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也没搞懂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思,竟没有出声叫祝临让开些,反是整个人靠过去,倾身向前,手臂将对方困在自己和椅子之间,才令目光越过对方看向窗外。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着这过分的近而有些僵硬。
可这时薛公子偏偏将那些君子之行忘了个干净,心下跃腾起些浅浅的窃喜。
他怀着这不足为外人道的窃喜,一边骂了句自己“卑鄙”,一边将楼下情形尽收眼里。
原是两个男子在当街打架,观其穿着,倒似是体面人家的公子。
“怎,怎么回事?”祝临僵着身子不敢动,鼻尖浅浅的皆是薛斐身上的冷香。他不知怎的,闻着萦绕自己满身的对方的味道,心下有些慌乱——那是一种比之被父亲发现自己砸了他最喜欢的笔洗还要强烈的慌乱。
“唔,没什么,底下有两位公子当街斗殴呢。”薛斐仍是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由上往下看着祝临,从眉,至眼,至鼻尖,至唇,忽就生出一种拥住对方的想法。
大胆又荒谬。薛斐皱眉。
“哦,”祝临深吸一口气,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为了不让对方起疑,甚至缓缓抬头,“那……有认识的面孔吗?”
“想知道,自己看?”许是气氛太奇怪,薛斐每一个字都念得极为缓慢。他深深望着祝临的眸子,甚至有那么一刻,令祝临觉得对方眼里掩藏了些足以平山填海的深情。
一定是自己素日里太没正行,此时才会生出这么不正经的想法。祝临暗暗唾弃自己。
薛斐勾唇,笑得很轻,很浅,没漏出一丝声音。
难得见对方这么真心地微笑一次,祝临稍有些恍惚,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想了半天,却只想明白一个理儿:阿斐他,长得真好看啊。
可偏生这个时候,薛斐退开了。他就跟没事人似的,走回去坐下,脸上又是那种好看却不十分真心的微笑:“会有人来管的,咱们就不必掺和了。”
“哦,”祝临好似松了一大口气,将那些胡思乱想一并松开,“两个大男人当街打架,也太……”
“那些纨绔们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强抢民女都不足为奇。”薛斐神色淡淡,对这些见怪不怪。
祝临摇摇头,却听得楼下又一阵马嘶,更是热闹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世子爷回京,闲杂人等退避。”
“诶诶说你呢,退一边儿去听到没有?”
“姓柳的,跟小爷我抢人,也不打听打听……”
“你撒手,放开我家公子……”
随即是民众们的一片嘈杂,然后跟马鸣混在一起,吵得人头疼。
祝临自那一片杂七杂八的胡喊乱叫中听到了个“姓柳的”,不由有些疑惑地回身向窗外看过去,可未等他定神,便见那雪白马匹高扬前蹄,地上三个男子滚作一团,周围一片惊呼。
薛斐也再次被惊动,早早起身走到了他身侧。
“看来这次,九城巡防司有的忙了。”薛斐见了这混乱场面仍是无过多情绪。
祝临抓住窗框,微微探头在人群中搜寻一番,竟是发现那滚作一团的三人中,有一人身形与柳家大公子柳温极其相似。
“柳熙知好像在下头。”祝临皱眉。
薛斐“嗯”了声,情绪不明地看他一眼:“我先前便看到了,当街与人斗殴的两个富家公子中,就有他一个。但他似是不愿与另一人纠缠,一直在承受那人的追打。”
“奇了,”祝临叹道,“柳家虽说这些年没落了,也不至于没落到这般田地啊。”
楼下那匹马惊了许久才绕了半个圈子四蹄落地,险险没伤着过路的行人。
那马上男子这才安定了些许,抓紧了马鞭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眉目间透着股子极致张扬的味道,整个人,从模样,到那一身火红的衣衫,悉数透着侵略性。
那人眯了眯眼,极度骄矜地侧了侧脸,甚为不耐地扫了一眼地上三人,轻“哼”一声:“上京的公子哥儿们都这个德行了?当街斗殴?”
