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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近代现代)——哲学少男

时间:2020-04-21 08:43:13  作者:哲学少男
 
第18章 
  宋百万死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刚下了晚班,家里两个老爷子都不在。
  笼子里,它身体僵硬,双目阖实,嘴巴大张着,叼着门上那个小小的闩。
  已经近了岁末,它却还是没能在我家过完第二十一个年。
  我把它的笼子解下来,把它胖乎乎的身体装在小盒子里,用白纸巾盖上,想等遥叔回来让他再看一眼。
  可是想着想着我就哭了。
  这鹦鹉是遥叔刚回来的时候,身体不好没法出门,我爸买来陪他解闷的。
  渐渐的,一起生活久了,我们也都习惯去听它语调诡异的“床前明月光”,习惯有这么一个胖家伙在你推门进来之后,大呼小叫着欢迎光临。
  太习惯了。
  我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楼梯间里响起了熟悉的讲话声,我想也没想,趿上拖鞋就一股脑地冲出门去。
  “谁还敢让你喝?就你们学院迎新晚会那次,你上台前喝了一杯,然后上去就站在那傻笑,还好主持人机灵,不然就糗……哎?坤子?怎么了?”
  “这是哭了?那个小警察欺负你了?我找他爸去!”
  “百万走了。”我把拖鞋正了正,小声说道,“宋百万死了。”
  *
  遥叔最后选择把它埋到天台的花盆地下,他说那里很高,是那只胖鸟,这辈子都飞不到的高度。
  其实它下辈子可以不做一只鹦鹉,至少管住嘴,不做一只胖鹦鹉。
  不过遥叔和我爸的反应都比我想象中的平静得多,倒是我在听完遥叔的话,眼泪不知道怎么就又涌上来了。
  都怪眼眶子太浅。
  “谁都有这么一天,”遥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他的泥手印拍到了我忘记换下来的白大褂上,“我感觉我也快了。”
  “遥叔!”我喊了他一声,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他把手抹干净了,就自顾自地活动了一下老腰,腰还挺配合他,嘎嘣嘎嘣响了两声。
  “等我死了之后,不用火化,不用下葬,给我扔海里就行。”他说。
  “不可能。”一直站在后面安安静静的我爹突然生硬地打断他。
  我俩一齐回头看他,夜色之中他明显躲闪了一下视线,半晌又僵硬地别过头。
  “我不会游泳。”
  遥叔突然大笑起来,随手解开自己小礼服的扣子,朝他摆了摆手,说道:“可别,左柏川,我要是死在你前头,你可千万别来找我。”
  “怎么?你怕不是惦记着哪个女鬼吧?”我爸立刻竖起眉毛,“你又想吵架是不是?”
  这一次面对先一步露出凶相的我爸,遥叔却没再跟腔,他可能是在笑着,也可能只是嘴角天生上扬的那个弧度。
  “我没开玩笑,左柏川。”
  *
  那天之后,我终于迎来了家里两个爹最长时间的冷战。
  准确来讲又是我爹单方面的冷战,因为遥叔总忘了他俩在冷战。
  起因也很荒诞,我爸希望两人能一起办一场金婚宴会,但是遥叔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活不到那天,至少没办法保持清醒。
  家里的气氛也一度很诡异,诡异地就像我每天遇见小警察的频率。
  我最近早上总能碰见他骑着小摩托在我们小区里面转悠,看见我之后就一个急刹车停到我边上,然后一脸正气地告诉我他在巡逻。
  “我发现你年纪不大,一天天操心的事儿不少。”
  每次的发展都是我不知不觉就坐在他的摩托车的后座上,然后把这些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给他讲了。他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和着风声,显得有点不真实。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给你家放两个老爷子试试看?”我生气地回道。
  “我家只有一个老爷子,还打了一辈子光棍。”他说,“你呀,就老老实实的当个傻儿子,相信他们,也给他们一点时间。”
  我下意识抓紧了他制服的衣角,没在说话。
  “会好的,都会好的。”他说。
  *
  “如果有一天你意外离世了,你会希望你的恋人记得你吗?”
