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瞥见他润红得艳丽的眼角,心下一叹,表面却淡淡一笑,俯身戳了戳往常如白玉现下却蒙了层水红的鼻尖,语声轻松道:“……莫要哭了。看你眼睛红得吓人,鼻子也红红的,像兔子。”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也的确是最了解江玉郎的人。在这种时候,细致入骨的安慰或许能帮助很多人,但绝不是江玉郎所能接受的。一次安慰也罢了,若是无微不至的照料安慰,只会让层层虚伪被剥落的狐狸感到羞辱难堪。
江玉郎能屈能伸满嘴人话鬼话,因而他的自尊藏在很深的地方,强大又脆弱。
不如若无其事,也好让强撑着的狐狸自欺欺人地找回些面子,总聊胜于无。
江玉郎露出一个真正的笑,虽仍有些勉强,但总算不再是活死人的气息。他抬手轻轻握了握小鱼儿未及离开的手指,仰头将唇凑了过去,虚张声势地浅浅亲了亲,温软的舌甚至无意触到了指尖。
他很快松了手,细眉微微一挑,眸里星星点点的涟漪恣意漾起,在深不可测的水潭里平白蒸腾出粉红的温柔。
多谢。
小鱼儿难得一愣,望了望方才被那一抹温热接触过的指尖,脸上浅淡闪过一抹绯红。
江玉郎险胜一局,正难得摒了哀愁的片刻,带了些洋洋自得。殊不知眼眉间真真假假的柔和还未散尽,挥挥洒洒,清浅染上锐利的眸。
那是峨眉山旁的微风拂柳、长江水上的戏鱼浅浪、江府圆月的清寒皎明。
此刻,尽数化作绕指绵柔。
于是也突如其来,绕上谁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父子亲情啥的,按我的理解不管是原著还是新剧里鹤玉感情都很深XD
按头,都给我哭【bushi
第42章 前路莫愁
经过铁萍姑的房间,小鱼儿稍稍顿了顿,道:“花无缺,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为何会与这位前辈走在一起的?”
江玉郎心下飞转,瞬即暗暗懂得他的意思。若铁萍姑有心,且她真的是移花门下弟子,听到花无缺在此必定会想法子逃走或是至少有些举动。他们对于铜先生木夫人的身份早已八九不离十,现在可以通过铁萍姑试出最后两分笃定。
花无缺一惊,望着前面推开门的“燕南天”,道:“是我与燕大侠不期而遇后为了得知你的去处,燕大侠留下了我,一同寻找你和江公子。但……‘这位前辈?’”
谈话间四人再度落座。江玉郎置身事外心下清明,按小鱼儿的意思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燕南天”并非彼“燕南天”?
“燕南天”四下环顾,见门窗紧闭,便微微颔首,微笑不语。小鱼儿笑道:“这位是‘南天大侠’路仲远前辈。”
花无缺江玉郎皆是一惊。前者倒没什么别的意思,江玉郎万般思绪却如浮云翻卷,堆在心头。腹议,小鱼儿身边的人来头都这么大,幸好自己现在未曾与他敌对。
路仲远神色稍稳。江玉郎极是伶俐,自己在这里终是不妥,方要起身,却听小鱼儿道:“你坐下。”
颇为不客气的三个字,语气却不知是多么笃定。江玉郎哑然,蹙着眉瞪他:你又要做什么?
小鱼儿眉目间充溢了一种罕见温和的神色,对路仲远笑着道:“路大侠,你说就是了,我信他。”
感受到其余两人不由自主投来的视线,或灼热或莫测,江玉郎不觉讪讪低头,心中暗骂这气氛暧昧,白净的脸颊却微微发红。
自己,似乎,有些开心。
原来被在意的人信任,是一种愉悦的事情啊。
路仲远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可靠,缓缓开口。真相抽丝剥茧,最终展露。
燕南天与万春流出谷后,在一路上发现江湖上有大乱将生。前者自知实力未曾回到鼎盛之期,便去寻了路仲远。
路仲远自知实力不足,便请燕南天教授了他燕氏剑法,又不愿夺人之美,于是就顶替了燕南天的名号,正巧可以以此震慑恶人谷中的恶人们。
路仲远走到安庆,却在那日花无缺出城送铁心兰寻父时与他不期而遇。他一眼将花无缺瞧成了昔年“玉郎”江枫,二人短短交谈后他却知道了那是移花宫弟子,于是便交上了手。
铁心兰在一旁焦急万分,花无缺愿为移花宫一战,却也不愿女孩为自己担心,便道先令铁心兰离开。花无缺与铁心兰交流中短短提到小鱼儿之名,却被路仲远尽收耳中。他幡悟花无缺与江小鱼有交情,于是暂时停战,打算一同寻找小鱼儿。
二人兜兜转转,在江别鹤之死后走出城外,不想却在这荒僻镇中遇到小鱼儿和江玉郎。
话音已果,小鱼儿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那么,路大侠,燕伯伯和万叔叔他们究竟在哪里?”
