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人,你晚上是睡在棺材里的,真有此事?"有小兵大着胆子凑上来问。
常清河看了一眼身旁的梁玄琛,坦然道:"啊!不仅壮胆辟邪,还包你日日升官,夜夜发财。"
小兵们啧啧称奇。
"大人,您这位朋友就是木大官人?"
常清河笑,"是啊,木大官人可是财东,年关将近,他带了大红包来给大家拜年的,人人有份。"
兵们欢呼雀跃,常清河却是脸一沉,"到外面可不许说木大官人来犒赏三军,那皇上可要不高兴,龙颜大怒治下罪来,往后过年就没红包了。"
兵们奇道:"皇上为什么不高兴啊?"
"你们说皇上有钱,还是木大官人有钱?"
小兵们顿时懂了,"当然是皇上有钱!"
常清河的兵特别有钱,大家心照不宣。
过完年,梁玄琛要回扬州,本来他年前就要回去的,过了年,人参鹿茸貂皮的价格都要跌,就指着年前卖个好价钱。常清河派兵把这些贵重药材皮货统统运去扬州,梁玄琛便多留了大半个月。
吃完元宵,梁玄琛真的走了。
车行出半日,常清河骑快马追上来,两人结伴下运河,一起坐船回扬州。
梁玄琛看不见河上风景,然而顺风顺水,暖阳高照,隔着帘子煮酒弹琴,坐船可比坐车强多了。"我记得指挥使以上擅离职守,轻则二十军棍,若有哗变叛乱强敌来犯贻误军机,砍脑袋诛三族都是有的,再有奸人给你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灭九族都有可能。"
常清河歪在梁玄琛膝头,整个上半身都被搂着,他仰头看到梁玄琛喝酒时滚动的喉结,什么砍头诛三族灭九族的,都无所谓了,"你是国舅爷,就不能帮我在皇上跟前多多美言几句?"
"你为什么觉得皇上能听得进我的话?"
常清河想了想,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把他也睡了?"
梁玄琛一愣:"我没说过梦话吧?"
常清河骂了一句脏话,"难怪那一年我下毒害你,他竟一眼瞧出来,瞧出来便罢了,竟说我做得很好。"
梁玄琛跟着骂了一句脏话,"我就知道!亏得我警醒,若是我脑子发昏想在朝里谋个一官半职的,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常清河笑道:"看来你瞎了,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保全了性命。"顿了顿,他又问道,"难不成你对他用强的?"
"我是这种人吗?我看上一个人可曾用强的,下毒?"
常清河从他怀里坐直了,"那就是你要甩了他,他怀恨在心。"
梁玄琛照着他的脑门一拍,"人家那是心向天下,做大事情的,你以为个个像你拼着前程官职不要,就图这一点痛快?"
常清河道:"那他为什么不想你好?"
"他也是想我好的,只是一怕我跟他的事情败露,传出去不好听,二怕我联合皇后外戚专权架空了他。我若是做闲云野鹤,他是很欢喜的,不是我自吹自擂,撇去这些,他对我还是有情的。"
常清河点点头,重新躺好,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唔,难怪我当不了皇帝。"
"就你?"
常清河从扬州又回山海关,度日如年地挨到七月,京城传来消息,梁后谋逆,行刺皇上,该案史称神机营事变。
满朝文武参上来的本子堆积如山,例数了她几十条罪状,每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梁后当即下狱,皇帝念在夫妻之情并未杀她,然而牵连在内的大小官员上百人,几万颗人头要落地。
梁家的状元幺儿本在大理寺谋职,倒是个机灵人,一见苗头不对弃官出逃了。
今上念在梁运城年事已高,只免去了官职,彪夺爵位,发配去的也并非北方苦寒之地,而是让他回祖籍思过。
常清河二话不说就骑马南下去扬州了,李明堂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追,因为常清河跑太快,追不上了。
绕是如此,等常清河到扬州的时候,木宅早已人去楼空,连丰齐得了风声都跑回丈母娘家暂避了。
常清河一筹莫展之时,街对面的测字先生上前拉住了他,"我看这位兄台相貌堂堂,龙行鹤步……"常清河正待发作,那测字先生又道:"敢问是何承望何大人吗?"
常清河忙道:"正是!"
"山势蜂腰断。"测字先生拱手一揖,口中念道。
"河流溪水分。”常清河马上接口。
"果然是何大人。"测字先生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塞给他,"这是木大官人吩咐亲手面交给何大人的,总算不负所托。"
"多谢。"
测字先生收拾了摊子,只捡了要紧的东西拿走,"告辞,告辞!"