  年末的时候高中的班长举办了一场同学聚会,在附中对面的火锅城里,当时班级的散伙饭就是在这里吃的。
  上一次聚会还是在六年前,我们刚大学毕业的那年。
  我和班长大学也是同学,他考到了我们学校的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后就开始干自媒体,算是我们这一群社畜里面过得比较轻松自在的了。
  听到我们的调侃,他却连连,摆手说:“看上去自由,其实时间早就被热点给绑架了。”
  就比如说现在,连同学聚餐,这么轻松愉快的时刻他都在忙着从我们这里收集素材。
  “来,说说,都说说。”班长开了瓶酒,给我们面前的杯子道上,然后招呼对面那桌的女同学,让她们随意。
  “就当帮班长个忙了,这个话题太老,实在没什么新思路了。”
  结果我们这桌理科男面面相觑了不到1分钟,那桌的不再年轻的小姑娘们就开始众说纷纭起来。
  “其实这个问题挺纠结的,怕他没了我之后过得不好,又不甘心他有了新人过得太好。”
  “哪有什么可纠结的,我死都死了,当然要永远活在他的心中了。”
  “你这种爱太自私太可怕了,要不得,要不得。”
  “怎么还上升到爱的高度了,咱们现在不都是搭伙过日子吗?高中时候暗恋的男生,你睡到了?”
  一到这种带着思辨性的问题就能看出来已婚和未婚女人的差别,我心里想着,多少年之后的她们就会从大龄剩女变成中年妇女或者中年剩女,心里还是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虽然说,除了高中时候的班主任,我对中年妇女的可怕,并没有其他更深的体会了。
  “吃你们的,我这是问我们男同志呢。”班长及时制止了这帮大龄少女们逐渐火热的争论。
  “不好说呀,这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可能有什么在天之灵之类,说起来怪吓人的。”
  “哎呀,你们好好审题,这题这么出,不就是为了假设能知道。”
  “算了,算了,”班长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头大,“我就不应该问你们这些死直男。”
  “哎,你们看左博士的表情,我怎么感觉咱班这千年木头好像开窍了呢?”
  我:嗯嗯嗯?
  干嘛突然提到安安静静对着水蒸气发呆的我。
  “我的妈呀,突然好想听听左博士的发言。”
  “是呀,是呀。”
  我上高中到时候,我爸在微生物领域就已经出了点小名,他们都管我爸叫左教授,顺便就给我起了一个左博士的外号,却没想到我还真就读了博士。
  “我的话,应该不会吧。”我支吾了一下说道。
  “怎么说呢?”
  “题目里说的是恋人,那一定是两个相爱的人吧,一方突然离世,那被留下的那个肯定会很难过,对恋人最大的要求,不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吗?那么越早忘记或者干脆不记得不是更好吗?”
  我这话说的不痛不痒,可当我没有灵魂的,讲完时,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的,是我爸那晚在天台上流露出来的落寞。
  “还是别了吧。”我突然像丢了魂一样,改口道:“失去了恋人,如果再连那段相恋的记忆也一并失去的话,那也……”
  我说不下去了。
  聚会散场之后已经很晚了,我晃悠着手提包一个人往家走,天上陆陆续续地飘下来雪花,打湿了睫毛模糊了视线。
  这是桐城今年的第一场雪。
  车灯交错着打亮前方的路,细白的雪花就在车灯的光束之中上下纷飞。
  我突然好想见一见小警察。
  再听他讲那些气人的废话。
  那样的话,至少能让我平静下来。
  *
  我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儿。
  一是为了抖掉身上的雪花,二是在思考措辞,我必须想个法儿,让这两个倔老头好好谈一谈。
  然后就当我信心满满,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
  我他妈的发现我没带钥匙……
  遥叔通常睡得比较早,我看了一眼表这个点,我爸应该还醒着。
  我小心地敲了敲门,果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爸?我,坤子,忘记带钥匙了。”
  来开门的果然是我爸,他在门后应了一声,然后有点慌乱地拧开门锁,把门打开一条缝却并不让我进去。
  “坤子,下去给爸买包烟。”他在门缝后露出小半张脸小声跟我说。
  “咱家也没人抽烟啊,遥叔不是被你逼着戒了吗?”我疑惑道。
  “哦,说错了,我让你下去买两袋盐。”
  “盐?遥叔昨天上早市,不是刚买过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爱上哪就上哪去,反正现在别进来!”我爸小眉毛一竖,突然就发起火来。
  我当时的反应也像个傻子,只觉得大事不妙,硬往里挤进去半边身子,“你俩又打架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我就愣在原地了,屋里没有开灯,借着烛光,隐约能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丑了吧唧的小蛋糕,蛋糕上插满的蜡烛,方形桌子两边还摆着烛台。
