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攀严词纠正:“是口味不一样的辣条。”
“……无聊。”费遐周摇摇头,“我才不吃这个。”
他正想将辣条放回去,半途却被一只大手劫走。
“你不吃我吃啊。”聂瑜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请我吃东西吧。”
费遐周瞪他一眼,拒绝:“要吃自己买。”
蒋攀惊喜地看着眼前人,诧异地问:“聂哥?你跟费遐周……你俩认识吗?”
“不认识。”费遐周当即摇头。
“哇,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聂瑜卖惨,“你昨天睡了我一晚上,现在就这么对我?”
睡、了、我、一、晚、上……
围观群众沈淼一口饮料喷了出来。
蒋攀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你……你俩……”
费遐周的耳根刷地红了,憋着怒火斥道:“胡说什么呢?不会说中文就别瞎用词。”
聂瑜一脸无辜,“我没胡说啊,明明是你昨天晚上来我房间……唔唔唔……”
这人胡言乱语起来毫无底线,费遐周赶忙伸手捂住聂瑜的嘴,扯着他的衣服往收银台走。
“一包辣条是吧,我给你买还不行吗?”他妥协。
聂瑜得寸进尺:“我还要一听可乐一包干脆面一跟棒冰。”
费遐周咬牙切齿:“撑死你算了!”
沈淼和蒋攀对视一眼,看着前方拉拉扯扯的二人,双双陷入了沉思。
☆、一番秋雨凉
“为什么一到了十月就开始下雨?”
聂瑜坐在客厅门口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天井细雨飘摇,喃喃发问。
水泥墙面被打湿后显出更深的灰色,冲刷着儿时用粉笔在墙上留下的涂鸦残画,阴雨天的家属区格外安静,没有车行、没有坐在巷口聊天的大妈,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番秋雨一番凉,要降温咯。”
奶奶说完这句话就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替聂瑜翻出衣柜上层的长袖和外套,展开衣服拍一拍,飘出一股樟脑丸的味道。
费遐周坐在沙发上看书,一阵凉风吹进来,他捂着嘴巴打了个喷嚏,怀里的毛绒玩偶贴得更紧了些。
他来襄津的时候只带了夏天的衣服,换季太快什么也没准备。聂瑜前两天带他上街买衣服,将市中心那几条专卖店都逛了个遍,费大少爷阴沉着脸,一家也看不上。
没过多久,费遐周收到了一份来自建陵的快递,足有半个人高的纸箱子,里面装的都是衣物。家属区的快递都不送上门的,聂瑜从代取点搬回来时热出一脑门的汗,累得够呛。
“你爸妈寄的吗?”寄件地址是建陵,聂瑜理所当然地这样想。
“你少管。”
费遐周一点也没有收到快递的喜悦,摆着张臭脸糟蹋好看皮囊。
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显然是顺口,拽得二五八万地将箱子从门口拖进来,到在楼梯下时却傻了眼。
他搬不上去。
聂瑜倚着门框看他,哼了声:“我管你干嘛?我当然不管你。”
费遐周的半句“能不能……”堵死在嗓子眼。
过了五分钟,箱子终于爬上了第一个台阶,精疲力尽的费遐周整张脸憋得通红,终于忍耐不住放下了那么一星半点的面子,无声地看向聂瑜。
“求我我就帮你。”聂瑜还来劲儿了。
“我疯了才会求你。”费遐周呸了一声。
又过了十分钟,箱子终于上了第三个台阶。
费遐周的五官紧皱在一起,像揉成一团的废纸。他咬了咬牙,表情仿佛是去英勇就义,终于开口说:“那什么……求、求一下你……”
聂瑜发出胜利者的大笑,在对方诅咒般的目光中一把将箱子扛上了肩。
实不相瞒,相处了一个月之后,聂瑜已经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费遐周了。
他贼矫情,屁事特别多,翻脸比翻书还快,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但他也很简单,喜怒都摆在脸上,独立生活的能力堪比白痴,让他饭后刷碗,不知道毁了多少盘子。不过好在他不抠门,当天就赔了一整套的餐盘——第二天又碎在了自己手上。
但费遐周也并非全然不可靠。
聂瑜暗中照顾翠花的这件事几次差点被奶奶发现,奶奶将猫视为不详的动物,很是反感,她知道自己孙子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德行,只信费遐周的话。
结果费遐周说:“猫?您是说翠花吗?我可喜欢它了。但是聂瑜总不让我喂他,一点爱心也没有。”
聂瑜:“哈、哈,那什么,猫身上有细菌你不知道吗?”