信里内容不多,只留了一个地址,没催常清河去,也没阻他去,只是知会他一声,免他担忧。
手里握着信,常清河知道他不能再回山海关了,写信给李明堂简单交代了几句,龙虎卫指挥使,三关总兵对外称病,辞官归隐。不管朝廷准不准,总之他突发疾病,一病不起,只能回老家养病了,上对不起天地君亲,下对不起边关子弟,然而拖着病体手握兵权乃是隐患,若外敌来犯,恐不能从容迎敌,有负重托。当然这些措辞是李明堂要去绞尽脑汁想了,李明堂也可以跟着他离开军营南下,然而那样的话常清河苦心经营多年的这一支军队可以说拱手送人了,他的仕途前途也将毁于一旦。武将不似文臣,兵将之间的默契是多少年磨合出来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兵是千日里面一天天养着养出来的,功夫一天不练都不行,三天不练就生疏,三年不练刀枪剑戟早就生锈了。
愁肠百结之下,李明堂终于决定留下,为常清河保住这点家底。
虽然他心里是恨的,恨常清河任性妄为,不思上进,而另一方面,他也佩服常清河,羡慕常清河,知道这么做另一种说法叫洒脱不羁,心随意动,一般人都做不到,尤其是苦出身的常清河。世家子弟如梁玄琛,一朝荣宠,瞬息变幻,但是常清河若是沉寂下去,就很难东山再起。尤其边关如今安定,下次什么时候用得着你还真不好说,你功成身退,皇帝还真巴不得。
常清河带了不多的盘缠上路了,不是没有钱,是不敢多带。今上的圣旨里梁家是获罪被贬,对随行的家丁卫士奴仆数量都有规定,就是不许带,一个都不许。梁运城身旁的卫士陆炳文跟了他几十年,这次也被调去他处,陆家全家没有被发配边疆已经算网开一面,圣旨就是圣旨,不遵旨便是抗旨。
所以常清河十分低调,一身布衣,两袖清风地去找梁玄琛了,万一今上哪一天突然想起来,发现梁家有人照拂,三关总兵常清河牵扯其中,搞不好又是一个结党营私,忤逆妄上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一下,前面有些章节的问号是不是无法显示?这两天出门在外,手机打字,有些标点似乎有问题,我app上显示有乱码,又不方便改,请见谅。
第72章 常半仙
梁家如今没有一个佣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加上人丁单薄,统共只几个女眷,便是如此,还要叩谢皇恩浩荡。
因为照理,犯了谋逆这样的大罪,且是直接行刺天子惊扰圣驾,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女眷统统要没入教坊司为妓的,现在大嫂和四嫂还能留在梁家侍奉公婆,年纪最小的孙女儿梁祁雯也没被拉去卖掉,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楚家姑娘当年嫁给梁正珲不过月余,夫君就征战沙场,身死殉国,膝下并无所出,她娘家人早催她回家,董太君也让她大可相看京中世家子弟,有可心的不妨再嫁。然而这些年下来,她掌家管事,一门心思寡在梁家,无意再嫁,如今梁家遭逢巨变,她娘家哥哥来人,生拉硬拽地要拉她回去,她以死相胁,更不肯回去了。
嫂嫂和弟妹侍奉公婆,绣花织布贴补家用,连十四岁的孙女儿都打扫浆洗煮茶做饭忙进忙出,梁玄琛坐在院中只觉惭愧万分,因为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光会吃。
常清河负责了一家老小所有的力气活,下地耕田,砍柴担水,这些他样样在行。
梁玄琛听见他把水倒入院中的水缸,突然道:"咱们上街卖艺去,我可以表演蒙面飞刀,你给我当人靶子,如何?"
梁运城冷笑:"你一个失手,家里没了顶梁柱,你让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去?"
梁玄琛不服,"那你给我当人靶子去。"
梁运城再次冷笑,对着常清河道:"这是要弑父了。"
常清河摆好水桶,盖好水缸,开始在院中劈柴,天气炎热,他把斧头抡得虎虎生风,没一会儿大汗淋漓,便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在那里干活。
梁玄琛批评道:"家里有女眷呢,你这样不穿衣服有失体面。"
梁运城气不打一处来,"你装瞎就是不肯干活吧?你怎知他没穿上衣了?"
"我听见他脱衣服的声音了,那衣服还放在廊下条凳上了,刚刚雯雯过来把衣服收走拿去洗了。"
梁运城道:"你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就不能干点正事,光管你不该管的闲事了。"
梁玄琛道:"我一个瞎子,你让我干什么好?"
董太君施施然走过来,将一根竹竿挑着一面"算命测字"的旗交到梁玄琛手里,"蒙面飞刀就算了,伤着清儿就不好了,你不如上街招摇撞骗去,你最能说了,干这个你在行。"
梁玄琛道:"皇亲国戚怎么能干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有失身份。"
董太君兜头一个爆栗子敲下来,"你六妹妹都下狱了,还狗屁的皇亲国戚!你那个六妹夫但凡长了一颗人心,就不会污蔑她谋杀亲夫了。"
雯哥儿在院中晾衣服,奇道:"老祖宗怎么肯定六姑姑是被污蔑的?我看她真有可能谋杀亲夫。"
董太君"啐"了一口,"我阿源真要出手,还有他活命的道理?姓韩的早死透了!"
