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白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针灸包,递给了常修儒,颔首道:“嗯,在下思虑不周,修儒兄莫要计较。”
常修儒接过针灸包,暗地里松了口气:“多谢。”
“告辞。”江季白就转身离开了。
常修儒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重新推门走进去。
温白抬起苍白的脸,艰难开口:“他…走了?”
常修儒沉重地点了点头。
温白忍疼忍得辛苦,闻此,终于在床上挣扎起来,动作过大,一下子从床上跌落下来,常修儒急忙去搀扶他,温白伸手制止了他。
常修儒虚扶着他,低头发现温白的眼眶红了,他嘴唇紧紧抿着,攥着拳头,指甲没入了掌心。
常修儒满心无奈:“阿白…”
温白吸了口凉气,低声道:“…别告诉他。“
“我觉得江世子是真的关心你,你不用瞒着他。”常修儒道。
温白抬头,红了的眼眶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明显,温白闷闷道:“我不想被他看见我这幅样子!”这幅狼狈的样子。
话音刚落,一阵巨大的痛意袭来,温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三年以来从没有感到委屈的温白心里涌出一阵酸涩,随之,一拳头砸在了床沿上,无力地任由拳头再滑落,手背和指节上开始渗出血珠。
常修儒又气又无奈:“可你不是喜欢江世子吗?为何要瞒着他?”
温白摇了摇头:“我不能耽误他。”
常修儒明白了,江季白重情重义,若是当下温白不管不顾地和他在一起了,日后温白因洛逖殒命,痛苦的只会是江季白了。
想到江季白,温白眉头舒展了些,轻声道:“季白身有家仇,志是国安,身后是整个江南,他如今正势如破竹,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一片坦途,我这样的…不能耽误他。”说到这里,温白又重复了一句:“不能。”
常修儒心里有些难受,温白身上背的东西太多,更让人心涩的时温白还把这些当做理所当然。
常修儒坚定道:“会好的,师父会治好你的。”
“表兄,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希望。”温白疼的有些脱力,将头轻轻靠在床沿上。
一声长叹:“而希望之所以被称为希望,是因为它很渺茫啊。”
屋里陷入了一阵沉寂,窗口闪过了一个人影。
次日,鹊老如约而至,给温白把了把脉,鹊老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我说怎么回事把我一封信叫了来!你是不是又服用洛逖了!是不是!你就说你是不是!是的对吧!你瞒不过我!你个小王八蛋!”
温白心虚道:“没打算瞒您。”
鹊老又对自己的徒弟叫道:“不是说了让你看住他吗?不要命了吗?”
常修儒也心虚:“情况紧急…”
“有人命急吗?”鹊老高声道。
“三月底我洛逖发作,问月关又必须拿下,耽搁不得,就服用了一包。”温白老实交代,然后赔笑道:“先生,就一包!我也没法子啊。”
鹊老张了张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质问温白,像个受气包似的坐到了椅子上,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得听话不是?你不听话我医术再好都没用,记得我给你说的我们村儿以前那谁不?明明普通的胃病,不让喝酒偏偏喝酒,一喝就材坏了,两腿儿一蹬就没了,留下弱儿寡母,你说说,可惜不可惜?”
温白点头称是:“挺可惜。”鹊老的这段经历,几乎每次给温白看病都会说一遍,常修儒则是从小听到大,每次还得装作是第一次听。
鹊老看温白一脸乖顺地坐在椅子上,满意地捻了捻胡子:“乖~这才对嘛。”
鹊老拿起笔,道:“我给你开些凉性的药,你先吃着,等下次洛逖发作时,我得仔细瞧瞧。”说完,行云流水地写了一张方子。
写完之后,常修儒刚要去抓药,鹊老制止了他,说自己带来了不少好的药材,让常修儒带着方子去配,常修儒不知道在哪里,鹊老只好陪他去。
温白起身送他们两个,刚好看见江季白进入院子,江季白原本想给温白打个招呼,却看见了鹊老,缓步上前,谦笑道:“鹊前辈,好久不见。”
鹊老停止与常修儒的说笑,讶异道:“季白?你也在这里啊。”
温白和常修儒也愣住了,他们怎么认识?
