给我听么?”
  乔白看着我,认真而又仔细,半响后他缓缓开口道:“你这不是喜欢听书,是喜欢给你念书的人。”
  我闻言怔住,苦笑,心里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夜色温柔得不行,月光洒在地上变成零零散散的光影。我深吸一口气,抱起腿来摇摇晃晃道:“你说他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乔白愣了一下:“就别瞎想了你!不过是两掌而已,死不了人,别听那庸医胡说!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怎么担心都是白搭,再担心,他也不会因此而好一点,不担心,也不会因此而坏一点。那都是注定。”
  我看他,他突然停下,转身挪到廊柱边靠着。
  月光在他眼睛里头洒下点点微光,我听他若有所思道:“生生为我挨了一掌,温公子跟我认识才几天……”
  我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记起第一世温亦之也是如此,总发些莫名的善心,原本那些人跟他是毫无瓜葛的。
  乔白半天不语,突然开口道:“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当如何?”
  我闻言一愣,思绪一下子飘开,远的很。
  我说:“要是他不在了,那我就去找他,把地府翻过来也要找着他。”
  “可光翻地府没用,你前几世不就试过?”
  我愣住,转头惊道:“你看过我生死簿?!”
  他笑笑低头:“就兴你地府有熟人?”
  我皱眉。
  他伸手拍拍我的肩,收回手后又抱着腿坐在台阶上摇啊摇。
  月光温柔,院子里有丝丝微风。
  “若我是你,我可没那么大胆子翻地府。到那时候我就回云霄山,睡在我的龙潭里头,”他突然别有深意望我一眼:“在那个初见的地方,再等个十年二十年,我就不信他不出现,就算是出现了他不喜欢我,告诉我他不是我命中注定之人,我也要等他。再说,先前那么多年都等了,命里就这么一个人,算命先生跟我说过,命中注定,也不差这会儿。”他笑嘻嘻转头看我,眼睛里有光:“反正我命长,也不再乎。”
 
 
第46章 
  乔白当我是傻子,以为我听不明白。可他到底是把我当傻子了?
  外头打了四更,我回房,临走乔白心情似乎变得低落,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会子。
  回房的路上,我脑中反复回荡白日里亦之躺于床头的模样,心中忽的萌生出一个念头。
  时至今日,已无需隐藏,再坏能坏到哪里去?招来杀身之祸也罢,暴露自身原形也罢,如今这般光景,实在叫我一颗心如悬于吴钩之上,吸一口气都心惊胆寒。
  眼下我定要将原形现出,告知他一切。
  再不然,算不到那一天没了机会,便要懊悔断肠了。
  如此决定,便等他清醒。
  夜里寒意侵袭倒是睡意全无,只道是心里不安稳实在困乏,最后也迷迷糊糊入了觉。
  鬼差兄弟多日不见,出场顺序倒没变,先是一股青烟,青烟散去,再化出真身。我从床头爬起来,怕是自己真在做梦,眨眼功夫,便来到了阎王殿。
  阎王高坐案台之上,正在执朱笔批字,两排鬼差手拿陈情仗,威风凛凛,使人敬怕。
  我跪于堂下,被两个鬼差押着,只得低下头去。
  “哐啷——”一声,一块木板丢到眼前,我眯眼一瞧,上头红彤彤一排大字:
  “得放手时须放手,眼前无路早回头。”
  我猛地惊醒,额上虚汗直流,再一看,四周床帘木桌,道是凡间模样。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这梦做得我莫名不安,只得起身向温亦之房间去瞧瞧情况,话说时至今日,虽我晓得苏若言内力深不可测,但亦之此番所中“吸功掌”,也确实是难以拿捏对付,如若一个不小心,只怕把全身内力搭了进去也未可知。
  我走到房前,推门而入,此刻房间仅亦之一人,且他居然清醒。我亟不可待,只得上前一把握住他双手,惊喜道:“你醒啦?”
