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无缚鸡之力…虽然荆舟也知道他的道侣不至于如此弱鸡,但在他潜意识里,在系统任务的潜移默化中,他早把自己定义为郁辞的保护者,他就是城墙,有义务为对方抵御一切伤害与威胁,如果他战败战死,就意味着他再没资格拥有眼前这个人。
他不想做失败者,无论是放弃自己的吃播事业,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让眼前这个人陷入未知的危险与恐惧。
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荆舟将自己的灵力一分为二,一半在少年身上结了个坚不可摧的灵障,一半灌注剑刃朝墙面上的一道人影直刺而去。
因为方才曲九折方寸大乱,荆舟从千面人影里瞧出了破阵,他赌上最后的运气与判断,朝一道人影直刺而去!
长寂剑吹毛断发,极致的剑意荡出层层清光,如白昼般将被黑暗与毒蛇吞噬的戏楼照亮,曲九折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毒窖深处,最是见不得光亮,特别是荆宗主刚纯如烈日的剑气,他恍惚了一瞬,耳中是长剑掠过漫长的黑暗、自下而上刺破皮肉那声极低极轻的闷响。
滴答滴答滴答。
荆舟不知道原主会如何对付敌人,但他自己,是从不留情面的。
他几乎是赌上了性命,将锁定的目标一切为二,刀口利索干净,直到听到血喷涌而出的声音,荆舟停止的心跳才渐渐复苏。
他的判断没有错!
曲九折的身影轰然倒下,自始至终,他都能感觉到祁决那双漆黑冰冷的眸子,在最黑暗的深渊凝视着他,看尽着他落败、狼狈、绝望、苟延残喘直到死亡的模样。
他终究是死在祁决面前,可是,他绝对没有输,或者说,他也在用自己的命做赌注。
他的筹码还有这座城!
这张本属于花执的、被荆舟整整齐齐一削为二的脸最后扭曲的拧出一个笑,把荆舟看的毛骨悚然。
他直觉一切解决得太过轻易,反而让人生疑,可现在的他甚至连召长寂归鞘的气力都没有,身体里的沉重感迅速蔓延,彻底脱力荆舟任由身体从高处坠落,尽管他脑子里满是从废墟里寻找雌虫、为什么曲九折会认识易容后的郁辞、以及如何带郁辞逃离百万阴兵驻守的狱城…
——百万阴兵驻守的狱城!
突然意识到这个的荆舟心脏狂跳,这就意味着,曲九折的死会让他们一道儿陪葬!
可是这一线警觉来得太迟,下一刻,他的意识再次被强行掐断。
被荆舟的的灵障保护着,少年毫发无损,他微微仰头,看这个冤家倒霉小舅舅如何死在荆宗主手里。
少年的脸上浮起一丝惬意的笑。
谈不上多满足,也没什么好兴奋的,只是有些赏心悦目。他是胜者,是王,对败在他手下的曲九折早没了恨意,剩下的只有看丧家之犬的滑稽。
杀了也好,不是解气,是解闷。
至于接下来的百万阴兵,他还是相信,这位和他办了合籍大典的荆宗主,会拼上性命给他处理干净。
他一点都不着急,也不慌乱,除了祝衍,他最信得过的人就是荆宗主了。
只是两者有天壤之别,对祝衍,他愿意给以同样的牺牲,祝衍是陪伴他一路从泥地走向云端、再一道儿从云端跌落地狱的羁绊,彼此见过对方最阴暗自私的一面,也愿意把自己仅存的、最柔软温暖的方寸之地留给对方。
而荆宗主,他承认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快乐且舒适,彼此意气相投,风花雪月都能玩到一块儿去。可他很清醒,荆宗主永远是荆宗主,是风清月明的玄寂山守山人,是他们鬼域的宿敌。
这样的人啊,最适合握在手里当棋子了。
还有什么比一枚死心塌地的棋子更适合利用呢?
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荆舟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击败曲九折之后,便不管不顾的从高处晕倒坠落而下。
对于荆宗主的战力而言,这十分不合理…可再不合理,也发生了。
面对突变的局势少年一时乱了方寸,正欲起身去接荆舟,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可突然天崩地裂,整个狱城坍塌陷落,百万阴兵破土而出!
整个世界倾覆了,恶鬼凶灵从皲裂的大地爬向人间,少年还没来得及去接荆舟,双脚早被十多双鬼手抓住,无法抵抗的力量将他死死往下拽,少年一时失去了平衡被拖入恶灵窟,要是在从前,他求之不得,可即使使用移容丹易了容,他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可当下的他依然被困在郁辞的身躯里,恶鬼凶灵只会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让他痛苦不堪!