这便是方应召回京的齐王世子,萧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天把存稿先放出来吧,等修完了再往后写。今年尽量完结。
☆、淑妃(待修)
祝临见着萧岫那嚣张气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齐王世子也太不知收敛了些,都进了京,天子脚下,竟也张扬至此。”
薛斐听他似乎话里有话,求解似的转头看着他。
“陛下前些日子召我进御书房,言谈之间已然对齐王府颇有忌惮。原本陛下这些年行事已然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极尽所能避免动荡生发,可若是齐王府太过放肆,怕是也……”祝临犹豫着,还是将所思所想尽数交代出来。
薛斐未作评价,继续看向楼下几人。
高头大马上的萧岫轻嗤一声,柳温与倒地的另外两人已然被几名小厮七手八脚地扶起来了,这时那高傲至极的小世子才正眼看过去:“哟,这不是柳大公子吗?柳大公子不待在家里读书,跑这大街上锻炼拳脚来了?”
柳温原也是个有些傲气的人,此时听了这暗含嘲讽的一句,脸色微微沉了沉,拱手道:“不及世子爷当街纵马雅兴。”
话音刚落,对面齐王府随行的下人便面露不快:“柳大公子还请慎言。”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家公子这么说话。”原先跌在地上的另二人之一怒而出声,便要拨开人群为柳温出头,却被另几个小厮拉住了——原来他是柳温的贴身小厮。
对面出声的齐王府随从眯了眯眼,冷哼一声,神色是与自家主子如出一辙的傲慢。
“哎,”萧岫略一抬手,扫一眼自个儿的随从,佯装责备地斥了声,“怎可与柳大公子这般说话?”接着,他才收起马鞭,却不下马,依旧是居高临下地对着柳温:“柳大公子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搞得如此狼狈?”
柳温对他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冷冷道:“不劳世子爷费心,在下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萧岫做出一副“明白了”的架势,还假笑着对着柳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柳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一时间人群少了一大块。萧岫神色渐渐冷凝下来,转头向着另一群原先挡道的人看去。
他懒得再开口,直接扬了扬下巴,身后的随从便会意上前去:“你,说你呢,先前挡住我们世子爷的路,在与柳大公子作甚?”
那位才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无才无德骄奢淫逸那种,先前见了萧岫出现,当即吓得不敢吭声,此时被点了名,也是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世……世子爷,我们……我们……我只是……”
“再不好好说话,舌头便不必要了。”萧岫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那纨绔大惊失色,没来得及反应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世子爷我知错了,我只是教训教训他……世子爷饶……”
“别说废话,”萧岫先是不快地斥了他一句,又饶有兴味地倾身向前,抬了抬下巴,“他做什么了,你就要教训他?”
“是……是因为那采香楼的花魁,要嫁与他了,我……”那纨绔涨红了脸,竟还知道两个男人为了争个女人大打出手是件不体面的事儿。
萧岫先是眯了眯眼,随即高声笑了两下:“柳大公子,竟也会和那青楼女子扯上关系。可真是,哈哈……”像是从这个消息中得到了莫大的愉悦,他也懒得再找那纨绔的麻烦了,一扬马鞭,便绝尘而去。
将这些尽收耳中的薛祝二人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祝临狐疑道:“我没记错的话,采香楼的花魁,就是那赵熹淳对吧?”
“是,”薛斐敛眸,“我是收到消息说有人要为赵熹淳赎身,未曾想竟是柳熙知。他原先分明是不近女色的,更不曾出入风月之地,怎会……”
祝临忽地忆起那日在凌烟阁无意间瞥到的,柳温与萧岷同行的场景。
赵熹淳明面儿上看不过是个风月女子,可只要有心人去查,必然能查到她背后与赵家的种种牵扯。柳温要迎赵熹淳进府里,到底是风流天性还是心思不纯,便不能那么简单下定论了。
但他隐隐已经感觉出,无论柳温和七皇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等他将思绪抽离回,薛斐已然按着他的肩:“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唤你几声都不应。”
“哦,”祝临轻咳一声,继续淡淡望着楼下的人流,“我在想,柳家这些年一步一步没落至今,他们眼睁睁看着现在京中形势,连些家中只有一两个人在朝为官的小门小户都敢在柳氏子弟面前趾高气昂,心中该作何感想。”
官宦之辈,无一不有野心。柳家人的野心,会随着“柳氏”这二字光彩的褪色而消失吗?