路仲远以掌抚颔,思索半晌,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你燕伯伯武功已恢复得接近巅峰。他们如今,想必已到了龟山一带,寻找魏无牙的所在。”
不多时,四人已在黄昏中并立叙话。
暮色苍茫,天地萧索。路仲远道:“你们还有何打算?”
小鱼儿展颜道:“我自然是与你一同去龟山寻找燕伯伯,顺便……去寻找屠娇娇他们。”
路仲远道:“‘十大恶人’?他们怎会在那一带?你何必……”
小鱼儿肃然道:“他们被他人所骗,想必也是去找魏无牙的麻烦。生恩养恩俱是难报,我应当去救他们才是。”
路仲远默然半晌,缓缓叹道:“不错!你不愧是你爹爹的儿子,他们夫妻泉下有知,也应当为你骄傲的。”
花无缺黯然垂首道:“可惜我不能与你们一起去了。”
小鱼儿一怔,大声道:“咱们只剩下三个月,你竟不愿意陪着我?”
花无缺望着远方,缓缓道:“我这件事若是做成了,咱们便可以做不止三个月的朋友。”
小鱼儿道:“你要回移花宫问那两位宫主?”
花无缺苦笑道:“不错,我定要问明白她们为何要我亲手杀了你。”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她们会告诉你?”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江小鱼,你难道已经向命运屈服了么?”
小鱼儿愣了愣,大笑道:“好,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不知花公子可有时间一听在下和小鱼儿的猜想?”
一句话顺风而来,江玉郎清冷立在阴影里微笑。
小鱼儿知道他要说的话,抢到他身边,笑道:“你真有十足十的把握?”
江玉郎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而回眸去看花无缺,道:“花公子?”
花无缺一愣,忙抱拳道:“还请江公子直言相告。”
他也知道江玉郎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在这种时候开口,总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的。
江玉郎微微一笑,道:“不瞒花公子,在下与小鱼儿,正是从那位铜先生之处逃脱的。而他与木夫人,此刻正在这山腹中的破庙里安歇。”
花无缺真的惊住了,道:“那两位前辈此刻竟正在附近么?”
江玉郎缓缓道:“而我们也有足够理由去怀疑,那二位铜木双侠,正是令师移花宫主。”
路仲远大声道:“什么?!移花宫主竟在这里?!”他攥起双拳,一双虎目大张,显然对于这陷江枫夫妇于死地的罪魁祸首颇为愤懑。
江玉郎从从容容抽身而退,对小鱼儿笑了一笑,眨着眼——交给你了。
小鱼儿何等聪明,明白了这小鬼说完了这事后坐当甩手掌柜,分明是要他难办。他亦非省油的灯,解释利落而清楚,道:“那二位极似女子,尤其是铜先生,故意将自己浑身上下包了起来,虽刻意压低语调,却仍旧加深了他的嫌疑。而他们武功那般高绝,行武路数也肖似你们移花宫,花无缺,不说他们是男是女,天下武功似他们二人的又有几个?”
花无缺怔住了,喃喃道:“但他们……他们若是我的两位师父,为何要化装成那个样子呢?”
小鱼儿笑道:“或是因为她们不愿让你发觉她们如此在意此事,又或是她们为了行事方便,不暴露身份……你若是要找移花宫主,你不妨先去山腹里瞧瞧。”
花无缺抿唇颔首。路仲远一代豪侠性子如火,见到好友的仇人正在此地如何按捺地住?正欲发作,小鱼儿却闪在了他身前,道:“路大侠,现时你可去不得。”
路仲远道:“为何?”
小鱼儿道:“你若是现在见了她们,少不得要与移花宫主争执,是么?花无缺也会因此难办。况且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妨先寻着了燕伯伯,再于我和花无缺决战之际比拼一番,这样不是更好么?”
他说得有理有据,路仲远实在无法拒绝。
花无缺凝住了他半晌,微笑道:“路大侠,我赞同小鱼儿的看法。现在也未确定家师究竟是不是铜先生与木夫人。我很是期待下一次与你和燕大侠的会面,到了当时也不晚,不是么?”
路仲远到底是被劝住了。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小鱼儿和路仲远同去龟山,花无缺则先入山腹,问个清楚明白。
而江玉郎碍于身份,自知冷落,乖乖巧巧站在一旁,除了方才开口之外一言不发。三人商定之后,小鱼儿一回头,这才看到还有只罕见乖顺的狐狸在这候着自己。
想起江玉郎新丧了父,又站在这里等了半天,他自然有些愧疚。小声说明后路仲远心知肚明,微笑着令他过去。
江玉郎对小鱼儿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冷冷道:“我要回江家收拾残局,你们好走。”
小鱼儿笑嘻嘻道:“生气了?”