  昏黄的烛光把遥叔的眼睛映得更加泛红,突然看见我眼睛里,还有一点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惊讶。
  “呵呵……”我尴尬地笑了两声,想着两个老头儿估计是趁我不在,想玩一把浪漫的结果,没想到我回来的还挺早。
  “我有点热,出去跑两圈……”
  “那什么,外面下雪了,还挺好看的。”
  “桐城的初雪啊,可别再错过了。”
 
 
第19章 
  遥叔的病没能撑过第九年。
  办理完住院手续,我爸依旧立在病床前不走,像棵原本就长在那里的歪脖树,我给他说我找了最好的护工,叫他放心,他就好像听不见一样,看都不看我一眼。
  老爷子的脊背早就不似从前那般挺直,也放下固执戴起了花镜,苍白的发也乱七八糟地贴在头皮上。
  我爸真的老了。
  他不理我,遥叔也不理他,只是扭着头看窗外,好像压根不知道旁边还有我们两个会喘气的人似的。
  窗外正对着附中的操场,遥叔在丧失行动能力之前,经常趁我爸不注意,一个人跑来这儿,扒着围栏看着学生整齐划一地做广播体操,我爸追过来,就站在他身后陪他一块看。
  后来,附中换了校服,男生换成了衬衫衫小西裤,女生换成了衬衫百褶裙,广播体操也变了风格,虽然少了点一成不变的愚蠢,却依然调动不起大多数人的积极性,还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在操场中央舞动,衣袂飘飘,随风而摇。
  而那天遥叔坐在围栏边上,像个小孩儿一样哭了好久好久。
  *
  陪护的第一个晚上,我下了班就直接去了遥叔那儿,他独自一个人捧着烤红薯发呆,我就在他旁边支起我的小铁床,一连串弄出来的动静还不小,好在上午住院的那个病人下午就出院了,今晚就只有我和遥叔在。
  “睡吧,遥遥。”我躺在我的小床上,扯了扯他的被子脚。
  遥叔现在记不大清自己的大名,只听得懂遥遥是在喊他。
  遥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我,我又重新把被子掀开又盖上,双手合十在耳边,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
  他楞了一会儿,最后也乖乖地学着我的动作躺下了。
  手里还是抱着那个烤红薯。
  我觉浅,直到后半夜才睡着,遥叔早就打起了鼾,听起来倒是比以前的睡眠质量要好得多。
  不过我睡下没一会儿就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弄醒了。
  一起身就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身形还挺熟悉的,我爹。
  “爸,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折腾来了?”我一个鲤鱼打滚儿从床上翻下来。
  “嘘—”
  他立刻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抓着我的手腕把我给拉出去,四周张望了一下,给我解释道:“我一个人在家睡不着,你回去睡吧,晚上我来这儿陪着就行。”
  我揉了揉太阳穴,十分头疼地说:“爸,你这不是为难我呢?我能放心把你们两个老头儿扔这儿过夜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儿大半夜的出点什么事,我在这儿还能帮忙……”
  “老左!”
  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廊拐角飞出来的一个白大褂都没穿好的医生给叫住了,他一边揪着衣角擦眼镜,一边快步往我这边走。
  “快点,急诊,车祸,外科那边忙不过来,叫咱们过去帮忙!”
  “好!好,马上!”我匆忙地应着,其实没戴眼镜,我连他是谁都没看清。
  看他跑得那么急,我也不敢耽搁太久,随即对着我爸嘱咐说:“爸,你先顶一晚上,有啥事一定叫护士!”
  出车祸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大腿骨折,小臂粉碎性骨折,情况还算乐观,就是出血量有点吓人,很显然是喝了酒之后出的车祸,而且喝的不少。
  不过手术的结果还算顺利,除了我下了手术台之后,脚下比较虚浮之外。
  本来也还好,毕竟我还处于年轻的尾巴,熬个夜通个宵那也是年轻人的专利,结果精神高度集中了一场手术之后,还没走回更衣室就开始一边走一边打瞌睡。
  上眼皮生生粘上了下眼皮,但耳朵还算灵光,隐约听到有人问主刀医生,我还在心里应了一句是我,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堵黑墙,而我就那么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一抬头,除了明亮的白光之外,还有一个布满青灰色胡茬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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