梁运城上来捂她的嘴,急得跺脚,"你当心祸从口出,隔墙有耳。"
董太君冷笑,"这老破房子还有人来偷听的?扒着一个不小心就倒了,砸了脚去。"
梁玄琛接过董太君塞他手里的旗杆,一脸为难,不肯出去行骗为生。“你刚刚叫他什么?清儿?你从来没叫过我琛儿,从来都是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地叫我们几个,你快别叫什么清儿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原本叫常四,你可以叫他阿四啊。”
董太君道:“咱家里阿四有人叫了,我那么叫,你弟妹多尴尬?要么我做个主,把清儿许给岚儿,我看他们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她这么一说,莫说梁玄琛,连常清河跟楚家姑娘都面如土色。
“简直异想天开,这什么跟什么啊?你快别乱点鸳鸯谱了!”梁玄琛扛了旗子,“行行行,我出去给人测字算命去,看看今天能挣到几个子儿。”
常清河不放心他一个人出去,可是谁跟去合适呢?
梁祁雯雀跃道:“我去我去,我跟三叔去见见世面,且看他如何巧舌如簧,招摇撞骗。”
董太君脸一沉,“你一个闺阁小姐,怎么能随随便便出去抛头露面?”
梁玄琛嘲道:“刚刚还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看来闺阁小姐还勉强算得上。”
谁知道梁祁雯道:“我可以扮成小厮跟在三叔后面。”
梁运城交待,梁家如今身份最尊贵的就是小孙女儿梁祁雯,叔侄一同出门,务必全须全羽地回来,别因为招摇撞骗事情败露,让人扣下了打。”
梁玄琛道:“打我也打不着雯雯!乖侄儿,走,叔带你去挣钱。”
日暮西山时分,叔侄两个回来了,不仅带来了钱,还有十来个小厮肩扛手提地送米送肉送菜进来。梁祁雯高高兴兴地指挥他们把东西放这儿放那儿的,一家人目瞪口呆,常清河知道梁玄琛是个有本事的,只不知道他这么有本事,他本在院中修理家什,预备明天下地用的锄头,看这架势也不用了,大家只需坐着等瞎子出门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不愁吃喝了。
梁祁雯待小厮们走了,便开始坐在厅堂里眉飞色舞地叙述今日出门的奇遇。原来叔侄俩在街市里凉茶铺对面干坐着,直到中午也没人上钩,只挣了两个铜板,都不够买一张饼的,雯哥儿饥肠辘辘,有点儿埋怨梁玄琛出门时为了跟爷爷呕气,夸下海口,如今又不肯回家用午膳。
梁玄琛起身道:"到晌午了啊?那叔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能填饱肚子就好。"
"你最爱吃什么?"
梁祁雯想了想,"想吃桂花鸡,以前家里厨房大师傅做的桂花鸡真好吃。"
梁玄琛叹气,"要吃家里厨房大师傅做的是困难,不过么,说不定别人家的厨房大师傅做的桂花鸡也可以勉强吃吃。"
说罢梁玄琛拉了个人打听,东街郭家怎么走,叔侄二人七拐八弯地到了郭府,梁玄琛故作神秘地上前与门口小厮攀谈,问府上大小姐可是得了什么怪病
那小厮见他面生,不答反问:"你是干什么来的?"
梁玄琛道:"鄙姓常,黑白无常的常,来府上是给郭大小姐治病的。"
那小厮见他身后的梁祁雯扛着算命测字的大旗,一看就是招摇赚骗的江湖术士,便要赶走了事。结果梁玄琛又道:"郭大小姐的病拖不得啊,拖过了十月可是要坏菜,拖过了明年正月可是要出人命。"
那小厮一听,只好去回禀家中的郭员外。
没一会儿小厮来报,说郭员外请。
梁玄琛进了郭府,却不问郭大小姐的病了,反而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城南姚家怎么怎么,一会儿说城西吕家怎么怎么。郭员外额头上冷汗涔涔,直让梁玄琛住口。
梁玄琛说他有锦囊妙计,可解郭员外的急,可治郭小姐的病。然后伸出手指捻了两下,郭员外当即会意,然而又不肯信他真能解决了问题,梁玄琛便拉了郭员外,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小话,郭员外将信将疑地取来纸笔,按梁玄琛说的写了张字条塞入锦囊,吩咐府中小厮送往城西吕家。
这当口梁玄琛又拍肚子说饿了,要吃桂花鸡。
郭员外看他模样周正,说话斯斯文文,不像混吃骗喝的,又想此人满腹诗书,才学当在自己之上,说不定真是世外高人,故而不敢怠慢了,便吩咐厨房去做桂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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