  他木然望我一望,我道:“亦之,我有事要同你讲。”
  无非是之前的原话,告诉他我乃灵剑所化,他听后半响不语,只弱着气息似看疯人般看我。我见他不信,又听闻这“吸功掌”之症状如若峦峰连绵,起伏不定,生怕他过会子又晕厥过去,只得赶紧运灵枢逼出灵气,等待现出原形,证我实言。
  银光敛去,后头化出真身。
  温亦之眼睁睁望着我化回原形,虽惊异却一动不动,坐在床头。
  我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快而骤乱,一副如见鬼魅的模样。
  我运控灵枢开口道:“灵剑沉渊。亦之,你曾是我的主人。”
  他闻言一怔,双眸越睁越大,我眯眼一瞧,里面突地炸出血丝,只见他陡然深吸一口倒气,竟生生晕了过去。
  事发突然,我僵在原地,反应过来立马化回人形,将人扶起,推入内力。
  我心里头纵是将自己骂了个千万遍,悔恨万万不该在如此情境下现原形来刺激与他。倘若他因此而急火攻心伤了性命,那我便化回剑身跳了熔炉遂了干净。
  这时苏若言突然端着冷水进来,见状二话不说,只含着古怪神色看我一眼,便一把将我推开,自己接力运功。好在他内功深厚,疗伤之后亦之的气息也渐渐稳定下来。
  我托着昏迷的亦之放回床头,回首看向苏若言,他坐在桌边,双眼低垂若有所思,也不向我询问方才事情原委,我自觉有错在先,也不好意思告知,只得再多看亦之两眼,才推门离去。
  我这夜里分明别想合上眼,只满脑子是温亦之的事情,想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最后只能爬起身来,妄图再去看他一看。
  我真就走到他们房前,见房内灯火明亮,贴门缝一瞧,房中只剩温亦之一人,却不知苏若言此刻又身在何处,心中暗骂一句,便推门而入,只见亦之竟已清醒,此刻正靠于床头满额细汗,手持一坛不知哪里来的酒,凝神不语。他见我进来不禁一愣,凝视酒坛的眼色越发沉静。
  我一惊,忙去拦他:“哪里来的酒?你身上有伤,怎能饮酒?!”
  “你原当真是一把灵剑……这世间万事,当真新奇的紧……”他并不答话,反倒自顾自说着这些,似已然接受我乃是灵剑所化,可他竟半分也不惊讶。只目光清澄如水望着我,如此伤病之下,竟有一些回光返照之感。
  “从前喝这‘早春白露’只觉酒性醇厚,饮毕许久仍有三分余香,回味无穷。”他望着空中呆呆,似略有醉意:“可如今……却忽觉这酒仿佛不似从前那般,香也敛了,甜也散了,就剩满口苦涩之感,怎地再没别的了?”
  我答不上来,只觉自己一下子明白他这话中之意,顿觉苦涩不已,于是伸手揽他酒坛,他不依,只仰头再饮一口。屋内灯火幢幢,我便又听他道:“从求侠道义到犯下深重杀孽,那段时日我夜夜与噩梦缠绵,只得把酒消愁,事到如今,倒觉得这酒要比这世上许多更有人情味了些……”他忽的转头看我,惨然一笑:“可如今,为何连这酒……也变了味,变得我不认得了呢?”
  我看他那一副模样,哭也不是哭,笑也不是笑,只把个通红双目望着我,让人可怜到了极点。
  可纵然如此,我亦深知他现在有伤在身,方得苏若言传功所救,眼下决计不能胡乱饮酒,于是强行拎过那酒坛,好言道:“等伤好了再喝,伤好了再喝。”言罢,我回身准备将酒坛放下,哪晓得衣角一紧,生生被扯住去势。
  只见方才靠于床头之人,此刻正圆睁着发红双目,满眼迷离直直抓着我的衣角不放。
  我见他胸口起伏绵长,眼神散乱,便晓得这大约是饮酒微醉而致,心道他借酒消愁,愁意更愁,只得他按回枕头,可他就如同松手我便要即刻灰飞烟灭一般,死死捉住也不松开半分。
  我见他这半醉半醒最是难受,于是伸手掖他被褥,哪晓得他一把扯住我,突然落下泪来:“怕是熬不过去了!熬不过去了!”