少年的一半身子已经被拽下鬼窟,他死命用手抓住土地边缘,指甲深深陷入泥土里,砂砾脱落滚入他的眼睛,这个脆弱的人类□□被呛得流出眼泪来。
鬼主是从不流眼泪的,只有一次,仅有一次…是眼睁睁看着祝衍魂飞魄散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重见日光重活一次,好不容易在郁辞的身体里风风光光的活,眼见就可以利用荆舟打开鬼域的结界,就要见到他的阿衍…他不想死!不想败在这个阴沟里!
“舟哥哥!救我!”
他不相信自己的棋子如此不堪一击,可任他如何叫喊,从高处坠下的荆舟已经消匿了身影,被万鬼淹没。
说不定已经成为千万阴兵的腹中之物了呢…
不可能的,毕竟这是郁辞的道侣,有能力将他们封印的荆宗主。
“舟哥哥!”
跌落过地狱的他不会如此脆弱,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相信并死命抓住,就算没有生机,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
他的脚踝、小腿、膝盖已经被恶鬼吭出许多血印,手指也因承担身体的重量流血不止,身上的埋泉不断呜咽鸣泣,可他现在的身体没有能力去拔剑御敌,眼看这一线生机就要熄灭,大地震动得更厉害了!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尽相同,是他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就在他的正前方…
少年的心跳停止了,身上的疼痛与焦躁顷刻烟消云散,有一种预感汹涌而来…
“阿衍——!”
他话音未落,一道漂亮的白影划过视野,身下的恶鬼怨灵发出凄厉的哀鸣,下一瞬,数百厉鬼已经被那道白影吞入腹中。
少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伏在祝衍柔软雪白的背上,驰骋在万鬼哭啸崩塌的大地。
停止的心疼再次跳动,砰砰砰砰就要冲破胸膛落在那片柔软的白毛上。
少年用满是血污的手挽住凶兽的脖子,竟是埋头在他颈间最柔软的皮肉处,嗅着最熟悉温暖的味道。
悄悄的、蹭掉脸上的泪痕和砂砾。
第31章 阿衍
因为被万千阴灵怨念浸染,原本狱城的上空血光弥漫,地下的狱火熊熊蔓延至地面,整座城池如同狱城其名,如地域一般沉入火海鬼哭之中。
狱城百姓早在阴兵封印解开的那一刻被万鬼吃空血肉、吸干魂灵,化作新的怨灵徘徊在狱城上空。
曲九折用他的性命,用这座城池作为赌注,想要将恨了十多年的人一道儿拉下地狱。
可他没想到,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又是这样,祝衍总是能在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出现破坏他的好事。
狱火焚烧的大地上,雪白漂亮的凶兽驰骋而过,他背上坐着一位红衣少年,少年受伤不轻,血污沾染凶兽一身雪白的毛,斑斑驳驳如落在雪野里的红梅点点。
原本饿狼扑食的厉鬼怨灵此刻避之不及,屁滚尿流的四散逃去。
祝衍当然不会给他们机会,所及之地恶鬼怨灵扫荡一空,尽数被他吞入腹中。
红衣少年则将脸贴在祝衍柔软的劲毛上,泪痕已经抹干,他侧着脸看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狱城从眼前掠过,唇角不自觉浮起满足的笑。
这是重生以来,他笑得最真实的一次。
“你还笑。”
彼此朝夕相对了许多岁月,不用看,祝衍也晓得现在这小混蛋是什么表情。
少年干脆笑出声:“为什么不能笑?”
“你方才让谁来救你?嗯?舟哥哥?”
“阿衍醋了?”
“呵。怕你又去招惹那些可怜的小道长。”
少年笑了笑:“你不在我身边,我可不得找些猎物解闷啊?”
“找到有趣的了么。”
“没,都无聊得很。”
“只有你那位舟哥哥除外?”
少年用脸蹭了蹭他的后脑勺:“阿衍。衍前辈。不要醋啦。”
“……”
“那,衍哥哥?”
少年同他撒娇,毫不掩饰久别重逢的欢喜,他坐起身子,捋了把祝衍的尾巴,这凶兽覆满绒毛的耳朵敏感的抖了抖,耳朵尖尖旋即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少年便越发狠的逗祝衍,他知道,尾巴是他家阿衍最敏感的部位,从不让任何人碰,只有自己除外。
“你那位舟哥哥,到底是谁?”