江季白点头:“是啊,鹊前辈为何也在这里啊?莫非您之前说过的高徒就是修儒兄?”
“季白果然聪慧。”鹊老赞赏道:“瞧着你这样子,与修儒和纾寒是认识的吧?”
江季白看了温白一眼,点头笑道:“嗯,认识。”
鹊老感慨道:“这天下也真是小!一别两年,你还好吧?你姐姐还好吧?”
“家姐和我一切安好。”江季白温和道:“前辈呢?您之前说要找一个方子,可还顺利?”
“有条不紊!有条不紊!”鹊老凑近江季白耳边神秘兮兮道。
江季白正欲说些什么,就被温白打断了:“等等,你们认识?”
鹊老拍了拍江季白的肩膀,满意道:“之前我路过江南,刚好季白…”
没等鹊老说完,江季白就不慌不忙地打断了:“鹊前辈之前路过江南,帮了我一个大忙,对了,温白怎么和您认识的?”
鹊老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了江季白不希望自己的事被说出来,也就想就坡下驴,顺着他把话题扯开,就开口:“哦,三年前温白…”
温白急忙打断道:“三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还是鹊先生妙手回春,给我治好的。”
鹊老:“……”你们倒是让我把话说完。
奇怪的是,江季白并没有追问温白可疑的打断,就对鹊老笑了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常修儒怕鹊老说漏什么,就拉着他去配药了,剩下了温白和江季白。
温白看着两人走远,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对江季白道:“进来啊。”说着,就先抬腿往无理由走。
江季白跟了过去,坐在了案几旁边,看见了温白案几上摆着自己昨天送上的兰草,随口道:“这兰草还是放外头比较好,多晒晒太阳。”
温白也轻轻捋了捋兰草的一片叶子,道:“昨夜风大,就搬进来了。”
江季白看似无意道:“哦?你昨晚不是睡得挺早吗?”
温白眼睛慌乱地眨了两下,故作镇定道:“也就是清晨时,天还未亮。”
江季白顺从着他道:“起的越来越早了。”
以前跟温白睡一起,温白也总是起的很早,夏天还好,温白一起,江季白独占一张床,凉快的很,一到冬天,温白总是把被窝弄的拔凉,搞得江季白也没心思睡了。
温白笑的有些欠:“责任重大啊!”
江季白瞥见了他右手上的伤,伸手想要去探看:“手怎么了?”
温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下,江季白的手略显尴尬地停在了离温白的手不远处,没有再靠近,识趣地收了回来,面无波澜。
温白回答道:“搬草时不小心碰到的。”
“碰的有些轻啊。”江季白不咸不淡道:“也没碰残什么的,真是可惜。”
“去你的!”温白笑骂道,说着就用手肘去怼江季白,江季白却身子往后恍了一下躲开了,继续面无波澜。
温白:“……”江季白有些不对劲,
温白奇怪道:“你怎么了?”
江季白抬眼:“什么?”
“你不对劲啊,江季白!”温白摸着下巴,匪夷所思道。
江季白慢悠悠道:“如何不对劲?”
温白:“有点…不正常。”往常江季白都是想着法儿的占他便宜,今天真是恪守礼仪的紧,正襟危坐着,还真像个正人君子。
江季白斜眼看了他一眼:“不是挺好的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温白竟然不知道如何去接,原本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可江季白平静的让他觉得开个玩笑都没心情。
是啊,不是挺好的吗?江季白这个样子,没有逾矩之举,不是他所希望的吗?原本他还苦恼着如何拉开与江季白的距离,这下,江季白自己拉开了,也挺好。
江季白又主动开口,跟他交流了一下对当前局势的看法后,就离开了。
温白看他离开,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心里不由得落寞起来了,伸手抚摸着桌子上的兰草叶子,从未有过的念头涌上心头:
要是,兄长无事,他身体如常,还是那个游手好闲的温家次子,他会不会心无负担的跟江季白在一起?
温白自嘲地笑了,这样的想法也是挺没用的。
江季白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早就打听好的鹊老的院子里,刚进门就看见了鹊老盘腿坐在地上翻看着一本医书,江季白爽朗道:“鹊前辈!”