奶奶平时再怎么喜欢费遐周,那也毕竟是外人,不是亲孙子,打不得骂不得,一肚子的火就这么憋了回去,不痛不痒地嘱咐两句,就地散了。
等奶奶走了,费遐周挑眉看聂瑜,颇有深意地说:“记住了,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那口气,跟电锯杀人狂说“I wanna play a game”无差。
聂瑜不由打了个哆嗦。
十月的第一天,聂瑜站在日历前,将九月份那页记录着琐碎生活的纸给整个撕了下来。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夏天。
费遐周像是从没睡饱过,看了会儿书后又打着哈欠上了楼,说要睡午觉去。
他最近的睡眠状况好了许多,偶尔还是会半夜来敲聂瑜的房门。
常常是半夜的时候,聂瑜已经做了一轮好梦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才悄然响起。半夜被吵醒的他自然没有好脾气,一双眼睛瞪成了哈士奇,骂骂咧咧地下了床。
打开门,费遐周抱着枕头,小脸因困倦而耷拉着眼睛,夜灯在他的脸上笼罩出一层银白的光,蜷手缩脚的小可怜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崽等待投食。
满腹的拒绝化成了一缕轻烟,聂瑜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似的让出了半边床铺。
聂瑜也会抱怨:“有床不睡来跟我挤,你是不是还得再交一份床位的钱啊?”
费遐周哼了一声:“说吧,要多少钱?”
“开玩笑,我是这么物质的人吗?”他咳了咳,又问,“……先说说,你打算给多少?”
费遐周盖上毯子,懒得搭理他。
将军楼的楼梯是露天的,和天井一样浸润在雨水里,石阶沾了水后极易打滑,费遐周撑着伞上楼时好几下都没站稳,还好及时扶住了栏杆才没摔倒,上个楼还磕磕绊绊。
聂瑜心里吐槽这家伙还真是小脑发育不全,运动神经烂的要死。
转头却又对奶奶说:“刘女士,我们要不装个雨棚吧,你说这动不动就下雨的,万一给谁摔了,那岂不赔大了?”
奶奶莫名其妙:“早几年就跟你说过这个事儿了,是你自己说没必要,反正你又很少上楼。怎么现在反过来提起这事儿了?”
“额……”聂瑜抓了抓脑袋,“我们年轻人,思想总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进步的嘛。”
奶奶冷哼:“那怎么不见你数学成绩进步啊?”
聂瑜打了个哈哈,“昨天熬夜熬太晚了,好困啊,我也去睡个午觉吧。”
说完,撒开蹄子就跑了。
十月的第二天,奶奶骑电动车的时候把腿给摔了。
老人骨头脆,经不起摔。奶奶的腿上绑了石膏,在医生的建议下躺进了病床修养两天。
聂瑜和费遐周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办好了祝愿手续,吊着一只脚躺在病床上修养。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下雨天骑车要注意,舍不得打的你坐公交也成啊。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一点也不懂事?我真的是……”
不愧是亲孙子,聂瑜唠叨起来和奶奶的口吻如出一辙,他扶着额头,又恼又心疼,更后悔怎么早上怎么会同意让她淋着这么大的雨去买菜。
聂瑜的姑姑聂安得知奶奶出事后连忙赶了过来,她今年四十出头,一身卡其色风衣和长靴,优雅从容。
她拉住聂瑜,劝道:“知道你心里急,但还是让奶奶好好休息吧。你瞧瞧你这孩子,外套都没穿就冲过来了。我在这儿照顾,你先回去洗个澡,明天再来看奶奶,好不好?”
聂瑜从来不知道怎样拒绝这位姑姑,只好点了点头,走出了并非。
出来时聂瑜才发现,费遐周还没走。
他正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他手里还握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人却已经倚着扶手睡了过去。
聂瑜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身边。
费遐周一向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乱糟糟地成了鸡窝,刘海翘在了一边,露出一双秀气的眉毛。打瞌睡时双唇微微张开,嘴角湿润。
这家伙难得安静下来,原来收敛了嚣张跋扈的气势,不那么讨人厌时,还是有点讨人喜欢的。
聂瑜伸手,想将他手里凉了的包子拿出来,指尖刚刚触碰到他,费遐周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聂瑜正盯着自己的包子,甚至还伸出了手。
“干嘛?”费遐周一张口,短暂的静谧形象土崩瓦解,“我吃剩下的包子你也要抢?”