江玉郎低低道:“没有。”
那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我又是什么立场生气?
我不过是……我不过是……
小鱼儿不用瞧都知道他又开始多愁善感,正色道:“他们是朋友,是前辈,而你不同。”
江玉郎偷偷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我是冤家嘛。”
小鱼儿一笑,凑前附耳道:“你是喜欢的人。所以,你要是因为我忽略你而生气,也是应该的。”
江玉郎新奇地瞟了他一眼,原来大名鼎鼎的江小鱼也不是只会尖酸刻薄地讽他,甜言蜜语倒是张口就来。
只是这种话自己言不由衷地对姑娘们说说也罢,不过是欣赏一下羞红面靥,真落到自己头上原来是如此……
他简直要恨自己何时像个姑娘一样脸红扭捏。
可该死就该死在面前的混蛋笑嘻嘻地得寸进尺,掐了掐江玉郎的脸颊,道:“一个人的脸要是红起来,谁也没法子让他控制住的,是么?”
江玉郎打开他的手,硬声道:“你还不走?”
小鱼儿笑道:“就走了。”转而敛起笑容,轻声道:“你一个人回去行么?”
江玉郎目光轻闪,半真半假道:“莫非你陪我回去?”
他不用瞧也能知道那人灵动至极的眸中半分迟疑,心下好笑。他虽喜欢小鱼儿,但他到底不是唯唯诺诺依附男人的娇弱姑娘,他的手段绝不在小鱼儿之下。况且他涉世不浅,若论周旋人际八面玲珑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比小鱼儿还熟练,不然也不会一面阴狠毒辣两面三刀、一面与那些纨绔子弟混成一片了。
江玉郎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我自己还游刃有余,你尽管去罢。我忙完了,若是有心情,就去龟山找找你。”
小鱼儿方要点头,忽地又想起了铁萍姑。想来她听闻花无缺来到已悄悄走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尚不懂处世之道,初涉江湖,危机四伏。他本想自己去找找她,现下显然不成,但若是托了江玉郎……
正当他思忖时,江玉郎已开口道:“对了,还有那个铁萍姑,我也顺道去找找她。已将入夜,涉世尚浅的漂亮女孩子在外行动太过危险……”
小鱼儿威慑地瞪了瞪眼睛,口中道:“好,你好好照顾她。”
——也只能“照顾”她,不准做别的事!
江玉郎似是丝毫不觉,颔首道:“你放心。赶紧去罢,路仲远他们该等急了。”
然而花无缺和路仲远实际正颇有风范地一同背过身,给身后一对不同寻常的情人留了空间。路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几家客栈零星灯火外,皆是一片青黑。
小鱼儿步子却没有动,黑眸只是盯着他。
江玉郎不甘示弱地回望过去,欺身到他身畔,轻声道:“无论如何,注意莫要伤了自己。还有……”
他目光流转,忽而宛然一笑,凑过去在小鱼儿脸上大大方方地亲了一下。
小鱼儿一时竟怔住了。江玉郎脸颊极快地飞过一抹红晕,将他往远处一推:“你……你快滚罢!”
不等小鱼儿回音,他已欲盖弥彰地扬声道:“路大侠,花公子,在下先行告辞了。”
花无缺反应迅疾,衣袂翩翩地回身行礼道:“江公子,来日再见。”
路仲远亦目光平缓,带了些微善意。心下暗想,小鱼儿看中的人总不会太差,乃微微颔首。
江玉郎心不甘情不愿,对身后眼里盛满笑意的人匆促道了声再会,身形飘忽凌掠,闪入客栈。
小鱼儿眼底兴愈浓,笑愈深。
爱情的很多时候彼此无法陪伴,有分寸的退让与独立便派上了用场。
他们心有所系,心有所向,又常常不谋而合。
暂时的别离,岂非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第43章 灵堂之变
荒郊。
繁星满天。
漫天的星辰闪烁着,灿烂着,好似少年们的眼睛。
纤细身影在小镇中奔行而过。那是一个少女,满身零落草叶,与她披挂在身的葱绿袍子相得益彰。她一张粉脸微覆薄汗,隐在街边草木中,不住低身喘息。
正是铁萍姑。如小鱼儿与江玉郎所料,她耳目敏捷,听到门外花无缺——移花宫少主的声音便当机立断,卷了包袱就跑。虽然少主性格温和有礼,但她如何敢赌,赌输了粉身碎骨的代价她付不起,也没人能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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