  我知他此刻醉酒正说些胡话,以为自己气数将尽。想到这里,我不知为何,竟一时难过的如烧红的铁烙万般烫过,撕扯疼痛不能更甚。
  我按他回床头,他扯着我衣袖一个劲的又颤又抖,只那么一盏茶的功夫,他一直喋喋不休些醉话,甚么绵绵长恨,甚么倒不如一头碰死。
  我心中此刻千万般滋味,可怜他到了极点,忍不住附和他那些醉话道:“你不会有事!决计不会有事!大仇未报,老天爷哪能就此放你下去?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又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再困难之事都有回旋之余地,你这般通透之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闻言浑身一直滞,望向我这一眼凄楚到了极点,突然,他猛地一把抓住我手腕狂摇不止,潸然泪下道:“若言,若言,我合该挨个千刀万剐,也对他不住……”
  我被他扯得生疼,又听他口中喊着“若言”二字,只觉凄凉。
  他终是拉扯半响稍微安定下来,靠上枕头,眼神却越发迷离起来。
  灯火摇曳,窗前光影攒攒。
  他睁着迷离双眼,目光空洞,那喃喃醉语若东流之水,凄凉悲伤到了极致,突然,他浑身一震,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我如遭雷轰,手忙脚乱上前扶住,他躺在床头,一张煞白嘴唇微微张合,眼中活色渐渐黯然下去,此刻或比那垂死之人更甚,我凑耳过去,只听得几句喃喃之语竟如死灰:“爱悠悠,恨悠悠,借酒问心,皆是愧与仇,可如今都不能够……”
  我闭上眼,只觉此刻万般滋味,心道这言中之意我哪能不明了?他命运不济,恨也罢爱也罢,都是那折磨人的东西,他愧对何人?仇自何处?我又怎能不知道?
  “吸功掌”后劲散去,又这酒劲一冲,倒使他吐出淤血沉沉晕厥过去,不再折磨自己。
  我推门离开,恰巧苏若言端着熬好的汤药回来,我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竟开言讥讽道:“大半夜的作哪门子殷勤?你若不管不顾倒不如我来,这小店只想着做生意,也不看这人到底能不能饮酒,那半坛子酒下去岂不是要他性命?你如今还端个汤药过来做什么?若真为亦之着想,便是日夜不休,也要拎了那白眉一笑过来给他看诊!”
  白眉一笑乃在云霄山上,这山高水长,哪里又能求他助我们一臂之力?气话气话,我心中不痛快罢了!
  苏若言闻言愣在远处,动也不动,我踩着极快步伐离去,再不回头。
  自那之后我同苏若言便一句话也无,数日过后,只得从乔白口中探知温亦之情况。听说他近几日越发好转,可以下地走路,看来运功疗伤十分凑效。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这日,我终于忍耐不住,哪怕是再瞧见他那般醉生梦死的之态,也要看他一看。
  说也奇怪,今日夜里,他们竟不同往常般早些歇息,眼下三更,房内依然灯火通明。我过去贴门缝一看,心里一声咯噔,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苏若言一脸怔然坐在床头,翻看自己内袍的那个别致口袋,里头空空如也。
  这口袋我怎能不知?竟是他装藏映雪残篇的地方半分也不假!
  我忙推门而入,他愕然抬头,我们二人对视半响,他神色在此刻瞬息变换,终于挣扎万分,几乎难以启齿:“亦之不见了……映雪残篇也……”
  不可能……
  我如若掉入冰窖,心里直打急鼓,眼睁睁盯着苏若言那张红唇,生怕他说全了这几个字。
  但事与愿违。
  “亦之……似是取走了我身上的映雪残篇……”
  他喃喃,我僵在原地,不信,我不信。
  他起身四处翻看,被褥、包袱东倒西歪,却无映雪残篇半分影子。
  我怔在原处半响,实在难以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得拿手捉住他臂弯,呆呆道:“你说什么?”
  他突然暴躁难抑,低吼道:“亦之不见了!我的映雪残篇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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