“……”聂瑜真挺想揍他的,“我抢你个头。”
费遐周哼了哼,拉开外套拉链,从怀里取出还温热的两个包子,扔给了他,“吃这个吧。”
聂瑜惊讶:“你竟然这么大方?还剩下两个给我?”
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费遐周竟然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他摸了摸鼻子,“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你姑姑买给你的。”
“……”
聂瑜狠狠咬了口包子。
填了填肚子,聂瑜垂下眼,抱歉道:“不好意思啊,还连累了你来医院折腾一趟。”
“要是真这么不好意思,给我减房租啊。”费遐周真的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你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一天到晚跟掉钱眼里了似的。”
聂瑜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善感情绪,在对方无情的要求下碎成了一地渣渣。
费遐周白他,“再有钱的人也不会嫌钱多吧?”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困倦的眼角往外溢出生理液体。
他一向是最贪睡的人,周日能多睡半个小时都能乐开花,今天还没醒就被聂瑜拉来了医院,却反倒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聂瑜心里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阻塞在血管里,胸口闷得发疼,疼得要喘不上气。
他其实很想对费遐周说声谢谢,又怕对方骂自己烂矫情,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行了,这没你什么事儿了,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吧,穿的跟个小学生似的。”
费遐周只在睡衣外套了件棒球服,嫩绿的长裤上印着卡通人,无敌幼稚。整个暴露在冷空气里的脚踝泛着青色,两脚摩挲着取暖。
“你过河拆桥。”小学生一激就恼,扭头就走。
“等会儿。”聂瑜拉住他的衣袖,“带钥匙了吗?”
费遐周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
聂瑜叹口气,将自己的钥匙塞进了他的兜里。
“上楼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可伺候不了两个人。”
费遐周一走,周围就彻底安静了。
早上六点半,清晨的太阳透过落地窗照进医院长廊,洁白的瓷砖反射着黄白色的光,聂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坐在冰凉的凳子上,十指交叉抵着额头埋进膝盖。过了很久很久,他的双肩渐渐颤抖,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痛到麻木的知觉和停滞的情绪也都渐渐被重新唤醒。
☆、一番秋雨凉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费遐周大概在楼上,聂瑜敲了好久的门都没人应。
隔壁家的王奶奶正好出门倒垃圾,主动招呼道:“是不是没带钥匙啊?从我家翻墙过去吧。”
每条巷子的将军楼都是紧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从天井就能翻过去。前两年遭贼的时候几乎从第一家一直偷到最后一家,有些计较的人家将墙头砌高了些,洒了些碎玻璃。但大部分人家并不太在意,偶尔邻居没带钥匙进不了门,都是靠翻墙头回家。
聂瑜也不是第一次翻墙了,踩着凳子一个翻身就上了墙头,蹭落一地的墙灰。下去时就没那么容易了。没有落脚点,淋了雨的墙面很潮湿,他双手扣着墙沿,指甲缝里塞满了灰,双脚在墙面上使劲儿蹬也架不住地心引力,终于“噗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尾椎骨磕得不轻,酸痛感从臀部直冲向太阳穴。聂瑜来不及喊疼,一个黑影嗖得从客厅窜了出来。
“抓贼啊!抓贼啊!”
费遐周捧着比脸还大的牛津字典冲出黑暗,没头苍蝇似乱喊着,一头扎进天井。
“我靠。”聂瑜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是我!”
没等费遐周点大脑辨认出这个“我”到底是谁,手里的字典抢先一步飞了出去,“咣当”一声正中眉心。
几分钟后,聂瑜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额头肿起了好大一个包。
“不、不好意思哈。”费遐周吐出一个不情愿的道歉,想了想,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谁让你翻墙来着,不能走正门吗?”
“我敲了那么久的门,你有应吗?”聂瑜的眉毛拧成了倒八字,像一头愠怒的哈士奇。
费遐周抬头看吊灯,嘀咕:“那可能我睡着了没听见……”
他这人看着细胳膊细腿没什么力气,抓贼倒是下了狠心,聂瑜印堂赤红,活似戏曲频道的红脸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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