“哦,我们的邻居,玄寂山荆宗主。”
祝衍的脚步顿了顿:“怎么回事?”
少年耸了耸肩:“没办法,我重生到他家道侣身上了,只得演呗。”
祝衍不大高兴的哦了哦:“他和你睡了?”
少年语气轻描淡写的:“他不敢。”
祝衍从这三个字,还有故作无所谓的语气里,听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将荆宗主这个名字在心里念叨了几次,旋即更狠的咬向嗷嗷逃跑的恶灵,将这些不堪一击的厉鬼尽数嚼碎吞进腹中。
此处的厉鬼阴煞气极重,于祝衍而言算得上合口味,刚好可以中和心中的不满。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背上的少年伤得不浅,流出的血水湿漉漉的打在他背上,于是他用爪子抓了一把自己的毛,把毛整整齐齐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旋即趴下身子,等待小少爷从他背上下来。
“你先填饱肚子,我没事。”
少年知道他的意思,可比起流血疼痛,他更舍不得从祝衍的背上下来。
祝衍也不同他废话,翘起尾巴将背上的人一卷,直接将他放倒在铺好的毛垫上:“听话。”
祝衍望着少年,少年也望着祝衍,彼此好似都笑了笑,可眼里也有一些不愿流露的悲伤。
“好久不见了。”
“嗯。”
火光映衬下,祝衍看到少年脸上干涸的泪痕,他伸出舌头替对方舔掉,包括少年脸上的血污尘埃,一道儿舔得干干净净的,干净漂亮如一尊瓷娃娃。
少年抬手揉他的脑袋:“都说了,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吃。”
“谁让你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祝衍埋头在少年身上,撩开他的衣服帮他把身上的伤口也舔了。
少年仰面躺在柔软的‘毛毯’上,因失血过多困意上涌,可他舍不得睡,眼睛没有一刻离开他的阿衍。
“阿衍,你怎么从鬼域出来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
“除了这次,上次是玄寂城,都是莫名其妙的醒来,别的时候…一点都记不得了,鬼域我醒来后就没回去过。”
少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你说,鬼域是不是还有这个时空的我和你?”
祝衍细致的替他舔伤口:“等玄寂山的结界开启,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少年实在困得眼皮打架,这副郁辞的躯体羸弱至极,一点皮肉之伤就让他几近昏迷,他在祝衍舒服的舔|舐下强撑着打起精神:“嗯,很快了。”
说着他摸了摸悬在腰间的埋泉:“荆宗主已经替我拿到埋泉,等这副身子的蛊毒除干净,灵力恢复些,我就能用埋泉剑劈开结界。”
“我从曲九折那捡到这个,想必是除你身上蛊毒的药,”祝衍将装了雌蛊虫的蛊匣送到少年胸前,“如果鬼域真有另一个你我,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歪着脑袋沉吟片刻:“把那个我杀了,把那个你占为己有。”
祝衍:“……”
少年笑:“这样我就能拥有两个阿衍啊。”
“你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山不容二虎,我不杀他,他也会杀我,来抢你。”
“……”
“到时候你帮谁?”
祝衍思考片刻,觉得有点绕:“…竟说胡话。”
少年笑,笑着笑着又打了个哈欠,眼中水雾迷漫,衬得那张苍白的脸别有一番濒临破碎的美。
鬼主祁决一向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万千鬼奴俯首称臣,这种脆弱病态的模样极少出现,祝衍心疼的舔了舔他干涸的唇:“困你就睡一会儿吧。”
“我不睡,”少年虚弱的将手搭在祝衍的脖子上,“怕我睡着,你又不见了。”
祝衍蹭了蹭他的脸:“我不走。”
少年搂着他,就像搂着什么珍宝之物不肯撒手。
祝衍哄他:“你睡吧,睡着我才好继续吃这些阴兵。”
少年实在是太困了,撑不住:“那你真别走。”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却因为困得脑子无法正常运转,只下意识的伸出小手指。
这个举动,也有些熟悉。
祝衍怔了怔:“你要拉勾啊?”
他举起自己毛绒绒的爪子,有点为难。
少年莞尔,用小手指拉住他毛绒绒的爪:“这样你就不能赖掉啦。”
祝衍面上不动声色的嗯了嗯,心里却感叹,这个别人眼里阴鸷狠辣的小少爷,怎么在自己面前总是长不大的。
“话说,你喜欢那个荆宗主么?”
其实祝衍还是有些在意的,可碍于身份和面子他之前没开口问。
“我喜欢阿衍。”
“…哦。”
“可惜阿衍,从不舍得现出人形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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