“我想是……赌徒输到最后,心里仍会想着翻盘吧。”薛斐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祝临抬眸看向对方,正对上那笑意满满的眸子。他忽就明白,这些事对方心里从始至终都有数儿。
薛斐不像在南疆待了五年的自己,早对京中关系摸得无比透彻。
“那你怎么想的?”祝临近乎小心翼翼地问。
“那就,”薛斐反手将桌上空了的瓷杯倒扣,“只有让他们倾家荡产。”
他想,柳氏,权倾朝野之时也是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的呢。
没几日,祝临又被召进皇宫,却不是见皇帝,而是见淑妃。
淑妃娘娘不愧为在皇帝身边待了多年的老人,即便是被禁着足,仍是不知用什么办法求得了皇帝与侄儿见面的机会。祝临念及前几日的书信,心下便有了几分明了,淑妃此次必定有重要事想与自己商谈。
他循着规矩与淑妃行了礼,淑妃便和气地笑着与他闲话了几句家常。
虽说淑妃是祝临的姑姑,但毕竟祝临已是个冠年男子,两人单独共处一室总归不妥,因而下人也不好全数退出去,淑妃也只得隔三差五使唤个小宫女出去寻东西甚的,许久才将他们打发得只剩下自己的两个心腹。
她差了这两个大宫女在门口守着,这才放松了些,微笑与祝临道:“许久不见,阿临都长成了个独当一面的大男人,姑姑可真有些不适应。”
祝临笑笑:“娘娘哪儿的话……好容易把人都支走,娘娘也别再兜圈子,有话直接说吧,节省时间。”
淑妃见他都明白了,不由失笑:“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了。姑姑想请你帮个忙。”
“娘娘且说。”祝临正色。
“姑姑想请你帮姑姑查两个人,”淑妃压低了声音,神色也郑重起来,“赵媛和四皇子。”
“赵婕妤和四殿下?”祝临闻言,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略一思索,却十分干脆地点了头,“微臣记下了。”
“这就记下了?”淑妃稍有些讶然,眉眼带笑地望着这小侄儿,“不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若查不出什么,问了也无用。我若真查出什么,届时还能不明白姑姑的用意?”祝临也不再客气,轻笑着唤回了“姑姑”。
“阿临果真是个通透人。不过我想有件事早些告诉你,也能免了你查错方向,”淑妃也不反驳他,只是淡淡笑着,“这两人旧时,当是有些小儿女情谊。”
“嗯,”祝临在祝家这样的世家长大,这类事儿听闻得多了便见怪不怪,“但比起这个,其实我更关心……姑姑是否真的推了赵婕妤?”
淑妃许是未曾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有些怔愣,许久才浅笑:“为什么这样问?我以为……”
“姑姑以为,多数人都会觉得您没做,”祝临抢先道,“其实这一点是对的。我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是父亲、朝中大臣,甚至陛下都觉得您没做。否则陛下也不会只是将您禁足,不落处罚,甚至还放我进宫。”
淑妃神色微变,有些陌生地看着祝临:“对。那为什么你没有这样觉得?”
“我不这么觉得不是很正常吗?毕竟赵婕妤失了孩子还伤了身子。我倒是觉得陛下和朝中群臣都相信您更为奇怪。”祝临神色未变,依旧是云淡风轻。
淑妃轻笑一声,垂眸道:“赵媛此前出过事,太医那时就断言过,她的孩子很难好好生下来。用个不知道能不能活的孩子对付其他妃子的手段,在后宫其实很常见。陛下也知道这件事,因而他会以为是赵媛陷害我,但毕竟是后宫里的龌龊事,他碍于面子还是选择罚我。朝中大臣们,许是被我与赵媛的风评影响的吧。”
“那,事实究竟……”祝临虽听了这番解释,却仍是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谁都没那么干净,”淑妃讽刺一笑,左手轻轻扯了扯右手手指上一枚极细的玉戒,“赵媛的确是想用那孩子害我,我也早前便得知了。不过我没躲,顺水推舟将她推进那湖里去了,那湖水的透凉,想是也能让她记上些时日。”
祝临有些意外:“姑姑为何这样做?便是真想让她吃些苦头,也犯不着搭上自己。”
“什么搭不搭上自己的,陛下又不傻,他现今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淑妃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原本我就已经是年老色衰,不受恩宠,凭着家室稳在这淑妃的位置上混日子罢了。现今便是明面上被禁足,日子过得也不比从前差。甚至可以用这禁足换陛下几分愧疚,他不能明面儿上补偿我,暗地里便会顾念着这点愧疚,不至于对祝家下狠手。”
☆、玉佛(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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