鹊老回头,江季白笑容如清风明月,举起手里提的两壶酒摇了摇,笑道:“我给你带了上等的罗浮春。”
鹊老立马跳了起来,过来迎接江季白:“哎呀呀,还是你小子懂我。”说着,抢过一壶罗浮春,拔开塞子使劲嗅了嗅,心满意足道:“都两年没喝过这宝贝了。”
江季白微微挑眉,继续笑道:“前辈尝尝,老味道正不正宗?”
鹊老着急忙慌地嘬了一小口,满足地感慨了声:“地道!正宗!妙啊!”
江季白打量了一下鹊老的院子,道:“是吗?前辈想喝随时来找我,我那里还有不少。”
鹊老纳闷儿道:“你出门在外,带那么多酒干吗?”
“原是给温白带的,他没喝过这种酒,不过看他身体像是不太好,就没给他。”江季白随口道。
☆、争吵不断冲突起
鹊老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也说不上来,就点了点头“哦”了声。
江季白佯做无意地问道:“前辈,你之前说过你有个很重要的病人,是温白吧?”
鹊老顿了下,江季白继续询问道:“你这几年一直研究的方子,就是为了他吗?”
之前常修儒嘱咐过鹊老不要让他多跟江季白交流温白的情况,鹊老以为两人是对头,不能给对方知道过多的消息,随口道:“他没告诉你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来问您了。”江季白慢条斯理地开口,拿起了晾台上的一株草药把玩着。
“别动,贵!”鹊老夺回了自己的草药,宝贝似的放回晾台上,江季白不以为意,一笑了之。
鹊老没想过江季白是个喜欢打听对头弱点的人,对他有些不满,语气有些生硬道:“人家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知道,你就不要打听了,换做是你,你也不希望人家知道你有眼疾不是?”
江季白毫不在意鹊老语气的转变,道:“他要是想知道,我自然如实相告,可他又没问。”
“没问是人家纾寒正派。”鹊老旁敲侧击道:“对手之间有竞争可以,但是总不能拿弱点来攻击人家不是?”
江季白明白了鹊老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谁告诉你我们是对手的?”
鹊老愣住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
鹊老顺口道:“那是什么?”
江季白怀念地笑了,温柔了眉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是过命的好兄弟。”
“曾是?”鹊老奇怪道:“那现在呢?”
江季白思索了下,如实道:“现在?还没有关系。”
鹊老冷哼道:“可不是嘛,虽然现在各方势力齐心协力的,日后等天渊城被攻陷,不还是得各自为政,互相为敌吗?现在把情意断了,也省的日后为难。”
江季白淡淡道:“我没想过与他为敌。”
鹊老追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啊,他是我的。”江季白道。
鹊老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季白替鹊老把并不整齐的草药顺手摆好,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我的。”
鹊老晕晕乎乎地“哦”了声。
江季白抱拳道:“既然前辈不愿意如实相告,季白就不为难您了,还望前辈莫要把我来找您之事告诉温白,季白在这里谢过,告辞!”
直到江季白走远了,鹊老还没缓过来,鹊老想了一会儿,喝了口罗浮春压了压惊,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晚些时候,温白来到了议事堂,发现人数少了大半,诚业侯的脸色很难看,温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们这条路程离天渊城还有些距离,而不久前传来消息,拓跋氏势如猛虎,离天渊城越来越近,想必不少人都前去投奔了。
温白笑道:“侯爷!”
诚业侯看温白来了,忍不住道:“一群鼠辈。”
温白劝道:“侯爷别生气,走了也好,省的军心不稳。”
诚业侯一想也是,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开始与几方将领商讨起攻克霆灵城的事,越靠近天渊城,地势越是险峻,霆灵城更是如此,而且,霆灵城的驻军将领是陈太尉的得意门生,谋略自然不俗,他们需要从不同的方向来包抄。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兵分三路,第一路是由诚业侯父子和一些其他并不瞩目的势力从后面包抄,只是路程较远。
第二条是直接通向霆灵城的一条峡谷,地势崎岖不平,若是过去了,就等于攻克了半个霆灵城,只是这里凶险异常,温白不假思索道:“我来!”
“不行!”常修儒当机立断道:“你身体不行,不易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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